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四公子,他是北魏王朝的统治者,他是魏帝——拓跋嗣。
颐王虽放下了金弓,却冲着皇帝说道:“禀皇上,昨日便是有笛声响起,黑雁群转而攻击太后等一干眷属,今日又是如此,臣弟一直留意这笛声,便是由藏匿于树上这小贼所发出,适才恐其驱使恶雕伤及龙体,方欲制住他。这小贼可疑,切切不可放过。”
阿财忍不住振臂一呼,“你胡说八道!你哪只眼睛见到我伤人了,我没有伤人!金雕没有!黑雁更没有!倒是你这只会躲在背后放暗箭的无耻之徒,是你把金雕射伤,是你们妄杀驯良的雁群,它们招你惹你了么!哼!再说我哪有这么大本事可以驱策野雁金雕的,你这不是说大话么,滥杀无辜便是滥杀无辜,少来找借口,真他妈不是个男人!”本是说得振振有词,越说越却离谱,那小混儿本色蹦跶了出来。
“闭嘴!你这个笨蛋!”呃,骂人的不是颐王,是小皇子拓跋蕤麟,脑门上青筋都显了,暗自咒骂这猪头竟然出口辱骂皇族,真是不知深浅,蠢得跟猪似的。
颐王并不反驳,似是不屑与阿财对答似的,可那双阴霾的豹眼却更为幽暗,指节握得很紧,像是要把什么攥在手心捏碎似的。
皇帝面无表情,一挥袖,道:“不过是个小孩儿,岂会有你说这等能耐,退下吧。”
颐王无奈,怔了怔便躬身退下山坡,回头不甘心地瞪了眼阿财,阿财瞬时背后冷汗涔涔。

拓跋嗣轻功超绝,如此高的山峰陡壁,仅稍在突出几处石块上略微借力便跃上了顶峰巨石之处。
阿财见得他上来,有些惶然失措,倒退一小步,脚下不稳,噗一下跌坐地上的血泊中,也不知晓站起来,只是愣愣地望着面前的皇帝……
他是皇帝,他是皇帝!他是小皇子的父皇,他是小皇子口中一生只爱着他母亲的父皇。天底下哪还有第二个如此痴心的人呢?自己怎会呆傻至此,本就该猜到的不是么?
他是众人口中有着传奇经历却暴戾的魏帝。
他是天神一般的男人。
他也是独鹤楼上那个寂寞的影子。
究竟,究竟哪个才是他?或者,全都是他。

少年异常狼狈,浑身上下是大雕的鲜血,跌坐在地上,似乎被什么震惊得手足无措,脸面闪过各种各样的神色,乌黑灵动的双目此刻迷茫呆滞,只晓得愣愣望住眼前如天神下界一般的帝王。
他微微弯腰,帝王取下墨黑貂皮指套,伸出一双干净修长的手,那白皙洁净的手伸向一身污血的少年,在少年前方停住。
阿财的目光从他的面容缓缓向下,移到那双修长却看起来坚定有力的手,手心向上,指头弯出漂亮的弧度。
许久,帝王固执地将手停在同样的位置,眸光温和地凝视着少年。嘴角一弯,笑意显现,“怎么,刚才的气势呢,那恶狠狠呛声的小孩儿,这会儿就没胆了?”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的目光,让人无法自拔。情愿溺死在他的温柔里,阿财鬼使神差地伸出自己脏兮兮的手,用力地握住他的。
拓跋嗣轻轻一带,便将阿财从血泊中抽了起来。
“四……四……皇上,我……”
“傻孩子,我不爱听你叫我皇上,一切照旧。”他挑高了眉梢,又说:“下回调皮捣蛋,也要知道藏好了,别大着胆子闯祸了还看热闹,适才有没被伤着了?”
“啊——”阿财一拍脑门,“大雕,大雕受伤了,我没事,它却因为救我中箭了。”说着便扑向一旁瘫在地上的金雕。
可它却一动不动……
“大雕!大雕!你说话儿啊!”阿财摇了摇金雕的羽翼,它还是一动不动……
拓跋嗣将手指搭到金雕的颈部片刻,摇了摇头,惋惜说道:“它已经死了。”

阿财搂着金雕哭得惊天动地,鼻涕眼泪糊得一把一把,末了才醒了醒鼻子,想起金雕临终前托孤,于是将那两只幼小的金雕搂进怀里,攀着拓跋嗣的手臂一道从峭壁巨石上飞落山坡。
本想葬了大金雕,可是峭壁上俱是石块,挖不出能填塞这么庞大身躯的坑洞,也没这么大力气把它弄下峭壁,只得留在了山峰顶上。
山坡上已空无一人,连小皇子也不知何时悄然离开。
两只小金雕却茫然不知母亲已然离世,啾啾鸣叫着在阿财怀中玩闹。阿财看了又忍不住抽泣。

拓跋嗣道是金雕太小,阿财亦是小孩儿,要如何照顾,便由他带回皇宫饲养,稍大点儿了再送回给阿财。
阿财不满,嚅嗫说道:“皇……四公子,你能不能别叫我小孩儿了,我不是小孩儿。”
拓跋嗣莞尔,笑出声来,“你与我那麟儿差不多一般大不是么,怎么不是小孩儿了?”
阿财嘀嘀咕咕依旧不满。
“阿财,你与你娘一直都住在平城?我可否见见她?”
阿财愕然一愣,说道:“四公子,你想见我娘?可是我娘身子不好,她……她不认得人。”想起阿娘如今连自己都不认得了,心情越发沉重起来。
“噢?你娘一直都是如此么?有没有看大夫了?”
“我记事以来,阿娘便是神智不清了,最近有去看大夫了,她身子骨好,就是不认得人。”
“噢……”拓跋嗣若有所思,微微点了点头便不再问了。

“四公子,若下回我藏好了,是不是就可以捣乱闯祸?”
拓跋嗣大笑,揉了揉他的脑袋,“调皮捣蛋没问题,可别给自己惹麻烦,得先学会自保了。”
阿财小声嘀咕,“哼,别把我当你儿子,那个小魔王,看来就是给你教坏了。”
拓跋嗣仍是笑,阳光一般耀眼,“怎么,蕤麟欺负你了?”
“他捉弄我还少么,偶尔也还不错啦,帮过我几回……”
“想不到你们这俩孩子这么投缘,蕤麟这小子教我跟他师傅放纵惯了,很少见他在乎人,适才那般,他也着急了。”
阿财没说话,可心里就是别扭得紧,怎么就觉得不对劲呢?
在他眼里,自己只是小孩儿么?

回到宿馆里,又没见到贺兰珏,他自从来了蟠殃行宫以来,和那韩子翊不知道在忙活什么,行动诡异得紧。
“瞧瞧人家聪明人,若是要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瞒的滴水不漏,藏得好好的,哪像你这笨蛋,唉——还害死了大金雕,真是蠢得跟猪似的,真不知道以后小金雕会不会恨我,他们娘亲是我的救命恩雕啊。”阿财洗漱干净,换了身干爽的衣裳,冲着水盆中自个的倒影自言自语着。
“啪!”后脑勺挨了一巴掌,“你也知道自个蠢得跟猪似的!”
被那巴掌拍得眼冒金星,还未等阿财转身,身子一轻,被人拽住就往窗户外跃了出去,到了后山林子里才放开了他。
阿财揉着后脑勺,恨恨地推一把小皇子,“别再打我脑袋,你不知道脑袋打不得的吗?再打我跟你翻脸!”
“我当然知道越打越笨嘛,就打傻你又怎样,反正你没救了。”边说边又伸手去打他的脑袋。
阿财恼了,还手格挡,两人扭打作一团。
这小皇子和阿财打架的结果回回都是一样,以某人双手被反扭背后按倒在地宣告结束,这回好些,恶魔小皇子没用脚踩他屁股。
“我刚洗澡刚洗澡,你别弄脏我衣裳!”被按到在地上的某人挣扎不休。“唔唔唔唔……”脸也被按到地上了,当下停了叫嚷,没得吃下满嘴的烂树叶。
恶魔小皇子似乎还不解气,一只手扭住阿财的双臂,压制后背上,一边膝盖半跪着按紧了他的腰背屁股,空出一只手来打他的后脑勺,一边打还一边咒骂,“笨蛋!蠢财!干那鸡鸣狗盗的破事儿也不知道要藏好么?露个脑袋出来当箭靶子!若不是有我父皇和那个大笨雕,你脑袋穿俩窟窿了知道不!我王叔是谁,我都打不过他,你还敢挑衅,真是不知死活的东西。你这笨蛋就不会怕的么?竟敢面对他的银钩神箭,还装什么大义凌然,就你那小破样儿,给人射成马蜂窝还不是一滩烂肉!叫你逞能!逞能啊!”恶魔小皇子劈劈啪啪打得手心都红了……
地上狼狈的某财也不挣扎了,歪了个头喘气,说道:“怕,怎么会不怕,那会我背后全是冷汗,我那骨气都是装的,若不然呢,我若显得害怕他就不杀我?哼,我才不干那丢人的事儿!”
恶魔小皇子似是愣了愣,松了手,一屁股坐在地上,眯缝着眼依旧瞪阿财。
阿财得了自由,翻滚了个身坐起来,爬爬爬到小皇子身边,挨着他坐下。脑袋蹭了蹭他的肩头,“不解气?继续打继续打……”
“哎哟——”又被推到地上。拍拍屁股爬起来,还是蹭着他坐下。

“你等的人,是我父皇?”小皇子斜睨他一眼。
阿财揉着自个后脑,状似白痴一般,装傻,“等人?我啥时候等人了?”
“你别跟我耍白痴了!四公子!四公子!那天在桥上你喊的名字,别以为谁都像你这样没记性,我父皇名讳一个‘嗣’字,早年微服出游人称四公子!还有,前儿晚上,我来后山寻你,什么都见到了!你,你竟然敢勾搭我父皇!”
阿财抽一口气,猛地抬头看他,小皇子潋滟的凤目如瀚海深邃,眸色难辨。
泄气垂下头来,扯着自个衣摆扭啊扭。
“不说话就是承认了?你死心吧,死心吧!父皇怎么可能喜欢你,还想做我后妈,也不照照镜子,我父皇怎么可能喜欢你这种不男不女,脑袋抽风的白痴!”
阿财猛又抬头,凶巴巴地剜了小魔王一眼,抬高了声调,“我那会也不知道他是皇帝,哼,就算知道又怎样,我就是喜欢他,怎样怎样!要你管!”
蓦然见小皇子抿紧了嘴,眼眸一闪而过受伤的表情。
阿财便又低下头,呐呐说道:“你放心好了,我又不想怎么样,我就算想怎么样也不可能怎么样,你的后妈说不定是京城第一大美女,跟我有何干系,如今我是这样,以后还是这样,我做不来别的什么人,只做得来阿财。至于四公子,我能偶尔见见他,呆在他身边说说话便就知足了。”
小皇子闷声不响,赌气似的把头扭一边去,也不阻止阿财倚靠自己肩头。

空气凝滞了许久,阿财嚅嗫嘀咕了句,“你是如何知晓我……我是……我是个不男不女的?”
说完,忽然脑子一醒,惊咋跳起身来,手指指向小皇子的鼻尖,“莫非——莫非你偷看我洗澡!你……你这无耻之徒!”
小皇子瞟他一眼,忍无可忍,用力拍开阿财的手,一个鹞鹤翻身,把他扑倒在地上,手指掐住他的颈脖,吼道:“谁偷看你洗澡了!人蠢也就罢了,别自作聪明行不!你说说!你说说看,我们每天要打架几次,掐你脖子掐了几次?你是男人么?怎么脖子上没长结?”边吼叫边捏他细小的脖子,“你自己摸摸看,再看看我,我这才叫男人,该长的都长全了。”
小皇子仰头,骄傲地露出小小的喉结……
阿财伸手去摸摸,捏捏,再摸摸自己的脖子,果然是不一样的呢。
小皇子放开他,坐回地上,哼了一声,“你知道皇宫里什么最多么?”
阿财摇摇头。
“女人最多,其次就是不男不女的。你以为我跟贺兰珏那书呆子似的,一脑子书虫么。”
“嘁——公子珏哪似你这般无聊,净是留意些有的没的。”

折腾一天,适才又被小魔王狠狠揍了一顿,某人浑身疲软,挨着小皇子的肩头昏昏欲睡。夕阳笼罩他们依靠在一起的身躯,投射出长长的身影,难得的祥和宁静。
朦胧间只觉天边火烧一般的迤逦,一团团晚霞像仿若瑰丽盛放的火红花。
阿财看着却觉刺眼之极,因那火红又似大金雕身上漫出来的血花,蜿蜒浸透了眼。
血色黄昏,血色残阳……
18.苦命的鸳鸯
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渐行渐近。
小皇子推醒睡得酣沉的阿财,此时天色黯沉,阿财揉着眼睛正要大大打个哈欠,被一把按住了口,唇上是冰凉透骨的手心。
阿财脑门热血一涌,翻掌就握住那只手,给他暖暖,为何他的手从来都是这么冰冷呢?自打认识以来都是如此,而自己的手心,从小到大,都是温热的。
小皇子似乎愣了愣,掌心反覆,握紧那只温热的手,拽紧了,没等阿财反应过来,“嗖”一下就一起飞身上树。
眨了眨眼,阿财这才听到有人走近。
有人走近就走近呗,干嘛躲树上来?小皇子和小书僮在一起很丢人么?这小子真是要面子得紧,阿财恼恨地用手肘撞了下他的胸口。
小皇子想也没想就展开手臂箍紧了那乱晃的身子。
阿财本想咒骂他两句,却听得来人到了树下,于是噤了声。黑暗中,他见不到身后某人一脸迷惑,缓缓将鼻尖凑向自己耳畔,深深呼吸,环住肩头的双手向下落到腰上,收紧了……
阿财的注意力全都落到了树下走来的两个人,探头从树叶缝隙中一看,是贺兰珏和韩子翊。
心底像是有撞见他人秘密的窃喜,谁教他们整日里神出鬼没的,不知在计划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贺兰珏人品温和老实,断不会怎样。可韩子翊就滑头的多,时常出馊主意,人又好色得紧。记得有一回韩子翊把贺兰珏骗去了那烟花之地流芳院。害得贺兰珏差点儿就被那里边的姑娘生吞活吃了,幸得阿财救援及时,跟那儿的姑娘熟,方能带着他全身而退。
其实烟花之地勾栏院小倌苑什么的,阿财当年哪没混过,那种地方进来的人都给姑娘们的迷魂汤灌得糊涂,再来个里应外合,好赚。
混久了,该学不该学的事儿也都学了,什么该见不该见的都见了。
对,他的荤段子黄笑话就在那儿学的,他还跟傻锅猫在窗户底下偷看人家交欢……

想太远了,且看看那韩子翊又在教唆公子珏些什么。
韩子翊用力拍打贺兰珏的肩头,说:“欸,珏,你这么紧张作甚,我可是好不容易贿赂了那边的人,找了机会约来这里,你该说什么赶紧说,我去前边路口盯着。”
贺兰珏眼底一闪而过犹豫,又拧紧了眉,点点头。
韩子翊这才大踏步离开,走远了还回过身来冲贺兰珏握拳弯肘顿一下,做个加油的手势……
耍酷呢,恶寒……阿财暗暗鄙视其。

贺兰珏一个人在树下来回踱步,没多久,又有踩着草丛树叶细碎的声音传来。
看去,阿财顿时呆住了……
好美的女子,十七八岁左右年纪,即便是昏暗的林子里,亦觉得仿如仙子凌波降临尘世,浑身散发柔柔的亮光,连黯淡幽暗的树林也亮堂了几分。
某人看得目瞪口呆,嘴形啊哦啊哦不停变换,哈喇子几乎淌下来。
被身后小皇子扭掐了把,低低耳语:“没见过女人么,你这副模样真猥琐。”
“我是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姑娘。”
“嘁——土包子。”
见到那女子,贺兰珏很快迎了上去,却呐呐不知如何开口。女子却怔怔瞧着他,忽然就扑进了贺兰珏怀中,紧紧搂着他,嘤嘤哭泣起来……
如梨花带雨,我见尤怜,哭泣也美得令人心醉,心碎,似鹂莺哀啼一般悦耳。
阿财彻底傻眼了——
老实巴交的公子珏,与那天仙美女,抱在一起……
私会……
当然阿财不认为私会是什么伤风败俗的事儿,他傻眼的是只知晓读书的公子珏竟然有喜欢的女子,还是这么美若天仙的姑娘,干嘛要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相见?
多般配的两人,依偎在一起就像画中的人儿似的,佳人才子,绝妙无比。

那姑娘哭得好不伤心,贺兰珏温柔地替她拭泪。“表妹,你莫要伤心,一定会有办法,一定会有办法的。”
“珏——”仙女姑娘抬起头来,深深地望住贺兰珏,“珏,来不及了,太后要我回京便准备进宫,即便是皇上不应允,也会作为太后伴陪入宫,可这迟早……迟早便……”
“婉甄,你先别急,我与子翊已经在想法子了,幸而皇上不欲纳妃,即便是进宫了,暂且陪伴太后,没有皇上允可,太后亦不敢擅作主张将你收入后宫。”
“可是我父亲,近来是笼络了不少朝臣,准备联名上奏,迫皇上立妃。”
“皇上岂可由得别人要挟,这点你不必担心。”
贺兰婉甄幽幽叹了口气,“珏,你是不知,父亲是铁了心了,即便是无法把我送进宫,退后一步,也要将我嫁去颐王府……”
贺兰珏不住安慰下,贺兰婉甄这才止了哭泣。

阿财拧头,贴着小皇子的耳畔小声说,“原来这么个天仙似的大美女是你未来的后妈, 啧啧,可惜她看来不乐意。”
“哼,我才不乐意呢,父皇也不乐意,这不称你心了!”
“嘁——”
瞅着树底下俩痴男怨女,阿财眼珠子骨碌碌地转。

待得那两人依依不舍一前一后分开离去之后,阿财与小皇子跃下树来。
望见阿财贼兮兮的模样,小皇子瞪他一眼,说道:“你别乱打什么主意,这事儿你别去瞎掺和,出了事我都保不住你。”
阿财脸一跨,“有这么严重么,人家两情相悦,棒打鸳鸯多不道德,公子珏多出色一个人物,他便去提亲也不会委屈了那位天仙小姐吧。”
“笨死了,那跟委屈不委屈没关系,就算公子珏再大出息,也是不可能的,论身世,他是贺兰氏偏房远亲,远得甚至人家都不愿意认的亲戚。论背景,他现今尚不过是学子,无功名利禄,即使是以后有了,贺兰家也不会看在眼里。”
见阿财低头不言语,小皇子又说:“你不是说做不来别人么,帮他们也是你做不来的事儿,懂不,别去掺和,他们一准没好结果。”
跟着小皇子摸黑下山,一边听他告诫训斥,阿财的脸跨得更厉害了,恹恹不语。看来出身好也不见得什么都好,尤其是出身好的女子,生来若不是成为权势的牺牲祭品,也是没有了半点自主的能力。倒不如自己这样过得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来得好。
一路下山,小皇子喋喋不休地叨念他,没个消停,比别人家阿娘还啰嗦,兴许是自个阿娘从来没有啰嗦过他,阿财反倒听得津津有味,暖洋洋的。不时哦、嗯、啊,乖巧地点头。

回到宿馆的时候,又见贺兰珏和韩子翊在房中嘀嘀咕咕,瞧见阿财进来,立刻闭了嘴。
阿财慢悠悠晃阿晃到他们俩中间,摆了摆手,“你们继续讨论,我不会透露半句出去的。放心,我阿财人虽然混的很,可还有个优点就是讲义气。”
那俩人面面相觑,眼神在空气中交流,一个眨眨眼,唇形口语,你都跟他说了?
一个摇摇头,我没说呀。
“哎呀!得了,别打哑语了,我适才在后山树上睡觉,什么都见到听见了。你们也太不小心了,干见不得人的事儿得藏好,藏好知道不!”
脑门上挨了一记刮子,韩子翊啐道:“你这臭小子,竟然偷听!”
“不是我要听要看,你们自个送上来的呀。要不,杀人灭口!来来来!”阿财嬉笑着把脖子伸过去。猛然又想起小皇子说过的话,立马把脖子收了回来……
韩子翊跟阿财也是在独鹤楼那会就识得,平素玩笑也开得多,这会儿却难得一本正经了,与贺兰珏为这事挠得头发落了不少,“阿财,此事千万不要跟别人说去。”
“我阿财说一不二,公子珏待我好,我就算帮不上什么忙,也不会管不住自个嘴巴。”阿财拍拍胸脯,振振有声。
“子翊,无妨无妨,阿财不是外人。”贺兰珏说话了,自从阿财在校场里为了他和贺兰敬的冲突出了口气,跟着又奋不顾身攀崖帮他拾回母亲的遗物,贺兰珏早已把阿财当作自个家人一般,没什么忌讳的。然此事非同小可,稍有不慎可是要大祸临头的,所以贺兰珏才瞒着阿财。

秋狝后,返回平城。
阿财对贺兰珏的情事渐渐也知晓了个大概。
原来,某次公子珏前往贺兰太尉府赴宴中,无意得见贺兰婉甄,惊为天人。且贺兰婉甄更是早已仰慕公子珏,两人一见倾心。
在韩子翊与贺兰婉甄贴身侍女相助下,这对才子佳人时有在外相约见面,如此这般过了一年有余。
贺兰珏也自知现今自个的状况,贺兰氏族决计不会答应将婉甄小姐许配给他,只望凭着自己的才能学识,有朝一日能取得功名,得到贺兰家的认可。
然而这也只是他们的一厢情愿,以为如此将来便能在一起,世事变幻往往令人措手不及。
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了京城第一美女贺兰家小姐将来是要进宫为后为妃的,京城里关于皇上是否应以社稷为重充盈后宫之事讨论得沸沸扬扬。
从前为皇上专注政事,不近女色而叫好的人如今不知是受了什么蛊惑,纷纷宣扬帝后论,有的文人学士还写了本名为《泱泱大国,国母之重》一书,于是朝堂之上的一派人便以民愿为由,尽管冒犯君颜也要拼死觐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