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这个问题,自从王莽上台硬要跟他们撕破脸皮后,他们跟中原从来没好过脸色。匈奴就像狼灾,除此之外,还有乌桓部落、鲜卑部落等,屡屡攻击汉朝边境。沿边五郡,数千公里,荒凉萧条。抬头不见袅烟,低头不见牛马。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似乎只是遥远的传说。
西域是汉武大帝发现的,但是真正全盘接管的,是汉宣帝刘病己。刘病己在西域设置都护后,西域算是汉朝的管辖范围了。时隔多年,刘秀认为,汉朝长年内战不止,国力萎缩,无法伸展到西域,就不再设置都护了。
不设都护,等于把西域拱手让给匈奴。但是,西域诸国却不干了,他们心存幻想,纷纷派王子到洛阳城当人质,强烈要求汉朝一定再设都护,打理西域。他们认为,西域诸国没了汉朝,国将不国,民怨遮道。为了西域诸多国王着想,不要犹豫了,尽快出兵吧。
西域诸国之所以叫苦连天,是因为他们那里冒出了一个黑老大,叫莎车王。莎车王认为,汉朝自身难保,不如自己统一西域,当西域老大得了。于是乎,他就出兵到处攻打诸国,打得鸡飞狗跳,诸国不宁。
刘秀这辈子,从来不轻易言弃。但是,在西域这个问题上,他真的是无能为力了。当他看着西域诸国使者和他们的王子,带着贵重财物,千里迢迢前来拜见,心里都不由得替自己悲凉了。
刘秀委婉地告诉他们,你们来一趟也不容易,你们带多少东西来,就带多少东西回去,我顺便再送些好东西给你们带回去吧。
西域诸国使者一听,心都凉了。他们无不悲哀地告诉刘秀,如果汉朝不帮西域,我们就只好投匈奴去了。
刘秀说道:“你们的心情,我很理解。但是,汉朝现在的确很困难,找不出人,更没有军队给你们派去。不好意思了,向西,或者向东,就随你们的便了。”
刘秀是铁定了心要放弃西域。没办法,他没有精力,没有军力,没有时间,没有心情,王莽留下这个烂摊子太大了,他要收拾的地方太多了。
马援要做的也很有限。刘秀只给他三千骑兵,他在边境逛了一圈,没啥收获,无趣返程了。但是,马援回到洛阳城后,又待不住了。不久,武陵郡(湖南省常德市)蛮夷部落造反,刘秀派人平反,没有成功。于是马援就跳出来,请求出征。
刘秀只是笑笑,摇摇头,不同意。理由很简单,马援老了。
岁月不饶人哪,仿佛只是一晃眼,刘秀就五十二岁了。马援还长他十岁,胡子早白了。回头一看,在刘秀的老战友中,死的死了,退休的退休了,只剩马援还赖着不动。
马援似乎已经看出刘秀心思,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老了,就以为不中用了。”
刘秀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马援说:“不管如何,武陵郡这活儿,我接了,谁都别想抢走。”
刘秀问:“你真还能打吗?那你骑个马给我瞧瞧。”
马援二话不说,牵出马来,麻利地跳上马去,雄赳赳地看着刘秀不说话。
刘秀又一笑,叫道:“好你个马老头,竟然还这么精神。好吧,武陵郡这活儿就给你了。”
到此,相信还没有人看出马援的毛病。但是,刘秀看出来了,只有俩字——好功。
人有本事是好事,可如果本事用错地方了,本事就成了累赘。马援的毕生梦想,就是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此中理想,看上去很美,但是刘秀看来,怎么都觉得别扭。
廉颇老矣,尚能饭否。赵王派人去考察廉颇,是因为赵国无人能战,才会想到他。但是,刘秀还活着,能战的人也不在少数。廉颇欲救国而救不得,马援却时刻警惕人家要抢了他的大活儿。所以,马援和廉颇比较,不是一码事。
马援并不知道,世界是他们的,也是年轻人的。老的不下来,小的就上不去。想想,邓禹等人都愿意退了,马援为什么就不愿意退下来呢?
突然之间,刘秀好像明白了。马援自他出道以来,一直都很顺,似乎从来没吃过败仗。好像只要马援出马,没有搞不定的敌人。哦,想战死沙场是吧,想马革还尸是吧。
好吧,看在故人分上,最后成全你一次。
马援此次出征,率军四万,副将有耿舒等人。耿舒,即猛人耿弇的弟弟。大军行到下隽(湖北省通城县)时,马援就和耿舒吵了起来。他们吵架内容,只有一个事,即选哪一条进攻路线更实在。
进攻武陵蛮夷,总共有两条路可走。马援认为,从壶头山(湖南省沅陵县东北)进攻,路途很险,但很近,可以减少粮食消耗;耿舒却认为,走充县(湖南省桑植县),路是有点远,但路好走,较安全。
应该说,对付边远山区蛮族,马援是专家。可马援想拿专家吓唬人,少壮派耿舒却不吃他这套。俩人争执不下,最好只有一个办法,各自分别给洛阳打报告,刘秀批准哪个,就按哪个的走。
报告打上去后,马援赢了,刘秀批准了他的计划。马援很得意,可他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跳进了巨大的深坑。
二、悲伤游戏
马援得到刘秀批复后,即率军开进壶头山。然而,当他一头扎进壶头山,就发现自己已经跳进了一个可怕的陷阱。
首先,蛮兵迎战热情,超出想象。他们据险守要,一副蛮的不怕横的玩命样子。其次,壶头山里水流湍急,战船无法前进。
更可怕的是,正逢天气酷热,瘟疫横行,大批战士病死。更更可怕的还在后面,马援也被传染了瘟病。于是,汉朝远征军,就像一艘开到陆地的战船,欲进不行,欲退也不行,活活卡死在壶头山里。
山上的蛮兵,都看到了山下那一幕。他们都乐了,摇旗呐喊,向马援发起了攻击。于是,马援就被困住了,属将把他安置在溪岸边的一个石洞里。
洞里一片潮湿黑暗,他静静地躺着,目无寸光。就像一盏枯灯,仿佛一缕轻风,即可捻灭。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一股从未有过的绝望,像瘟疫一样,死死地掐着马援的咽喉。他没想到,平生跟蛮夷无数次较量,从来没有输过。可是这次,史无前例地要输了。
每当听到蛮兵喊杀声,马援都要叫人扶他起床,挣扎着爬到洞口观察敌情。战斗,以英雄的名义,只要有一息生气,就要战斗到底。看着马援那悲壮的英雄背影,左右侍卫,眼泪都情不自禁地流了出来。
马援就要倒了,不是所有人替之忧愁。我们却看到,有一拨人正在准备鸣炮前进,准备一脚把他踩到底。
第一个跳出来要踩马援的人,是副将耿舒。
耿舒给哥哥耿弇写了一封信,大吐苦水。说马援老了,思想守旧得更厉害了。如果不是因为他刚愎自用,不听从他的建议,远征军就不会困在山里。现在好了,你马援不行了,他也要跟着远征军,一起搭上全部。
耿舒在信里,数落了马援二宗罪:独断专行,听不进别人意见,导致计算失败,选错了进攻路线,这是其一;思想保守,当蛮兵集结时,没有果断出击,反而像个西域小商贩似的,每到一步,都要驻营,错失歼敌机会,这是其二。
最后,耿舒又加上一条:当初我就预测,走壶头山可能会暴发瘟疫,事情果然不出我所料。
耿舒这封信,当然不是倒倒苦水就完了。耿弇收到信后,什么都明白了,但什么都没说,只是把它转交给刘秀。很快,刘秀就表态了。刘秀的意见,的确叫人意外——发誓要追究马援的责任。
自刘秀造反以来,很少追究将领的责任。邓禹、吴汉等等犯错误时,都只是挨骂,啥惩罚都没有。刘秀要拿马援这等大将开刀,在他的政治生涯中,这是开天辟地的。
有人可能就想不通了,刘秀向来不挺好说话的吗,这一次怎么下狠心,连个老将军都不放过。
事实上,刘秀这个动作,耿弇不觉得奇怪,邓禹也不觉得奇怪。因为他们都知道,刘秀好说话,但他做事也是有底线的。只是可惜,马援已经屡屡突破了刘秀的防守底线。
刘秀的底线是什么?前面说过,就是诸将不要太过贪功。马援好功,刘秀迟早是要收拾他的。在此,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诸位,这一次,刘秀不是骂骂过嘴瘾的,他是要动真格的了。
大家想想,纵观刘秀一生的军事生涯,自昆阳之战后,他做出过极大错误的军事决策吗?没有。相反,他置身战场之外,还能运筹帷幄,做出准确判断,成功地指挥前线将领作战。这一点,相信邓禹和吴汉,是深有体会的。
在一个没有卫星定位,没有电话线的古老战场上,刘秀屡屡胜算,实在是个天大的奇迹。这样的军事奇才,你不服都不行。不过,现在问题来了。当马援和耿舒报告打到洛阳后,刘秀这么一个军事天才种子,竟然批准了马援的方案。难道刘秀就没看出,马援的方案存在致命漏洞吗?
我认为,刘秀看到马援报告的时候,心里早就在阴笑了。纵横江湖N多年,他的决策从来没有失过手。但是,这一次,他要失手。
假装失手,为马援,也为自己。
在政治的博弈场中,技术居重,与道德无关。避开道德不谈,刘秀要洗掉马援这张老牌,实属技术上的取舍衡量。马援必须出局,不然,若干青年俊杰,将无法出头。
比如,那个姓窦的,还有那个姓梁的。姓窦的,叫窦固;姓梁的,叫梁松。脸孔很陌生,可他们的能量,却一直都徘徊在牛A与牛C之间。窦固,窦融弟弟的儿子;梁松,梁统的儿子。
诸位是知道窦融的,可有人可能会说没听说过梁统,就更别提梁松了。
梁统,马援老友,字仲宁。早年,梁统闯荡江湖,即被拜为酒泉太守。赤眉兵起,向北要抢他们的地盘,他和窦融一道出兵保境有功,被拜为武威太守。隗嚣造反,梁统又与窦融一道与刘秀会师,亦有功。隗嚣兵败,窦融被召往洛阳,梁统也跟随去。融吃大肉,统吃小肉。俩人都被封侯,同时,统还被拜为太中大夫。
老爹种树,儿子乘凉。梁统儿子梁松,得势甚快,娶了刘秀女儿,成了乘龙快婿。窦固呢,也托了伯父窦融洪福,成了刘秀另一乘龙快婿。家族显赫,地位不凡,如此能量,谁敢小觑?
但是,偏有人不买此二人的账。普天之下,敢不把豌豆当粮食的人,也就马援了。曾有一次,马援出征,窦固和梁松俩后辈都来给他送行。送行嘛,就是体现后生对前辈的尊重。
可前辈马援并不领情,他告别前,相当严肃相当严厉地告诉固和松,说,居高位哪,要时刻记得自己从哪里来的,不然一旦得意忘形,就会被人掀下马。
马援那话,句句是实话,可句句伤人。马援以为,他和窦融是老朋友,跟梁统也是老朋友,以长辈身份教育两个得意后生,没什么不妥。
他错了。他并不知道,在固和松这俩高干子弟看来,面子不是自己挣来的,是别人给的。连刘秀都给这两个女婿无限面子,马援却连一句客气的话都不会说。跟他搭伙,还有啥意思,不如直接拆台走人算了。
俩人当中,最想下手的,是梁松。马援和梁统的关系最铁,最够哥们儿,可跟梁松却连边都搭不上。有一次,马援生病,梁松前来探病,马援当梁松透明人了,啥都不睬,搞得梁松灰溜溜地走人。
马援宾客就问马援,梁松尽管年轻,可他怎么说也是皇帝的乘龙快婿,多少也得给他点面子吧。你猜马援怎么回答的?老人家说了一句特牛的话:“我乃松父友也。虽贵,何得失其序乎?”
马援的意思就是说,我是梁统的老朋友。梁松尽管富贵了,可不能乱了这个辈分资格的秩序。
显然,在马援的眼里,政治江湖,就是排资论辈的江湖。管你什么青年俊杰,你就算飞到天上去了,也得下来向我老前辈磕头。我领不领你的情,那是我的事。
说得也没错。不给别人面子,那是你的事。问题是,梁松没有得到面子,却是他的事。那次会面以后,梁松算是跟马援结下梁子了。
尽管是梁子,但还不是什么深仇大恨,还没有达到要上纲上线的地步。但是,一个意外的事件,打破了梁松对马援的幻想,就此恨到骨子里头去了。
事情是这样的,马援有两个侄子,一个叫马严,一个叫马敦。俩人呢,读书读多了,自然就染上了文人习气。这也是所有文人老毛病了,吃饱喝足,就喜欢议事品人,拿政客开涮。
马援就给俩人写了一封信,大概意思是劝告他们,做人要规矩点,不要像个多嘴婆,到处说人家长短,更不要随意掺和政治。马援为了加强他的说服性,就举了两个例子。说,做人像龙述那样,廉洁奉公,又特会做人。你们不要学杜保,学不来的,如果学不好,反而画虎不成反类犬,堕落成轻浮弟子了。
龙述,山都县(湖北省谷城县东南)县长;杜保,越骑司马,为人豪侠仗义。长眼的都看得出来,俩人都是好样的,马援认为学习杜保难度要大些,没有要贬他的意思。可是呢,有人不知从何渠道,得到马援这信,大做起文章来。
杜保大侠很不幸,他碰上了个文妖。所谓文妖,即可鸡蛋里挑骨头,借笔杀人。此个文妖,无名无姓,不可考。但他功夫十分了得,他看了马援的信后,断章取义,告了杜保一状。
状词写得很荒谬:杜保行为轻浮,连马援给侄女写信,都建议不要跟他来往。这还不是最猛的,状词后面还附带一句特具杀伤力的话:杜保如此,窦固和梁松两位驸马爷,竟然跟他还打得火热呢,简直坏透了国家风气啊。
整了一个,还捎上了两条大鱼,这个状告得也够狠猛的。既然是文妖,自然有妖道。很快,状词就飞进了洛阳,犹如炸弹落在了刘秀的案头。
刘秀一看,立即把两位乘龙快婿召来训话。窦固和梁松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不过,俩人都很聪明,不争辩,只磕头认错。刘秀骂完了,气也顺了,就放他们回去了。
我仿佛听见,梁松在夜里咬牙切齿的声音。他和马援的交往,可谓是走到了尽头。
梁松坚信,这无名状,貌似整杜保来的,实是奔他和窦固来的。汉朝这么大,敢跟太子党过不去的人,除了马援,还有哪个敢放气?所以,梁松又断定:整个事件,马援是幕后推手。
有仇不报,非君子。何况,姓梁的和姓窦的俩年青,还不是什么君子。
在这里,有人可能就话说了,仅凭那几个僵硬的政治推理,就能推断出刘秀要斩杀马援,那不是胡整吗?的确也是,刘秀是军事天才,好马也有失蹄的时候。早年,他被王郎追杀的时候,不是也有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吗?所以说,不能说他批准了马援进攻方案,就能证明他是故意下套,准备拿马援开刀的。
如此反驳,好像也没错。刘秀不是神仙,他怎么知道马援选的路线就不好呢?
搁下这个不管,我们再看下面这个,或许你就知道,刘秀对马援的恨,简直是恨到钢刀上了。
刘秀获知马援在前线失利后,非但没有同情,更没有出台什么救援方略。他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派人拿马援问罪。你猜他派谁去了?
竟然是他的乘龙快婿梁松。
梁松跟马援的关系如何,相信刘秀是知道的。可刘秀竟然派马援的仇人梁松,代表政府去调查马援,事情不明摆着吗?他就是要置马援以死地。
我相信,当刘秀任命梁松为使者,前往前线调查马援时,姓梁的心是多么的快乐。就像鱼儿汇入了大海,就像鸟儿飞上了蓝天,就像老虎奔进了森林。记恨是一种痛苦煎熬,复仇是一种能量释放。可梁松没想到,他到前线后,仇可是报了,却挺无趣的。
因为,马援没有死在他手上。当他看到马援时,老人家已经提前一步升天了。
死亡,对于死者来说,似乎是一种解脱。但梁松认为,事情不是这样的。别以为你病逝了,就一了百了。你人没了,可是你的名声还在。批倒批臭,让你永世不得翻身,何尝不是一件乐事?
于是,梁松到处派人罗织马援罪状,组织材料,整理成案,向刘秀汇报。刘秀仿佛也变了一个刘秀,对所有关于马援的材料,都表示出奇的愤怒。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近乎荒谬的决定——撤销马援侯爵。
刘秀突然对一个病逝的人进行大范围的报复,让马家惶恐不安。他们都不知道,马援到底错在哪里,更不知道刘秀会对马援意见那么大。这可怎么办?
马家人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天下之大,都是刘家的,想跑是跑不掉的,想赖也是赖不掉的,不如主动认罪,求条生路。
于是,马援妻子拉上马援侄儿马严,跑到洛阳宫门前跪地请罪。刘秀也不含糊,把梁松搜集的诸多莫须有罪状的状书,转到马援妻子等人手里。
他仿佛要告诉马夫人,他没有冤枉马援,证据都在这里呢。
熟悉官场的人都知道,当有一人出事,就会有一堆人替他求情。这种游说规矩,就叫官官相护。所谓,城门失火,祸及池鱼。同在一条船上,你不救别人,等于不救自己啦。马上,你就会发现,马援出事后,没有一个人替他求情。
现在,我们总算看见了马援的悲剧之处——他不结党,还到处跟结党之徒过不去。就像一个武林高手,得罪了仇家门派。仇家门派要灭他,他没有门派,除了独自抵挡,还有招儿吗?
是的,马援是孤独的。可这时,却出现了一个江湖仗义的侠客。他只是个小卒,曾经是马援的老相识。他的名字就叫朱勃,官衔也很小,不过是个云阳县县长。
据说,朱勃十二岁的时候,就能熟背《诗经》等书,经常拜见马援老哥马况。当时,马援对读书不甚上心,在朱勃面前,总是没有底气。马况就安慰其弟说,别灰心,朱勃器小,他的智慧也就到此为止,没啥出息的。你别被他吓倒了。
果然,朱勃二十岁的时候,就当上了某县县长,从此就再也没有长进。当马援都被赐予侯爵的时候,他还是个县长。甚至是,当马援病死的时候,他也还是个县长。
马援死后,朱勃给刘秀上了一道奏疏,很长。奏疏里,回顾了马援为国家奋不顾身的一生,然后笔锋一转,就替马援申冤平反了。
朱勃的意思大概是说,马援是无辜的。可他死了,不能替自己争辩,活人也不敢替他争辩,真的很悲哀。窃以为,应该将马援一事,再交高级官员讨论,考虑给他平反,恢复名誉。
朱勃可能不知道,在马援眼里,他也就一个县长的命,没啥出息的。但是他没想到,当他出事后,他曾经豢养的诸多宾客,没人敢哼一声,连个气都不敢放。唯有朱勃,他曾经蔑视,曾经欺侮过的人,仍然仗义替他说话。
朱勃的报告打上去后,刘秀看了,没动静。尽管如此,气可算消了很多。消是消了,案子还是压着,不过已经允许马援可以先入土为安。
在我看来,在中国古代所有帝王当中,刘秀是个近乎完美的皇帝。他之所以跟完美帝王擦肩而过,马援冤案是其中之一。这是一个极大的遗憾。不过,刘秀却让我们明白了一个道理:在权力场中,没有完美的政治玩家,只有完美的政治游戏。完美的苍蝇,永远都是苍蝇;残缺的战士,永远都是战士。刘秀、马援,都是残缺的战士。
可残酷的政治游戏,仍然挡不住悲壮之马援穿越时空的声音。千年以降,我们仍然听到他那句热血沸腾的壮语——男儿当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还葬耳,何能卧床上在儿女子手中耶?
他说到了,也做到了。有人没看懂,但我懂了。这是一种永恒的英雄情结,生命不息,奋斗不止。它超越了主张功成身退的儒家,超越了逍遥世外的道家。
他不属于任何门派,他只属于他自己。
三、后宫是个大染缸
在历史舞台上,刘秀是幸运的。他先是演员,后来竟然还混上了导演。在他这个大导演眼里,凡是被他认为完成历史角色任务的,都可以下台了。邓禹、李通、马援等等,无不如此。现在,他还想赶一个角色下台。
这个角色很重要,也很特别,她就是刘秀的皇后郭圣通。
历史将刘秀和郭圣通捆绑在一起,不是爱情,而是政治。我们知道,郭圣通是刘秀当年漂流河北打游击时娶的。不过,不得不插个广告,在郭圣通之前,刘秀已经娶妻了。
话说回来,尽管刘秀和郭圣通没有什么爱情可言。然而他不是那种过了河就立即拆桥的人。多年来,他一直捧着郭圣通,先是贵人,后来就成了皇后。郭皇后也很知足,尽管出身阔气大家庭,可她节俭好礼,从不给刘秀惹事。
就这样,俩人相敬如宾地过着。没有波澜,连点激情的小浪花也没有。如果刘秀愿意,郭圣通都愿意这样一辈子低调无争地过下去。
郭圣通当然愿意,可刘秀偏不。在他的内心深处,早觉得自己愧对了爱情,愧对了前妻。他认为,他曾经为了政治牺牲了爱情,现在,他必须给爱情正名,还爱情一个美好的结局。
刘秀的前妻,名唤阴丽华。阴丽华,南阳新野人。据说,她的先祖是春秋时期的牛人管仲。管仲七世孙,从齐国到楚国,被拜为阴大夫,阴姓由此而起。
阴丽华,苍天宠儿。她出身豪门世家,家很有钱,有钱到什么程度呢,好事者曾经算了一笔账,其家车夫马匹,以及田亩,可比于诸侯王。
换一个词来说,简直就是富可敌国。
有钱也就罢了,人还长得挺漂亮。那时,刘秀刚从老家到新野投奔姐妹,工作还没着落,如果说有工作,也就是个种田的。他闻听阴丽华美名后,心里痒得不得了。他除了痒,还有什么办法吗?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