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在桥灯下相撞的一瞬,一种古怪的感觉陡然涌上我的心头。
这种感觉要怎么形容呢?举一个不算恰当的例子,就好比你在头一次遇见一个人时,注意的不是她的脸,而是她浑身散发的一种如同谜一样的气质。
可这本身,就已经是一个悖论。
因为气质这种看不见摸不着东西,从很大程度来说,其实来自于人们对客观事物的主观评价。所以才会有人说,人们所谓的一见钟情,往往钟的不是情,而是脸。
想这段表述若重放回这里,我便只能解释成,在看见她的第一眼,我的确是恍惚了,且这种恍惚远不同于我第一次看见卓扬时的那种肾上腺激素蹿升,而是一种有违客观事实存在的,就仿佛冥冥中,被谁一语道中了天机。
我摇摇头,拼命想甩掉脑中这个突然出现的可笑比喻,然而,看向我的女人此时却开口了,她的声音并不比她的人好形容,但却有种奇异且明确的指向感,让人不由联想到了远古时期那些对着浩瀚星空口吐诡异的神秘祭司。
她说:“被神蒙蔽双眼的人,你身负誓约来而来。”
……等等,她在说什么?
我眨眨眼,一脸茫然的向身旁人看了看,倒是下秒陆温茗却忽然开了个不合时宜的冷笑话,他说:“你别看我,你就是再看我,我也不可能把她喝掉啊!”
我:“……”
并无心理会他这句突兀插入的冷笑话,我转头又看一直沉默不语的卓扬,而他显然也留意到我的目光,他走来我身边,一副再自然不过的将胳膊圈在了我肩上,淡淡说:
“有我在,你有什么可担心的。”
和兰若寺那次几乎一模一样的台词,所以也不算得意外的,我一颗心忽地也安定了下来。我将目光转而望向桥底的女人,但并没说话,事实上,我的确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之后的时间又过去了半分钟,或许,没有到半分钟,那女人背过身,重新坐回到了刚才的位置上。我被她这个举动弄得很困惑,于是轻推了推卓扬,倒是他圈着我肩头的手骤然一紧,然后不咸不淡的跟了句:
“葛叶,人不能过河拆桥。”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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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古河道下巧遇神秘女人的这段前奏过去后没多久,我们没再耽搁,就是直接上了葛西在凤凰楼给我们预定下的包厢。后面的吃饭过程不多赘述,总之,当我们几个被凤凰楼的菜肴弄得胃口大开,并在风卷残云的吃完那一桌后,时间已经差不多21点了。
当时我心满意足的拿过餐巾纸擦擦嘴,说:“小西哥,你说要带我们去看破台,那台在哪里?”
听我这么说,事先并不了解情况的沈一菲脸色突然就变了,她募地站起身来,问:“你们要去看破台?”
陆温茗挑眉:“这又有什么问题?”
也许是他这个又有什么问题,让她反应过来我们几个另一重的阴阳师身份,所以她一顿,脸色这才缓了些,低低说:“看这种事,不太好。”
“好不好只有看了知道,好一菲,我们几个的能耐,你又不是没见识过。”这么说着,陆温茗笑嘻嘻的将她一只手握住,“在少池岭的时候你还记得不,那小屁孩儿还说哥是应龙转世,哎,应龙有多牛逼你知道不?阿叶,还不赶紧来给一菲解释下。”
我:“……喳。”
众人:“……”
在好容易才将沈一菲成功拐骗和我们一起去看破台后,让我们没想到的是,原来葛西口中的那句看,实际的意思竟然是……偷看。
我说:“小西哥,你知不知道,我葛叶长这么大,都还没干过这么没节操的事。”
我话才说完,旁边的陆温茗立刻接话道:“没干过那是你不记得,我第一次抱你的时候,你不肯,就直接尿我裤子上了。”
卓扬:“她还干过这种事?”
我一愣,索性将话接下:“结果你是顺时针湿的,还是逆时针湿的?”
众人:“……”
之后的一路,在我们总算将顺时针还是逆时针这个话题跟陆温茗探讨清楚后,如我们先前计划的一样,权作是满足好奇心的来到了古镇最偏僻的所在,一处名为古戏台的地方。
说是古戏台,在我看来,其实也就是个废弃了的旧戏园子,但这远不似我们在这一路看到的千灯流连的景象,因为这里非常的暗,暗的就犹如背离了光明,成了这个号称千灯的小镇另个不为人知的阴暗面。
惶惶的月影下,我远远望见它掩在一片的丛生杂草里,在它剥落了红漆的门上,还一把挂着的旧式铜锁,正隐隐颤动着。
是有人进去了么?我猜测着,很快,就随着葛西他们一起,猫着身子从那扇门里溜了进去
第47章 半截面具(2)
在熄灭了所有灯光的戏园内,现在亦是同样的暗,但隐隐的,还是能听见后台细微传来的声音,并不像是人在说话,倒像是戏子们在有条不絮准备着登台的声音。这里如同寻常戏台的格局一样,或者还要更小一点,而除了换装的后台和表演的戏台外,就是最前的露天看台了。
此时,空荡的看台空上无一人,唯有一排排摆放整齐的仿古桌椅,仿佛是这里唯一的听众。我们屏着呼吸,小心翼翼的绕到最后一排蹲下,这才缓了口气,重新将视线放在了戏台上。
也就是在这时,我发现对面戏台梁柱间的雀替(一种古建筑构件,用以增加梁的承重)虽然剥落了漆,但原本色泽还是异常浓艳时,不知怎地,我那令人发指的想象力登时就转到了恐怖电影里被浓妆艳抹了的女尸脸上。
一想到这,我只觉背后一阵冷气嗖地就冒了出来。
我吞了吞口水,故意往卓扬身边靠了靠,一片的漆黑里,他并没说话,而是将手递过来,我眨眨眼,以为他会有下一步的动作,怎想他竟就这么昭然地停在半空,像是故意的邀请。
我哼了声,心说这男人怎么就能这么坏呢?但奈何,再主观的想法也抵不过客观的现实,于是一咬牙,索性将手拍了上去,倒是那掌心贴合的瞬间,他一声很轻的呵,跟着手指就被扣紧了。
他的态度让我很是牙痒,然而下一秒,一阵“咚咚咚”的堂鼓声就始料未及的从幽暗里传了过来,那个声音低沉而幽缓,就似贴紧着人的心口在鼓动。我呼吸一滞,跟着就发现那戏台上,一团白色的影子已经从后台跳了上来,很快,又是新的一团。它们移动着,仿佛亡夜出游的新鬼,让这个戏台也如同修罗地狱一般,变得森然起来。
是破台就要开始了么?
一瞬间,我的心也像提到了嗓子眼。很快,那个极富节奏的鼓声也开始在这戏园的每个角落里响起了回音,猛地,那堂鼓擂得更急了,像是还夹杂着颤栗般,又一条矮小的影子忽地从后台窜了出来,它僵硬着四肢,一副毫无章法的开始向周围蹦跳着。
刹那间,我只觉心弦猛地一紧,因为这个身影……
我盯紧它,并随后发现就在它快要跳到戏台边缘的时候,它的正后方募地又出现了一道高大的白影,那白影举着香火和软鞭,一步步的迫近它。也正是因这火光,让我看清这矮小的影子原来是一副白衣白帽的打扮,只不过,不同于沈一菲曾对我说过的,勾白面描红唇的装扮,而是戴着……半截面具?
那是曾经宋娅楠在化妆舞会上佩戴过的面具!
怎么会这样?想到这,我猛地回头看向沈一菲,倒是她的目光也和我一样充满了不解,然而,她的不解却是因为所谓的“破台”,实际上就是捉鬼,以假鬼引来真鬼,至于那根鞭子的作用,也正为了驱鬼。再反观现在的戏台,很明显,那矮小的身影就是假扮的“鬼”,但,一般说来,这个假扮鬼的模样,都是勾白面描红唇,再挂一条长长的舌头,可现在……
我握紧手心,几乎就要冲上戏台,但手随即就被卓扬捉住了,他冲我比了个噤声的姿势,示意我先继续看下去。可我又怎么能真的忍下去?但为了不打草惊蛇,我偷偷从外套里拿出手机,将摄像头对准了戏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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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得去后台看一看。”
忘记这话究竟是谁提议的,我只记得在我的手机将那段视频拍摄下来还不到三分钟的时间里,对面的戏台上就漫起了一阵白色的雾气,接下来的不过短短十几秒,我们的所在的地方就被它给完全笼罩了。
一片浓重的白雾里,我听见沈一菲在似乎离我不远的地方说了声:“难道是我们被发现了?”
接着就是陆温茗像被点着了似地嚷起了开:“我擦嘞,都是葛西那家伙谎报军情,要说这一帮子人在台上跳来跳去有啥好看的!”
“我靠,我怎么知道!”显然葛西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在听见他数落自己后,立刻就展开反击,“都是大鹏那个不靠谱的发来的消息,鬼知道是谁告诉他的!”
“好了好了,你们快别吵了!”我实在忍不住了,说起来这俩可都是大男人,怎么有时在一块气场就这么让人闹心呢?
我皱眉,心说本来以我那稍显另类的视力怎样也不至于这么狼狈,哪晓得这开了挂居然跟没开一样,还真是不由让人郁闷啊郁闷。想到这,我索性干脆放开了照着感觉走,哪知才迈开几步,手腕就被人给拉住了。
“是我。”卓扬的声音响起在耳边,我一愣,反倒不好意思抽出手了。不过,现在并没时间纠结这个,因为这一路上的座椅早已经不知被我们带翻了多少个,却没人冲出来找我们麻烦,以及,从以往面对这种雾气的经验来看,只要当卓扬的烟变成了剑问题就基本就能迎刃而解,可现在……
不对,似乎从少池岭回来后,就再没见到他碰过,难道说……是他戒了?我摇摇头,心说还真是同陆温茗这种脱线师兄呆久了,竟连这种不靠谱的想法都冒出来,倒是耳边忽而一声笃定的:“葛叶,我们出来了。”立刻让我回过了神。
难道是出来了?
我一怔,下意识的仰头看了看,果然,头顶正一片月光从云缝中透出,它覆在眼前的门环上,将那把老式的铜锁映的如同崭新。
……居然,真的是出来了。
不可置信似地,我再次向周围环视了圈,但让我怎么都没想到的是,现在,就在这荒芜的夜色里,那石桥边的人影已然让我在瞬间恍惚了,就仿佛这穿着一袭紫藤花旗袍的女人,其实是自夜影深处凭生出的花魅。
我一时哑然,只能直愣愣看着她一步步向我走进,然而,就在我正当着这一切都不过是我的错觉时,不知从哪里冒出的葛西忽然惊讶道:“柳大,真的是你!”
我:“……”
说实话,我的确没想过像葛西这样人,竟然也会是“塔罗教主”柳姨狂热的粉丝。可见,人的信仰有时实在是件太过匪夷所思的事。就好比,在我看来,那个孟疯子很可能是个先知,至于柳姨说白了也是位占卜达人,但归其本质,这两者又有什么区别呢?
想这话题若参考陆温茗当年考全国二级时获得高分的论文《走下神坛,SWOT矩阵分析阴阳界今日之星》中我们可以发现,他其实是故意将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专业词组牵扯在一起,借以反映如今阴阳界一个日趋严重的问题,即,在市场的过度宣传和包装下,那些被神化了的个人,又何尝不是为了掀起新一轮的造神运动?以及,当全民已无意识的开始造“神”,那么我们真正的“神”,又去了哪里?
话题扯的有些深了,不过放眼当下,离我们更近的一个问题是,在葛西发现面前人就是柳姨,且柳姨又是我的阿姨后,居然一副顺水推舟的就将人请到了葛家老宅里。我虽然诧异,但基本还是对这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结局并不为奇,可是,谁又能想到最让人感到颠覆的逻辑其实并非在这里,而在于陆温茗他们一开始就商量好今晚要打麻将,结果三缺一……
思及此,我果断感到自己的存在是多余了。
是的,因为对于麻将这项广大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国粹”,我那不纯熟的运用能力,当然更重要是应变能力,如果简单套用一个和它有关的冷笑话来加以说明就是:
某天,某男子去外企应聘,HR(行政主管)问他他来公司工作的想法,结果他想了半天,答出一句,师夷长技以制夷……
对此,自问有自知之明的我以为,最好的办法,就是杜绝参与啊杜绝参与,可惜……
不知各位有经验的看官有无发现,诸如麻将这类的四人游戏,最合适的格局其实是两男两女,以利于阴阳和谐。基于这一点,故而,在陆温茗和葛西果断占去了两个位置,又除去半途加入的柳姨这个外援后,剩下的女生里就剩了我和沈一菲。
面对这个场景,我立刻提出质疑,说,你们开始不是说好三缺一,现在加上柳姨就已经凑一桌了,那你们刚才是怎么算人的?
我话说完,就见葛西和陆温茗纷纷看向卓扬,我一愣,倒见他一副再正经不过的推推眼镜,然后不咸不淡地说,是我,有什么问题?
一瞬间,我只觉得自己需要冷静冷静了,我眼看着他,更看着他一步一循循的将修长的身影覆过如水的天阶与我重叠,说,不会么?我可以教你。
不得不承认,或许就在他开口的那一刻,我听见心间轰地一声巨响,我知道,那是我长久设下的防线终于被打破了。
是了,面对像这样的男人,我还有什么计谋可施?我早已无计可施。
所以我认输,并决定接受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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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然难以预见接受诱惑的直接结果就是再华丽不过的连输了六盘,可见,古人对总结的那句红颜祸水,想也是有过切实体验的经验之谈,又说祸水这种品种并不分性别和国界,所以从存在即合理的层面看,它不单是民族的,它还更加是世界的,只除了,不是我的。对于此,我决定暂时忽视那最后一条。
但显然,有些人最大的能耐本就在于,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轻易获得他人的全部吸引力。我想,并深刻认为,有如他这样的祸水呆在身边,我这牌估摸着也可以不用打了。
在随意摸了张三万打出去后,我想了想,还是说:“卓总,有您在,我觉得我还是不要造次的好。”
我话说完,就听对面的葛西风骚一挑眉,利落将手里的牌“碰”了之后,洋洒说:“我说亲妹子,哥哥我虽然没听懂你在说什么,但我觉得,好像还挺好笑的。”
我:“……”
陆温茗:“阿西别闹,乖乖,自摸,和了!”春风得意的一摊牌,他看向我,转而道:“师妹,你知道吗,我觉得你这种情况和我以前听过的一个段子特别像……”
我听后果断决定不问他,谁想他突然凑过来,低低说:“施主,贫僧是来化缘的,请问有酱肘子吗?要不炸鸡腿也行,善哉。”
我:“……”
要说跟这种人打牌,我还真是连杀人的心都有啊!然而,就在卓扬终于代替我上场,并将一手牌行云流水地垒好后,正坐着庄家的柳姨突然不按套路出牌的打出了一张“东风”,说:“你们听过一个说法么?四个人打麻将,结束时四个人都没赢钱,是因为什么?”
大家听后面面相觑,沉默间忽听陆温茗啧了一声,说:“虽然我不知道这个,但我知道为什么四个人打麻将,最后四个人都赢了。”
众人:“为什么?”
陆温茗:“因为四个人都不在同一张桌上呗。”
众人:“……”
第48章 古宅狐影(1)
显然,对于陆温茗给出的说法,实在无法满足柳姨问题的回答,又据我对柳姨的了解,她提问的答案,必定就不会是脑筋急转弯。
我胡乱联想了一阵,说:“总不会是出现了腹黑的田螺姑娘吧?”
我话说完,旁边的柳姨忽地一推手上的牌,说:“时间不早了,都散了吧。”
我:“……这就散了?小……卓总他还没开始打呢。”
柳姨:“怎么,你们这都还没怎么样,就顾上了?”又一顿,补充,“不过话又说回来,上次在蓝调我见到的那个好像是叫……温尘?”再停,最后总结:“呵,没想到小叶你还真是……”
敢情,她的潜台词是想说我得陇望蜀?我脸一僵,偷偷瞄向正将自己牌垒好的卓扬,高吊着一盏连枝灯的偏厅里,葛家老宅的长窗正四面紧闭,我心沉了沉,竟一瞬也觉这样的场景似极了卓扬此刻的表情。下秒,他抬腕摸起牌墙上的最后一张牌,同时表情松起,将面前好容易垒好的“长城”哗地一声推倒,淡淡说:
“妙手回春,地和。”
我:“……”
不是说不会赢钱么?难道柳姨刚才提到的其实是障眼法?我有点摸不透她的想法,倒是她随即起身,一手挽住我,说:“小叶,你今晚跟我住,没有意见吧?”
我依旧没理解她的想法,只好看着她,并等她将苏烟从化妆镜大小的烟盒里夹出点上,然后一副再熟悉不过的指向对面的那排厢房,说:“就住一菲旁边的那间,你觉得怎么样?”
我啊了声,正要与沈一菲交换眼色,这时却听葛西一把拉开座椅,一副了然地说:“柳大就是柳大,连那房间一直没人住都猜的出来。”
我皱眉,心说既然作为主人的葛西已将话接下,那我除了恭敬不如从命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我点点头,余光不自觉的又瞄向了卓扬,此刻,他正懒懒靠在座椅上,目光却仍停留在牌面上。我有点疑惑,于是顺着他的视线将八仙桌上他方才随手“地和”的牌面瞧了瞧,可惜,除了看出和的是妙手回春(指自摸牌墙上最后一张牌和牌)外,就再没发现别的了。
停了停,我索性说:“柳姨,既然我们都答不出,那你不如直接告诉我们答案吧?”
她听后一笑,却是摇摇头,拿起了放在座椅边的刺绣手拿包,说:“葛叶,再不走,时间就要迟了。”
我并不理解,但碍于现在的时间的确很晚了,只得起身随她一起出了垂花门。夜色四合的庭院里,檐下的灯盏也像随时能被风吹熄,放眼望去,成片的酽色都被遮蔽在高大的假山以及深深的草木后,经过那缺口般的天井时,我看着遗漏的星光黯淡在铺着鹅卵石的小径上,忽然想,若从那一角俯瞰下来,会不会也像是看到了这神秘古镇的一方缩影?
就犹如交织在洪荒图腾里的黑暗,以及,光明。
并不等我过多的感叹,很快,我就跟着柳姨来到了那排厢房前,我扫眼身后发现陆温茗和卓扬都没跟来,只有葛西拿着一圈钥匙,一路晃着叮当作响,他说:“柳大,这间屋子好久没人住了,你们确定今晚要睡这里?”
我没说话,只是看着一旁点着头的柳姨和沈一菲,说起来,今晚的沈一菲似乎格外的安静,这种感觉我有点形容不上,却隐隐觉得不像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时间并没有再停顿,很快,就听一声吱呀的推门声响在夜里,像是一阵忽而刮过的沙哑的风。
推开的雕花门内,是和沈一菲房间差不多的布局,除了里头略少一点的家具。
弥漫着淡淡樟木香的房间里,当我看见光线一瞬的在头顶亮起,不知怎地突然就松了口气。我掀开木床上垂挂着云帐的一角,一时只觉一股莫名忽地涌上心头,仔细想来,这种感觉似乎自打我踏上这座小镇起就已经产生了。
但,这又是因为什么呢?
我闭上眼,随即额心就被一根微凉的手指点住了,那人问:“你有困惑了,是不是?”
这实在并不难发现,我点头,却是说:“柳姨刚才的那个提问,还没有回答。”
她一愣,很快将手移开,说:“那是不可能的,除非……”
除非?我就等着后面这句呢,我眼一亮,倒是她慢悠悠从化妆镜大小的盒子里又拿出一根苏烟点上,然后冲我耳边吐了烟圈,说:“多了一个。”
多了一个?什么意思?五人麻将吗?可这样的话,牌也不够啊。我皱眉,脑中自动浮现起我们一行五人其乐融融“垒长城”的场景,然而我这边还没脑补完,那边柳姨突然拿过梳妆台上的刺绣手拿包,用低婉的声音说:“我要走了,好梦。”
我一愣,脱口道:“你不住这?”
她回身冲我笑笑,婀娜的身影似乎隐在了光照不见的黑暗里,她说:“若是有事,可以来延祈寺找我。”
延祈寺?好陌生的名字,我顿时疑惑,可惜并不等我消化完毕,她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了我的视野里。居然真这么快就走了?我一时愣住,倒是下秒我突然想起了一个被我遗漏了的非常重要的问题:今晚柳姨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这究竟是巧合,还是刻意?
问题分析到这,于是接连着后面的事件也变得不那么对劲起来,毕竟在我印象里,柳姨实在不是个多此一举的人,如此一想,“四人麻将的问题”也随即就变成了一句隐晦的暗示。
“除非,多出一个。”
柳姨的声音仿佛魔咒般再次响起在我耳边,我长叹了口气,索性蹬掉平底鞋,将自己摔入了垂挂着云烟帐的黄樟木大床里,我闭眼,只觉当身体被柔软的床垫稳稳托住的那瞬,一枚银色的半截面具像是陡然从记忆深处浮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