可是,难道他就真的这么走了?
什么也不留下?
护士吓得发抖,“他说在院子里坐坐,可转眼就不见人了。”
Kei打伤了警卫,跑了出去。可见他以前不是不能走,而是不想走。
非不能也,而不为也。
这一举动简直是指着关风的鼻子大笑,真是绝妙的下马威。
他的房间里还摆着棋盘,茶水已凉,床铺被子还是起床时的样子。一切都完整保留得如同凶案现场。
我忍不住笑。这一切实在滑稽,我真的没办法严肃起来。
我问关风:“现在怎么办?”
他叫:“自然是把人找回来!”
“我不知道他跑哪里去了。”
“你上次见他在什么时候?”他像警察问嫌疑犯。
“两天前。”
“你们说了什么?护士说他昨天夜里有做噩梦惊醒。”
“遵照你的指示提醒他一点Syou的事。”
关风脸色阴沉,“他说了什么。”
我说:“Kei先生适当地表示惊讶。他答应日后会努力回忆,并在近期内给我肯定的答复。”
“你说话严肃点。”
我叫:“我怎么不严肃了?我的病人身上没带钱就跑走了,今天气象台预报挂二号风球,到时候狂风暴雨,他的安危谁负责?”
他气得捶桌子,上面的茶杯一阵晃动,让我心惊肉跳。
“让他们找到他,还不立刻送解剖台!”
我这时才真的害怕起来。万一Kei真的遇到点什么事怎么办?这几天一直下雨,他的伤口一直痛,身体不好。
我越想越害怕,担心他遇坏人,担心他又倒在街头,担心他……电光火石间仿佛看到他给黑衣人架上车。
我抓起手袋跑回车上,直接接通交通信息中心。
“请给我一份玛莱巴从2010年到2015年间的城市交通详图。”
不一会儿地图传了过来,玛莱巴在那五年里变化不大,只有一张地图。
我问车上的人工智能向导:“其中哪些在当时是三不管地带?”
电脑圈出十多处。
“哪些在当时是破旧的房子?”
检索出七处。
“好!”我说,“我们挨个找。”
我也不一定就能找到Kei,但我知道该怎么去找。
天又下起了雨,还特别大,仿佛上天刻意安排的一样。
我们每去一个地方,都和当地地图库取得联系,调出那五年内该地的地形图。
有的是工厂,有的是居民区,有的是教堂,还有学校。我不知道Kei梦里的那条小巷子是其中的哪一条。
每到一处,我便下车,撑把雨伞,抓住路人挨个问:“可有见过一个金头发小个子的男子?”
没有一个人回答我,雨坏了我的事,他们都忙着躲雨,我白白湿了衣服。
这样下午漫无目的,劳而不获,怕还外带感冒做纪念。
白茫茫的雨中,路人个个面目模糊,形似鬼魂,随时会对着我张牙舞爪扑上来。我想,要是Kei和我擦肩而过,雨这么大,我也未必能把他认出来。
挨到最后一处时已经是下午,我滴米未进,雨却更大,已经有了台风的趋势,吹得我站不住脚。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我何其痛苦,做他的医生真是件苦差事。
我努力把伞向着风打开,战战兢兢跳过积水,往那排低矮的居民房走去。资料上显示这里在那五年间是一处废弃的厂房,如果Kei不在这里,那我就可以立刻打道回府,泡着热水澡,喝杯白兰地。
不过认识两个月,已经把他当作自己生活中的一部分,作为最重的责任了。
我冷得发抖,风又使劲往我身上吹,成心和我作对。湿了的裤子贴在腿上,走路都困难。
该死!那个男人在哪里?
我转进居民区里,突然站住了。
Kei……
大雨里,他缩成一团倒在墙角,紧闭着双眼,像一只小动物。
我的老天!
我冲了过去。
他还有意识,我一扶起他,他就睁开了眼睛。
“Kei。”我忍不住先发火,“你这是唱的哪出?雨中情?还是汤姆·索亚历险记?”
他瑟瑟发抖,眼睛看到我,忽然睁大,声音颤抖,“岚?”
他第一次这么叫我,我感动不已,一下子就原谅了他的出走。
“是我。”我温柔说道,“你把我吓坏了。你怎么想到要出来?怎么来的这里?你哪里不舒服?”
他却还是问:“岚?”
“是我。”我说,“不是蜘蛛精所变,乃是本尊。”
他立刻靠了过来,整个人倒进我的怀里。
我惊吓有余,当然没时间消受这福气。他整个人冰冷发抖,一只手死死捂着胸口。
“怎么了?”
“痛。”
废话!这样淋雨,那伤口当然痛。
我脱下外套给他披上,“能站起来吗?”
他痛苦地摇头,手还死死抓着胸口,可见痛得非常厉害。我把他的手扳开检查,伤口呈紫色,有他因觉得疼痛而抓出的血痕,甚是恐怖。
“我得带你回去,台风要来了,我可不想像卖火柴的小女孩一样冻死在街头。”我把他手我放肩上,“帮个忙,加把劲站起来。”
我拼了最后的力气终于把他扶上车。Kei一进开着暖气的车里,立刻裹紧我的大衣,倒在后座上。
我冒着雨从后备箱里取出毛毯,我的大衣已湿,他不可以裹着睡着。
Kei还很清醒,只是又痛又冷,我几乎是用抢的,才把他手里的大衣扯了过来,给他把毯子裹上,然后开足了暖气。
雨水一个劲地冲刷着车窗玻璃,我们都看不清外面的世界。水从我们俩的头发上滴下来,我的开司米毛衣成功泡了汤。
我不住问Kei:“冷吗?还冷吗?”一边跪着帮他把毯子裹紧,拿毛巾给他擦头发。
其实自己倒冷得要命,脚已经没了知觉,尤其是手,神经颤抖,说话声音又尖又细。
11月底,我都已经穿上了毛衣,Kei居然衬衫套件外套就往雨里跑,感情活得不耐烦了!
还好我终于找到他了,感谢上帝,我原来的估计没有错。
Kei比我还冷静,一把抓住我的手,说:“我很好!现在已经很好了!你别这样!”
我怎么样了?我发着抖疑惑着看他。
他低声说:“对不起。”
然后俯身抱住我,头埋在了我肩膀上。
那一瞬间我哭了起来,很自然很放肆的。
我只觉得一整天受的惊吓和委屈终于可以得到发泄,觉得自己吃的苦终于有人理解,有人领我的情,知道我的好。放松了下来才知道自己曾经多紧张,仿佛一只涨满气的皮球蔫了下来,力气统统消失殆尽。
我第一次在陌生人面前这样哭。Kei的身体是冰凉的,我们两个都如同湿棉花。
我被自己的泪水感动。
很莫名其妙的,以前是不会为了这样的小事掉眼泪的。也许是因为台风,我们给困在狭小的车里,气氛煽情。
许久,我才把头抬起来,抹抹脸,哑着嗓子说:“我们走吧。”
我把他载回我的住所。
这当然是很冒险的行为,在我的家里,我没有能力保护他的安全,我应该把他送回关风那里的。可这又意味着他将失去自由。
有了这次事件,他若要再出来,恐怕没那么容易了。
我打发Kei去洗澡,自己匆匆换了一身干衣服,赶去附近商店买来了男士衣服,让他洗完澡换上。等到我也收拾完出浴室时,他已经吹干了头发端着杯白兰地坐在客厅里听交响乐了,衬衫大了些,我一眼就望到了里面,那纤细的锁骨,性感的胸膛。
我笑了,忍不住吹一声口哨。
他红了脸。他居然脸红了!瞪我一眼,道:“现在的女人……真不敢领教!”然后转过身扣牢扣子。
刚才的一切瞬间内成过眼云烟,生活就此回到正轨上来。
外面狂风暴雨,屋里咖啡正香。
我感叹自己的办事效率。
Kei四处看,“你的公寓真漂亮,这些电器是用来做什么的?”
我对他说:“把上衣脱了。”
他瞪大眼睛。
“天!”我叫,“我不会非礼你,我只是要给你的伤口上药。”
他笑。他居然还笑得出来。
我不住打喷嚏,神情狼狈。
他的伤口颜色已经褪了回去,抓的口子并不深,只需要消毒就可以。我相信以他的愈合能力,明天这些伤口就会消失。
我关上医药箱,站起来,脚下一时没有站稳,跌在了沙发上。
Kei摸了摸我的额头,“即使不以我的体温为标准也可以判断出来,你在发烧。”
“太好了!”我笑,“长辈都说只有傻子才从不生病。”
Kei白我一眼,“你可不是傻子,你比一般女郎精明多了。”
换他督促我上床躺好。我颐指气使道:“我想喝牛奶。”
Kei去给我倒了来,让我和着药喝了。
我长长叹口气,伸直了腰,开始犯困。
Kei却没有走开的意思,在我床边坐下,小心翼翼看着我,好半天才说:“对不起。”
说了半天还是这一个词。
我问:“为什么?”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做了梦。”
“那条小巷子?”
他点头,“这次居然非常清晰,清晰得连墙壁上的裂缝都看得一清二楚。我一直跑,跑过了巷子,废墟,一直跑大街上,这是从来没有过的。”
“于是你想找那个地方?”我问,“先生,你怎么认为过去那么多年那里没有发生变化呢?”
Kei却忽然狡猾一笑,“你又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翻了个身,“那你又是怎么跑到哪里的?”
“我怎么知道?大雨中胡乱走到的。”Kei不住推我,“你为什么把我带到你的家,而不送我回去?”
我掀起被子恶狠狠道:“你不可以这样对待病人!我带你回我的家那是因为我想金屋藏娇,不可以么?”
Kei嘿嘿笑。他体质好,那样淋雨还和没事人一样,就不知道我的痛苦。我抱着脑袋倒回床上。
“你出现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看到了天使,自冰冷的大雨中对我伸出手,说,我终于找到你,请跟我回去。我一直在等人对我说这样的话,让我觉得自己还有个依靠。”
“你用词太浮夸,情操太古老,都过时了。”我躺回去,“我只是个苦命且有职业道德的医生,为了病人的福邸成日奔波。”
“我本来就是一个过时的人。”
“真不知道为什么。”我苦恼。
“什么为什么?”
“我哥哥要知道了怎么办?我把你藏我这儿了。”
“我是你第一个带回家住的男生?”
我缩在床上抽搐,用被子捂着头狂笑。
他实在是太可爱了。
“你的未婚夫呢?他知道是否会用枪指着我的脑袋?”
“他也不是这样的人,他是个好人。他是个……很有教养的人。”我还想多说几句炳杰的好话,可我想不出来了。
“他让你快乐吗?”
“是,很快乐。”我由衷地说。
Kei点点头,“所以你决定该嫁给他。”
“我嫁他是因为他对于我来说,会是个好丈夫。”
“你爱他吗?”
“爱的吧。”我说,“至少不会比其他人更不爱。”
“这样怎么能嫁他?为了结婚而结婚?”
我说,“谁知道呢?在现实生活中,我们往往和一些人相爱,然后和另外一些人结婚生子。”
Kei叹了口气,把手放我额头上。他的手冰凉的,我觉得很舒服。
突然想到,Syou生病的时候,他是否也把手温柔地放在他的额头上?
我睁开眼睛看他,“和我说说你的事。”
他问:“你想听什么?”
我躺得舒服点,说:“你以前不愿意说的故事。”
他伸手摸我的长头发,把它们理直,我没有动。他就像在摸一只小猫一样,手掌间传达来一种令人舒适的感觉,动作轻缓温柔。
我闭上了眼睛。
“我父亲是名医生,一名病毒学专家,当时,不,在现在也是最优秀的一名病毒学专家。”Kei说,“NRS病毒是他研制的。我是成功的实验品。”
“我活了很久了……这是病毒带给我的。力量,永生。听起来很荒诞,但亲身经历起来却完全不同。知道吗?我的记忆,是以12年为一个阶段计算的。一段记忆只能在我脑海里存在12年。所以我是真的遗忘了很多很多事。12年后我也会忘记你的。”
我没有说话,依旧闭着眼。
“岚,睡着了吗?”
我没出声。
Kei继续说下去,“我父亲是一个为了工作而忘家的男人,是个禁欲主义者。我是他的独子,在他的压迫下进医学院学习。怎么样?我们是同行呢!我并不愿意。我讨厌消毒水和白大褂,实验室里的玻璃器皿更是让我神经紧张。可我拗不过他。”
“义心会想要这病毒,他们总能给这种东西找到合适的用处。可父亲不同意。他欲销毁。在这点上我非常敬佩他,他是个有气节有正确且坚定立场的人,虽然不是个好丈夫和好父亲。这个过程就像好莱坞电影,对方欲抢夺最后一支病毒疫苗,场面惊险刺激,引人遐想。”
“最后……”
他没有把话说完。
我并没有回他。他俯下身来吻了吻我的额头,轻轻走了出去。许久,那冰凉的感觉还留在上面。
外面的雨和着花香充盈着天地,我在晕旋中做着梦。梦里我还是个4、5岁的孩子,穿着小白裙在花园里跑着。父亲就站在前廊的屋檐下。我兴奋地跑过去,喊:“爸爸!爸爸!”
他蹲下来,伸出手,我便扑进他怀里。他把我紧紧抱住,嘴里说:“我的小女儿,我的宝贝,我的小爱丽儿!”然后把我高高举起。
我如此开心,他今天不用去研究室。我搂着父亲的脖子,他给我头上戴上花,“瞧我们的小公主。”他亲我的脸蛋,胡渣刺得我咯咯笑。
我跑着,他跟在我身后,喊:“别跑那么快!”
风吹起里,花瓣都给吹得满天飞,我欢呼着。可一转身,父亲已经不见了影子。
我走进屋子里寻找,一间又一间,都不见父亲。
我急了,忽然间听到了玻璃器皿碎裂的声音,清脆响亮,且一直不停。
我跑过去推开了那扇门,强烈的白光中,黑影晃动,一根绳子突然紧紧勒住了我的脖子!
我惊醒了过来,一身汗。
已经是次日清晨,雨已经停了,整个世界都湿漉漉的,天空却是碧蓝如洗,温度在回升。
我如往常一样打着呵欠去厨房,走到客厅的时候,看到Kei正在窗户边看风景。
他看到我,指着院子里一株树说:“我知道,那是影树,会开火红的大花,非常有东南亚的味道。”
我笑,“再加上一个皮肤晒成蜜色的渔家姑娘,以及一只狗。你看过印象大师高更的画吗?塔西提岛的风光,绿油油的树,几个裸体女人坐着思考。我也常坐在那株树下思考。”
“思考什么问题?”
“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
Kei笑。
他的笑容如窗外晴朗的天空般明媚清爽。
我对Kei说:“快吃完饭,我带你出去。”
他问:“去哪里?”
“先去给你买件合身的衣服,去Tulip艺术文化中心,那里有我喜欢的品牌。我们再去玛莱巴国际海洋公园,然后上伏龙山吃日本寿司,我认识那里师傅。完了去市立美术馆,他们说现在正在展出柯克多的画。然后我带你去我一个朋友那里吃下午茶,晚上回来晚饭。”
“观光旅游?”Kei笑。
“呵!我是你所能找到的最好的导游!”
电话响了起来,我对多利说:“不论谁找我,都不在。问起来,一律说不知道。”
多利接过电话,道:“是的,小姐不在。去哪里了?不知道呢!是的,晚上是回来了的。是一个人。好的,再见。”
它说:“是大少爷,问你是不是一个人?”
我对Kei说:“瞧,我哥哥何其聪明!”
我开我最心爱的黑色宝马跑车。Kei笑我,为什么是黑色,岚,你有时候真像一个男孩子。
我把车开得飞快,天气很好,路面很快就干了,我们到达郁金香广场的时候,太阳正懒洋洋地照在Syou的塑像上。广场的鸽子拍着翅膀,有些停在Syou的手上,有些落在我们的肩上。露天咖啡座放着轻快的音乐,手风琴,吉他,风笛的合奏,庸懒闲适。
Kei买了一束红色的郁金香给我。
我感动地接过来,“我已经很久都没有收到花了。”
“那是你自己太要强,不肯做女人。哪个男人敢送花给另一个男人?”
Kei抓一把花生,鸽子便全部飞了过来。白花花的羽毛飞舞中,Kei的笑颜盛过阳光。
有那么片刻,我似乎觉得不止我一人在看他。
转过身去,Syou的塑像依旧向着天空的另一边。
他看得到吗?
Kei忽然把花生撒向我,鸽子呼啦啦得全部朝我飞了过来,铺天盖地地。我惊呼一声,快应付不过来,急忙跑开。广场上都是鸽子,我一跑,又惊动了其他鸽子。
白鸽子统统拍着翅膀腾飞而起。
我大声笑着一直跑。广场上的风很大,吹起我的长发迷住了眼睛,我几乎找不到方向,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里,只听见鸽子一直在我身边扇着翅膀。
一个人拉住了我的手,“别这样,岚。”
风把我们两人吹得摇摇欲坠。
Kei指着Syou的塑像说:“可以上去吗?”
我说,“也许可以。”
我们一直上到最顶层,踏过门,玛莱巴的风就几乎将我们吹到半空中。
风在四周的大厦间穿梭着,玻璃窗户折射七彩的光芒,如鳞片一样。林立的高楼在风中突然也带着点别样的生动,似有生命,可以伸展,摇摆。这个世界的空间都在风中流动。鸽子飞过我们的头顶,旋着优美的弧线。
“那里!”我指,“那座维多利亚时期的建筑,那是我们的市政府。”
Kei向我走了过来,他金色的头发在阳光中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你的头发上都是羽毛。”他给我摘羽毛。
我对他微笑。
“代达洛斯用鸟儿的羽毛和蜡做成了翅膀,给儿子伊卡洛斯装上,带着他飞越大海逃亡。可惜高傲的少年飞得离太阳太近,蜡融化了,他落入海中,死在海仙的臂弯里。”
Kei问:“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我说:“是,和我们没有关系。”
我们只是凡人,回忆着祖先,歌唱着神灵,过自己的日子。
风是那么大,Kei站着离我很近,有片羽毛给吹到了他的头发上。我不禁伸手过去。
这时,Kei的手绕到我的背后,将我抱住。
我手里的郁金香掉在了地上。
有一对外国老夫妇也上到平台来,对我们微笑。
“Whatapair!”他们说。
我越过Kei的肩膀还看到一个人,站在平台的边缘。高高的个子,栗色短发,一双会笑的眼睛正看着我们。
我立刻把Kei推了开来。
Syou的塑像依旧望着遥远的一方。平台边缘并没有人。
我笑笑道:“你这双手,乱抱一气,人尽可妻。”
他不置可否。
我同他去了海洋公园。水族馆里,大白鲨在头顶游过,我指着他对Kei说:“真像你。”
“我有那么残暴丑陋?”他不服气。
我笑,“被困的王者。”
“那你就是打开铁笼大门放出猛兽的喀耳刻。”
“女神啊。”
“错!”他说,“不过是个女巫。”
我们坐在公园长凳上吃冰激凌。11月底了,风又那么大,我们的手都冻得如同冰块。
前面一处,有父亲带着孩子来玩耍,小男孩欢笑着跑着,突然跌了一交。父亲急忙走过来把孩子抱起,举起来,让孩子坐在他的肩膀上。他们兴高采烈地走远了。
Kei看他们走远,轻声说:
“我那时正在和母亲讨论晚餐,他突然回了家。他走过来抱住我……那是他第一次拥抱我,我长那么大的第一次。可在那时我也清楚地听见屋外有杂沓的脚步声。我和母亲都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他对我说:'他们已经包围了这里,只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逃出去……不要怪我……'然后我觉得背上有针刺的痛……”
我轻轻叹一口气。
Kei问我:“不想把头靠我肩膀上吗?”
我笑,“一个女人的头,最好还是放在她自己的脖子上。”
“你昨天还是我的医生。”
“我现在也是,同时还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得记着报答我。”
“喂!”Kei哭笑不得,“有恩于人,也不能这样老提的啊。”
我瞪他,“为什么不?我大风大雨中跑遍玛莱巴把你找到,害得自己还病了,为什么不提?”
他问:“你究竟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神情黯淡下来。
他只是觉得伤口痛,但不觉得心痛,他已经忘了曾经有谁爱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