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西是个不服输的性子,稍加思索再战便大有不同,与宝珞手中的蓝珠对战,只能凭借灵活的身法闪避,瞅着空隙欺身上前,直取对手便可,那也是宝珞自身功力手法不够迅捷,倘若换作降涟那样的高手,恐怕蓝珠就成为了惊世的利刃。
宝珞对于输赢从来都是打哈哈,一脸无所谓之态,与小伙伴们切磋,哪能下狠手,蓝珠中暗藏的利刃机关,一次都没有对他们施展出来过。
成天看似无忧无虑,宝珞的心里头却感受不到从前那种几乎溢满而出的快乐。因为,她在等着阿爹来接她,并不是她有多想去中原,而是,阿爹在那里。
阿爹在哪里,哪里就是家。
一向反对阿西前往中原的阿西娘也松了口,阿西向她保证,从中原回来就娶媳妇。梅朵阿爹也舍不得唯一的小女儿,可是梅朵的性子那是决定了的事儿,九匹马儿也拉不回头。与其将她嫁人离开,倒不如顺了她的心。梅朵阿爹也是如同宝珞阿爹一般地疼爱自己的女儿。
近年来,图瓦村子亦颇是不平静,临近牧场的羯族人时常挑衅生事,为的就是争夺草场。随着口不择言地谩骂,双方大打出手,然后演变成牧场间大规模群殴。
图瓦部落人丁本就不旺盛,图瓦人乃是几十年前从北方极寒地迁徙至赛里木卓尔湖边定居,族人以畜牧为生,仅有百余来人,是这片湖边牧场最小的部落群族,势力微薄。
图瓦族人是淳朴敦厚的牧民,这好勇斗狠之事鲜少发生,每逢与羯族打架,均是落于弱势,然而却顽强不屈,断不肯退出牧场半步。
降涟教授宝珞三人武艺的时候,反复叮嘱武艺乃是防身健体,切不可打斗伤人。所以部落间的冲突他们均都没有参与附和。
可是冲突却是愈演愈烈,这天梅朵迟迟才上山,唤了宝珞抓起药箱就一同跨上小红马急急往村子奔去。原来竟是羯族人又跟图瓦人在村子边上打了起来,这回还动起了刀子,村子里的图马被砍了右臂,血流不止……巫师亦束手无策。
快速跃下马背,走进图马家的毡房,只见他躺在垫子上,身下淌满了血,四周围是叫嚷不休、义愤填膺的族人,图马已经没有意识,血流不止。图马媳妇一边号啕大哭一边用手捂住图马断臂伤处,可是指缝仍是汩汩的鲜血喷薄而出。
再拖下去图马必会大量失血而亡,宝珞放下药箱,即抽出针囊,飞速在图马肩髃穴刺了下去,渐渐缓住了喷涌的鲜血。然后又取出自己配制的金创药均匀撒在断臂切口,一层一层,直至伤口停止流血,才取出纱布裹其断臂,又从药箱里取出止血提气的续命药丸放入图马口中,下颌一托,药丸咽了下去。掌心运气于腹部,缓缓舒解药效。待得图马的呼吸渐渐平稳,这才起身收拾好药箱。
图马媳妇拉着宝珞不住哽咽,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宝珞把一整瓶金创药全数给了她,叮嘱按时敷药即可,图马的性命算是保住了。
村子里的族人从前均只相信巫医,总是嘲笑宝珞这小丫头背个大药箱神气活现,像是小孩儿过家家似的,从不当回事,也只有梅朵和阿西清楚了解她的能耐,平常有什么小伤小痛都是在宝珞那儿处理了,今儿就救了图马一命。
往回走的时候,宝珞的手才止不住颤抖起来。她还从未见过这么多的血,血肉模糊的伤口,那一条人命适才就在自己手中,倘若一个不小心……如今才知道后怕起来。朝梅朵看去,只见她的脸色也是异常苍白,眉头紧锁,与周旁的族人们一样眼里闪动着怒火。
宝珞只觉得头晕眼花,梅朵送了她回到小木屋时,倒头就睡去了。
醒来已经是入暮时分,梅朵不知啥时候离开了。走出屋外,胸中有些许郁闷,用力吸一口气,却嗅到了空气中弥漫的烟熏及血腥味……
目光刹那转向山脚下的村子,顿时倒抽了一口冷气,那昔日里平和安详的小村落如今竟笼罩在一片火光中。她快步返回里屋,将药物包囊捆在背后,随即向山下跑去。
村子沉浸在火海之中,木屋、毡房、羊圈、马栏,全都在燃烧,烈焰仿佛将她的血液也烧得沸腾了起来。那是怎样一种绝望的火焰啊……从前,围绕在篝火前歌舞喧闹的族人们洋溢着欢快的笑容,而今……却是地上燃烧的尸首,瞪着恐惧的双目,张大了来不及呐喊的嘴……
她双手禁不住剧烈颤抖,紧紧的、紧紧地握住了蓝珠,十四年来,她的生命中从未想过会有这样一幕惨烈……她用力地咬自己的舌头,期待这只是一场梦魇,可是剧烈的痛疼让她的脸顿然煞白,这不是梦,这是灾难。愤怒与悲伤铺天盖地袭卷而至,宝珞握紧武器,向着火光最猛烈的地方冲了过去……
远处黑影涌动,伴随着惨叫与咆哮。心底蓦然一抽,阿西和梅朵,他们……他们会在哪里?他们会不会也像地上惨死的族人一般遭遇了……
不可抑制的惊慌顿时揪紧了心,在火光中冲向阿西家的木屋。那里,如别处一样火光熊熊,羊圈里那些可爱的小羊粘着满身的火星四处逃窜,草坡上俱是点点火光……
宝珞踢开了屋门,方听到屋内有阿西绝望的呼喊,“阿娘!阿娘!你醒醒,阿娘!”
火燎烟熏让宝珞睁不开眼睛,转身跑至羊圈旁的水槽里,跳了进去,全身湿漉漉地爬了出来,再往屋内冲,里屋浓烟四溢,不时有断梁砸了下来,噼里啪啦地落在脚边。宝珞揉了揉眼睛,看见阿西正在屋中抱着他阿娘痛哭。
她一把抓起榻上尚未着火的被褥,裹罩住阿西和阿西娘,使劲地拽着他,“快跑啊!阿西,屋子就要塌了!带上阿娘走啊!你不想我们都死在一块吧!快啊!!!”
阿西一个激灵,从悲恸中惊醒过来,抱起阿娘跟着宝珞闪过跌落的巨大木梁冲了出去,小木屋随即在身后崩塌,火光冲上了九霄,巨大的热力将他们扑倒在草地上。
阿西把阿娘放在地上,宝珞慌忙抬手搭上了她的脉搏,一股痛疼袭卷而来,痛得无法呼吸,痛得她扑倒在阿西娘的身上失声痛哭。
阿西也哭得撕心裂肺,蓦然大吼一声,所有的悲痛化作一股不可抑制的愤怒,向着远处的黑影冲去。宝珞放平阿西娘,擦了擦她脸上烟熏的污迹,握紧蓝珠跟着阿西一道向着那群杀人凶手冲去……
跑近了,看见火光中一身火红的少女,燃烧着熊熊的怒气,挥舞手中的长鞭抽向火烧村子的蒙面马贼,正是拼了命的梅朵。她毕竟是学了多年的武艺,长鞭卷起壮实的大汉,就甩到火中,哀嚎叱骂声不绝于耳。然而她终究也只是十五岁的少女,体力渐渐不支。
四处皆是挥舞着长刀的马贼,手起刀落追杀从火光中逃出的图瓦族人。火焰与血液迸裂在空气中,就像瞬时笼罩下来的夜色一般无边无际,看不到尽头的曙光。
阿西同宝珞一道加入了围攻梅朵的战圈中,他们三人平日里切磋武艺也从不马虎,却未曾有真刀真枪拼了命去厮杀,去夺取人命。然而梅朵此时杀红了眼,完全没有了鞭法可言,对着人就狠命地撂下鞭子,漂亮的脸蛋扭曲而绝望。阿西从地上捡了把砍刀,也是没命地厮杀,劈落几个马背上的大汉,三人将围攻的马贼打得是落花流水。然而其他马贼眼见这边的同伴不支,俱都围了上来支援,马贼越来越多,乌压压地朝着三个孩子掩了过去。
这些马贼,根本不是羯族前来挑衅的牧民,可也绝对脱不了关系。他们是域北传说中一群以杀人越货为生的马匪,甚至会收取钱财接受委托为部落夺取牧场,他们就如一群食人蝗,所过之处无不尸横遍野,寸草不生。
三人没有实战经验,精神绷紧至极致,体力渐趋渐弱,他们喘着气背靠在了一起……看情形也支撑不了多久了,衣裳、头发、脸均沾满了鲜血,便像是修罗鬼刹一般凄厉,这儿不再是美丽的域北草原,这里是人间炼狱。
蓦地一声凄厉的惨呼,马蹄狠狠地踢在了梅朵的胸口上,她痛叫了一声“哇”地喷了一口鲜血,身子就往后倒了下去……宝珞适时掠过她身后,挡住了挥向梅朵的砍刀,一把抱住了她。阿西也退了过来护住她们,边打边退……他们退到了山脚。
马贼人多势众,发动了一波连着一波的攻击,梅朵已然昏死了过去,宝珞一手搂着她,一手拿着梅朵的长鞭拨开眼前白茫茫一片的刀影。她亦渐渐绝望,脑海中骤然闪过的是阿爹清晰的面容,一把把明晃晃滴着血的砍刀砍向了她的头顶,只看见阿西望住自己那惊慌的眼神,向着她伸出双手。宝珞闭上了眼睛,轻轻叹息,“阿爹,珞儿食言了,你要保重……”
她被一股冲力扑倒,一个身子搂住她和梅朵扑到了地上,身上没有刀子刺入的痛疼,阿西……阿西!宝珞睁开双眼,果然是阿西扑过来用身子护住了她们。她抬起头来,从阿西的肩头望去,那些凌厉的刀锋并未落到他们身上,而是被一阵划破了夜空的暗器花雨打得纷纷摔落马背,退了开去。
一个身着牧民裘袍的阿伯骑着一匹黑马冲了过来,天女散花似的暗器铺天盖地扑向围攻他们的马贼……
牧民阿伯冲到他们三人面前时只是抽了抽缰绳缓住马,腰一弯手一探,抄起宝珞的腰就坐到了马背上,宝珞顺手也拉起了昏迷的梅朵,“阿西!快!上来!”
阿西一跃而起,跃坐上马屁股。
这马幸而够高大,三个孩子也不算太重,勉强着也能朝山上跑去……而身后马贼紧追不放,弯弓搭箭,一排箭矢如落雨流星飞来。那阿伯夺过宝珞手中长鞭,一个挥舞,扫落了大片飞箭。他竟是一位高手,将长鞭挥舞得密不透风。
追来的马贼越来越少,他们在小木屋前停了下来。
阿伯紧皱着眉说道:“马贼正在纠集人手,很快就会攻上山来,你们赶紧骑马从后山逃走,一路往东边就可以进到沙漠,他们就不可能找到你们。”
“阿伯……你呢?要走一起走!”
那阿伯定定望住宝珞,笑了笑,“我一身武艺还惧那些个马贼?我自个脱身容易,可是带着你们就麻烦得多了。”
阿西同宝珞一道跪下叩谢阿伯的救命之恩,阿伯拱了拱手,看着宝珞说:“小姐,我乃容家家奴,你们前往南宋建康城,便去云来客栈找公子,恕小人无法相送。”
她明白了,阿伯是阿爹留在域北守护她的人,伸手搂住阿伯的腰,哽咽地说:“阿伯,你一定要安全,追上我们,我们一起去找阿爹……”
宝珞与阿西含泪上马,朝着越来越远的阿伯用力地挥手。
宝珞将梅朵抱在怀里,往她嘴里塞了一颗续命药丸,阿西坐在身后,放开马蹄向夜幕里冲了进去……
不知道前路究竟是奔向何方,却深深地明白了他们的人生将从此改变,那一幕幕欢声笑语像是昨日里最璀璨的烟火,都已经留在身后。
今夜,失去的已经太多太多,三兄妹只能紧紧握住彼此的手,相依相伴向着前方。
漠北孤雁
赛里木卓尔圣湖还是如往昔一般发着微微的荧光镶嵌在高原的雪山之间,天色也一如湖水一般风平浪静,水鸟一如往日在湖面追逐嬉戏。可是就是这样绝美的天地山水间,透出了一股死绝的寂静,静得有种窒息的恐惧。
山脚下,黑雾笼罩这一片不可以再称为村庄的残骸碎片。地面一片片暗红凝结着灰烟残粉沁入泥土中。四处凌乱散布着死状凄惨的尸体,这……是否就是修罗地域?
微风吹过,带起一阵阵焦糊夹杂着恶臭。这场屠杀已经过去几天了,为何阴郁依旧笼罩不散呢,这是冤魂眷恋故土久久不愿离去吗?
这是十二匹高头大马两天两夜不眠不休赶来看到的惨况。
当中,一个青衣男子,头戴斗笠黑纱,身长玉立,却慌乱的翻身下马,冲到一具具尸体中,似乎不惧那残骸的狰狞,只是一具一具辨认着。身边的蓝衣男子也是脸色苍白在废墟中寻找着,脸上的神情却因为遍寻不到放松了些许。
青衣男子翻身上马,吩咐身后的随从把村民好好殓葬了。然后跟着蓝衣男子头也不回的冲向山去。
山坡上,跪着一个已不能辨认面貌的男子,身上遍插箭矢,怒目圆睁。神情确是一副视死如归的豪迈。蓝衣男子下马为他掩上双目,双手握出青筋。
两人再度上山,来到小木屋前,小木屋依然完好,没有经受烈火烧灼。青衣男子在马背上直接掠入屋中,四处查看,并未有任何发现。屋里已是被翻转了过来似的。值钱的物品已被歹徒搜罗一空,里屋墙上的书籍全都凌乱铺在地上。
那是珞儿的书,青衣男子拾起一本,手微微颤抖着。眼睛看到被丢弃在墙角的筝、还有长笛静静的躺在那里。男子拾起长笛,摸索着端口上刻上的一个小小的“珞”字。而那筝的边角上则刻着“玥”字。仿佛还可以听到珞儿在说“以后阿爹抚筝,珞儿吹笛,我们一定是天下无敌。”那嫩嫩娇憨的声音似乎没有离开过。
可是,珞儿,你在哪里?
容玥仔细的察看屋内可能发现的蛛丝马迹,看到药箱丢在外屋的地上,箱内的药品针囊全数不见,暗暗思讨一下,应该是珞儿匆忙间取出药物留下了药箱。珞儿现下的功夫要逃走并不难,只要没有跟歹徒硬拼是可以逃远的,而且尸身中也没有阿西梅朵。以他们三人的武艺,歹人想要伤害他们也不容易。而山坡上罗大哥那样英勇赴死的悲壮,应该是抵死挡住歹徒让珞儿逃走才会力尽身亡的。
容玥静下来冷静分析得出的结论是珞儿他们是逃走了,确不知是不是安慰自己的话语。
降涟也是后山都搜查过没有任何发现。
至少一路上最害怕的事没有看到,两人均稍稍放下心。在中原得到消息已经是屠杀发生二日后,而他们日夜兼程赶回来也只二天。
虽也稍稍安心但也掩不住深深的担忧,珞儿还是个孩子啊,却经历了这样的生死炼狱。容玥深深后悔不该顾虑太多,把珞儿留在边域。虽然中原也是险境重重,可是带她在身边也可以全力保护她,不至于现下这样生死未仆。
村民安葬完后,容玥吩咐随从将木屋里的书籍与筝打上包裹,自己拿起长笛。放入怀里。
冷冷的声音对着身边的一个黑衣男子说道:“查出来谁下手的,一个不留。”“罗大哥的尸身带回建康。”
吩咐完手下的任务,容玥与降涟向着珞儿逃走的方向一路寻去。罗大哥应该会交代珞儿前往中原的路线与接头点。
半日时便看到远处黄沙密布,绵绵连天,看不到尽头。
降涟说道:“公子,珞儿聪明伶俐,前往建康城是难不倒她的,这茫茫大漠。寻人难如登天,不如先行回建康等候消息,让西域商队协同找寻便可,说不定珞儿现在已经快到中原了。
容玥点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赶回建康等候珞儿吧。”
两个修长矫健的身影冲入沙漠,消失在地平线上。
且说那三人一马似乎隔了一世这么长的黑暗冲出了死亡的边沿。在一处水草地歇了下来。
阿西缓缓给梅朵输入真气,梅朵长长的睫毛眨了两下,悠悠醒来。三人均已狼狈不堪,衣裳褴褛。宝珞思讨阿爹说过从大漠去到中原快马日夜也需两日才能到达,而现在这匹黑马虽是英武,但是带着三人无论如何快不起来。跑到此时,它亦也是筋疲力尽了。现在还有水草的地方,是要为多日的大漠行程准备一下。在与阿西商讨过后便在林子里找了个隐秘的山脚暂时安顿下来。
梅朵虽已醒来,却一句话也不说,眼睛直直看着前方。
阿西在林子里尽多的采择野果,我带着梅朵来到山林的水源边,静静的替她擦拭脸上的血迹,拢好头发。才自己收拾一番。回过头来,梅朵抱住我无声的哭了起来。我也紧紧抱住她。
回到山脚,阿西已择回了许多野果,幸好大漠边气候不如高原上寒冷,我们都脱下撒满了血迹的外套打成包裹把野果装好背上。阿西把身上的皮夹拢成囊状,装上满满一囊水,囊口打好死结。这就是几日我们的全部水源了,我不禁担心能不能撑得过大漠。
准备好了,我们三人互相望着。眼里已没有了慌乱,我们一定能走出大漠。
沙地上马儿也无法放开腿奔跑,这速度更慢了下来。阿西坐在前面,高大的身子替我们挡住迎面而来铺天盖地的黄沙。我们一路都没有说话,以减慢水份在体内的消耗。我回头看向走过的路,已经遥远得看不到绿洲了,马蹄印很快被卷动的黄沙掩盖,掩去了我们所有的痕迹。四周茫茫黄沙,我们像被丢弃在广漠中微小的生命,一步一步艰难寻找出口。
阿爹说过,朝着日头每日移动的反向行走,就可以到达中原。夜晚就向着最亮的那颗星星走就成了。
我们决定日夜兼程,就算是夜晚,沙漠上也没有可以歇息的地方。极可能睡至半夜,黄沙就把我们都掩埋了。马儿的速度比我预计的慢得多,现下也不知道行走了多少程。野果我们都省着吃,应该还能挺两天,但是水确越来越少。我算漏了马儿也是需要水。
第二日夜晚的时候,我们的水囊干了。黑马也又饿又渴蹄子不停颤斗。终于双腿一跪,马儿不支倒下了,把我们都摔到了沙地。
我爬起来跑过去看着黑马,它张着朦胧的大眼睛定定望着。我抚了抚马儿的鬃毛,抱着它说:“马儿,你就歇息一会,然后我们继续走,好吗?”它没有说话,但是嘴角流出了白色泡沫。
阿西走过来,一把拉起我,平静的说:“我们只能杀了它,才有希望走出去。”
我惊呃的看向阿西,阿西仍是面无表情的说:“剩下的路程,我们只能喝马血。”
我难过的别过脸去,阿西已经掏出匕首,割断了马儿的气管,再割开脖子上的动脉。我只听见阿西用水囊装着腥甜的液体,汩汩的流到皮囊里。
过了一会。阿西把我跟梅朵拉到马儿留着血的伤口前,让我们就着伤口喝血。我双手抖着凑向那汩汩流着血的伤口,闭上眼睛,任那腥甜的液体流入体内。
没有了马,我们在沙漠上的行走极为艰难,还好我们都有功夫在身,尚能支撑得住。
日头晒得我们嘴唇干裂,前方却仍然没有尽头。阿西依然走在前面,他把衣裳撕成布条,缠在我们的头上,可以阻挡些许猛烈的日晒。然后又用剩下的布条捆在我跟梅朵手臂上,另一端系着他的手腕,阿西依然走在前面。就好像牵着我们一起走。谁也不会掉队。
恍恍惚惚间,似乎听到远处传来尖叫声。行走了多日,连一个有生命的蚂蚁都没有看到过,远处的人声让我们精神一振。移步往声音传来的远处跑去。当看到人的时候,我们却目瞪口呆的停住了。
前方有十几人与骆驼半身都埋在沙里。而沙子似乎陷下一个深深的大坑中,拖动着人群骆驼一直往下掉。
我拔腿想冲过去救人,一把被阿西拉住:“宝珞,不行,那是流沙。走过去就再也出不来了。”
我怔住,眼看向前方哀号的人。他们望向我们不停喊着救命。
我抓紧了双手。右手握住蓝珠。心下一喜。“我有办法了,我们可以用蓝珠把他们拉上来。”
说完我马上把蓝珠掷最近一个阿婶的方向。喊着:“都把手伸出来接住我的绳子。”
我准确的把蓝珠掷到那个阿婶的手里,她紧紧拉住蓝珠。我跟阿西,梅朵三人用力把她拖到了安全的沙地上。接着一个个如法施救,爬上来的人也都跟着我们一起拉拽陷在流沙里的同伴。很快,大家都脱离险境了。流沙里剩下了几匹拉着货物水囊的骆驼,已经越陷越深了。
阿西让一个男子脱下多的外套。打成套环,紧紧捆在蓝珠前端。我把蓝珠带着套环掷向骆驼,套住了它的脖子。大家一起互相拉着。用力把骆驼拉了上来。如此,也救了4匹骆驼。其余的来不及施救沉下了沙坑。
我们大家赶紧远离那片流动的沙丘,这才歇下来。众人纷纷感谢我们的救命之恩。原来他们是西戎校尉府的一个商队,那个阿婶叫倬玛,是去伊喀郡看望儿子回途与商队一同结伴。却不料遇到流沙,大家九死一生。
阿西说我们兄妹三人因为要去中原投奔亲戚,在沙漠里迷了路。现下遇到他们,也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商队的大叔都很高兴,告诉我们此地离迂泥镇只有两日的路程。到了迂泥镇,就进了北魏境内。然后一路到中原就不远了。
我跟阿西梅朵高兴的拥抱在一起。那一刻,活着是多么喜悦的事啊。
商队带着我们一起往迂泥镇方向行去,领队的塔什克大叔看着我们衣衫褴褛,还在骆驼背上寻了三套胡装给我们换上。虽然他们损失了三头骆驼的货物,但是剩下的骆驼上的水、干粮都够我们一行到达目的地。
两日后,在远远看到矮土砌成的城墙时,梅朵高兴的奔跑起来。好像看到了美丽的城堡。大家都兴高采烈的。
城墙门口都有卫兵守列着,我们三人就好像走进了另一个世界,四处好奇的东张西望。还不时的发出感叹的呼声。商队的大叔们都看着我们哈哈大笑。
迂泥离西戎校尉府只需小半日路程。塔什克大叔说达西戎校尉府是魏国的边陲重镇,也是相当繁华。我们就是山里出来的孩子,城里高大石雕的城墙,平坦坚硬的街道,街道上川流不息的人群,此起彼伏的叫卖声。这,是不是就是阿爹说的中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