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聊夫君为什么会选我做娘子。”沉熏边说边环顾屋子,视线看到靠窗位置的玉凳,嘴角微扬,左手挽起阴夜辰的手,右手玉指指向窗边,“我们去那儿边赏月边聊天吧,这样才有情趣。”
阴夜辰眼底闪过流萤般的光芒,嘴角的笑意不自觉加深,语气带着孩子特有的惊奇和讶异,“娘子,你好笨哦,现在是月初,哪儿有月亮可赏?”
呃?沉熏一怔,心里流过一丝奇怪的感觉,回头阴夜辰纯净的眼眸,随即暗怪自己的多疑,她笑了一笑,依旧拉住他往窗边走去,“那我们边赏星星边聊天。”
窗外是夜空。
从窗户望去,天空像是一块巨大的黑色绸幕,满天的繁星璀璨夺目,虽是月初,其实是有月亮的,细细弯弯的一枚,悬在树梢,近得仿佛一伸手就能摘下来。
星空下是幽深的庭院,回廊里,有守夜的宫女太监执着宫灯静静站立,琉璃的宫灯,照得庭院影影绰绰,看不到边际,亦看不到出口。
直到这一刻,沉熏方才真切的明白过来,她——嫁入宫门了,而一入宫门深似海。
“娘子,不是要聊天吗?那你怎么不说话?”
轻柔的声音拉回了沉熏的神思,沉熏回过头,看到正笑嘻嘻看着她的阴夜辰,她眉目不自觉温婉,说:“我等夫君的答案呢。”
“哦!”阴夜辰了然点了点头,恍然大悟,“你不明白我选你坐我娘子的原因是吗?”他忽然瞪大眼睛,“这有什么不明白的,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你呀。”
喜欢。
沉熏微微怔住,看见他纯净如水的眼眸,心里忽然泛起某种异样,不由问:“为什么喜欢我?”
佳期如梦乱红颜 3
阴夜辰却并没有回答,而是道:“娘子,站着聊天多累呀,我们坐下聊天吧。”
沉熏看了一眼唯一的一张凳子,心里叹息,刚才只想着远离床榻,却没注意到这儿只有一张凳子。心念一转,沉熏含笑道:“夫君坐吧,我不累。”
阴夜辰没有推诿,侧身坐到锦凳上,向她招手:“娘子,过来。”
沉熏不明就里,仍然依言走过去,刚挨近阴夜辰,忽然就被他伸手环住,沉熏下意识惊呼:“夫君,你干什么?”
阴夜辰轻轻一笑,没有回答,环住她腰的手微一用力,轻易就把她抱到自己腿上,安置妥当之后,方才抬头道:“这样娘子就不用担心玉凳冰凉,而我们两个人都有了座位。”阴夜辰忽然有些得意笑了,说:“怎么样?娘子,我很聪明吧。”
原来是这样!
沉熏莞尔,心里止不住浮起淡淡的暖意,暖得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奇怪,他们虽然已经结成夫妻,加上今天这一次,不过见过两次而已,本质上说来,其实还是陌生人,但是很奇异的,她对他居然没有抗拒,或许是因为他的容貌给她带来的熟悉感的缘故,还有孩子般纯真的眼神吧。
“嗯,夫君很聪明。”沉熏不吝赞美,安然靠入他的怀中,鼻尖盈满了他衣上的味道,淡淡的熏香味,是檀香,安定心神。
“那娘子现在放心了吗?”阴夜辰一只手挑过沉熏的下颚,眼睛一眨不眨盯住她。
沉熏愕然,疑惑道:“放心什么?”
“放心我不是如同外界所说的那般痴傻呀。”阴夜辰道:“接到赐婚圣旨的时候娘子一定很不安吧,害怕嫁给一个痴儿,害怕受到欺负。”他定定看着沉熏:“对不起,娘子,这段时间你一定每天都在担惊受怕吧,但是娘子放心吧,我虽然没有两位哥哥聪明,但是一定会尽我所能保护娘子,尽我所能让娘子幸福。”
纯真但是坚定无比的语气,让沉熏心里一暖,怔怔看向阴夜辰。
红烛已经燃烧过半,烛光渐弱,窗外的宫女太监已经不知何时悄无声息退下了。少了宫灯,又因为窗边离了烛台较远,照到这里的,就只是幽微的一点光。幽微的光里,只有他的一双眼睛明亮异常,深邃的眼底依稀有深深的眷恋,是沉熏不明白的,无法懂得的眷恋。
幽微的光里,她却真切看清了他的容颜,仔细看来,和那个人其实有很大的差别,就如眼睛,同样幽蓝的眼睛,那个人却终年都弥漫着雾气,那雾气像是屏障,隔绝了所有人的探究,所以,她从来都不懂他的心。而阴夜辰的眼睛,是纯然一片,轻易就可以看清楚里面的情感。
“我知道娘子现在还不能相信我也还没有喜欢上我,但是我会等,一直等娘子喜欢上我,我会让娘子知道,嫁给我,不后悔。”阴夜辰含笑道,眼神依然纯净,只是眼底有某种刻骨的情感流过。
如同誓言般的承诺,让沉熏心底的暖意渐渐上涌,眼底有水雾弥漫,沉熏的双手无意识环上他的脖颈,唇角慢慢绽开了如花的笑颜,她轻声开口,清浅的声音,带着感动和喟叹:“夫君,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我喜欢娘子。”阴夜辰微微闭上眼睛,脸上泛起纯粹的笑容,“母妃说,喜欢一个人,那就要对她好。”
佳期如梦乱红颜 4
睁开眼,天已经大亮了。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鎏金的帐顶,视线慢慢往下,是金色的流苏,在往下,是大红的喜被,喜庆的红色,让沉熏蓦然想起自己身在何处,眼眸一沉,她突地坐起身,眉心微皱。
昨夜,她明明是和阴夜辰,不对,应该叫夫君,和夫君在聊天的,为什么……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服,已经换过了。
沉熏轻轻摇了摇头,她竟然想不起自己是何时睡着的。
轻微的脚步声打断了沉熏的怔忪,随即,一只手撩开了洒金的窗幔,现出阴夜辰俊逸的身影来,他已经穿戴整齐,玄色的衣装,袖口和下摆均用金色的丝线绣有高贵典雅的图案,玉冠高束,随着他俯身的动作,有几缕墨玉般的发丝从旁垂落,在对上她视线的一刻,笑容在他嘴角如同花朵缓缓绽放。
“娘子你醒了。”
清润的声音,和着温柔纯净的笑容,轻易就让沉熏面对一个陌生地方的不适散去,沉熏浅浅一笑,“夫君,我怎么会在床上?”
听到她的疑问,阴夜辰坐到床沿,撇了撇嘴,“娘子明明说好聊天的,可是竟然自己先睡着了,害我一个人在那儿自言自语了半天,发觉你睡着了,我就把你把你抱到床上来了。”
原来,她是直接在他怀里睡着了。沉熏脸颊微红,眼带歉意道:“对不起。”顿了一下,又问:“那——这身衣服——”
“衣服是凝烟凝碧换的。”说到这里,阴夜辰赶紧澄清道:“我没有偷看。”
沉熏松了一口气,心里忽然又升起疑惑,他们既然是夫妻,那么——以后两个人——她慌忙摇了摇头,像是要把什么东西摇掉一样,双手更是拉过锦被把自己包住,过了一会儿,睁开眼,只见阴夜辰正一脸好奇的看着她,开口问:“娘子你是想要赖床吗?”
呃?
沉熏愕然。
阴夜辰笑得了然,说:“以前我每次赖床,都是这个模样。”他侧身掀开被子,“以后娘子想要睡多久都可以,但是今天不行,今天得去向父皇和各位母妃请安。”说罢,他轻拍了下掌,立刻,守候在外的一应侍女手持各种器物鱼贯而入,走在前面的,是凝烟和凝碧。
一应侍女照例先向阴夜辰见礼,阴夜辰随意挥手道:“免礼吧,小心伺候王妃起床。”说罢,转过脸看向沉熏,“娘子,我到外面花厅等你。”
待阴夜辰走出房间,凝碧立刻奔到床前,叫出声来:“小姐。”
凝烟亦是上前几步。
沉熏微微一笑,视线柔和看向两个侍女:“你们昨晚还适应吗?”
凝碧和凝烟眼里同时浮起水汽,这就是她们的小姐,不管处于什么境地,总是不忘关切身边的人。
“嫁人的又不是我们,我们当然好了。”凝碧吐了吐舌头,昨天入宫时的戒备已经退去,看了看花厅的方向,说:“这个皇宫,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坏。”
沉熏知道她指的是阴夜辰,自接下圣旨起,凝碧就一直想要劝谏,沉熏只是不听,后来干脆道:“你要是不愿,自是不用跟着我去。”一句话堵得凝碧又气又恼,昨天更是一句话都没跟沉熏说。
佳期如梦乱红颜 5
“你现在不恼我了。”沉熏起身,任由凝烟伺候穿衣,对凝碧笑道。
凝碧撅起嘴,“既然小姐认定的事情,我又何必多言呢?”
“还在恼呢!”沉熏叹息。
“小姐理她作甚。”凝烟一边细心为沉熏扣上宫装的盘扣,一边道:“待她知道小姐的选择是对的,她自会消气了。”
“哦?”沉熏嘴角带了丝玩味的笑意,“你怎知我的选择是对的?”她是真的好奇,因为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凝烟指尖一顿,大脑里浮现出昨夜的情形。
昨夜,她和凝碧因为担心沉熏,悄然同时守候在门外,夜深的时候,忽然听得里间咚的一声重响,两人慌忙推门进去,看到屋内的场景,不由怔住。
屋内,那个世人口中的痴儿,三皇子阴夜辰正小心抱起她们的小姐,脚边是横放的玉凳,刚才的重响,就许他站起身是不小心弄倒玉凳发出的。
让两人怔住的不是阴夜辰的行为,而是她们的小姐,向来浅眠的小姐,在这样的重响之下,居然还能在三皇子的怀抱里安睡。
三皇子看见她们两,嘘了一声,小心抱着沉熏放到床上,方才转身对她们两道:“去给王妃换衣服吧,动作轻一些,千万别弄醒了她。”语气珍重异常。
“对不对我不知道。”凝烟一笑,双手灵巧地为沉熏挽了个别致的发髻,说:“我只知道,我第一次见到小姐能够在一个男子的怀里安睡。”
沉熏一怔,昨夜的情景,或许是因为最近劳心又劳力的关系吧,又或许……她没有在想下去,而是语带笑意道:“该改口了。”
凝烟素来蕙质兰心,立刻道:“是,王妃。”
装扮完毕,沉熏往花厅走去,掀开珠帘,见得阴夜辰抱着满怀的鲜花,听见声响,他回头一看,不由愣住,心里不知是喜是忧,他还真是娶了个美人呢。
不同于第一次见到时的素衣和大婚之日的红妆,今天她着的是正式的宫装,桃花红的衣裳,衬着盈盈的笑意,整个人就像是一朵袅袅盛放的桃花,而发髻上简单的白玉钗,钗心一点嫣红,更让整个人呢笑得灵动别致。
“娘子,你好美……”阴夜辰眼里闪出赞叹的光芒,走近她。
沉熏轻轻一笑,问:“夫君抱着这么多花干什么?”
“本来是要送给娘子的,没想到——”阴夜辰看了看花,又看了看沉熏,道:“没想到娘子比花还漂亮。”
“这些花都是夫君亲手摘的?”沉熏的心跳不知为何加快了。
“当然了。”阴夜辰骄傲答道:“我可是起得很早去摘的,不然的话,好看的话都被司花局的宫女摘去了。”
心里某个角落忽然变得很软,沉熏接过花朵,看着阴夜辰纯净如水的眼眸,做了个自己都意想不到的举动,上前一步,踮起脚尖在阴夜辰的脸上印下一吻:“谢谢夫君,这些花我很喜欢。”
轻柔的一个吻,像是蜻蜓点水,然后水面就泛起了阵阵涟漪,被吻之处慢慢变热,那热气一直蔓延到心底去。
而眼前的人眼神温柔如水,是纯粹的,不含一丝杂质的真诚,阴夜辰心里的某种情感慢慢升腾,然后在体内如同花朵绽放,他忙垂下眼睑,掩饰无法维持的纯净眼神,转身惊呼道:“呀,我们该去请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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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
皇帝端坐在御座上,案几上呈放的是一幅黎御琅的画作,不同于宫廷画的精致和华美逼真,黎御琅的画作狂放不羁,用墨洒脱随意,追求神似而不求形似。就如这幅修竹图,没有繁复讲究的画法,寥寥几笔,就吧竹最重要的秉性——直而不屈,体现出来。
“好画,好画。”皇帝连连称赞,“黎先生真不愧称为当世的书画双绝,画竹的人世间万千,画得好亦是多不胜数,但是能够摒弃那些技法而用心去画的,而能够画得上乘的,世间就只有黎先生了。”
静立在案几两侧的,正是二皇子阴夜冥和王妃黎画衣,黎画衣知道圣光帝甚是喜欢父亲的画作,是以出嫁之时,撒娇向父亲要了好几幅画作,黎御琅以为女儿是害怕进宫之后难以见到家人,借画托思,是以把生平得意的几幅画作各自给了两个女儿,当作陪嫁之物。他哪知大女儿要画,只为了取悦当今的圣上。
今早借了请安之机,画衣献上父亲的画作,果然龙颜大悦,身旁的阴夜冥亦是面露赞许,画衣心里暗喜,神情温婉柔顺,垂首道:“皇上赞誉了,家父常说,不管做什么,只要有用心二字,定然能够做好。”
皇帝赞许点了点头,状似不经意道:“你们一大早就过来请安,还带上了朕心爱之物,也是一种‘用心’。”
画衣神情益发温婉,从容道:“做儿臣的,当然要对父皇用心了。”
此话一出,阴夜冥嘴角微不可见一沉,御座上的皇帝脸上依然是温和慈爱的笑容,说:“据朕所知,这画是你父亲给你的陪嫁之物,你把它献给朕,这妥当吗?”
画衣笑容益发恭谨,道:“儿臣的父亲常说,一家人之间,是不必分你的和我的,而是大家共有的,儿臣得幸嫁入宫中,成为皇家的一份子,儿臣的东西,自然也是皇家的东西,父皇作为皇家的家长,欣赏自家的东西,儿臣愚昧,看不出有何不妥之处。”
皇帝闻言笑起来:“不愧是黎御琅的女儿,老二的眼光真真不错。”
阴夜冥一笑,狭长的眼尾上挑,面露得意之色:“孩儿别的本事可不敢说,挑女人的本事,那可是千锤百炼出来的。”
皇帝知这个儿子素来风流不羁,听得这样话,也并不为忤,只道:“你现在成家了,以前那些糊涂事,可别做了。”又含笑对画衣道:“你是朕正经的儿媳,他日要是他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尽管找朕告状。”
画衣听得这句话,知道皇帝对她的表现很满意,心下一宽,眼风含嗔看了阴夜冥一眼,答:“儿臣谢过父皇。”
气氛正和乐间,听得外面公公进来抱:“皇上,三皇子和三皇妃到了。”
皇帝笑了一笑,说:“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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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即,沉熏和阴夜辰两个人同步走进来。
沉熏没想到会这么巧遇上姐姐,神情不由一怔,正失神间,阴夜辰扯了扯她的衣角,她忙敛了心神,两人同时行礼:“儿臣给父皇请安。”
皇帝含笑道:“免礼吧。”他对黎画衣还略有所闻,对与黎沉熏,在阴夜辰请求赐婚之前,那就是只字未闻,会答应赐婚的原因,一则是因为阴夜辰不成有过的固执,二则是因为对这个儿子一直抱有愧疚,三则是想着黎御琅的女儿,定然也不会差到哪儿去。现在见到真人在前,道:“你叫沉熏,抬起头,让朕好好瞧瞧。”
“是,父皇。”
沉熏依言抬头。
一旁的阴夜冥眼光也不经意看过去。
澄如秋水的一双眼睛,安然沉静,没有半分直面天子的不安和胆怯,桃红色的宫装,衬得肌肤莹白如雪,她悠然站在殿中,和在岸上盈盈孑立的模样,还有百花宴上从容不迫的样子有了细微的区别,许是装束的差别,桃红比之素白,少了几分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意,而多了淡淡的暖意和妩媚。
细看之下,他方才发觉她长得并不比黎画衣差,而身上那种沉静自如,更是比黎画衣来得自然,仿佛是与生俱来的一般。视线一转,看到紧挨在她身旁的阴夜辰,他的三弟,阴夜冥心里浮起淡淡的惋惜,分不清是替她惋惜,还是替自己惋惜。
皇帝点了点头,“不错,朕得你们姐妹做儿媳,称得上是件幸事了。”话锋一转,皇帝饶有兴致问:“你姐姐请安的时候给朕带了礼物,你可带了没?”
此话一出,殿中的人俱是一愣,沉熏进殿的时候两手空空,一看就知道没带礼物,都奇怪皇帝为什么这么问,随即明白皇帝是有意测试她,当下心思各异。黎画衣心中先是暗嘲,继而想起她到底是她妹妹,如今嫁了这样一个人,心里又有丝怜悯。阴夜冥丹凤眼微眯,眼里是一闪而过的担心,而阴夜辰,眼底骤然流过什么东西,忽而又回归纯净,上前无措道:“父皇,今日儿臣赖床,娘子一早忙着叫儿臣起床,哪儿有时间准备礼物?父皇要怪的话就怪儿臣吧。”
皇帝笑道:“想不到老三娶了媳妇后开窍了,竟然懂得保护人了。”说话的同时,眼神依然看着沉熏,分明是想听她会怎么说。
沉熏本是聪慧之极的人,眉尖一动,随即道:“我没有想到在皇家是反过来。”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果然勾起了皇帝的兴致,问:“这话怎么说?”
沉熏撅起嘴,有些小女儿的娇态,神情自然得像是在家中和父母撒娇,说:“在民间,第二天新妇给父母请安敬茶,都是父母给新妇红包的,哪知到了皇家反过来,没有红包也就罢了,新妇反而要准备礼物。”
那副有些不甘心的小女儿态,让皇帝哈哈笑出声,对黎画衣道:“你这妹妹在家中也这么撒泼吗?她不给朕准备礼物,竟然还倒打一耙,问朕要起礼物来了。”
佳期如梦乱红颜 8
那副有些不甘心的小女儿态,让皇帝哈哈笑出声,对黎画衣道:“你这妹妹在家中也这么撒泼吗?她不给朕准备礼物,竟然还倒打一耙,问朕要起礼物来了。”
画衣知道皇帝分明是高兴,并无丝毫责备的意思,放心的同时又有些酸意,道:“妹妹一向都是这么心直口快的。”
“好一个心直口快。”皇帝道:“既然朕的儿媳都开口了,那朕哪有不赏之理。”说罢眉尖一凝,“朕就赏你一个南王妃的头衔,加一座南王府怎么样?”
阴夜冥凤眼轻挑,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明着是赏她,其实是封阴夜辰为南王,一个痴儿,既是封王了又有何用?不过心里对沉熏暗自赞赏,能够回答得这么巧妙,确实聪慧过人,这样一想,视线不由又往她看去。
黎画衣只觉心里一刺,本来她对自己的表现甚是满意,但是跟妹妹一比,高下立见,她答得巧,不如妹妹答得妙,光是看皇帝的态度就知道对她们两人的满意程度,加上阴夜冥的反应,对沉熏的怜悯又散去,反添了恼意。
沉熏哪有不知实是赏阴夜辰的道理,替他高兴的同时心下又是一酸,入宫之前,她自是对宫中的形势做了一番了解,当朝的三个皇子中,皇后所出的大皇子阴夜擎一出生即被立为太子,身份自是尊贵无比。二皇子阴夜冥为被誉为天下第一美人的玉贵妃所出,玉贵妃常年受宠,阴夜冥更是深得皇帝喜爱,十岁即被封为清王。
而三皇子阴夜辰为蓉妃所生,蓉妃初入宫时也是盛宠一时,但是后来不知为何触怒皇帝,恩宠不再,但是虽然没有恩宠,但是她封了妃,阴夜辰的出生也不差,然而在他九岁的时候却跌进御花园旁的碧浣池,其时正值冬天,碧浣池的水寒凉无比,他被救起后高烧不退,被烧坏了大脑,变成世人口中的痴儿,直至现今二十三岁,方才被封为南王。
沉熏对阴夜辰轻轻一笑,拉住他同时谢恩:“儿臣谢过父皇。”
殿中的执事太监安得看着她的动作一愣,偷偷看了看皇帝,奇怪的是皇帝看到沉熏不合时宜的动作,笑意却更深了,对一旁的阴夜冥和画衣道:“你们不是要去向玉妃请安吗?”
两人闻言一怔,随即道:“是,儿臣告退。”说罢两人出了养心殿。
沉熏看此情形,知道皇帝有话私下对她和阴夜辰说,果然,皇帝看向她,说:“以后要好好待朕的老三,朕定然不会亏待你的。”
沉熏微微一愣,皇帝的话说得诚挚,几乎是拜托了,但是她听着只觉得不舒服,那种语气让她觉得皇帝用利来又或她对阴夜辰好。眉心一皱,沉熏道:“父皇这是在利诱我吗?”
安得大惊,刚放下去的心又提起来,为这个新封的南王妃捏了一把汗,又偷偷看向御座上的皇帝,只见皇帝脸色一变。
沉熏对着阴夜辰轻轻一笑,回头无畏看着皇帝,继续道:“难道父皇觉得您的三皇子不值得有人不求回报的对他好吗?”
阴夜辰神情一怔,视线看向沉熏。
一线阳光从养心殿的窗户照射进来,金色的阳光,照得她一双澄澈的眼睛益发明亮如水,眼里没有半分害怕,有的,只是微微的心疼,对他的心疼。
九岁那年之后,他在别人的眼里看到多是嘲笑,冷淡,最多是怜悯,而那些怜悯,或多或少有虚假的成分,从来没有人会为他心疼,阴夜辰只觉得心里有某种东西忽然就被融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