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就这么办。有他姓窦的和姓灌的,就不能有我姓田的。一朝不容两派,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果然,田蚡开始清算了。
首先,他给刘彻上书慷慨陈辞,说灌夫老家宗族横行霸道,简直就是黑社会,当地百姓无不怨苦连天,请陛下立案查办。
刘彻看了,只批了一句话:这是属于丞相府的事,干吗还要请奏?
嗯,田蚡的小脑袋点了点,微微地笑了。
有刘彻这句话,他就放心了。他要告诉全世界,他不是公报私仇,而是替天行道,秉公执法,替民申冤。
然而,正当田蚡准备对灌夫下手时,灌夫突然闯进了田蚡的家。
灌夫此趟来,既不是来砸场闹事,也不是来行贿讨好,而是出人意料一改暴躁脾气,阴冷冷地跟田蚡说了一句话,然后扭头走人。
灌夫一走,田蚡仿佛被武林高手点中穴位,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半天喘不过一口气来。良久,只见他传话下去:赶快,将查办灌夫的案子撤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是那句老话,要想抹黑别人,首先看看自己屁股是黑的还是白的。田蚡之所以被灌夫一语点中哑穴,那是因为他手中握有一个绝杀的利器。
那就是,田蚡陈年的一件臭事不知如何被灌夫掌握内情了。
那件臭事,如果真被抖出来,不仅仅是失官的问题,恐怕连田家三族的小命都不保。
田蚡这个臭事,与淮南王刘安有关。事情是这样的:田蚡任太尉时,对刘安极为巴结,每当刘安入朝,田蚡总得亲自到霸上迎接。有次,田蚡不知是否脑袋充血,对刘安说了这样一句话:陈阿娇无子,陛下无太子可立,大王您是高皇帝的孙子,仁义尽施,天下无人不知。有朝一日,陛下驾崩,试问天下,不立您还能立谁呢?
只要稍用大脑想想,就会发现田蚡此话是一句浑话。从辈分来说,刘彻叫刘安为叔叔。从年纪来说,刘安大刘彻22岁。当年,刘恒将刘长封地一划为三,分封刘长诸子,刘安世袭为淮南王,时年16岁。
刘安当淮南王的时候,刘彻还不知道在地球哪个山旮旯。而刘彻当上皇帝后,尽管很敬仰刘安叔叔,但是,刘彻并非是个爱纵欲的家伙,他除了喜欢美女,还喜欢读书,更喜欢打猎。其无论是身体素质,或是心理素质,再或是文化素质,天下无与之匹敌。
这么一个头脑强健、身体强壮的皇帝在位,田蚡却说刘彻会驾崩,让刘安继位,那不是咒人吗?
当然,世间之道从来如此,真话未必是真理,也未必受用。假话绝对不是真理,但常常管用。所以,当刘安听田蚡一席话后,乐得魂儿都要飞起来了,立即对这位外戚极是推崇,对他贿赂了大量银子。
从那之后,刘安更加卖命治国,就等着天赐良机,过一把皇帝瘾。
建元六年(公元前135年),天空出现彗星,刘安以为他的机会来了。
彗星,不过是宇宙的某种特殊的运行现象。然而,那个被古代阴阳学毒害的刘安则不是这样看的。彗星不是吉祥星,彗星出,天下必有纷争。于是他突然想到,刘彻无太子可立,是不是天下有变,诸侯又要准备火拼了?
事实上,建元六年天下的确有变。
不过有变的不是刘彻,而是前面所讲的闽越王骆郢攻打南越王国,刘彻出兵收拾闽越,没想到还没打,闽越就主动请降了。没想到那一打,刘彻不但没有皇位不稳,反而屁股越坐越牢,南征成功,为他北伐充实了信心。
刘彻吃香喝好睡好,那是刘安所不愿看到的。可是老天不帮忙,那只有暂时认命了。此事已经过去三年有余了。没想到,灌夫消息灵通,竟然将刘安的伎俩和田蚡的马屁话记得那么有眉有眼。
这下子,田蚡不但搞不定灌夫,还要提防着灌夫来搞他了。
紧跟着,田蚡就给淮南王写信,将灌夫威胁他一事说了。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刘安一听,这还得了。
于是,淮南王立即派人去贿赂灌夫,千金送出,好话说尽。还有一大堆宾客,整天拉灌夫喝酒周旋。
最后,灌夫满意地点点头,说道:“我没事了,你们可以放心回去向淮南王请安了。”
田蚡终于歇了一口气。娘的,老子怎么就这么浑,没搞掉人家,还差点被人家将死。
到这里,第一回合,谁都没赚到。怨气既出,但大事已化小。谁都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没啥挑头了。刘安是这样以为的,窦婴也是这样以为的。
但是,还有一个人却不是这样以为。
这人,就是当局者灌夫。
灌夫以为,他和田蚡之间的恩怨,永远都是个死结。
四、脖子硬不过屠刀
江湖有话,欠钱还钱,血债血还。灌夫和田蚡的第二回合,又要开打了。这场恶斗,源于一件喜事。
好事也能变坏事,地雷由灌夫主动引爆。
那时,丞相田蚡娶燕王女为夫人,王太后为其弟张罗喜事,召列侯宗室前来祝贺。窦婴也在被邀请名单中,但他形单影孤,决定拉上灌夫做伴参加田蚡婚礼。
然而,灌夫一口拒绝了窦婴。
灌夫拒绝窦婴,那是有理由的。首先,人家新郎官又不请灌夫,他没有义务去蹭那个热闹;其次,俩人心里有隙,就算见面,也是心照不宣。
但是,窦婴仍然拉着灌夫,说道:“你和田丞相的结已经解了,别多心啦。”
于是,灌夫经不住窦婴死缠烂打,只得硬着头皮给那个矮仔祝婚去。
宴席上,众人坐毕,首先是新郎田蚡祝酒。田蚡举杯,众客人纷纷避席伏地,还田蚡之大礼。
之后,就是客人之间互相敬酒。
轮到窦婴敬酒时,灌夫发现,只有窦婴的旧属避席伏地,其余至少半数以上的人,像尊佛一样坐在原地,稍稍欠身,就算是给窦婴面子了。
一股无名火蹿上灌夫心头。什么东西,都是些势利狗。这时,灌夫脑中闪出一个可怕的兆头:今天,可能又要发酒疯了。
轮到灌夫行酒,灌夫提起酒杯,直奔田蚡。灌夫对田蚡敬酒,发现田蚡杯里没有满酒,叫他倒满。田蚡却说道,不能倒满,我只能喝这么多了。
中国酒文化,是个奇怪的人情文化。谁对谁好,谁尊谁卑,在酒桌上都能表现得淋漓尽致。感情好,一口闷,感情差,意思意思。田蚡和灌夫的感情,永远都不能喝满酒。可是逢场作戏,也是可以的,不就一杯酒嘛。
然而,今天身为新郎官的田蚡也是奇怪地固执,他偏不和灌夫喝满酒。最后,灌夫也强求不了他,就真的只有意思一下了。
干完这杯酒,灌夫又闷了一肚火。
窦婴说,他和田矮子的事了结了。现在看来这是个屁话。只用半杯酒就将我推搪了,早知如此,何必来自取其辱?
可是现在,只有拉起脸皮将这轮酒敬完。灌夫将酒敬下去,正当他敬酒时,对方仿佛瞎了眼,低头跟旁边另外一个人咬起耳朵。
灌夫当即火大了。
如果说,田蚡不给灌夫面子,那是因为他们有过节,而且田蚡还是丞相,是新郎官。人家老姐是当今王太后,势如中日,狗屁冲天,当然谁都看不入眼。可是,眼前这个人,啥都不是,竟然还敢怠慢灌大爷来了。
这个人是谁?灌贤。灌贤又是谁?曾经以骑军纵横天下的灌婴之孙。
灌夫和灌贤的父亲同辈,论辈分,灌贤还要叫灌夫一声叔。今天叔心情很不爽,被田蚡欺负,竖子不来捧劝,竟然还顺脚踩了爷的背。
此时,和灌贤窃窃私语的人,是东宫卫尉程不识将军。时西宫卫尉为李广将军,尽管程不识和李广都是职业军人,俩人治军却大不相同。
程不识治军严厉,将士皆喊苦;李广治军宽松,将士皆死附。然而,程不识对李广治军却不以为然。他这样含蓄地评价李广:李广治军简易,将士皆为之死;我治军烦劳,但匈奴也不敢动我全身。
然而在灌夫看来,程不识和李广不在一个档次,因为程不识看上去简直就是个怕死将军。所以他推崇李广,轻程不识。如今灌家子弟和程不识咬在一块,就仿佛一条蛇咬到了灌夫心上。
愤怒是魔鬼。魔鬼的怒火破口而出,灌夫指着灌贤骂道:“你平时不是瞧不起程不识吗?你不是骂他不值几个钱吗?怎么今天我这个长者给你敬酒,你竟然像个娘们儿似的跟人家咬得那么热乎!”
灌夫声如悍雷,一声声骂出去,宴会一下被炸开了。
这时,田蚡走过来了。
其实,田蚡此时心里已经憋着一肚子火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你灌夫吼那么大声干吗,想砸我场子,还是想跟程不识过不去?
田蚡强装和气,站到灌夫面前,说道:“仲儒,请你说话注意分寸。程将军和李将军,同为东西卫尉。你不顾程将军,也要替你向来尊敬的李将军着想一下嘛。”
灌夫转头对着田蚡,就像一只红眼狼,对着一只单眼蛤蟆。就算灌夫醉酒,他还能分得清,谁给过他面子,谁没给过他面子。都说了,你田蚡让我一时不舒服,我就让你一辈子都做噩梦。
于是,灌夫张口冲着田蚡吼道:“今天你就是砍了我的头,扒了我的皮,老子也不怕了,还在乎什么程将军和李将军!”
众宾客顿然醒悟:原来灌夫醉酒之意,不在程不识,而在田蚡。
灌夫一语轰完,就上厕所去了。灌夫前脚出宴席,窦婴后脚跟上。田蚡看着灌夫的背影,好呀,竟然是合伙砸我场子来的。既然你不给面子,老子今天就搞定你了。
顿然,一股莫名之火喷胸而出,只见新郎官大人怒吼一声,叫道:“来人,将灌夫给我拦回来。”
灌夫才到门口,窦婴本来护着他开溜。然而,警卫将他们拦住,将发酒疯的灌夫拉到田蚡面前。
就在这时,一个和事佬出现了。
此和事佬,即田蚡先生的大食客藉福先生。藉福上来,先替灌夫向田蚡请罪,然后回身告诉灌夫,太不懂事了,赶紧给田丞相认个错。
此时的灌夫火气攻心,红眼獠牙,整个就是一个逼急的讨债鬼,他还记得认错二字几笔几画吗?只见灌夫昂起高贵的头颅,蔑视地看着田蚡。
他用眼神告诉对方,今天就将脸皮撕破到底了,看你怎么收场。
藉福真替灌夫捏了一把汗,他跳起来按住灌夫的头,叫道:“不知死活的家伙,赶快认错啊!”
见过倔牛吗?见过强压老牛喝水,老牛硬不低头的情景吗?如果没见过,现在灌夫就可以告诉你,什么叫真正的倔牛。
藉福游说有术,但是驾驭灌夫这头脱缰之牛,还真是一点辙都没有。藉福越是叫他低头,灌夫越是愤怒,跳起来大吼大叫,好好的宴会好像都变成驯牛会了。
这时,田蚡发话了。好嘛,牛可以不吃草,也可以不喝水。但是,以后你想吃汉朝草,喝长安的水,门都没有了。
来人,将他拿下,关起来。
田蚡将灌夫送进监狱后,随后将丞相府秘书叫来,只说了一句话:“今天来参加我婚礼的宗室,都是有诏而来的。”
秘书一听,心领神会地频频点头。今天到场的宾客,都是王太后请来的。灌夫不给田蚡面子,等于不给王太后面子。所以灌夫婚宴闹场,说小了是发酒疯,说大了是犯罪。
此罪名,田蚡都替他想好了,就叫犯大不敬罪!
而且,灌夫既然都将脸面撕破,那他田蚡还给他留什么后路呢。好吧,新账旧账一起算。咱俩的恩怨,早该做个了结了。
不用田蚡吩咐,丞相府一帮高级打工仔立即行动,弹劾灌夫。同时,将灌夫旧账全翻出来晒光,准备将颍川那帮横行乡里的灌氏宗族,也全抓起来论罪。
灌夫你不是想吓唬我嘛,此次我姓田的就要告诉你,什么叫竖着进去,横着出来。
此时,田蚡要整灌夫的事传出后,窦婴着急了。
他就知道,田蚡此次是准备玩狠的了,无论如何,必须先救人。灌夫一天不出监狱,就离死亡越近。但是,举目长安,窦婴孤零零一个人,他找谁诉苦去?
这时,他想到了某些人。
这些人,就是曾经在他将军府上混过,现在全跑去田蚡府上继续混日子的门客。于是,窦婴将这些旧属召来,呈出黄金,开门见山地说道:“如果你们还记得我这个过气的将军,请将这些钱收下。我就只有一个要求,替我解救灌夫,事成之后,绝不亏待诸位大侠。”
众旧属尴尬相视,各自收下自己那一份,诺诺而退。
不久,有消息反馈给窦婴:“灌夫估计是救不了了。现在要救的只能是灌氏宗族,田丞相马上就要对他们动手了,还是叫他们赶快跑吧!”
丢了西瓜,不能连芝麻也丢了。窦婴派人急告颍川灌氏兄弟,众人一听,四脚并用,一夜之间全跑不见影了。
乖乖,此时被关在牢中的灌夫终于醒悟了。他以为手握田蚡权柄,谅他也不敢怎样。现在他突然发现,手中的权柄竟然不能用了。因为,田蚡彻底将他关死,谁都不能前去探望,连捎个信,放个鸽子的机会都没有了。
有枪不能打,有屎只能拉在裤子里。灌夫,你就认命了吧。
五、都是老狐狸
灌夫当然不能轻易认命,因为他相信,就算全世界都将他抛弃,至少窦婴不会抛弃他。
窦婴当然不能抛弃灌夫。往事历历在目:曾经,我们醉眼相对,情邀江游,牵手月下;曾经,纵横天下之旧事,都化成这满天星辰,一起共守天明。这就是男人之间的友谊。海誓山盟依犹在,海枯石烂欲有尽。只要承诺在,心就不会变。无论天涯或海角,无论豪门或牢门。
总之,窦婴就算是砸锅卖铁,灌夫这个朋友,他是救定了。
这时,窦婴的夫人却对窦婴侠义行为提出异议。她这样警告窦婴:“灌夫得罪的不仅是田丞相一个,还有王太后呀。仅靠你的力量,你怎么能救得了他。依我看,尽力就行,不要死拼,不然连你也一起赔进去。”
窦婴一听,心里凄然。
古来贞节烈女,阴阳两界,生死隔离,仍然不改心中痴情。于是便有首惊天地泣鬼神的葬夫诗: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然而,夫妻有爱情,难道朋友之间就没有友情吗?对男人来说,有时友情比爱情更重要。
于是,窦婴对夫人说道:“你此言差矣。侯位是我谋来的,如果因为灌夫将侯位丢掉,也无所顾惜。如果灌夫一个人死了,我又怎么还能一个人活在这世上?”
窦婴不是吹的。夫人并不知道,就算他救不出灌夫,自己也不会搭进去。
因为,他身上还藏有一张神秘的护身符!
窦婴决定瞒着夫人秘密营救灌夫。
首先,他给刘彻上书,陈述灌夫醉酒闹事过程。同时强调,灌夫不过借酒发疯,还没有到可诛杀的地步。所以,请陛下宽宏大量,恕他一次。
刘彻收到书后,看了,没表态。
他将窦婴召到宫里来,和这个老外戚当面谈了一席话。
最后,刘彻终于说话了。
刘彻说,窦外戚上书有理,不过灌夫惹到王太后头上去了,王太后这关你务必先拿下,灌夫才能有救。
刘彻这是真话,也是大实话。群臣向皇帝敬礼,皇帝回到东宫,还得向太后敬礼。所以救灌夫,皇帝不能一个人说了算。唯一的办法就是,请窦婴和田蚡辩论,让群臣发表意见,借此向王太后施压。后面的工作,也就是皇帝一句话的问题了。
窦婴一听,当即答应,他可以走东宫一趟。
然而,稍微用脑想想,古之官场,从来都是墙头草多。田蚡权上塔顶,属下替他摇旗呐喊无数。窦婴呢,屈指数数,几个替他说话,都数得出来。
窦婴不是傻瓜,他这一趟肯定凶多吉少。然而,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就算败诉,灌夫亦牢中有知。如果田蚡不肯放人,那好,咱就清算到底。
到辩论会这天,该来的都来了,大家各就各位,辩论就开始了。
首先,窦婴陈辞。
窦婴说道:“吴楚之乱时,灌夫披孝报国,勇冠三军,天下皆知。然而他在田蚡婚宴上醉酒闹事,不过是小事一桩。田丞相没就事论事,却用其他事来将他论罪,实属防卫不当。”
窦婴话语刚落,田蚡反驳窦婴道:“灌夫为人如何,不需要魏其侯多言,相信在座诸位在我婚宴上已有目共睹。他蛮横无理,羞辱宾客,弄得大家不欢而散,此是罪一;颍川灌氏,与灌夫同出一辙,横行乡里,怨声载道,此是罪二。所以抓灌夫,治灌氏,皆是依法从事,我并没有公报私仇之意,请魏其侯睁大眼睛,看清事实再来辩论。”
田蚡陈辞完毕,窦婴先是震惊,次是愤怒。
治灌氏一事,当初刘安出面讲和,双方已经谈妥。现在,田蚡既然都能揭灌夫之短,窦婴是不是也可以揭田蚡的丑呢?
果然,窦婴作义愤状,将田蚡派藉福向他索城南之地的过程,全部说出来了。
事实上,田蚡对窦婴当庭揭他短处,既是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但是,他并不心慌。
在这个地球上,贪污受贿田蚡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人人都讨厌别人贪污受贿,那是因为他们没有机会。你窦婴骂我田蚡贪婪,我贪的不过是一块地、几个女人及一些珠宝。然而反观你呢,看看你贪的是啥东西。
田蚡是这样反驳窦婴的:“魏其侯说得一点没错,我就是一个贪财的货色。然而,我贪来贪去,不就是趁机会还在的时候,多多享受一下而已。但你魏其侯可不一般啊。你曾经不吝财力,圈养豪杰,结识壮士。那时你每天干的工作,不是刺探东西两宫的情报,就是抬头观天象,低头伏谋,等待天下有变。你说,此举此谋,你到底想干什么呢?”
按田蚡的思路想,窦婴好像走的是造反路线。
田蚡此招可谓生猛,地球人都知道,贪污要钱,造反要命。要命的当然比要钱的可怕。
不过,田蚡此话却是个鬼话。豪杰在哪里,壮士在哪里,谋划在哪里?不要说豪杰和壮士,就是食客也多跑丞相府上去了。自从窦太后崩后,他就丢魂落魄,说他想反,那说话的人肯定是欠扁的。
还有,窦婴到底是不是造反的种,刘彻当然心里有底。这事本来是俩外戚就灌夫辩论的,可是现在辩论双方都进行人身攻击,喷出了阶级斗争论。如果再闹下去,肯定没完没了。
于是,刘彻还没等窦婴开口,就说道:“今天咱们就讨论灌夫一事,请大家发表意见。”
第一个站出来说话的人,是御史大夫韩安国。
大家可能不知,韩安国有个特长。那就是,他混在官场,玩政治犹如玩魔术,总是奇象环出,让人咂舌。
韩安国是这样说的:“魏其侯说得没错,灌夫当年为报父仇,只身冲杀无数,此属壮士一个。现在,却因发一次酒疯就要砍头,实在有些过分了。”
田蚡一听,眼珠子都睁圆了。好你个韩安国,你到底是谁的人,估计现场有狗,田蚡立马就要放狗冲上去,咬断韩安国那根不怕死的舌头。
接着,只见韩安国继续说道:“但是呢,丞相说灌夫与奸商勾结,发黑心财有千万钱。同时灌夫横行乡里,罪大不赦。所以,我认为魏其侯有理,田蚡也没错。至于结果怎么样,看来只有陛下才能英明决断了。”
玩了一圈,又将皮球踢回刘彻那里。
田蚡对着韩安国眯了一眼,轻呼吸,稍收腹,表情放轻松。下一个发言的,会是谁呢?
第二个准备发言的,是牛人汲黯。
汲黯,字长孺,濮阳(今河南省濮阳市西南)人。其祖上因受宠,世代为职业官僚,到汲黯一代,总共有十世都是卿大夫级别的高官。
孝景帝时,汲黯老爹就替他谋到一个好差事,陪太子读书(太子洗马)。太子就是刘彻。刘彻好儒,汲黯好黄老之道。一个好读道家逍遥哲学的人,去教一个好儒喜文的学生,那会是什么样的一幅情景呢?
如果换到今天,师徒俩人可能要天天抬扛。然而,刘彻却和汲黯相安无事,也没见他惹出什么祸。
事实上,不是刘彻不想惹祸,而是他碰上了一个牛逼老师。汲黯教书育人,以严厉闻名天下。这么一个火药级人物,他不惹你就行了,你还要去捅马蜂窝?
孝景帝崩后,刘彻接位,汲黯也由太子侍从官升为皇家礼宾官(谒者)。那段时间,汲黯作为皇帝的特使,被刘彻派出过两次。那时候没有飞机和火车,也没有大奔。特使要跑一趟长途,如果身体素质不过关,只要一个来回,足将你折腾得不成样。
恰恰是,汲黯心理素质相当高,身体素质却差得一塌糊涂。他长期生病,而且一病就是三月不朝,生病养病,简直成了他另外一个伟大的事业。或许是与汲黯身体有关,刘彻两次派他外出,两次都没有完成任务。他回来,都是找借口敷衍了事。
第一次以特使身份出差,是因为东越相攻。汲黯只是晃悠着来到吴县,然后又晃悠着折身而回。刘彻问他情况如何,他只是淡淡地说道:越人之间打群架,那是他们的风俗习惯,怎么能劳驾天子的使者呢?
那一次,刘彻忍了。因为东越路途遥远,他理解汲黯为什么要偷懒。
第二次,河内(今河南省武陟县)失火,烧千余家,刘彻再次派汲黯前往了解情况。这次,汲黯去了,人也回来了。但是,他告诉刘彻,他没有到火灾现场了解情况。
刘彻几乎要抓狂了。老师,这次你又准备以什么借口敷衍我?如果你身体不好,你为什么还要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