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第一个反应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向来高不可攀的兰无邪,竟也肯给人敬酒。
可是兰无邪手里捧一盏琼脂玉杯,唇角带着疏离笑意,神态自若从容的举杯示意,然后仰头干掉杯里的酒,再正常不过;更让人火冒三丈的,是薄江和薄海寸步不离跟在他身后,一个斟酒一个端着酒壶。
白露抬眼看见,显然也有些诧异:
“怎么回事花重阳,难道兰无邪又跟姓薄的搞上了?”
“你问我,我去问谁。”
不光她俩,就连坐在她们前头的一桌上也有人窃窃私语:
“兰影宫怎么又跟南楚山庄这么好?”
“就是。薄江不是司徒清流的人,这会儿怎么又站在兰无邪身边?”
人人都不清楚薄江跟兰无邪的关系;就连一年前花重阳跟兰无邪分开,除了青楼的人,外人也都不知道其实薄江也在兰无邪身上掺了一腿,还都以为薄江跟兰无邪势同水火势不两立。
花重阳冷笑。
薄风薄江今天这一出,是做给谁看?
刚在想着,兰无邪走到她跟白露面前:
“花楼主。”
花重阳抬眼。
他仿佛又瘦了,深翠色点缀金线的袍子穿在身上,衬着雪白的脸,华贵也飘逸,尤其脸上带着少见的笑意,虽然疏离,却更显高贵优雅。
只是这一句“花楼主”,花重阳却听得耳朵疼,却也只能忍住别扭,微笑着回应:
“劳兰阁主大驾。”
边说着,她从容徐缓举起酒壶为自己斟酒,右手端酒左手牵住墨绿袖口站起身,身上墨绿沙罗随风轻扬。
丢了什么,也别丢了气派。
薄江站在兰无邪身后,笑盈盈补上一句:
“自从做了青楼楼主,花掌门越来越漂亮。这墨绿罗衫真是出彩,远看衣袂飘飘像是画中的神仙。青楼这地方,真是出美女。”
白露得黄三真传嘴巴锋利,顾不上怨恨兰无邪,未等花重阳开口便挑眉冷笑,先还给薄江一刀:
“没办法,我们重阳天天到处跑着干活,不像薄姑娘你,天天在床上两腿合不拢,躺得腰酸背疼。”
薄江脸上笑 容一下僵住。
兰无邪仿若没有听见薄江跟白露的刀来剑往,笑看着花重阳,神态像极了故友重逢:
“第一杯,敬花楼主重情重义。为了亲人姊妹,什么都舍得抛下——不对,能抛得下的,自然是比不上那些重要的,是不是?”
说完,他仰头干掉一杯。
花重阳还是笑,仰头喝了酒,心里却越来越别扭。
兰无邪酒杯往后一伸,薄江又倒满,他目不转睛看着花重阳,还是微笑:
“第二杯,敬花楼主风华绝代。听说雁足谷的成大护法对你一见倾心,还以为是传言,谁知刚刚就看到二位默契举杯谈笑了。”
他仰头又干掉一杯。
花重阳力气都花在笑脸上,酒杯端都端不起来。
兰无邪再回手等酒杯斟满:
“第三杯——还有什么可说的?”
他嘴唇动动,半天笑道:
“好像没了。”
仰头又干掉。
他脸色现出少见的绯红,鬓角墨发垂在脸畔,看去异常妩媚。
刚放下酒杯,他还伸手要薄江倒酒;兰草从薄江身后挤过来拦住薄江,低声劝他:
“阁主,不要喝了。”
兰无邪捧着杯,修长手指掩住额角,垂眸浅笑:
“难得故人重逢,多喝一杯又怎样?以后谁知道还见不见得着花楼主的面。”
他固执的伸出酒杯,等着倒酒。
兰草看花重阳一眼,伸手压住薄江递出的酒壶,无奈的低声劝阻兰无邪:
“身体为要。阁主还在发热,不能再饮酒了。”
兰无邪像没听见,伸手要过酒壶自己斟满,笑声清晰条理,目光清明:
“我没有病。”
他酒杯端到唇边。
花重阳顾不上一旁白露的冷睨就要伸手拦他,刚抬手,一直站在薄江身后的薄海忽然上前拉住兰无邪举杯的手腕:
“旁人不顾惜你,兰阁主更该顾惜自己的身体。”
花重阳微怔。
微风掀起薄海面上薄纱,恍惚一瞥,正好叫花重阳和白露看到薄纱后头雪白的一点尖尖的下巴,脆弱得叫人忍不住想抬手捏住。
怎么看,怎么眼熟。
白露眯起眼睛,也凑近花重阳耳边低语:
“花重阳,这个薄海,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就觉得好像——”
一句话没说完,薄风端着酒杯,大笑着从对面走过来:
“兰阁主。花楼主。”
薄江薄海退开一步。
兰无邪侧身,花重阳动动几乎僵住的手,将脸上笑容拉大:
“薄盟主。”
“薄酒一杯,不周之处还请海涵啊,哈哈哈。”薄风同花重阳兰无邪碰了杯,却不喝,举着酒杯看向兰无邪,“正好有一事,今日借酒壮胆,跟兰阁主提出来。”
兰无邪神态淡淡:
“请讲。”
“南楚山庄向来跟兰影宫亲如同门,自然不必说。正好我这女儿薄海, 向来仰慕兰影宫的武功,不如叫她追随兰阁主修习。小女资质平平,唯独心细几分,平日也好侍奉左右端茶倒水,不知兰阁主意下如何啊?哈哈哈哈!”
花重阳脸上笑容僵住。
这话,不是要把薄海送给兰无邪?
一旁,薄江笑得像只狐狸,妖冶狡诈。兰无邪一言不发,定定看着花重阳。薄风看看花重阳又看看兰无邪,再大笑三声:
“哈哈哈!这事不急不急,兰阁主可慢慢考虑!小女是最有耐心的人!”
他喝掉杯中的酒,随即便豪爽笑着转身:
“我先去转转,诸位慢聊吧!”
兰无邪站的离花重阳最近,此时凝望着她,唇间声音似有似无:
“花楼主觉得……如何?”
花重阳手握酒杯,杯中还是最初那杯酒,她缓缓将酒递到唇边,喝下一口,淡然微笑:
“恭喜兰阁主,得此佳人。”
兰无邪脸色未变,许久,点头轻声说道:
“好,说得好。”
他径自将手中酒杯伸向站在一边的薄海:
“倒酒。”
薄海接过酒杯,斟满,又递回来。兰无邪不接,走近一步,修长两指,撩起薄海面上薄纱:
“自今日起,你便是我的人。”
薄纱下露出一张雪白美丽容颜,长眉入鬓如画,眼若挑梢桃花,红光潋滟的嘴唇娇艳无比,宽而秀美的额头,尖尖一点单薄下巴,叫人怜惜不止。
还是觉得眼熟,不知是哪里。
只是花重阳已不忍多看一眼。
再绝望的时候,她也从来没想到,她跟兰无邪会有这一天。
酒馆 ...
春夜的风早已暖的多,一出了南楚别苑的门,花重阳便甩甩袖子:
“好热。”
叶老七带人在门外不远处等着,一见花重阳和白露出去便迎上来:
“怎么样?”
“庆绫没来,来的只有成盛和邢烟水。”
叶老七看看花重阳:
“我叫他们抬个轿子进来吧。”
“几步路,干嘛用轿子。”
“看你脸色,”叶老七又仔细端详,“怎么像累了几天。”
花重阳不说话,往外走了几步到巷口,向着相反方向一转:
“你们先回去,我一个人去走走。”
说完头也不回走开。
叶老七诧异的看看白露,小心压低声音:
“怎么了?”
白露神色冷淡:
“薄风送给兰无邪个女人。兰无邪收下了。”
“什么?!”
“那女人也就那双眼和下巴还能看,别处根本丑死!那副丑样子兰无邪也肯要,还真是不挑!花重阳当初怎么会看上——
她话一下打住,看看叶老七,一脸恍悟的样子:
“眼和下巴……”
白露这才发觉,那薄海眉眼和下巴,跟花重阳几乎如出一辙,难怪她怎么看怎么觉得眼熟。
她转眼看向花重阳。
叶老七还在心急追问:
“然后怎么了?楼主不会跟兰无邪打起来了吧?”
白露忍不住翻白眼:
“算了吧。就算花重阳下得去手,看姓兰的那副样子,也不会舍得动她一根手指头。瞎子都看得出来,他故意当着花重阳的面收下那女的。这男人怎么这么贱。”
“说实话,兰无邪狠归狠,对别人再狠,但对楼主倒是真没一点办法。”叶老七感叹,“不过楼主也是硬撑的难受——女人就是这样,越坏的男人,你越忘不了他对你好。大姐以前就私下里跟我说过,看样子重阳这辈子,都放不下兰无邪了。真不知道以后怎么样,难道还真这么难受一辈子?”
“她才二十,天下男人多少?再嫁就是了。”
“再嫁?说的好听。”叶老七又叹气,“论相貌气势,天下男人能再找出一个兰无邪这样的?吃了肉的人,谁还咽得下萝卜野菜?何况兰无邪那不是块肉,那是横在她心里一根肉刺。”
白露冷哼。
叶老七还在叹气:
“难道是青楼风水不好?从大姐到柳大褚三黄三,全是情场失意,现在又轮到花重阳。真不知道将来你和福顺——”
白露大叫一声:
“你闭嘴!不到二十,怎么唠叨起来像八十?乌鸦嘴,吃奶的孩子你也咒!”
叶老七连忙捂住嘴。
白露气哼哼在原地绕着圈,走来走去,抬头看看走远的花重阳,最后一跺脚,转头看看叶老七,抿嘴紧几步向着花重阳追上去。跟着走了几步,花重阳回头,一脸疲惫对着她:
“别跟着,我一会 儿就回去。”
白露站住脚,比花重阳还要高挑的个子立在当街,许久咬唇抬头,一脸咬牙切齿的表情:
“花重阳。”
“怎么?”
“你真是非他不可?”
“我不想提他。”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自从见到他那天开始,你天天晚上在顶楼晃到夜半以后。”
“我是想福顺。”
“是想福顺,还是福顺的爹?”
“随你爱怎么说。”
“是你我才问你,别人我还懒得问!你别一副跟小孩子说不清的样子!”
“你本来也才十五。”
“你呢?你也不过二十,能比我老多少?”
花重阳忍不住微笑:
“起码我是个孩子的娘,是个有妹妹的姐姐。别跟我吵,阿露,我实在没那个力气。”
白露咬咬牙,半天撇过脸:
“这话我只说一遍。你要跟兰无邪走,我不再拦着。但日后休想教我喊他一声姐夫!”
花重阳一怔。
白露说完转身就走,背影气冲冲,像又在跟谁制气。
花重阳站着站着,湿了眼角,半天,摇摇头:
“走?我能走到哪里去?”
她晃晃悠悠,一直走到西湖断桥,过了流水畔,远远看到街头上的半帘醉,意外的,里头亮着灯,竟还有人来人往。
怪哉。
她提着裙子径自走过去。
门口进出的,一看就是普通酒客。不过才几天功夫,这里竟真成了酒馆?
有人出来,掀着帘子,花重阳从缝隙里看到,门口柜台里坐着的,竟是兰草。她下意识就要走,还没来得及转身,兰草看到她,飞一般追出来:
“进来喝一杯啊!”
花重阳勉强笑着:
“不早了,我要先回去。”
兰草笑得一脸诚挚:
“阁主不在里头。上次给炎白露的那个药方子,里头有一味药在兰影宫外头找不到,我正好拿给你,你进来等等。”
“我在这等等。”
兰草一脸“骗你被雷劈死”的表情竖起三根手指:
“阁主真不在里头。”
花重阳稍一犹豫,举步随他进去。在柜台前头一站,她随意转身,看到临窗一桌,一下僵住。
兰无邪和薄海就坐在那里,薄海背对着她,兰无邪则正对着她。
她顾不上追究兰草的谎话,第一个念头是转身要逃,却被兰草硬拉着拖到临近的桌前。兰草笑得没事人一样放下酒壶酒杯,然后边拔腿跑边说:
“坐坐,我这去拿草药。”
她只好背对着兰无邪坐下去。
酒馆里还坐着三两个人,围在一桌,边说笑边喝酒。
花重阳如坐针毡。
可是兰无邪像没看见她,一言未搭。薄海不知道她坐在后头,柔柔劝着他:
“兰阁主,你还在发热,还是先把这碗药喝下去——”
兰无邪只放下酒杯:
“倒酒。”“阁主真的不能再喝了。”
“没听清本阁主的话么?我说倒酒。”
“薄海不敢。”薄海果然大胆,竟笑着端起酒壶,“那么,我问一个问题,阁主答上来,我便倒一杯酒,若答不上来,便把喝一口汤药,如何?”
不知兰无邪是真的喝醉,还是被薄海迷昏了头,竟点头答应:
“好。”
薄海笑笑,问道:
“人人都说阁主心里对花重阳旧情难忘,那兰阁主留下我,是因为喜欢我,还是因为我长得像花重阳?”
兰无邪端起酒杯:
“因为你这双眼,和眼神。”
花重阳屏息,端酒的手都在颤。
薄海倒上酒,停顿许久,问第二个问题:
“阁主有过多少女人?”
“不清楚。”
“阁主该知道,义父派薄海入兰影宫,是为拉拢吧?”
“知道。”
“知道还肯留下我,难道是因为当着花楼主的面?”
兰无邪默然,端起药碗吞一口。
薄海笑盈盈再倒酒,接着问道:
“若有一天我做错事,阁主会不会杀了我?”
“会。”
“真叫人伤心,明知道我喜欢你,都不肯说句谎话来骗我。阁主这辈子,有没有对女人说过谎?”
兰无邪停顿片刻,才端起酒杯:
“有。”
“几个?”
“一个。”
“是谁?”
兰无邪“砰”的放下酒杯。薄海不依不饶,追问一句:
“是谁?”
花重阳几乎坐不住。
幸好这时候兰草撩起帘子进来,看看兰无邪又看看花重阳,最后走到花重阳身边放下手里的药,压低声音:
“花重阳,你真行。”
薄海这时候才回头,看到花重阳,一时怔住。
花重阳拿起药包,面无表情站起身:
“那我先告辞。”
她头也不回就往外走。
兰草追了一步停下,回头看着薄海:
“你方才说什么了?”
薄海回过神:
“没说什么。”
“没说什么?”兰草皱眉,“那她怎么哭成那样?”
薄海一脸错愕。
兰无邪眼眸一抬,神情微怔。兰草看看薄海,又看向兰无邪,迟疑道:
“刚才看到好像有人跟在她后头,那人看上去武功不低。虽然阁主铁了心要一刀两断……但我跟她多少算有些交情,我跟上去看看——”
这话说的小心翼翼,却掩不住忧虑。
可话音未落兰无邪扔下手中酒杯便越过他。一股浓浓酒意飘过鼻端,兰草看着修长的深翠背影没入夜色,摸摸鼻子低叹一声:
“唉……又这是何苦?”
船戏 ...
夜色淡薄,花重阳压着裙裾脚步飞快,只觉得迎面的风吹的心燥。
她恨不得手中有剑,找到什么人乱劈乱砍一通。按捺着焦躁过了流水畔经过断桥,她再也忍不住,停下脚步扶着桥上栏杆,对着西湖上漂泊的夜色细细喘息。
十六岁的时候,认识叶青花不久。那时候她还自在的很,明里是花间园的少主子,暗里叶青花派人护着,日子再舒服不过。有一次叶青花捧着茶,望着临窗笑微微看风景的她出神:
“真好。”
“什么好?”
“这无忧无虑的时候好。”
那时她还自以为是的笑:
“人生在世,就该洒脱。好的坏的都放下,什么时候能不好?”
少年不识愁滋味啊。
能放下的就是不要紧了;真正要紧的是放不下的。明知道不该看不该听不该往心里去,可偶尔脆弱的一瞬,她还是会想,若有一日能重逢,彼时江湖远去心无牵挂,她或许还能像以前,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问,只数着在他身边的好日子。
“啪”的一声,手里的药包落到地上。她收回思绪深吸一口气,平心静气的提着裙裾弯下腰去拣,直起身的一瞬,眼角看到桥下修长的身影。
药包“啪”的一声又落地。
这次她顾不上拣,转身就往另一侧桥头去。春风暖软飘起她的裙裾发梢,刚奔下桥就觉得身后酒气渐浓,听到凌乱脚步声。桥头湖上泊着一排小船,花重阳转身跳上一艘小船抬脚利落挑断绳索:
“船家,到对岸!”
划船的不敢多说话把船撑开,转眼离开湖岸几丈远。后头兰无邪跟着跳上了船径直追来,划船的老翁回头看看,撑船的手已经开始颤抖:
“姑娘,我上有老下有下——”
话音未落,后头的船靠近,兰无邪纵身便跃到船上,船身还丝毫不见动。花重阳叹口气,对着隔壁小船喊道:
“再靠近些来。”
等船靠近,她就想跨过去,却被兰无邪欺近一把拉住手腕。
花重阳猛一甩手。
兰无邪握得紧紧,默然无声,片刻,掌心里已经全是汗。桥头柳枝乍青,远处灯光稀疏,在岸边照出一抹昏暗鹅黄,兰无邪站了许久,抬起另一手触到她脸颊,声音醺然微颤:
“……重阳。”
撑船的老头战战兢兢,自己跳到另一艘船,弱弱劝一声:
“二位有话……有话好说……”
水声渐稀,小船飘远。花重阳深吸一口气,仰头瞪大眼忍住泪:
“兰无邪,普天之下没有人不等着杀你,我只想避开祸端,跟身边的亲人姐妹,好好的活下去。”
兰无邪捧住她的脸,凝视许久,深湛的长眼泛出一抹淡淡轻笑:
“那你叫我怎么活下去?”
心头泛起剧痛,花重阳忍着喉头酸涩别开眼:
“你走你 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关道。”
“重阳……你竟以为我会放手,”兰无邪轻轻的笑,修长手指摩挲她的脸颊,声音低哑温柔,“我骗了你多少,你不知道是不是?炎昭派去守着你的暗卫,是我派人杀掉;武林大会上逼着你上台比试的人,是我安排去。我在半帘醉守了两年,才等到那一天,你走进来看我一眼,开口说喜欢我——”
那张举世无双的脸庞近在咫尺,俯在花重阳眼前的眼角眉梢,透出脆弱的温柔的绝望:
“我连你恨我都不怕了,还会怕什么?”
花重阳的决心瞬间分崩离析,满脸是泪,情不自禁捧住他的脸,哽咽出声。
兰无邪低头抱住她,酒气微醺,他冰凉的唇贴住花重阳额心,顺着鼻尖脸颊舔掉她的泪,最后吮住她的唇。
小船在湖上微微荡漾,兰无邪褪□上锦袍铺在船底,抱着她缓缓跪倒在船头。
湖上泛着湿气,白雾隐隐升起,凝成半空烟雨。
一夜 ...
三更之后,子夜正浓,兰草伏在柜上迷迷糊糊睡着,听到声音急忙起身提灯往门口去,看到两人顿时愣住。
兰无邪衣衫凌乱,只着中衣,怀里横抱着裹在袍衫里睡着的花重阳。
手中烛台“哐啷”砸到地上,兰草手忙脚乱蹲下摸索着摔落的蜡烛,惊得话都都说不出来。一片黢黑中,兰无邪脚步稳稳走向后院,声音压得低低:
“点灯到房里去。”
一片窸窸窣窣的声音,睡意朦胧中,花重阳模糊觉察兰无邪动作轻柔,小心替她褪□上衣衫,理好头发,等他替她收拾好一切,花重阳已经完全清醒。
她清晰的感觉到兰无邪侧卧到木榻,十指修长划过她的脸颊颈项,然后落在她肩头,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她的发梢,间杂他时不时的压低的咳声。过了会儿,就听到有人敲门,“吱呀”一声,是兰草的声音:
“阁主,那个……”
兰无邪轻轻回头。
“薄海姑娘该怎么安置?”
抚在花重阳肩头的手微微一滞,兰无邪轻轻坐起身:
“叫她去兰影山庄。”
“阁主真要留下她?就怕……”
“不如此,薄风不会安心。”兰无邪又开始一下一下摸着榻上花重阳的发梢,“叫她去兵司堂,由兰树看着。”
“还有件事,”兰树顿顿,压低声音,“兰树带来消息,说庆绫今晚出城,往成都方向去了,估摸雁足谷可能藏在那里。”
“跟牢她。”兰无邪叮嘱完,想想,又补上一句,“就算找不到雁足谷,也要把她带回来,跟兰树说,这个人务必留活口。”
“是。那我下去了。”
兰草带门出去。
兰无邪重又躺下,五指轻如蝶翼落到花重阳脸上,触着她的眉梢眼角。花重阳装不下去,索性睁开眼,直直看向他。兰无邪像是早就知道她在装睡,却只是毫不在意的笑笑,手指顺着她的鬓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