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默脸上掠过一抹冷漠的表情,说:“不过……祖豫州如今得了重病,今后可是世事难料了。”
听见这话,跟在他们后面的我连忙上前几步,问郭默:“是真的吗?祖豫州是几时生病的?”
郭默在马上瞥头看了我一眼,缓缓说:“祖豫州上个月稍感风寒,但依旧发奋监督营造虎牢城,终于身体不支病倒。前日原本祖豫州已差不多病愈,刚出营骑马至渡口视察,不料却突然坠马昏厥过去,从此病势加重,就连河南最有名的几个良医都束手无策。如今,全军都正在为此事忧心忡忡。”
我心中惊愕,向郭默道谢致礼后,匆匆转身回到郭璞身边,压低声音说:“景纯,你可听见了?”
郭璞点点头,露出了凝重的表情,缓缓说:“祖豫州原本病体已愈,却在两天前互发急症,良医束手无策,看来此事大有蹊跷。”
我问:“那我们要怎么办?”
郭璞往前走了几步,提高声音对郭默说:“郭将军,在下河东郭璞,不知可否方便让在下前去探视祖豫州的病情?”
郭默吃了一惊:“你说要去探视祖豫州的病情?莫非是位医者?”
戴渊在一旁开口介绍说:“这位郭景纯在朝中任尚书郎之职,精于占卜驱邪之类的奇门秘法。不但在江东享有盛名,就连吾也曾数次目睹他占卜灵验之神迹。”
郭默考虑了片刻,点点头说:“如此说来我似乎也听说过你的名字。好吧,反正此地众多名医的汤药针灸对祖豫州都起不了什么效果,方术也好、驱邪也好,不妨就让你来试试。”
郭璞拱了拱手,淡然说:“多蒙郭太守不弃,在下自当尽力而为。”
虽然郭默答应了让郭璞和我前去探视祖豫州,但还是必须先指挥部下的人马回到驻地休息,接着带领戴渊前往虎牢城会见军中将领和祖豫州,由戴侯宣布朝廷诏书和举行会议。一直等到第二天下午,郭默将军才来到我们的驻营地,传唤郭璞和我二人前往拜访祖豫州。
跟随在郭默和郭璞二人身后,我走到阳光炽热的营帐外,不由微微眯起眼睛,在眼皮的缝隙间,我发现前方停着三匹马,由一名兵卒牵着缰绳。
“这难道是……”我心里顿时感到一阵紧张。郭默将军接下来说的话,果然应验了我的担心。
“二位,请随我一同前往虎牢城,拜见祖豫州。”
我只觉耳朵嗡嗡作响,该不会是要让我骑马去吧!所谓“南人乘船、北人骑马”,我生长南方,乘坐过的船的种类可多了去了,若说马车倒也坐过几次,但可从来没有自己骑过这种体格庞大的畜牲!
“景纯……要不我们还是乘牛车……”我嗫嚅着还没说清楚,却只见郭璞手抓马鞍,靴尖在兵卒伸出的手掌上借力一踏,就翻身骑上了黄骠马的背,转头对我微笑着问道:“令升,你刚才说什么?”
好恨……我居然忘了郭璞的籍贯是河东郡,原本就是北人,骑马对他来说想必不是陌生之事。这时郭默将军也已经骑上了他的骏马。就只剩下我一人独自用两脚站在地上了。
留给我的是一匹枣红马。可恨,为什么我觉得它是三匹马中个头最大的一匹?几只蚊虫在枣红马臀后嗡嗡作响地飞来飞去,它不耐烦地甩着尾巴驱赶虫子,转过马首,用棕色的大眼睛盯着我看,模样真……真够可怕的!
兵卒见我的表情,用有些嘲弄的语气说:“这位士人,莫非不会骑马?”
郭默将军这才明白过来,用带点犹豫的神态望了我一眼,仿佛心里说:“这该怎么办?要不还是丢下他算了。”
我感到背上汗滴滚落,额头和脸颊上也是汗水淋漓。好不容易才跨越了千里河山,来到这河南之地,无论如何都不能只因为我不会骑马就而不能去见那位北方将星啊!
不管干什么事,总得有第一次吧!想到这里一股勇气从心底涌出,我有点恼火地对兵卒喝道:“为我托足!”兵卒怔了怔,不敢多话,连忙伸出双手稳稳放在马鞍下,我学着郭璞刚才的动作,踩过兵卒的手掌借力翻上马背。等到身体坐稳下来,只觉视线高了一大截,已经骑在枣红马背上了……呃,不由一阵眩晕。
郭璞用有些赞赏和好笑的目光望了我一眼,随后对郭默将军说:“令升乃是江南文华之士,马术不够娴熟。还请将军让人牵着他的缰绳一同控马吧。”
郭默笑了笑,吩咐兵卒说:“你便帮这位干君把好缰绳,休要让马惊了伤了他。”
我这才稍稍从紧张中缓和过来,但一路上虽然有兵卒帮忙控马,还是始终惴惴不安害怕胯下的枣红马不听话。总感觉这马好像也很看轻我似的,心情可真够窝囊的。
穿行过数道的栅栏和甬道,我们终于从关门进入了虎牢城。在多年战火中,旧虎牢早已被焚烧破坏多处,但如今豫州军已经在此筑起了高大的新墙。城上还有许多士兵正在进行工事,进一步强化墙壁,并且加设弩机、抛石器等防守利器。
城内的建筑物一半是大大小小的帐篷,一半是临时性的木造房舍,郭默和我们骑着马穿过这简陋的街道,一直来到竖立着“帅”字大旗的一座土墙院子前。
“这两位便是来自建康的郭璞先生和干宝先生。”郭默下马,对院门前的卫士通报一声,便领着我们走入院子。
院子内弥漫着浓郁的药味,我放眼望去,果然看见有一个白须的老医生正在院角煎熬汤药,郭默走过去对老医生问:“孔翁,祖豫州的病情可有好转?”
孔翁抬起满是皱纹的脸,摇摇头说:“老夫行医四十余年,阅病可谓多矣。然而祖豫州之病,却难以用以往的病例药方医治。虽然老夫尝试了许多种不同方剂,但似乎汤药对祖豫州的病情并没有任何影响……最多也只能稍稍减轻他的痛苦而已……唉……老夫真是无能。”
我不由心中焦急疑惑,问:“老先生的意思,是说不管用什么药物,对祖豫州的病情都没有任何影响?他现在的状况到底是怎样的?”
孔翁为难地看了我一眼,说:“祖豫州浑身病热、头脑痛胀,并且不时肌体抽搐。起初众医生都认为是中暑之类的小病,但使用各种解暑药方全然无功,至今祖豫州数日病热不退,水米不进,已经开始危及神智了。若是病状持续下去,只怕……”
郭璞微皱眉头,对郭默说:“郭将军,事不宜迟,还是先让在下与干令升去见见祖豫州吧。”
郭默点点头,说:“随我来。”说着便向病房内走去。我和郭璞两人也紧跟其后走了进去。
大星落之卷 第九节
第九节
病房内光线昏暗,窗户垂着厚厚的帘幕,在厅堂和病榻之间用一面有些老旧的黑漆檀木屏风隔开。踏入房间,我的心情不由突兀地紧张了起来。在屏风后的人,正是这个动荡悲哀的时代中最大的英雄,誓志恢复中原的豫州刺史祖逖!
就连平素一副昂然自慢做派的郭默,在祖豫州的房内也收敛起了姿态,轻声面对屏风禀告说:“将军,从建康来的郭璞和干宝二位到了。”
片刻沉寂之后,从屏风后传来了一个虽然轻微却带着不可抗拒的力度的声音:“郭璞、干宝……吾听说过汝二人的事迹。本当设宴与二位先生相谈,可惜我如今身染重病,难以当面会客。失礼了。”
郭璞清了清嗓子,说:“祖豫州之威名,纵使我等身在千里之外的建康都仍感到震耳欲聋。今日虽无法拜睹尊容,但得以伏闻尊声,已是平生幸事。”
祖逖缓缓说:“虽然如此,但却不见一兵一粮从建康发来援我。朝廷反倒派来了一位都督六州军事来统辖我。”
我们一时无言以对。祖逖淡淡笑了笑,说:“不过是戏言罢了。这几日来头痛欲裂,几度昏迷不省人事。我祖逖,大概真的是死期将至了吧。”
我不由脱口而出:“祖豫州,如今的大晋,只有您一人能达成收复中原之壮业。倘若将星崩沮,奈天下苍生何!请勿轻言死生之事!”
屏风后沉默了片刻,传来了一声轻叹:“自从染病以来,我常常在梦中看见自己年轻时的事情。当时我与刘越石在洛阳为同僚,闻鸡起舞,终夜谈兵,笑着约定说,倘若天下大乱,我与他当相避于中原。永嘉丧乱以来,刘琨在北,我在河南,以彼此为标的,各自奋力挥军讨贼。然而,刘越石数年前已败亡于胡人之手,我虽取得河南之地,但内受朝廷掣肘,又有贼臣狼子野心,纵使有三头六臂,也难以再支撑这残局下去了。倒不如……彻底抛开尘世的劳心劳力,未必不是好事。”
郭璞沉声道:“祖侯请勿气馁,疾病之事人人皆会遇上,未必会落到最坏的结局。”
祖逖淡淡说:“我所染之病,可并非是寻常医者所能治得了的。二位想必早已有所耳闻了吧。”
郭璞紧接着说:“死生之事,虽有天数,但也要先尽人力才是。”
祖逖叹口气:“也罢,你打算如何医治我呢?”
郭璞道:“我想知道病发之时,祖侯遇上过什么奇异之事?不论是微小的征兆或是片刻的惊异,都不妨告诉在下。”
祖逖沉默了片刻,回答:“那一日,我骑马巡视军营,之后突然感到身体一阵寒战,便坠下马失去了意识。”
郭璞说:“祖侯还记得失去意识前在干什么?在什么地方吗?”
祖逖答道:“那时我正在河岸边检查渡口的防御。”
“检查渡口防御?”我心中奇怪地自言自语。身旁的郭默将军咳嗽一声,开口说:“虎牢北方有黄河渡口,对岸就是胡虏石勒占据之地。”
原来如此。
我们都沉默思考了片刻,这时从屏风后传来祖豫州的声音:“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我……又开始头痛了。”
“我等打扰祖侯歇息,实在抱歉。”郭璞向屏风拱了拱手,随后转身对郭默问道,“郭将军,能否请你带我们去那段河岸看看?”
郭默将军有些诧异地看了看郭璞,点头说:“好吧。”
我的心中也有点疑惑,莫非郭璞已经有线索了?
向祖豫州恭敬地辞别之后,我们三人离开了祖豫州的住所,再度骑上马匹,带着郭默的随从兵卒,往北面的黄河河岸行去。
所谓的大军驻地,并非如未经战阵的平民或是茶楼说故事人的想像,是数万军士全都集中在一个大寨中,而是在营地周围各个隘口、渡口、仓库都设置人马,根据地形和职能分成从数十人规模到数千人规模的众多营垒岗哨。这才是半永久性质的长期驻营方式。
每隔一段路就有全副武装的军士巡逻盘查,若是敌人的哨探或是贼寇,必定无法混入虎牢大营附近。不过因为有郭默将军陪同,我们很顺利地穿过了连续数道岗哨,经过数里麦秆高耸的屯田地之后,便来到了黄河渡口。
沿着高高的堤岸,布置了寨墙和弩炮台,数百名军士轮值巡逻。在堤岸之下,是渡口河滩,出乎我意料的是,渡口停置了许多民船,众多成群结队的汉人胡人平民在互相售卖商品。
我问郭默:“此处不是前线要隘吗?为何会有这么多百姓在摆摊?”
郭默回答:“我军目前和石勒暂时处于休战,虽然双方军队对峙,但祖侯并不禁止两岸百姓互市,并且依靠收取南北互市的税收,让我军获得了充足的军费。”
看来祖豫州不只能征善战,治理民政也很有眼光,我不由对他更增添了几分敬佩之情。
郭璞用手掌遮着从头顶洒下的强烈阳光,朝四周眺望片刻后,说:“却不知祖侯那日在何处坠马?”
郭默吩咐随从兵卒去向守兵询问。问了几个人之后,兵卒返回向我们禀报:“祖豫州是在堤下的一处林荫前坠马昏迷的。”
让兵卒走前引路,我们三骑沿着坡道往河滩走去。此时虽已入秋,但还是秋老虎施虐之时,阳光毫无遮蔽地直射而下,烤得河滩的鹅卵石滚烫,水面上反射的光亮耀眼令人无法逼视。
大星落之卷 第十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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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片树林沿着一面土坡生长,最下面几株树的根部都浸泡在河水里。行到林荫旁,郭璞忽然开口说:“大家停下。”
我有些奇怪,问:“怎么了?”郭默将军的眼中也掠过一抹不解的神色。
郭璞跳下马背,声音严峻地说:“若我猜测得不错,在此处若不谨慎小心,就有生命危险。”
郭景纯这家伙猜测到了什么?但既然他说有生命危险,我和郭默也都下了马,等候郭璞下一步有何举止。
郭璞从袍袖中取出一张手掌大小的白纸人,从自己头上拔下一根头发缠在纸人身上,吹了口气,将纸人站立放在河滩上,那纸人顿时在地上激烈摇晃起来,我只觉眼前一花,那白纸人已变作了郭璞的形貌。
“哦,这可是不得了的奇术。”郭默将军眯起眼睛发出了低声赞叹。随从兵卒更是吃惊得连揉眼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郭璞微微一笑,对变成他形貌的纸人吩咐说:“到水边的林荫中去。”
纸人郭璞动作生硬地朝树林中走去,当它走到河水边上时,忽然身旁水面上嗤的轻响一声,一片涟漪散布开去,而纸人郭璞则如同巨大白花凋谢般瞬间变小收折下去,恢复成了一张毫无生命的纸人。
郭璞轻脆地一击掌,朗声说:“果然不出所料。”
郭默将军皱眉问:“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那纸人会突然失去生命?”
郭璞淡淡笑了笑,转向我说:“令升想必已经看明白了,不妨给郭将军解释一下?”
他虽如此说,但我其实也只是半懂不懂,只好硬着头皮对郭默说:“方才那纸人走到河边时,其实并没有受到任何直接的碰触或者攻击。郭将军想必也看见了。”
“正是如此。”郭默将军说,“不过既然并未受到任何攻击,它为何会失去生命?”
我说:“但是,当它走到河边时,身旁的河面上发生了奇怪的事情,不知将军注意到了没有?”
郭默将军皱了皱眉头,说:“似乎确实有什么东西在河面上掠过,激起了水波。”
我说:“事实上,那时候纸人确实受到了攻击。而被攻击的不是它的本体,而是它倒映在河面上的影子。”
郭默将军睁开眼睛,说:“哦!”
我叹了口气,说:“刚才在水中攻击纸人的影子的,正是含沙射影的异物‘蜮’。”
郭璞笑了笑,点头说:“干令升不愧为博闻多识的‘鬼之董狐’。我只做了个小提示,你就一五一十全部分析了出来。”
郭默将军面露惊色地说:“蜮……那是什么妖怪?”
我说:“蜮,又叫短狐、射工,在《诗经》中就有记载,是一种生活在水边的妖物。一旦有人经过它栖息之处,它就会嘴含着细沙朝人或人倒映在水里的影子喷射,人体或人影被射中后,便会通体发热,生病不起,十人中有六七人会因此急死。前汉中平年间,长江一带曾经多发蜮毒害百姓之事。”
郭默将军长长吐出一口气,说:“原来就是这蜮用含沙射影毒害了祖豫州。那么,要如何才能破解它的妖术,治好祖豫州之病?”
我说:“只要能抓住那蜮,剪下其头爪熬成汤药给病人服下,便可病愈。”
郭默将军皱起浓眉:“说起来简单,但那妖物喷人影子就能伤人,如何近得了它身,擒来做药?”
郭璞淡淡一笑:“若用术法伎俩,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既然郭璞说他能以术法擒得蜮来,我也松了口气。但在这时,在我们旁边的郭默随从兵卒忽然叫嚷起来:“有人往那水边去了!喂,快些回来!”
我吃了一惊,连忙转头望去,只见一个高大的红色身影朝河边林荫走去。粗一看去只觉那人甚是怪异,才反应过来原来是个身披袈裟的胡僧。
那胡僧的光头上冒出一层淡淡的青色发茬,脸上卷曲的虬髯倒并未剃去,身材估计比我要高出一个头,身上的大红袈裟虽然质地华贵,但染上仆仆风尘,早已没有了光鲜本色。他昂着一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的硕大光头,迈着大步走向河中。
郭默将军皱眉喝道:“和尚止步,当心河里有伤人之物!”
然而,胡僧却丝毫没有放慢脚步。他昂首阔步一直走到刚才郭璞的白纸人被毒砂射影之处,就在这时,水面上果然浮现出了一个小小的黑影,那想必就是传说中的“蜮”了。
正当我脸色惨白、为那胡僧捏一把冷汗之时,忽然只见胡僧一掀袈裟,猛然以手掌一切自己身侧,垂在他脚边的他的影子竟然瞬间消失无踪!
我还以为是眼花了,但定睛仔细看去,才发现胡僧方才竟然真的以手掌切去了自己的影子!虽然耀眼的阳光从空中照射下来,但此刻胡僧身体周围却没有任何黑影投在地面上。
水中响起了蜮含沙喷入水面的嗤响,但胡僧却安然无恙。他优哉游哉地从大红袈裟的宽袖中取出一个陶瓮,随后便赤脚往水中踏去。
蜮惊惶不断地继续喷出毒砂,但没有影子的胡僧全未受到任何伤害,他豪快地走到水中,一伸手就擒住了蜮,抓将起来。这时我才从远处看清那异物原来只有巴掌大小,生三条腿,在龟甲之上,还长着一对皮膜翅膀。胡僧随随便便地把这剧毒异物往陶瓮中一塞,合上盖子,把陶罐夹在腋下,就这样气定神闲地走上了河岸。
我们几人全都被这突然出现的胡僧的举动震惊得目瞪口呆,就连郭璞的脸色也有些失去了淡定,等到那胡僧夹着陶罐要从我们前方经过,郭默将军这才如梦初醒般连忙喝道:“和尚,给我站住!”
胡僧侧过胡须卷曲的大脸盘,伸出一手放在胸前施了一礼,用不太熟练的汉话说:“你们,有,什么,事吗?”
郭默将军指着胡僧腋下的陶罐说:“你是谁?到底是何身份?为何会到此地来捉这只妖物?”
胡僧用多毛的手指了指自己胸膛,说:“我,竺法祚,是也。”
“竺法祚?”郭璞皱了皱眉说,“阁下莫非是佛图澄大和尚的……”
法祚又向郭璞施了一礼:“对的。我是,大和尚座下,第二弟子。”
天啊!我不由大惊失色。郭璞所说的佛图澄大和尚,是胡虏赵主石勒所奉养的国师,乃是一位拥有通天彻地之能,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异人!他平生所卜之凶吉无不灵验,还曾在襄国召龙引来泉水、瞬间灌满了干涸的护城河,以秘术救活了暴病而死即将下葬的石勒太子石斌,所行各种奇事不胜枚举。石勒对佛图澄敬之若神,将自家子弟全都放在佛图澄寺中寄养。佛图澄的徒弟们也四处活动布教,足迹遍布了整个北方。
而这位捉走了毒害祖豫州的“蜮”的胡僧竺法祚,居然正是佛图澄大和尚的第二弟子!
大星落之卷 第十一节
第十一节
铮的一声,郭默将军已抽剑出鞘,冷冷逼视红袍胡僧法祚,厉声喝道:“原来你这胡僧果然是胡虏石勒之人,难怪要来河南害祖豫州!我郭默岂能让你得逞!”
法祚大吃一惊,笨拙地朝后踉跄地跳开,这才避过了郭默扫出的一剑。他用力摆手,结结巴巴地叫道:“将军,休要,相逼!”
郭默对随从兵卒喝令:“快去叫巡逻的兵士前来包围!这胡僧必定精通妖术,不要让他逃了!”
“是!”兵卒匆匆跑开,大声招呼河堤周围的祖豫州军士,不一会儿便有数十名手持刀矟的士兵闻声赶来。
法祚见情势不妙,满是虬髯的脸上也露出了焦急之色。
郭璞走上前几步,用不带感情的冷漠声音对法祚说:“这毒物关系重大,在下郭璞恳请大师将它交出。”
法祚睁大眼睛,说:“原来,你就是,郭璞?大和尚说过你,是晋人中,大大的,秘术奇才。”
郭璞冷冷说:“既然大师知道郭某,请务必交出陶瓮。否则在下就算使尽平生之术,也不能放走大师。”
然而,法祚却用力吸了一口气,扬脸哈哈一笑说:“法祚,且试试看!”随即他伸手一挥大红袈裟,只见刚才被他以手掌截去的影子突然从鹅卵石地上出现卷起,将他全身都裹了进去。只是一眨眼间的功夫,我面前就已不见了法祚的形体!
郭默将军惊疑地怒喝一声:“该死的胡僧!到哪里去了?”
旁边围上来的军士们也全都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奇事。突然,有个士兵大喊起来,手指某处:“看地上!有个黑影在移动!”
我们全都朝那边看去,发现鹅卵石滩上果真有个一人宽狭的黑影正在快速朝渡口方向移动而去!
一会儿削去自己的影子,一会儿又把整个身体都藏在影子里遁逃。这胡僧的奇术,委实令我叹为观止。
郭璞不动声色,冷冷一笑说:“只不过是影遁之法而已。”他掀袖取出一张符纸,咬破指尖在符上画了几行符文,以“景”字作落款,轻轻一弹指将那张符射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