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盎一语如琵琶妙手,拨醒了刘恒内心那根低调的琴弦。
是啊,怂恿也是一种犯罪啊!如果不是因为我这个哥哥宠爱太过,那么刘长又怎么会敢跟我赌气造反呢?如果说要惩罚,刘恒也应该抽自己五十个嘴巴。可是,这话心里想想就可以了。不要说叫刘恒自抽嘴巴,就是让他认错,也是一件难堪之事。
刘恒只好顺着袁盎的话说道:“我不过是想教训这个小弟罢了,我现在就放他回来!”
可是,刘恒话音刚落,前方就传来消息,刘长绝食死了。
有必要交代一下,刘长所乘囚车为密封式,而且一路颠簸,绝食而死的时候,竟然不被发觉,还继续沿县传送。等到转送到雍县(陕西省凤翔县)时,雍县县长打开密封封条一看,人都死了。
黑发送黑发,人间最无常。当刘恒闻此噩耗,有如晴天霹雳,痛哭甚悲,停食不进。
这时,袁盎又来劝刘恒了。
刘恒一见袁盎,满怀悲伤地询问袁盎:“我不听你的话,才让淮南王猝亡。如今果然落得个杀弟之名,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
袁盎说道:“其实,这事不能全怪陛下,陛下想洗清杀弟之名,可斩两人首以谢天下!”
刘恒疑惑地看着袁盎:“斩谁?”
袁盎:“他们就是,丞相及御史大夫!”
顺便说一下,灌婴死后,汉朝丞相由张苍接任。御史大夫由外籍官史接待总监(典客)冯敬先生暂时代理。但是有必要交代清楚的是,此两人与袁盎远日无仇,近日无怨,而袁盎出此恶招,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本来就是嘛。自古而今,凡是造反者,难逃死罪。刘长造反人证、物证俱在,罪当该斩。而丞相及御史大夫启奏论斩,也是做职责之内该做之事。况且,当时启奏的人还有廷尉及皇族事务部长(宗正)两人,凭什么只斩丞相和御史大夫?
莫非,袁盎瞧上那两个高位了?
实在太阴险了。
但是,刘恒的回答也让袁盎大感意外:“还是先让丞相和御史大夫去查明真相吧。”
所谓真相,就是查明囚车沿途经过诸县的渎职官吏。他们可能没有开封给刘长供食,更可能没有把刘长当人看,这些人通通该死。
斩完这些替死鬼后,刘恒又发令:以侯爵礼仪安葬刘长于雍县,并设立守墓人三十户。
一场闹剧,终于散场了!
四、天才出世
让我们就此搁下刘长,去看望一个长期陷于苦闷中的人。此人,正是汉初著名政论家及思想家贾谊先生。
贾谊,洛阳人,生于公元前200年,才华盖世,当世无可匹敌,俗称天才。据《史记》载,贾谊年十八,背功一流,闻名于郡中。所谓背功,就是背书的功夫,书目则为《诗》、《书》、《礼》、《易》之类。
司马迁说,努力种田,不如遇上丰年;努力做官,不如遇上赏识你的高官。对此,相信贾谊是深有同感的。当他闻名于世时,立即引来当地高官的目光,此人正是河南郡守吴公。吴公听说贾谊有才,收其门下,倍加宠爱。然而,刘恒刚当上皇帝之时,也想提拔有才的高官,他听说河南郡守吴公政绩天下第一,并且跟秦朝丞相李斯同出一邑,于是提拔他为廷尉。
那时,吴公对刘恒说,我这里还有个才华出众、诸家百书无所不通的青年仔,您看能不能给他安排个职位?刘恒一听,这等买一送一的好生意,当然接下。于是刘恒把贾谊召来,升为博士。
身为博士的贾谊,从此有机会入朝参加议政。当时,他也才是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于当朝最为年少。这样没什么不好的,凭什么议政的时候总是一帮老头子在那里指手画脚,裹足不前。青年人啊,就像早上的阳光,犹如晨光里的新鲜空气。对于长期泡于政府机关的高官来说,的确需要一种清新的阳光和空气冲冲这满朝的暮气。
而贾谊,恰好满足了这部分人的期望。
每当刘恒颁诏,诸老先生不能言者,贾谊都能对答如流,侃侃而谈。更让这帮老头子佩服的是,贾谊说出了他们想说却不能说的那部分。
说白了,就是贾谊趁着年轻气盛,敢说敢做,多了奋勇,少了顾忌。
没有人说这是不好的习惯。正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年轻人嘛,就应该表现出年轻人的个性。如果贾谊做出一副畏首畏尾之举,那他就不是真正的贾谊,也不是什么不世出的天才了。
就这样,贾谊的才华不但受到众多高官的赞赏,更受到了刘恒的喜欢。只一年之余,贾谊就在一片惊呼声中,被刘恒破格升为太中大夫。
还是后生可畏啊!这可能是满朝大佬们对贾谊的最高评价。
可畏的贾谊乘势而进,继续表现他那过人之才华。贾谊主动出击,这样对刘恒说:“汉朝都建立二十余年了,天下和洽,竟还使用前秦服饰和制度,实在是太不应该了,现在应该破旧立新,弄出汉朝人真正的风格来。”
有必要交代一下,当初刘邦搞定天下的时候,不知是出于惰性,还是心力不足,把秦朝那一套服装及官名等国家制度全都套在汉朝身上。秦朝只有一样东西是刘邦不能接受的,那就是秦仪,之所以拒绝它,是因为它烦琐。后来叔孙通拍着胸膛说,中国是礼仪之邦,哪有国家是不讲究礼仪的。陛下你不要害怕礼仪,让我来把秦仪改造一下,肯定能适合您的。
果然,经过叔孙通改造的秦仪,刘邦高兴地接受了。可是除此之外,汉朝高官穿的服装还是黑色为主色调,这是秦朝的颜色;秦朝的官名,也一字不改,全部沿袭了;还有秦朝以十月为岁首,也被汉朝沿用至今。
贾谊认为,人可以偷懒,但不能懒到不管事的程度啊。现在是到了改正朔、易服色制度、定官名、兴礼乐的时候了。
贾谊当然不是心血来潮,或者是为出风头提出以上建议的。事实上,贾谊之所以提出以上数条,是有理论为基础的。这个理论,就是曾经被历朝历代皇帝认可的“五德之运”学说。
曾经,秦始皇嬴政就认为,周朝主火德,颜色尚赤。而秦朝推翻周朝后,得的是水德,颜色尚黑。既然如此,那么秦朝就应该建立符合五德之运的国家制度。于是,秦始皇把周朝以正月为岁首改为以十月为岁首;衣服及旗帜通通为黑色;数字以六为纪,符节、法冠均为六寸,舆六尺,乘六马,六尺为步;最后连黄河也不放过,改名为德水。
所以贾谊认为,根据五德学说,汉朝得土德,克了秦朝的水德,汉朝也应该建立符合土德的一切规矩。土德颜色尚黄,所以汉朝人不要再穿过时的黑衣了,应该与时俱进改穿黄色衣服;还有,汉朝也不能以十月为岁首了,应该改为正月;汉朝的官名也不能用秦朝那一套了,应该改名;还有一个重要的,即数字不能以秦朝的六为主了,土德的吉祥数字是五,以前是六六大顺,现在应该改叫五谷丰登,一切皆以五为单位。
当然了,如果刘恒喜欢,可以把黄河改为土水。
然而,当贾谊的报告传到刘恒那里时,当皇帝的却把它搁置下来了。于是更改岁庚的事情就黄了,从此没了下文。
不久,贾谊继续发表新的意见。很幸运的是,这个新的建议被刘恒采纳了;很不幸的是,贾谊因为此建议得罪了周勃等人,从此官场道上难跃一步。
贾谊的建议是这样的:更改国家法令,遣送列侯回封国养老。
对刘恒来说,贾谊此建议,他举双手同意。道理是明摆着的,衣服的颜色和官名,改或不改都无所谓,实用就好。刘恒本身就是一个节俭之人,也不想去追求这个潮流。至于岁首嘛,怎么改都是十二个月,也无所谓了。
换句话说,对于这种浪费精力的烂事,不值得去操那个心。
但是国家法令就不一样了。秦朝的制度大家都是知道的,那是地球上最苛刻的法制。如果非用一句不厚道的话来骂,那就是简直没人性。刘恒熟读老子的《道德经》,他知道水能载船、亦能覆船的深刻道理,他认为汉朝之法令前几任主政的皇帝或皇后都多少改过一些,但是远远不够。所以现在趁他在位之时,必须改得彻底些,以达到医根治本的作用。
而且,遣送列侯回封国,简直就不是一般的符合刘恒口味。像周勃这帮人,就像一把悬在头顶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让人总是坐不安席,睡不成眠。正所谓一朝君来一朝臣,现在该是到了换水的时候了。
于是,刘恒马上把贾谊此条建议变成现实,颁布出去。
那时,周勃和灌婴等人一听说刘恒要打发诸多功臣回封地养老,马上就跳起来了。
傻瓜都看得出来,刘恒热心踢列侯回封国,摆明就是想让眼前这帮老家伙退休,从此提拔自己的人登台。这样的话,打江山的是他们,坐江山的是刘恒,享受江山的却是一些莫名其妙的人。这简直就是欺负人!
那怎么办?就这样被送回老家了?
办法还是有的,那就是拖!能拖一天是一天!大家都不回去,看你刘恒怎么整下去!
贾谊,你给我记着!周勃和灌婴发狠话了。
终于,周勃和灌婴等来了一个报复贾谊的机会。
有一次,刘恒想提拔贾谊任公卿之位,就此事在朝会上和众公卿商议。没想到的是,周勃和灌婴等纠结一帮同僚马上跳出来大声喊“不”!
所谓公卿,就是三公九卿。西汉初期,三公指丞相、太尉及御史大夫;九卿指的则是奉常(祭祀部长)、郎中令(宫廷禁卫官司令)、中大夫令(首都保安司令)、太仆(交通部长)、廷尉(司法部长)、典客(外籍官民接待总监)、宗正(皇族事务部长)、治粟内史(粮食部长)、少府(宫廷供应部长)。他们的官位都是二千石,是政府机构里的最高官。
刘恒提名贾谊升入公卿之位的这年,即孝文四年(公元前176年),贾谊实际年龄为二十六岁。
如果说,才华也是一种生产力,可贾谊的这种才华生产力也强悍得太不可思议了吧。就在四年前,他还是河南郡守属下豢养的一个门客。那时的周勃和灌婴早就名扬天下,更不知道贾谊为何人何物。如今,让这么一个嘴上没毛的书生以火箭般的速度插到高级干部队伍里,实在让汉朝那帮老臣难以接受。
于是,包括周勃在内,一大堆既得公卿利益者马上联合对刘恒奏道:“洛阳小子贾生无学无主,年纪轻轻就想专权擅事,以后汉朝肯定就乱在这个浑球身上。”
周勃等人这招,不仅仅是忌妒贾谊,也不仅仅是报复以求快感。更本质的问题是,保护好圈里的传统产业。
想想,如果让刘恒破格升贾谊为公卿,那就可能有第二个贾谊冒出来。那将来,公卿之位不都落在这些嘴上没毛的愤青们手里了?那这样的话,那些像蜗牛一样在官场爬一辈子的老家伙还混不混,不如大家都转头背诸子百家来得更快了。
周勃等人攻势汹涌,刘恒一人招架不住。
不过,刘恒马上采取了一个折中手段,他给周勃等公卿的回复是:就算贾谊提不到公卿之位,你们这些列侯还是要回封国去的。周丞相喜欢做表率,那就表率得彻底一点吧,做个榜样回到封国去。
这下子,周勃一下子傻掉了。
怎么一转眼,刺出去的剑又折回来,让他狠狠地挨了一下。可事到如今,也没办法了,只得收拾行李,回绛县去了。同时,贾谊在朝中也混不得了,刘恒只好派他去长沙王那里当太傅去了。
这就是当皇帝的好处,得不到好处的永远是别人。赔了一个贾谊,踢走了周勃。这个算盘,刘恒打得实在精得很。
看来,贾谊也不过是刘恒棋盘上的一粒棋子。
长沙王,就是英布的岳父吴芮被封之国,是唯一一个异姓王。吴芮死了,儿子吴臣接班;吴臣死了,现在是吴差接班。长沙王太傅,名声好听得很,实际一点权力都没有。每天除了教教书,写写书,剩下的光阴就是数数书了。
对于一个胸怀壮志的青年仔来说,此等挫折绝对是个致命的打击。但是,多大的痛苦也要扛着,谁叫你太有才了呢;有才也就罢了,谁又叫你太多事了呢;太多事就罢了,谁又叫你去惹那些不该惹的人呢。
郁闷哪。我相信,这是发自贾谊胸中最真实的呼声。
然而,郁闷的贾谊还是带着无比的惆怅上路了。从长安到长沙,恰好要渡过湘水。一看到湘水,他就想起了一个沉江的才人,他就是伟大的浪漫主义爱国诗人屈原。
湘水边上,江风徐来,却拂不去脸上的愁容和内心的伤痛。屈原仿佛就是此时的贾谊,同样的才华,同样的遭遇,同样的郁郁寡欢。但不一样的是,一个走了,一个还活着。一个彻底沉没江底,一个心中还残存着生存的火星。
屈原老兄,就这样吧。让我放歌一曲吧,让我吊古怀今吧,让你在我的泪光里,看到你的影子吧。于是,一篇著名的《吊屈原赋》就此在贾谊手中诞生了。
我们相信,两千多年前的贾谊写出此赋的心情绝对是悲伤痛苦的。但是,继屈原之后,湘江文化却由此得到了进一步的丰富和升华。
难道不是吗?山河本无情感,然而经过中国古代文人的痛苦渲染,山,不再是原来的那座山;河,也不再是原来的那条河了。所以,当今天我们留恋于中国山水之间时,千万不要再骂世上无用读书人。如果不是这些古式文人的诗赋,中国的山水怎么会生出那么多美丽而又伤感的故事,又怎么会多了一层丰富多彩的人文意蕴呢?
如此看来,周勃的衰落让人唏嘘,天才的孤寂同样让人伤感。
贾谊到长沙的第三年,有一天,一只鸮鸟飞进贾谊的宿舍,并且落在了他的座位旁。纵使历史多少云烟,贾谊都能看透其中蕴藏兴衰的动力。但是,面对眼前的这只不速之客,贾谊害怕了。
鸮鸟,长沙人唤它服鸟。其实不是什么神奇的鸟,就是俗话所说的猫头鹰,在楚国人看来,这是不祥之鸟。而对贾谊这种熟悉阴阳学说的人来说,既然此鸟不详,必须要给自己占一卦了。
于是他翻开卦书,上面是这样写的:野鸟入室,主人将去!
没有什么比死亡更令人恐惧的。长期的抑郁、孤独和寂寞,贾谊就像一棵由北方移植于南方的树,从上至下,从里到外,都被长沙不适应的潮湿空气泡出毛病来了。突然之间,贾谊觉得,如此下去,他将于不久离世而去!
绝望似乎比病魔更具有杀伤力。在这样一个地僻知音稀的地方,一个心中没有信念及希望支撑的文人,最终的结局就像天上那颗流星,一闪而过。所谓红颜易消,英才早逝,这似乎是古今中外一个另类的定律,在这个定律之下,我们看到太多美丽绝伦的女子及那不世出的才子的陨落。
或许冥冥之中,贾谊就注定是那颗过早流逝的星辰。
正当贾谊为生命无常而叹息时,有人却突然帮他远离了死神的脚步。谁也没想到,这个人,就是他日思夜念的政治情人——刘恒。
政治伙伴犹如情人结伴,旧的去了,新的不来,那就只好把旧的召回来了。有一天,刘恒突然心血来潮,将贾谊召回了长安。
关于刘恒征召贾谊的这次见面会,《史记》是这样记载的:刘恒坐在宣室里和贾谊聊天,而且聊的不是政治,更不是历史,而是鬼神之事。
皇帝信仰鬼神,从来就不是什么稀奇之事。只要人类没有摆脱对死亡的恐惧,就永远摆脱不了对鬼神的追问。那个夜晚,刘恒和贾谊就鬼神之事进行了彻夜的探讨,而且基本上都是以一问一答的形式进行的。刘恒问,贾谊答,刘恒听得都不禁入迷了,不知不觉地谈到了半夜,他的身姿也不知不觉地移到了贾谊的身边。
多么和谐,多么荒谬的美丽之夜啊!
关于这次夜谈,后世诸多文人都替贾谊感到悲哀。晚唐诗人李商隐留下一首著名的《贾生》,看他是怎么评价的:宣室求贤访逐臣,
贾生才调更无伦。
可怜夜半虚前席,
不问苍生问鬼神。
此诗如果换成通俗的话说就是,贾谊的政论才调那是没得说的,可荒谬的是刘恒这个皇帝聊得痴迷夜深,竟然不问国事,鬼使神差地搞起迷信来了。
这就叫,好刀没有用到恰当处,悲哀啊!
五、叹贾谊
男女有一夜情,政治也有一夜情。关于刘恒和贾谊相会的那夜美妙时光,刘恒是这样评价的:吾久不见贾生,自以为过之,今不及也。
这话翻译过来就是,我很久不见贾生了,以为自己比他厉害呢,没想到还是赶不上。
原来,那一夜刘恒是被贾谊的鬼神学问给折服了。
如果说贾谊曾经是被刘恒抛弃了三年的政治情人,现在再次重逢,或许刘恒也应该回心转意,或者有所表示了吧。
事实是,不久,刘恒再次打发贾谊出长安继续教书。不过,此次换了一个贵族学生,此人正是刘恒少子梁怀王。
刘恒是这样告诉贾谊的:我这少子很爱读书,请你多费心调教一下。
难道当少子太傅就是刘恒对贾谊最好的补偿吗?难道刘恒就忘了他曾经要提贾谊任公卿之职吗?那时是因为周勃等人阻拦,可如今这帮老臣死的死,散的散,难道是他们阴魂不散,背后又参贾谊一本,让他无法重入仕途?
说得没错,是有人要拦贾谊的路。此人不是周勃的人,而是刘恒自己所宠幸之人:邓通。
邓通,蜀郡南安人,因为擅长划船而当了黄头郎。黄头郎,即管理船舶行驶的官吏,亦可称其为船老大。按照常理,这么一个小官吏,八辈子都挨不到皇帝的身边。可恰恰是,世间之事并非按常理出牌,邓通不仅狠狠地粘上了刘恒,竟然还让刘恒爱不释手。
这两个男人的恋情,主要缘于刘恒的一场梦。其过程大约如下:有一天,刘恒做了一场梦。梦见他要飞上天,中间不知被什么东西给拖住了,就是上不了天。这时,只见一个黄头郎突然从背后用力推,刘恒就顺利登天了。刘恒想回头看看那个黄头郎是谁,因为飞得太快,只看到了黄头郎的衣服是反着穿的,并且在背后打了一个结。
梦醒后,为了寻找梦中的情郎,刘恒派人到处寻找。果然不久,就找到了一个跟梦中一模一样的,衣服反穿,还在背后打结的黄头郎。
刘恒把人召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厮很老实地回答:“邓通!”
刘恒一听,两眼放光,好名字啊。
对邓通这个名字,刘恒是这样理解的:邓,通“登”。那邓通,就变成了登通。也就是说,没有邓通那一登,刘恒就通不了天。
这下子,刘恒犹如找到了神仙似的,立即把邓通弄到宫里供奉起来。刘恒对邓通之好感,司马迁是这样形容的:尊幸之,日日异。
日日异就是天天都爱得不一样,如此下去,只有一种结果,越陷越深,越爱越痴迷。
宠幸男人,让男人陪睡起卧似乎是刘家的一个光荣传统。高祖刘邦时,就宠过一个叫籍孺的;孝惠帝刘盈也曾宠过一个叫闳籍孺的;现在,又轮到刘恒宠这个士人出身的黄头郎先生。
司马迁说,凡是宠幸之臣,多是无才无能之徒,唯一的本领就是拍马屁。除此之外,还要有一个姣好的面孔和热爱时尚、打扮入流的心思。其每天的打扮大约无非如下,头顶上戴的是漂亮羽毛装饰的帽子、腰上系的是饰有贝壳的衣带、脸上涂的是香喷喷的胭脂。
以上潮流的发明人和带动人,正是籍孺和闳籍孺两人。后来,凡是在皇帝身边服务的侍郎们,都学会了他们那一招,从此戴鸟毛帽、系贝壳带、涂胭脂便风靡宫中,成了一道独特的时尚风景。
凭什么叫皇帝整天看着朝上那一副副死板僵硬的面孔,凭什么身边不多些美丽的装饰?我想,涂香粉,说软话,正是这帮宠幸之臣得皇帝欢心的看家本领。
然而,并非被宠幸之人都是浑球。
历史已经证明,邓通不是后来的魏忠贤之流,耍尽花样,揽尽大权。恰恰相反,邓通是一个为人低调、做事认真的人。刘恒好几次给他放假休息,他都主动放弃休假时间,甘愿为皇帝的起居加班加点,鞠躬尽瘁。于是,刘恒对他更是刮目相看,如捧在手中之明珠,唯恐摔了这颗托他上天的好人。
如果把邓通和贾谊放在一起比,犹如石头比璧玉。璧玉怎么会瞧得上石头呢?据说,贾谊很瞧不起这个邓通,经常拿话损他。然而,邓通就当是哑了聋了,对贾谊的损言闭嘴半句不争。
不争,不代表软弱,更不代表是个窝囊废。不久,贾谊做的另外一件事,使处处低调的邓通不得不出手保卫自己了。
原因是,贾谊挡住了邓通的发财之路。
情况首先是这样的:有一天,刘恒找了个人给邓通看相。看相的人直言不讳地说道:此人必贫死!
这话说出来,不要说刘恒不信,说出去,鬼都不信。于是,偏不信邪的刘恒心里不由暗暗想道:邓通天天被我宠着,怎么会贫死的。你说他贫死,我偏偏让他富得流油给你们看。
恰值孝文五年,刘恒解除盗铸钱令,允许民间自铸钱。那时,刘恒为了毁灭看相先生的预言,决定让邓通成为天下最富有的人。于是,他把蜀郡严道(四川省荥经县)的铜山赏赐给邓通,让他自己铸钱。
刘恒此举,无疑等于给了邓通一个可以印制钞票的银行,想让人不富都难了。当时与邓通并肩同富的还有吴王刘濞,刘濞也在吴国境内招兵买马,大量开采铜矿铸钱。于是,“邓钱”和“吴钱”就成了当时流通天下的钱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