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李脱已经没有心力去操纵那些妖鬼,我连忙对郭璞喊道:“景纯,这活死人一路上都混在我们的车队当中,必定有所图谋!”
郭璞皱了皱眉,对李脱问道:“你一直跟着我们,究竟意欲何为?”
但李脱没有回答他,就嘶声惨叫着抱头跳起。一只丑陋巨大的牛鬼在虚空中浮现,一把将他捉起放在肩头,两只大蹄子踏地飞奔起来。李脱骑在牛鬼身上,就这样遁入了遥远的夜幕之中。
直到这时,我才惊魂稍定,死里逃生的侥幸和后怕涌上心头,让我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平静下来。但仍是心有余悸,我对郭璞道谢说:“景纯,若不是你前来相助,我已经死无葬身之处了。”
郭璞点点头,皱起眉头说:“我也没料到李脱居然还能从死中复活,而且混在我们队伍中北行。倘若真是……那人打算出手,恐怕此行凶吉难测。”
我瞪大眼睛注视着郭璞,问道:“景纯,你刚才也对李脱提起了‘那人’,那人究竟是谁?”
郭璞端整的脸庞在月光下掠过一抹悲哀的神情,我本以为他这次又会闭口不提,但从他那薄薄的嘴唇中还是吐出了话语:“令升,我曾经说过世上有三大奇才的秘术凌驾于我之上,你还记得吧。”
我怔了怔:“你说的‘那人’就是其中之一?”
郭璞叹了口气,缓缓说:“那人与我之间的因果牵绊,盘根错节,无法割弃。”
我心中大为惊奇,正想要追问到底那人是谁。但因为刚才的打斗动静,驿栈中的人有不少都被惊醒,喧闹着往外走来察看。郭璞不再说下去,挥了挥袍袖,便分开人群走回驿栈内去了。
有人在旁边询问我方才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我却没有向他解释的神气,心事重重地走回驿栈。郭璞提到“那人”时不愿多提的悲伤神情,以及他说他和‘那人’之间有着盘根错节的因果牵绊,令我感到胸中仿佛压上一块沉重的巨石。这是在我认识好友郭璞之前发生的事情,也是与我没有任何关系的属于他个人的往事,想到这里我不由感到一阵挥之不去的落寞。
此后的几日中,李脱没有再出现,我们的队伍就这样平静地向着北方行进。谁也没料到,就在我们到达目的地陈留郡境内之时,却又遇上了一次生死关头的可怕遭遇。
大星落之卷 第五节
第五节
如腐尸般腥臭的吐息迎面吹来,青黑色的巨鬼挥动它那多毛的手臂朝我捞来,要是被这手臂一把擒住,我定然会被它撕裂吞噬!慌乱之下我脚下失足跌倒在地,幸运地躲过了青鬼的爪袭。连忙惨叫着翻滚逃跑,朝身后的篱笆门外钻了出去。青鬼怒吼着追来,然而它的身躯过于巨大,轰地撞在篱笆门上。竹门破裂开来,但却没有折断粉碎,反而有许多裂开的竹片扎进了青鬼的身体,阻碍了它的行动。
青鬼暴躁咆哮着,但却难以从柔韧的破裂竹门中挣脱出来。我心下刚松了口气,忽然察觉到身后有一种异常的感觉,急忙转头回去,不由顿时惊得头发倒竖!
只见在深夜的黑暗之中,浮现出了一些和人差不多高的诡异影子,那些鬼影在暗中蠕动着,缓慢朝我逼近而来!
就在我双腿发软,瘫倒在地的时候,从驿栈篱笆墙内忽然传来了李脱又惊又怒的叫声,只见一道明亮的光芒在篱笆内的夜色中掠过,李脱的墨袍身影宛如黑色流星般飞坠出来跳在地上,但那只被竹门缠住无法脱身的青黑巨鬼,已被光芒绞中而粉碎成一片血雨。
“景纯!”我喜出望外地叫喊起来。缓缓从驿栈中走出的那位气定神闲、风度优雅的中年人,却不正是郭璞!
郭璞朝我淡淡一笑,又侧头对李脱道:“李脱,没想到还能见到你,看来定是那人又将你复活了吧。”
李脱脸上掠过一阵极度惊恐恼恨的神情,咬牙切齿地瞪着郭璞说:“汝,汝说什么?余完全听不懂汝的话是何意!”
郭璞向前走了几步,伸出手将跌坐地上的我拉了起来。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李脱,心中涌起一阵惊疑,郭璞刚才说“那人”复活了李脱,究竟指的是谁?
郭璞用带着几分怜悯的眼神望着李脱,说:“难怪如此。吴郡的李八百,你的意识中的确应该没有那人的存在才对。”
李脱愤恨地吼叫起来:“不要再说了!休得对我真人李脱故弄玄虚!”但痛苦的神情转瞬在他毫无血色的苍白脸上出现,李脱双手抱着额头,惨叫道:“好痛,头好痛!”
见到李脱已经没有心力去操纵那些妖鬼,我连忙对郭璞喊道:“景纯,这活死人一路上都混在我们的车队当中,必定有所图谋!”
郭璞皱了皱眉,对李脱问道:“你一直跟着我们,究竟意欲何为?”
但李脱没有回答他,就嘶声惨叫着抱头跳起。一只丑陋巨大的牛鬼在虚空中浮现,一把将他捉起放在肩头,两只大蹄子踏地飞奔起来。李脱骑在牛鬼身上,就这样遁入了遥远的夜幕之中。
直到这时,我才惊魂稍定,死里逃生的侥幸和后怕涌上心头,让我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平静下来。但仍是心有余悸,我对郭璞道谢说:“景纯,若不是你前来相助,我已经死无葬身之处了。”
郭璞点点头,皱起眉头说:“我也没料到李脱居然还能从死中复活,而且混在我们队伍中北行。倘若真是……那人打算出手,恐怕此行凶吉难测。”
我瞪大眼睛注视着郭璞,问道:“景纯,你刚才也对李脱提起了‘那人’,那人究竟是谁?”
郭璞端整的脸庞在月光下掠过一抹悲哀的神情,我本以为他这次又会闭口不提,但从他那薄薄的嘴唇中还是吐出了话语:“令升,我曾经说过世上有三大奇才的秘术凌驾于我之上,你还记得吧。”
我怔了怔:“你说的‘那人’就是其中之一?”
郭璞叹了口气,缓缓说:“那人与我之间的因果牵绊,盘根错节,无法割弃。”
我心中大为惊奇,正想要追问到底那人是谁。但因为刚才的打斗动静,驿栈中的人有不少都被惊醒,喧闹着往外走来察看。郭璞不再说下去,挥了挥袍袖,便分开人群走回驿栈内去了。
有人在旁边询问我方才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我却没有向他解释的神气,心事重重地走回驿栈。郭璞提到“那人”时不愿多提的悲伤神情,以及他说他和‘那人’之间有着盘根错节的因果牵绊,令我感到胸中仿佛压上一块沉重的巨石。这是在我认识好友郭璞之前发生的事情,也是与我没有任何关系的属于他个人的往事,想到这里我不由感到一阵挥之不去的落寞。
此后的几日中,李脱没有再出现,我们的队伍就这样平静地向着北方行进。谁也没料到,就在我们到达目的地陈留郡境内之时,却又遇上了一次生死关头的可怕遭遇。
大星落之卷 第六节
第六节
那一日,天空中万里无云,炽热的阳光将黄土大地灼得滚烫干裂。就算换上了衣料单薄的半袖,敞开襟口不断扇风,但汗水还是持续不断地从体内涌出,把我的髻发和衣衫都浸得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我们的车队排成一条长龙,在黄土飞扬的荒凉大道上朝北方前行。放眼望去既没有青绿的隽秀群山,也没有江河和溪流。朝远方眺望,只能看见在平原尽头有一些植被很少的黄色山脉。
“希望今天就能到达一个城镇,好找向导带我们去祖豫州的军营。”趴在车厢内的大箱子上,我脸色惨白、有气无力地向上天祈求着。
坐在前座的郭璞嘴上带着笑容正想说什么,忽然间仿佛有一片乌云掠过他端正的脸庞,郭璞猛然在车辕上站起身来,抬头眺望四周。
我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忙问:“景纯,发生什么事了?”
郭璞安静地凝视前方片刻,随后紧皱眉头说:“云气变得很诡异。”
“云气?”我怔了怔,这才想起听风、望气正是占卜中的秘术之一。我探头出去,不由大吃一惊,只见四周的云朵都是正常的白色,只有我们头顶一角的天空似乎因为沙土扬起的缘故,呈现出淡淡的红色。
“赤气……是为兵灾。”我回忆起了典藉中的说法,难道说此地即将发生战斗?
郭璞挥鞭驱赶辕牛加快前进,将车子靠近了戴侯的座车,高声呼喊:“戴侯!请尽快离开此地,迟则有祸!”
戴侯的牛车停了下来,郭璞也止住了我们车的牛。戴渊从旁边牛车上探身出来,对郭璞问道:“景纯先生,发生何事了?”
郭璞简短地说:“此地上空赤气笼罩,很快就将有兵灾发生。速离此处方能免祸。”
戴侯脸上掠过一阵犹豫,随后说:“但是,我们的车队里还有许多行进缓慢的辎重车辆,若是快速移动,只能全部丢弃了。所谓的兵灾,先生大概能卜算出是什么状况吗?”
郭璞说:“或是有两军交战,或是有大军经过。”
戴侯思考片刻说:“陈留已是祖豫州的军队控制之地,即使有军队交战或是大军经过,也自然会有一方是祖豫州的人马。我来陈留乃是为了都督北方兵马,既已经到了此地,若是丢弃辎重狼狈逃窜,必将为北兵所笑,日后必定无法统御众人。”
郭璞微皱眉头说:“大人所言正是。”
戴侯点点头,对车旁骑马的武官吩咐:“传令全队,依照常速前进,但都准备好兵刃弓矢,提高警惕,以防不测!”注视着武官骑马向后奔驰着吼叫喝令,戴侯淡淡对郭璞说:“景纯先生,多谢你占卜提醒了。”随即便回到车厢内去,吩咐座车继续前进。
我和郭璞互望一眼,也没什么话好说的了,只得也默默驱车前行。
过不多时,只听周围车辆上忽然爆发出一阵惊惶的喧哗。我的心弦刹那绷紧,连忙探身出车厢朝外望去,顿时不由也发出了惊呼!
从前方的山脉下,卷起了高扬的黄尘,众多的骑马人呼喝叱咤着奔驰而来!郭璞所言的兵乱,果然应验了!
从不远处传来了戴侯镇定自若的呼喝,稍稍让我们混乱的队伍平静了一点。他从牛车上跳了下来,走到道路中央对众人大喊:“不要慌乱!来者是骑兵,我们就算逃跑也只是自乱阵脚被追上宰割!把车辆驱赶成一圈作为壁垒,所有人都拿起弓矢和刀枪!”
在戴侯的喝令下,众人连忙按照吩咐把车辆集中环绕成临时的墙壁,纷纷拿起了武器。
躲在壁垒后面,我狂跳的心头总算安定下来,不由对戴侯心生一阵敬佩。据说他少年时曾经是江贼游侠的首领,想要袭击江东名士陆机的上洛船队,但被陆机一番言语说服,从此走上正途。如今亲眼目睹戴渊临危不乱的表现,果然是一位不亚于江东大英雄周处的文武兼备之奇士。
我们刚刚布列好防御阵势,那群骑兵已经卷起滚滚尘烟来到我们面前。
他们有人穿着甲胄、有人则只是破烂的布衣,没有打任何旗帜,武装也都各式各样,看样子并非是正规的军队。
我观察着这群不速之客,低声对郭璞说:“景纯,这些人莫不是贼寇?”
郭璞紧皱眉头说:“也有可能是逃散的败军,数目……大概有一百多人吧。”
我额角上一阵阵冷汗直冒,忧心忡忡地说:“我们还不到百人,而且大部分人都没有打仗的经验。景纯……你能不能出手帮忙?”
然而,郭璞却没有回答,我不由心中更是大急。
此时,那群骑兵见我们都在车墙后箭上弦、刀出鞘,做好了战斗准备,他们都在不远处勒住马匹,没有轻易靠近。队伍中微微骚动片刻后,有个头戴铁兜鍪、魁梧的身躯罩着一件羊皮袄的汉子骑着大黑马从队伍中走出,对我们扬声大喊:“我等并非贼寇,乃是大晋的官军!”
“什么!”我不由惊讶地脱口而出。周围的众人也全都面面相觑,窃窃私语起来。眼前这群形同匪党的人马,居然说自己是大晋官军!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酷热的阳光之下,滚滚黄尘在我们的车墙和前方的骑兵队伍之间打旋飘升着,那羊皮袄汉子用缰绳操控着胯下躁动不安的大黑马,继续高声对我们喊话:“汝等无需如此戒备慌张!我们都是官军,因为和胡人打仗,缺少军粮和薪饷,因此前来向过路行旅征收军费!”
我对郭璞低声说:“征收军费?他的意思是让我们给他们钱粮?”
郭璞紧紧皱眉说:“是劫掠的意思。”
“……所以,只要把财货全都留下,我可以保证你们一根头发也不会少,平平安安地离开这里!”羊皮袄汉子高高举起马鞭做了个强调的动作,“听清了没有!把东西放下!就这样离开!我们征收的都是用来驱除胡虏的军费!”
就在这时,从我身后响起了一个如岩山般沉稳的声音:“汝等自称是大晋官军,那么是何所属?统领你们的是哪位将军?为何你们不打标明部属的旗号?”
踏在车辕上,以稳稳的动作手持张满的雕弓对准羊皮袄汉子,高声呵斥之人,正是戴侯。
羊皮袄汉子怔了怔,随后露出阴沉表情说:“你莫非想要阻挠我军的征收吗?”
戴渊不为所动地喝道:“报上你们的部队旗号!”
羊皮袄汉子焦躁地朝身后的同伴们看了看,又向黄土原野的远方扫了一眼,不耐烦地说:“那便告诉你们,我们都是祖豫州麾下的人!奉命出外征粮!倘若你们不交出财货,那便是资敌的贼寇叛匪,我军只有将你们一个不留地全数歼灭了!”
他的话音刚落,我察觉到车墙内的所有人顿时都脸色大变,我也错愕得连话都说不出来。眼前这群以征粮名义劫掠我们的兵马,居然是祖豫州的部下!这……这如何能让人接受!
大星落之卷 第七节
第七节
“你们是祖豫州部下?”戴侯依然高举着满张的弓矢,冷冷说,“那么,尔等可知道我是何人?”
羊皮袄汉子傲慢地一挥马鞭说:“你是企图以财货资敌的不知死活匪党!”
戴侯身旁的一名胖大武官恼火地叫嚷起来:“尔等才是不知死活,口出狂言!这位乃是朝廷新任命的征西将军戴渊大人,北方六州所有大晋兵马,都要听从戴侯的节制!包括尔等在内也一样!”
听了武官的喊叫,羊皮袄汉子和那些骑兵们顿时都露出了不知所措的惊愕表情。就在我以为紧张的局势很快就要结束,松了一口气之后,突然只听那羊皮袄汉子如落雷般怒吼一声:“杀了他们!”
随着羊皮袄汉子的号令,那些骑兵果真呼啸着挥舞刀剑,朝我们的车墙直冲而来!
我不由大惊失色。这就是祖豫州麾下的兵马吗?完了!这下真可要完了!正当我头脑一片混乱的同时,身旁的局势忽然又发生了异变!
一阵狂乱的大风从我身后狂啸着袭来,挟带着飞沙走石打在我的脊背和屁股上,我立足不稳,被风吹得扑倒在前面的车墙上,被吹散的头发就像鞭子般抽打着我的脸颊,尘沙布满天地,周围的景物全都变成了黄色。
我想要开口对身旁的郭璞说话,但一张口就被沙子塞了一嘴。慌乱中勉强睁开眼睛,只见前方冲来的骑兵已是人仰马翻,乱作一团。这阵狂风从我们身后吹来,却正是直朝着那群骑兵迎面吹去,在挟带着沙石的劲风的吹袭肆虐下,骑兵们的马匹全都惊惶嘶叫着向回逃窜,甚至有人从马上跌落下来,被同伴的马踩断四肢或是踏碎了脑袋。在这大自然的猛威之下,区区百骑的军队简直如同蚁群般无力弱小。只听他们呼喊着:“撤退!”“该死的怪风!”再也顾不上我们,乱纷纷地朝来路逃窜。
酷烈的黄砂狂风持续了一炷香时间,风势才逐渐变小下去。我稍微挪动一下身躯,全身衣袍就扑簌簌地甩落一片片尘土。我“呸呸”吐出几口裹着泥浆的口水,朝左右望去,发现前方的敌骑已经全都消失,只有几具在狂风中坠马而死的尸体,我们的队伍在刚才的狂风中倒没有一人受伤,众人纷纷抖落身上的尘土,惊魂未定地从刚才避风的地方站起身来。
“景纯,刚才是怎么回事……”我朝旁边的郭璞望去,却惊诧地发现他身上衣冠一尘未染,面带微笑看着我。我这才醒悟过来,以前在江东和郭璞一同乘船旅行时,经常会有顺风吹帆,原来郭璞果真知悉呼风的奇法秘术。只是,我全没想到这小巧伎俩般的呼风之术,在战场上竟能发挥如此巨大的威力。
不过,除了我之外的人并未察觉到是郭璞的风术解救了危局。众人纷纷庆幸感谢上苍,降下了这场狂风驱走这群敌兵。但当他们刚刚解开车墙,要重新排列好车队离开,戴侯大喝一声:“全都回去!”
我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注意到大家都惊愕地朝西方眺望,我连忙也朝那边看去,顿时发出一声呻吟:“难道又来了……”
在翻滚的黄尘中,又是一大群人马奔驰而来。随着队伍的靠近,我们的脸上全都露出了无能为力的表情,这次出现的军队,数量至少是刚才那队征收骑兵的十倍!而在他们中间,卷动飘扬着上书“郭”字的旗帜。
我心里胡乱琢磨着这个“郭”总不该会和郭璞有关系吧。转眼间那支军队便已奔驰到我们凌乱的车墙前方,随后从军队中策马奔出一个身穿军服的精干骑兵,对我们喝道:“你们是什么人?刚才是否见到过一群匆匆逃窜的贼寇?”
戴侯身旁那个胖大武官扯起嗓子回喊:“刚才那群瞎了狗眼的混蛋自称是祖豫州麾下的人马,想要劫掠我们戴将军的车队!你们是什么部属?快报上来!”
那骑兵扬声说:“那伙贼人是陈留一带的匪寇,时而自称祖豫州部下、时而自称是石勒的部下,四处劫掠。我们乃是大晋的官军,正在追捕这群恶徒!”
戴渊摆手让武官推开,高声喝道:“你们是哪支部属?主将乃是何人?”
骑兵手指军中旗帜,不耐烦地说:“尔等难道都不识字吗?我军乃是颍川太守郭默大人的亲军!”
戴渊“哦”了一声,沉声说:“原来郭默就在这里,让他出阵前来拜见吾吧。”
骑兵脸上变色,怒喝道:“你竟敢想对郭将军无礼!活得不耐烦了吗?”
戴渊淡淡一笑,以大拇指指向胸前,如不动岩山般泰然自若地说:“你让他前来便是!”
骑兵不知所措地朝阵中望去,这时只见几名前锋骑兵纷纷让开,一位身材高大、全身披挂漆黑铠甲的武将策马而出。仅仅是第一眼看去,我便顿时为他的仪容所慑。他那削瘦的脸颊上有两条陈旧的刀痕横贯而过,深陷的眼窝中目光如同闪电,与之对视便会全身无法动弹。他骑马走到车墙前方,用不紧不慢的腔调说:“我就是郭默,你是何人?要我前来拜见?”
戴渊沉声责问道:“陈留乃是你们重兵镇守之地,为何放任贼兵打着祖豫州的名义劫掠作乱?”
“大河以南每一寸土地,”郭默带着傲意微扬头颅说,“皆为祖豫州之庭院。纵使是毛贼匪寇,也想借祖豫州之名。岂是我们所能禁止。”
戴渊冷冷说:“普天之下,莫非大晋之王土。河南,亦为大晋之河南。”
郭默耸了耸眉,不带表情地说:“那么,你们是从建康朝廷来的人了?”
戴渊没有立刻回答,转头吩咐道:“取我节杖来!”随从将天子授予的节杖恭恭敬敬呈上之后,戴渊手握节杖,高高举起,一步一步走到郭默马前,缓缓说:“吾乃征西将军戴渊,奉诏,都督兗、豫、幽、冀、雍、并六州军事。”
郭默仰头叹了口气,自言自语说:“哦,都督兗、豫、幽、冀、雍、并六州军事……吗?”随后他慢腾腾地翻身跳下马背,垂首向戴渊拱手施礼,缺乏感情色彩地说:“在下郭默……拜见都督大人。”
戴渊点点头,放下节杖,冷冷说:“郭默,速速分派一队兵马继续追捕逃匪。汝亲自带我前往大营去见祖豫州!”
郭默重重吐出一口长气,阴郁地回答道:“郭默谨遵都督大人节度!”
大星落之卷 第八节
第八节
在郭默率领的北兵护送下,我们穿越了一片狭长的原野,南面的嵩岳山脉逐渐收拢向北延伸,变得更加高耸险阻;而在北面,波涛滚滚的黄河逐渐向南逼近下来,虽然相隔还有一里余,但已经可以听见如雷鸣动般的波涛响声。
在我们前方,出现了一座紧扼住南方山脉和北方大河之间隙的漫长阵地。城池、营垒、水寨,众多驻兵的据点通过栅栏和甬道全都连成一线。众多五彩缤纷的旌旗随风猎猎招展,衣甲鲜明的兵卒们在到处搬运辎重或是巡逻戒备。周围的景色和建康都歌舞升平的景象截然相反,身在此地令我情绪紧张亢奋,甚至连视觉和听觉仿佛也变得敏锐起来。
郭默一举马鞭,指向四周的连营说道:“这便是祖豫州着力经营的虎牢大营。也许有一天,此地会变成出征河北的策源地。不过……”
骑马走在他身旁的戴渊沉声问道:“不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