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立刻亲自解释道:“是老三的妻子。”又道:“老二和老三都大婚了,娶的是黎先生的两个女儿。”
太后笑道:“想不到我不在我和皇后不在宫里的这短短时间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一面道:“那两个孩子在哪儿?哀家瞧瞧。”
沉熏和画衣立刻到太后面前行礼,太后素来喜欢黎御琅的书画,听说是黎家的女儿,脸色又温和了几分,细细打量两人,做姐姐的黎画衣美得端庄自持,看着就是受到良好教育的大家闺秀模样,做妹妹的黎沉熏眉宇间轻灵自如,透出一种不染世俗的纯净。对两人自是一番赞誉,各自赏了许多的东西,因想起许岩的话,含笑看向沉熏:“可愿为皇奶奶弹上一曲?”
此言一出,众人脸色各异,精彩纷呈,纷纷看向沉熏,而阴夜辰幽蓝的眼眸里流过一丝紧张。
沉熏眼神一转,有些撒娇道:“沉熏哪有不愿的,只是沉熏不才,弹得不好的话,皇奶奶可不许笑话。”
率真的表情,让太后轻笑出声,心里对沉熏更是喜欢了一分,道:“好好好,不管你弹成什么样子,皇奶奶都不会笑话,这下你不用担心了。”
沉熏盈盈一笑,道:“那沉熏就献丑了。”
玉案上,放着太后曾经用过的当世名琴绿绮。
沉熏从容在玉案前坐下,右手指尖轻轻一挑,先测了一下音质,琴音空灵清澈,没有半分的杂音,不由暗赞,不愧是当世的名琴,就音质而言,及得上凤焦了。测试完音质,她抬眼往下面望去,众人已经入席了,阴夜辰的位置在御座的左边第二个,沉熏对他投以一个笑容,让他放心,视线回到琴上时,笑容忽然隐去,十指陡然在琴弦上舞动起来,悠扬的琴声立刻在御花园里弥漫开来。
席位上,大部分的官员都存了看好戏的心态,听得传到耳中的琴声,都疑似自己听错了,不可置信侧耳倾听,先是疑惑,不信,渐渐表情转为震惊。


小荷初露尖尖角(上) 5

只听见悠悠的琴声,不似一贯的低柔缠绵或是凄婉哀绝,亦不是慷慨激昂或是雄浑大气,只是如梦似幻,有种缥缈不似人间的感觉,那琴声,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仿佛近在耳旁,轻灵的琴声里,众人依稀听到了仙鹤的鸣叫声,眼前恍惚有绝美的少女舞着水袖,翩翩起舞。
玉案前,沉熏看着底下沉醉的人,嘴角微扬,指尖重重往琴上一按,原先悠悠的琴声忽而转为激烈,众人只觉心里陡然一跳,起舞的绝美女子纷纷消失了,耳旁却是飞瀑激流的声音,眼前的景象变化成白色翻腾的水花,有的人不自觉举起衣袖,往脸前一挡,害怕被水花溅到一般。
忽然轻轻的一挑,琴声转为柔和,像是顺着飞瀑往下,湍急的水流渐渐平和下来,只是细微的潺潺声,偶尔有泉水叮咚,或是鱼跳跃出水面的声音,再往下,流水易发平缓了,没有了声音,水面渐宽,画面最后定格在碧水长天上。
沉熏轻抬手指,看着台下眼神犹在游离中的众位官员,微微一笑,出声打破了现场的寂静:“皇奶奶,沉熏的一曲《流殇》您可满意?”
清浅的声音,唤醒了众人的神智,哪里有什么绝美女子,更没有飞瀑激流,碧水长天,而是身处皇家御花园。
众人都忙摇了摇头,以为自己刚才做梦了,有几位举着袖子的官员,慌忙放下手来,注意四周的人都在震惊,并没有发现自己莫名其妙的举动,方才放下心。
太后脸上掩不住的讶异之色,不住点头,含笑道:“满意,皇奶奶当然满意了,哀家第一次听到这么好听的琴声,余音绕梁三日不绝这话说得不对,应该是此曲只因天上有。”
皇帝也感叹道:“朕也第一次听到这么好听的琴声,琴声表达的意境里竟然会给人身临其境的感觉。”
皇后疑惑道:“臣妾仿佛看见有绝色的女子在跳舞,一下子又到了飞瀑的边上,心里一上一下的,正如皇上所说,就是身临其境。”
听得主位上的人这么一说,下面的官员纷纷争先恐后开口,一个道:“南王妃才艺绝妙,下官也看见了绝色少女。”一个说:“下官这一世能够听得南王妃这等仙音,只觉此生无憾。”
这些人中,最高兴的当属许岩,他在百花宴上见沉熏连弹琴最基本的指法都不会,结果自己为了奉承清王,说出那一番话,又恰好被太后听见,本来以为定然会受到责罚,哪曾想沉熏竟然弹得如此绝妙,不由手舞足蹈,十分得意道:“下官就说南王妃琴艺高超,百花宴上下官有幸得听,三月不知肉味,而今又得听一曲,下官定然半年都不知肉味了。”
太后不知前因,说:“南王妃的琴艺,确实能够担当此赞。”
许岩心里更得意了,面上却十分谦虚道:“下官这哪儿是赞,实话实说而已。”
众位官员都是久经官场的人,溜须拍马都懂得不少,但是听了这位探花拍马屁居然到了如此无耻的地步,均是自愧不如,无不忍住想要呕吐的感觉。


小荷初露尖尖角(上) 6

太后虽然不明就里,但是听了许岩明显奉承的话,心下不愉,她向来不喜欢这类人,嘴角微沉,不再理会他,对沉熏招手,含笑道:“沉熏,过来皇奶奶身边坐。”
沉熏含笑应声:“是。”她盈盈一笑,向太后走去,途中经过许岩的身边时,眼里透出某种顽皮的神色,指尖微不可见地一动,众人只听得许岩忽然哎呀一声跪倒下去,正好五体投地跪倒在沉熏的脚边。
沉熏停下脚步,十分惊奇道:“许大人,我的琴艺虽然承蒙夸赞,但是也没夸张到为之跪倒的地步吧?况且,男儿膝下有黄金,许大人这样子,沉熏可承受不起。”
众人只道这个许岩又是借故拍马屁,更是不屑了,想吐的感觉益盛,听了沉熏暗讽的话语,都觉心里一快,嗤笑出声。
许岩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腿下一软,有苦难言,但是他能够高中探花,虽然拍马屁拍得无耻,随机应变的能力也还不错,讪笑道:“下官——下官不是跪倒,是被王妃的琴音倾倒了。”
沉熏眼里闪过嘲讽,脸上的笑容益发深了,好奇问道:“哦?既是如此,那为何刚才不倒,现在才倒呢?”许岩语塞,沉熏也不等许岩回答,一拍手道:“呀!我知道了,许大人反应比较迟钝,不然的话怎么会三个月都不知道肉味呢?”
此言一出,席间的众位官员都忍不住笑起来,明白了这位南王妃是故意要许岩好看,称快的同时,心里暗自心惊,这位南王妃,不是个好惹的主儿。
而上席的位置,主位上的皇帝,太后和皇后亦是笑起来,本来皇家的人讲究身份气度,像这种在公开场合,而沉熏又是王妃的身份给官员难堪,是有失身份的。但是明明是骂人的话,从沉熏嘴里说出来,却说不出的天真无辜,配合着拍掌的动作,眼睛微微睁大,像是小孩子发现了一件好玩的事情一般,眼底透出兴奋的神色,只惹人怜爱还来不及,哪里会去责备她。
是以,虽然都看见许岩脸青一阵白一阵的,太后也只是道:“你呀,说话没大没小的,快过来吧。”
“是,皇奶奶。”
沉熏乖巧应答,往太后的席位上走去。
太后亲热拉了她的手,此番亲热,比之刚才又是不同了,是打心里的喜欢,太后含笑道:“这曲名《流殇》,哀家从来没听过,这曲子是何人所创?”
沉熏闻言神情一愣,眼里闪过一丝慌乱,正迟疑间,忽然太后身边的阴夜姬展颜一笑,娇声道:“太后,驸马来了。”语气里的欢喜,任是谁都听得出来。
沉熏身子轻微一颤,手指无意识握紧,侧身回头。
夏日的夜晚。
夜明珠柔和的光芒静静洒落,四周的宫灯亦是璀璨无比,但是这些光芒,都掩盖不住正徐徐走来的那个人身上发出的光芒,如同怡人的春风一般,那个人所到之处,人群的神情都不自觉放松下来。
御花园的入口,一袭白衣的雪澜,眉目温软,脸上是儒雅浴人的笑意,幽蓝的眼睛,像是夏夜的夜空一般,让人感到某种宁静祥和的力量,在那样的眼睛里,人会不由自主想起岁月静好,现世安稳之类的词语来。


小荷初露尖尖角(上) 7

然而,席下的人也不会忘记,如此温润如玉的公子,当初在校场上,是怎样无情的击败对手。
神武帝时尚武的遗风影响,嘉明王朝的男子大都懂得武艺,武艺非凡的人亦是不少,是以每次武状元的选拔都是紧扣心弦,几乎每一场比赛都会有人受伤,而能够成为夺得头魁,成为武状元者,都是历经血战。
今年的武状元选拔,更是引人注目,因为被誉为定北第一剑的周子澈参选了,周子澈是边关重臣周梓彰的小儿子,天赋奇骨,自小生在武将世家,更被当世武学三大宗师之一华欧老人收为关门弟子,悉心教导数年,周子澈十五岁就仗剑行遍定北,五年来从未遇见过对手,奉父命来京,就是要一举夺下武状元。
包括周子澈自己在内的所有人都认为,今年的武状元非他莫属,只是,偏偏出现了一个雪澜公子。
开始的时候众人注意雪澜,只是因为他的模样,如此的翩翩贵公子,和那些武夫天差地远,几场比试下来,有人开始诧异了,因为每场比试,雪澜都是十招之内就胜了对手,并且,是空手,雪澜公子的称号开始在京城迅速的传开。
周子澈却从来没有把雪澜放在心上过,少时成名,又多年来不曾遇到过对手,他对自己的武学有着绝对的自信,大意的结果,是在比武台上仅仅三十招就被笑意不减的雪澜用指尖止住眉心。
所有人都不会忘记那个时候定北第一剑的脸上露出的神情:不信,震惊,还有羞愤难当的神情。
堂堂的定北第一剑,竟然被一个无名之辈手无寸铁就打败了。
然而取得胜利的雪澜公子,却只是微微一笑,抱拳道:“周公子,不用顾忌,请认真于雪澜一战。”
所有人听了这话,都恍然大悟,原来是周子澈没有尽力,所以才不小心让雪澜得胜,这几乎是当场所有人的想法,周子澈立刻收起了大意之心,眼神骤亮,全力以赴。而从未用过武器的雪澜公子,缓缓从袖中抽出一把剑,有识得那把剑的人,当场大惊失色,叫出声来:“流魂。”
雪澜公子手中的剑,是上古名剑流魂,周子澈脸色也是一变。
那一天,两人酣战两个时辰,最后,雪澜忽然剑招一变,低吟出声:
飞叶凋花雪满天,月影西斜舞娇颜。
落木无依人萧萧,何人天涯共此时。
低吟中,所有人只见青光剑影,有如锦缎般的黑发随风舞动,人剑合一,如同一幅绝美的画卷,而雪澜公子的眼睛没有了一贯的温润,而是充满了凛凛的冷光,全身散发出冰冷无情的气息,就像是流魂剑身上发出的光一样,周子澈慌忙后退,然而,已经来不及,雪澜手中的流魂剑一招‘天涯此时’,剑尖直指周子澈的心口,周子澈败。
“承让了。”
取得胜利的雪澜公子轻轻一笑,如是说,温和得仿佛刚才那个全身冰冷的雪澜只是人们的幻想。
然而,看到过的人都不会忘记那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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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澜走到主位前,行礼罢,太后问:“怎么现在才来?”
“太后,驸马他今天当值,所以才来晚了,您不会因为这个而为难他吧?”雪澜还未答复,阴夜姬就撒娇摇了摇太后的手臂。
“你这丫头,哀家不过是随口一问,又没有责备的意思,你就忙着维护你那驸马了,真实不知羞。”
阴夜姬闻言脸上一红,娇嗔了一声:“太后。”
“好了好了,都嫁人了,还整天拉着我撒娇。”太含笑道,又指着沉熏对雪澜道:“你可来迟了,没听见刚才沉熏为哀家弹的一曲《流殇》。”
“《流殇》?”
雪澜轻声重复,眼睑随即垂下,掩住了眸子里闪过的神思,道:“是雪澜没有福气,没能听到南王妃的琴声,这个曲名,光是听着都觉得别致无双。”
温润的语气,显得无限惋惜。
夏日的夜晚,空气中有不知名的香味流动。
沉熏只觉得全身的血液流得很缓慢,手指越握越紧,指甲掐进了肉里,但是不会觉得疼,其实来之前,她已经想过两人在宴会上相遇的场景,或许是在花木扶疏间,两个人隔着幽幽绽放的花丛,她眉目淡定,说:“真是巧呢,驸马大人。”而他脸上的平静温和碎裂成块;或是在觥筹交错的席上,她和他遥遥相望,她随即转开,笑意盈盈依偎进自己夫君的怀中,而他眼底骤然流过一抹凄楚……
那么多的或是,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会变色,会心痛,哪怕只是一丁点儿,那么,她可以从他的反应中得知,这么多年来,并不是她的一厢情愿,他其实是有不得以的理由才离开,那么,她会原谅了他,原谅他曾经让她心痛,然后释然,然后忘掉曾经的少女情怀。
可是那么多的或是,没有一个是真的,都是她自己的想象,事实是,他含笑站在她的前方,温润如玉,白衣胜雪,语气温和有礼,客气而疏离,脸上的神色半分不变,连眼眸里的宁静祥和都未曾变过一分,像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一般。
沉熏的手忽然一松,微微一笑,说:“听说驸马大人不止武艺非凡,更是机智过人。”语气一顿,她笑着问:“那您从曲名猜一猜,这首曲子的曲意是什么?”
众人听此一言,都饶有兴致看向雪澜,主位的三人脸上亦是浮上几分好奇。
雪澜脸色不变,眉尖微皱沉思,不多时,轻轻一晒,道:“雪澜愚昧,怎会猜得透南王妃创作的雅致无双的曲意。”
“我创作?”沉熏声音微扬,定定看向雪澜,道:“驸马大人实在是太看得起沉熏了,这首曲子,并不是沉熏创作的。”
“哦?那这首曲子是何人所创?”太后好奇道:“想来定然是一位对音律有极高造诣的世外高人。”
太后此言一出,众人无不把视线看向沉熏,而雪澜藏在袖子中的手指尖一颤,眸子中陡然闪过一丝慌乱。


小荷初露尖尖角(上) 9

全场寂静。
只有夏夜风吹过树梢的呼呼声。
沉熏看着眼前不远处的人,即使到了此间的状况,他依然可以不变半分神色吗?她真的很想知道,很想知道这个人惊慌失措的神情,心气不停地上涌,几乎就冲破了临界点。
几乎!
所有翻腾的情绪在看到阴夜辰脸上纯净的笑容时忽然化归为沉寂,理智转回,沉熏猛然一惊,她差一点儿就做了傻事。
沉熏忽然转身面向太后,吐舌一笑:“皇奶奶谬赞了,其实这首曲子,是沉熏和一位友人共同创作的。”
众人又是一惊。
阴夜姬只觉得这个南王妃在作弄自己的夫君,加上从小独享太后的宠爱,见到太后对沉熏赞誉连连,心里有些不舒服,当下不以为然道:“既是这样,南王妃何必故弄玄虚,直接说不就得了。”
沉熏有些不好意思看了看太后,道:“长公主说得不错,沉熏是在故弄玄虚,引得太后的好奇和——”她语气一顿,脸上微红,“和夸赞。”
声音越说越是低下去,因为不好意思,眼底凝了一点怯意,仿佛小孩子做错了事情怕受到责备一般。
太后闻言笑出声来:“你这孩子,不知该说你狡猾还是老实,不过不管是狡猾还是老实,哀家都喜欢。”
阴夜姬眼眸一转,又道:“太后,什么老实呀狡猾的,南王妃这叫聪慧,如此年纪轻轻,就能创作出这么动人心魄的曲子,只是曲高和寡,如同我这等俗人即使听了曲子,也不太明白这首曲子的曲意,驸马连曲子都没听过,只凭了曲名,又怎会猜得透呢?”眼神一转,她继续道:“南王妃也恁调人胃口了,太后还等着你的回话呢?”
娇软的语气,和着明艳动人的容貌,真真是绝代芳华,更难得的是,一见他被人为难,立刻挺身护住,这等柔情似水,又怎会不让人心生喜爱呢?反观她,以前的时候就只会一直不停的闹脾气,只为了看他为她奔走,为博她展颜而想尽办法,所以,他厌烦了吧,是以终于决然的离开,并且,一去不复返。
沉熏只是觉得冷,夏日的夜晚的风,明明是凉爽舒适的,可是她只觉得那风很冷,悠悠的冷风,一直不停地吹,吹得人五脏六腑都发冷,冷得大脑都是僵硬的,唯一的意识就是微笑,对着太后微笑,夜明珠柔和的光里,她慢慢张口,声音轻轻的,梦一般:
“大凡世间美好的事情,都如同流水容易逝去,留给人的,就只有恍然如梦的记忆,又怎能不殇呢?”
是啊,恍然如梦。
当初沉星谷流瀑之下琴瑟合奏的心心相印,原来,只是梦一场。


小荷初露尖尖角(上) 10

低低的声音,带着某种无可言语的悲伤,座上的人心里都是一颤,太后更是连连点头,叹道:“流殇,流殇,流年易逝,蓦然回首,恍然如梦,只有满心的怅然若失,怎一个殇字了得?”
一时间现场的氛围有些低迷,皇帝朗声笑道:“母后今天怎的伤感起来了,今儿个您可是主角,您要不展颜,下面的人可都得陪着一张苦瓜脸,那儿子举办的这次宴会不就成了苦瓜宴了。”
皇后也道:“南王妃也是,既是这样的曲意,那不如不要说了,没得勾起太后的愁思。”
太后忙笑道:“不关这孩子的事,是哀家今日见到这般美好的场景,不由想到曲终人散的哀凉,故发此感。”又和蔼看向沉熏,一看之下,发觉她脸色有些发白,不由关心问:“沉熏,你怎么了?”
沉熏刚才那寥寥的几句话,却像是把体内的力气都抽空了一般,只觉得连说话都是艰难了,停了太后的问话,张了张口,却是几次都没说出话来,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样,说不出话来,心里很慌,视线慌乱间,看见不远处的阴夜辰,他察觉道她的视线,对她灿然一笑,纯净温暖的笑容,让沉熏的意识回过来一些,方才说出话来:“我——我想要坐到夫君身边去。”
夫君!
那两个字从口中传出的同时,僵硬的大脑忽然间就转过来了,对,到夫君的身边去,在他的身边,就不会觉得冷了,因为夫君会为她把所有的寒冷驱离。
太后一愣,随即以为沉熏是因为皇后刚才那句责备的话,害怕得脸色发白的,正要宽慰她,转念一想,看到沉熏十足依赖阴夜辰的语气,心里又高兴了一分,对于阴夜辰,太后一直是悯惜爱怜的,如今见得他娶了这么一个妻子,是真心的为他高兴,于是笑道:“你瞧我老糊涂了,把你拉到我身边来,去吧,老三指不定正暗自责怪我这个奶奶不识相呢。”
沉熏勉强一笑,便向阴夜辰走去,慌乱坐下。
幸好此时太后传令开宴,一时间,众人的注意力都转开了,沉熏方才轻松了一口气。
阴夜辰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向她温柔一笑,桌子底下的手却伸过去拉住她的手,只觉得她的手冰冷得厉害,眸色一转,另一只手也伸过去,把沉熏的两只手包在手心中,低语道:“娘子,别怕,有我在。”
低柔的声音,落入耳中,然后直达心底,沉熏的知觉终于慢慢恢复正常,温婉地点了点头。
她的斜对面,长公主看着笑容温柔如水的丈夫,心里却是大惊,被他握住的那只手疼得仿佛快要断掉一样,不由低呼道:“驸马,你握疼我的手了。”
雪澜一怔,随即放开,带着歉意道:“对不起公主。”
阴夜姬心里疑惑,想要出口问他怎么了,但是到了唇边的话语最终被他眼眸里淡淡的雾气挡了回肚里,那些雾气,仿佛是屏障一般,隔绝了所有人的探究。
阴夜姬心里不由一暗,虽然两人成婚了,而他对她温柔似水,但是不知为何,每每看着他温润的笑容,心里会无端的慌乱起来,因为她不知道他的过去,不知道她没遇见他的岁月流光里,是不是也有某一个女子如她一般,沐浴在这样的笑容之下。
一旦爱了,人的心不由就变得小了。
同一排的位置,阴夜冥眼里慢慢流过若有所思的神情,嘴角一勾,凤眼轻挑,便是一个妖娆之极的浅笑,那个笑容被不远处的沈立寒看见,心里轻叹:这个人,又要开始算计什么了。感叹罢,他顺便为被即将被算计的人怜悯一把。
而阴夜辰身边的画衣,从听见妹妹琴声的那一刻起,心里便是百味杂陈,说不清也道不明,只是耳边一遍遍回想起沉熏那日说过的话:我一直把你当成我的姐姐,从来没有想过跟你争什么。


第五章:小荷初露尖尖角(下) 1

宴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执事总管安得来报,乌真使臣求见,席上的人无不讶异,皇帝更是挑了挑眉。
当今天下,自从玥骅王朝灭亡后,分裂成三足鼎立之势,最强大的便是嘉明王朝,其次是北边的乌真国,最弱小的是南边的拓图,三国鼎立,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其实嘉明王朝一直想要灭亡掉两国,一统天下,尤其是神武帝在位的时候,更是御驾亲征,无奈神武帝虽然有勇但是无谋,两次亲征都失败,反而国内由于连连征战,国库空虚,民不聊生,反而让乌真借机攻入,丢失了定北地区的几座重镇,幸而定北有被称为‘天险’的昔水,乌真打到昔水边上,用尽全力也无法过江,只得退守昔水之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