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提起这个,凝碧更加气馁了,“可是我的功力连小姐的十分之一都达不到,刚才你也看见了,小姐的幻术,根本不用念口诀,就可以把对绯叶施行定身咒,何况小姐手中还有凤焦和雪魄。”
凝烟亦是黯然,不知道如何给予这个醉心武学的妹妹信心。
凤焦琴上听《凤舞》,雪魄剑下亡魂哭。
幻术和武学修为都是上乘的小姐,根本不需要人的保护,反过来,是她一直在护得她们两姐妹周全。
同朝入宫门 6
凝碧的脸又亮起来,说:“我看这个世上,能够打得过小姐的,就只有雪澜少爷了,这样也好啊,就不用担心小姐的安全问题了。”
凝烟道:“你知道什么?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大凡身怀绝技者,都不会四处招摇。”
凝碧不在意:“是是是,我见识短浅,但是——”她忽然噗嗤一声笑起来,说:“但是比起绯红绯叶那两个有眼无珠的家伙,你妹妹我可是有眼见多了,那两个人,不认识凤焦也就算了,居然说是没人要的琴,凤焦琴的价值,可能整座黎府都抵不上。”
凝烟听这话,又敲了妹妹的头,道:“你这话说得不对。”
凝碧这下不服,“怎么不对了,凤焦可是上古名琴,世间唯一能和它媲美的乐器,就只有皇宫里的那支叫什么龙眼的笛子。”
凝碧一本正经道:“不是可能整座黎府的价值抵不上,是根本就抵不上。”
话音落下,两姐妹都忍不住笑起来。
远处,沉熏看着相视而笑的凝烟和凝碧,嘴角也慢慢上扬,可是那笑容还未绽放就凋零了,心里的苍凉随即如春草疯长。
姐姐,我全心全意把你当成自己的好姐姐,可是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沉熏伸出手指,指尖慢慢拂过雪魄剑的剑身,通体雪白晶莹的剑身上,倒映了她的影子,孤孤单单的一个影子,从前的时候,剑身上倒映的影子,是成双的,从前练完剑后,都是雪澜哥哥细心帮她擦剑,而她在一旁观看,看倒映在剑上的人影,每次她都站在一个巧妙地角度,使得投在剑上的两个影子重叠,像是两个人相依在一起。
像是。
如同镜花水月,到头来只是一场空,剩下的只有她一个,或者,从来都只有她一个人,只是她自己认为是两个人,就像这个府里一样,她以为自己姓黎,是黎府的一分子,有一个姐姐,可是现在才发觉,这些都是她一厢情愿认定的,那个她叫姐姐的人,根本没有把她当作妹妹。
沉熏忽然把剑放回琴中,抱起凤焦朝某个方向走去。
文苑阁。
黎画衣看着满脸肿胀的两个侍女,厉声问:“是谁那么大胆敢打你们?”
绯叶首先扑通一声跪下去,装出十分害怕的样子:“大小姐,我不敢说。”
黎画衣冷哼一声,看向绯红,“是谁?”
绯红等的就是这句,当下唯唯诺诺道:“是——是二小姐。”
黎画衣勃然大怒,猛地一挥手,桌上的茶杯‘啪’一声掉在地上,模样没有平素半分的温婉:“是她!她凭什么?”黎画衣也不是没有大脑的人,立刻犀利看向两个侍女,“你们做了什么?”
绯叶边哭边道:“大小姐明察,奴婢只是看见二小姐在弹琴,所以——”一边说,她一边怯怯看了看黎画衣。
自小跟在黎画衣身边,她当然了解小姐的脾气,做错了事情不要紧,主要的是对上了小姐的心。
黎画衣闻言,眼神果然温和下来,不屑道:“琴弹成那样还不让人说。”
同朝入宫门 7
绯红见状,立刻道:“大小姐说得是,二小姐的琴成那样,奴婢们不过说了几句,她就端出主子的身份,绯叶和她理论,说大小姐才是府中真正的小姐,这句话就触怒二小姐,她——她就对奴婢二人施加毒手。”说道最后,绯叶也哭起来。
“蠢材,她一个人,你们不会还手吗?”
绯叶身子不由一颤,压下心里的恐惧道:“奴婢是仆,怎敢和二小姐动手。”说罢又哭起来:“大小姐,您要替我们做主。”
黎画衣一笑:“放心,我一定会替你们做主了。”她安抚地拍了拍两个侍女:“我还愁鸡蛋里挑不出骨头,这下好了,可以借此叫她滚出黎家,我也有了和爹爹交代的理由,你们做得很好。”
“你就那么讨厌我吗?”平静无波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黎画衣脸色一变,转身,看见了抱琴独立的妹妹,大惊之下,她忘了维持一贯温婉的模样,责问:“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什么时候?”沉熏轻轻一笑,那笑容却未及眼底,“刚好听到姐姐说的最后一番话。”
黎画衣心念一转,干脆直白道:“既然你已经听见了,那我也不必费神去扮演那个好姐姐。”她悠然一笑:“你真以为我把你当成是好妹妹,不过是看在爹爹的面上而已,看在你对我的地位没有半分威胁的面上,但是——”她眼神转冷:“但是显然我想错了,你不仅敢私自动我的东西,还能吸引得二皇子的注意,为了保住我的地位,我只好做些什么,你不要怪我。”
直白的话语,把沉熏心里的残留的什么东西击碎了,沉熏脸上浮起飘渺的笑容,语气轻轻的,说:“但是我一直把你当成自己的姐姐,从来没有想过要跟你争些什么。”
“是,你没有想过,但是你的存在对我来说就是一个威胁。”黎画衣语气忽然上扬,眼里浮起某种奇异的神色,“你知道小的时候我每次见爹爹抱着你时候的心情吗?我是黎府的大小姐,但是长这么大,爹爹他从来都没有抱过我,每次派人去接你,爹爹就开始坐立不安,每隔一个时辰就跑到路口去看看接你的人来了没有,你没有跟我争,因为你不用争,所有我所期盼的东西你轻而易举就拥有了。”
沉熏怔住,黎画衣的越说越快:“从第一眼见到你,我就很讨厌你,但是爹爹喜欢你,所以我不得不装作喜欢你,因为这样,爹爹看你时那种慈爱的眼神才会顺带看到我,觉得我很虚伪是吧,没错,我就是虚伪,我就是讨厌你,不对,我是恨你,因为如果没有你,我就是黎家唯一的女儿,那么爹爹就一定会看得到我。”
沉熏看着黎画衣眼里毫不掩饰的愤恨,脚步踉跄地倒退了一步。
太阳已经出来了,从云霞色的窗纱照射进来,幻化成美丽的色彩,沉熏只觉得冷,手指无意识的抱紧手中的凤焦,仿佛抱住了最后一点支撑的力量,来的途中,她想过姐姐讨厌她的各种理由,每一种理由她都有了化解的对策,可是她没有想到,她讨厌她,竟然是讨厌她的存在。
同朝入宫门 8
可是,这并不是她的错,凭什么要她来承受她的恨。
沉熏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向黎画衣,“因为这样,所以你就如此的讨厌我吗?”沉熏手指握得死紧,力持让出口的话变得平静,“姐姐,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姐姐,是,爹爹疼我,但是你知不知道那是为什么?是因为愧疚,对我娘的愧疚,你知不知道爹爹抱着我时最常说的一句话是什么?”沉熏微微一顿,说:“他说小薰,幸好有你,你娘才会不孤单,幸好有你,你姐姐才会不孤单,能够看见你们姐妹感情这么好,爹爹很开心,你只看到爹爹对我的好,但是你从来不注意爹爹对你的好。”
黎画衣神情微变。
沉熏脸上浮起恍惚的笑意,“第一次来黎府的时候,是冬天,我一进府里就见到你穿着红色的棉袄站在门前,笑容温暖,你说你就是我妹妹吗?我一早就在这儿等你了。那个时候,我是多么开心,我开心我有姐姐了,骨血相连的姐姐。”
“可是,我没有想到,我的姐姐却不是这样想的,她并不想要有一个妹妹,从一开始,就是我自作多情。”沉熏忽然一笑,“现在我明白了,就不会在自作多情下去,你放心,我会离开黎府的,等你的婚事定下来,我就离开。”
黎画衣眼里闪过慌乱,“你想要干什么?”
那般防备的眼神,让沉熏心里陡然生出一种怒意,出口的语气不由带了讽刺:“怎么?姐姐怕我会去破坏你的婚事?如果我想要破坏的话,早就踏出黎府了。”
“踏出黎府,去昭告世人《飞天》是你一手处理的吗?”黎画衣冷笑,“你以为会有人相信你说的话?”
沉熏不可思议看着黎画衣,“原来在你的眼里,我是这样一个人。”沉熏心里怒意翻飞起来,面上却笑了起来:“你知不知道,那个二皇子会把玉牌递给我,是想要测试你的容人之量,因为百花宴那天姐姐‘聪明’的让我弹琴的举动,如果此间我离开了黎家——”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忽然转道:“不过也许我现在就离开黎家才是上上之选。”
黎画衣一惊,她本来也是有几分聪明的,只是因为私心太重,是以方才蒙了心智,很多事情看不清楚,听得沉熏这样说,顿时后悔不跌,慌忙上前扯了一个笑容,道:“妹妹这是说的什么话,你要走的话,起码也等爹爹回来后禀告了爹爹再走。”
沉熏哪会看不穿她的意思,并不答复,只是问:“你想好了,真的想要嫁入皇家吗?”停了一下,沉熏又道:“那个二皇子,看起来并不是一个良人。”
黎画衣笑容一顿,道:“这个不劳烦妹妹来操心。”
沉熏叹了一口气,“既然你决意这样,那我无话可说,我会等到你的婚事确定后才走,算是尽最后的姐妹情谊吧。”
说罢,沉熏毅然离开了文苑阁。
虽然姐姐无情,但是她不会无义。
她的身后,黎画衣愣愣看着她的身影,眼底依稀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随即又泯灭。
同朝入宫门 9
四月中旬,黎御琅携夫人回府,而黎画衣的婚事终于确定下来,是天子赐婚,只是,让所有人都震惊的是,黎府迎来的,却是两份圣旨。一份是赐婚黎画衣和二皇子阴夜冥,另外一份,是赐婚黎沉熏和三皇子阴夜辰。
双喜临门,又是天子赐婚,天大的荣耀,但是黎府的主人黎御琅却半分喜色都没有,只是偷偷回过脸去,看向沉静如昔的小女儿。
第二排的位置,黎画衣和母亲萧如云具是满脸喜色,而沉熏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黎先生,接旨吧。”
大内总管太监梁公公宣读圣旨完毕,含笑道。
黎御琅迟疑着,并没有伸出手,反而问:“请问公公,圣上怎会知道小女沉熏的?”
梁公公知他的意思,是想看看黎沉熏的婚事还有没有回旋的余地,毕竟,三皇子虽然贵为皇子,但是世人皆知是个痴儿,试问,哪一个爱惜女儿的父亲愿意把女儿嫁给一个痴儿?
“圣上并不知道黎二小姐,是二小姐救了三皇子,三皇子回去后,求得圣上答应的。”梁公公顿了一下,道:“先生,你还是接旨吧,这是上天注定的姻缘。”
看似劝解的一句话,却是包含了威胁。
天家赐婚,且是能抗旨的?
“爹爹,接旨吧。”沉熏忽然开口。
“小薰——”黎御琅仍在迟疑。
晨沉熏笑了一笑,“三皇子我见过,是个——”沉熏微微一顿,大脑里出现一张熟悉的容颜,幽蓝的眼睛,宛如夏夜的夜空般纯净深邃,孩子般神情,她嘴角的笑意加深,道:“是个很可亲的人。”
反正她也要嫁人,而那个人已经不可能了,那么嫁给孩子心性的三皇子,是一个很好的归宿吧。
因为,孩子的心性,保持了最初的纯净,不会诡异难猜,分不清真假,她累了,不想去猜别人的心了。
何况,入了宫,也许……也许还能见到那个人。
两份圣旨就这样接下来。
黎府上下陷入忙乱之中,两个女儿同时出嫁,要准备双份的嫁妆,同时,京城的达官贵人纷纷上门来访,看到大小姐黎画衣,都是啧啧称赞,说二皇子真真好眼光,挑了一个才貌双全的王妃;看到沉熏,也是称赞连连,只是眼底都藏了淡淡的怜悯,众人的心底都浮起这样的想法:
真是可怜,这般的才貌,要嫁给一个痴儿。
沉熏讨厌看见那些怜悯的眼光,索性趁着离大婚还有一段时间,带着凝烟凝碧回了沉星谷。
她离开沉星谷的时候是冬天,此次回来,已是盛春了,渡过洛水,通往谷里的那条小路两边都开满了花朵,和当初她离开时候一样,因为沉星谷永远都是四季如春,花朵永远都在盛放,熟悉得仿佛她并没有离开几个月的时间,仿佛她还是那个幸福的女孩儿,在谷里有宠爱自己的雪澜哥哥,在黎府有对她容忍礼让的姐姐。
仿佛。
因为事实是对她那么重要的两个人,她俱已失去。
同朝入宫门 10
“小薰,人的一生中,会不断的得到,也会不断的失去,我们所能做的,是珍惜得到的。”
夜晚,沉渊看着失神看着窗外梨树林的女儿,如是说。
沉熏回过头来,眼里划过凄然,“娘,可是我失去是那么珍重的东西,可是得到的却不是我想要的。”
沉渊淡淡一笑,说:“从未得到的话,根本谈不上失去,至于得到的是不想要的。”沉渊若有所思道:“你并没有真正了解你所得到的,又怎能确定是不想要的呢?”
沉熏一愣,随即道:“娘,你算出了什么?”
沉渊并没有回答,而是站起身,走到窗前,窗外,月华如水,月明所以星稀,其实就算没有月亮,在这个谷里也看不到漫天的繁星,所以当初她避居这里时,把这儿取名沉星谷。
看不见星星,就不会下意识去观看每一颗星的轨迹,推算那颗星相对应的那个人的命运,因为知道了结局,人就会不由自主想要去避开,挣扎的结果,反而陷入命运的圈套。
沉渊回过头,说了句不相干的话:“你知道当初我决意和你爹爹分开的原因是什么吗?”
沉熏道:“是因为娘不想破坏另外一个女子的幸福。”
“娘没有那么伟大。”沉渊淡淡自嘲,抬头看向天空,“其实,是因为我推算过,我和你爹爹的星辰轨道注定只是短暂的交错,当时我想,与其日后他移情别恋而离开我,不如我自己亲手结束这段感情,这样的话,至少他会记住我一辈子。”
“可是后来我才明白,正是我的做法,才使得我和你爹爹变成真正的交错。”沉渊有些恍惚笑了,“我常常想,要是当初我不去推算,不知道了结果,那当时我就不会那么决绝离开你爹爹,那结果又是怎么样的呢?”
沉渊回过头来,道:“所以,小薰,别说娘不知道,就算是娘真的推算出什么,也绝不会告诉你,而你,娘要你答应我,不要试图去推算自己的命运,娘自己被捉弄了一次,不想你也这样。”
从来没见过母亲这般郑重的神色,沉熏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沉熏疑惑道:“娘,您没有推算,是怎么知道我会入宫?我刚才说要嫁入宫中的时候,您一点儿诧异都没有,显然是早就知道了。”
“你还记得你小时候的玩伴吗?”沉渊道。
“您是说小凤。”沉熏更加疑惑了,“跟它有什么关系?”
沉渊拍了拍她的头,含笑道:“傻孩子,你以为世上有几个人能看到真的凤凰,更何况与之为伴,凤凰,那可是百鸟之王啊,与之有缘者,跟皇家终会有牵扯的。”
“可是后来小凤不是飞走了吗?那又说明什么?”
“小凤它是去了自己该去的地方。”沉渊语带深意道。
“您早就猜到了,但是您不担心我进宫后不幸福吗?”沉熏歪了歪头,有些小女儿的娇嗔。
“你是心甘情愿接旨的不是吗?”沉渊道:“况且,娘教你那么多的东西,就是想让你能够有能力把握自己的命运。”
“我知道。”沉熏拉起母亲的手,干脆撒娇:“我只是想看一看娘为我担心的样子,因为以后不能常常看到了。”
“你呀,都要嫁人了,还这么孩子气。”
沉渊口中责备,眼里却是慈爱,虽然不舍,但是她从未有过阻止的念头,修行多年,沉渊早就练就了如水的心境,亦明白爱恨痴缠是每个人必须经历的路程,无人幸免,亦无人能够插手。
“小薰,入宫以后,要懂得保护自己。”半响,沉渊轻声道。
圣光八年五月。
二皇子阴夜冥和三皇子阴夜辰同时大婚,分别娶的是名士黎御琅的大女儿黎画衣和二女儿黎沉熏,史书上这样记载:大婚当日,满城沸腾,婚驾所经之处,均是人山人海,万人空巷,为百年难得一见之盛景。
而当时,没有人能够料到,嘉明王朝的未来,因为这一场大婚而改变。
第三章:佳期如梦乱红颜 1
是夜。
红烛,喜帕,锦被。
沉熏端坐在床沿,头上的凤冠压得脖子有些酸疼,视线被喜帕挡住,唯一看得见的,只有自己垂放在膝上交握的双手,还有大红的喜服。
屋里很静,引她来的执事宫女已经退下了,凝烟凝碧亦退了,加上景和宫位置偏远,前方的喜庆之声根本传不到这里,屋里唯一的声响,便是红烛燃烧时发出的嗤嗤声。
太过安静,加上一整天的劳累,沉熏觉得有点儿昏昏欲睡了,想起今夜是自己的大婚之夜,又忙睁大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和着空气一起吸进去的,是清雅的香味,说不上来是什么味道,只觉得好闻,非常的舒心,清雅的香味里,有轻柔的晚风不知从何处吹来,喜帕被吹得轻轻飘摇,抚过沉熏的脸颊,沉熏刚提起的意识又渐渐的混沌了,不一会儿,她慢慢闭上了眼睛,身子一歪,靠在床架上,随着她的动作,头上的喜帕悄然滑落。
阴夜辰不曾想到自己进门之后看到的是这样一幅场景。
大红的喜烛嗤嗤燃烧着,静静照射在床头的安睡人儿身上,他的新娘,黎沉熏。
她正睡得香甜,呼吸均匀,两只手保持着交叠在膝上的姿势,身子斜靠着床架,头上的凤冠歪倒一边,有几缕青丝自然滑落下来,而本该盖在头上的喜帕,已经掉落在地上。
不同于初见那日一身素白装束的清丽,今日的她,美得超乎他的想象。阴夜辰慢慢走过去,幽蓝的眼里,完全不似平日孩子般纯净无辜神情,反而盛满精光。
烛光滟滟,照在沉熏莹白无暇的肌肤上,平添的一层淡淡的红光,和耳垂上丹霞色的耳坠相应成辉,她的眉目在这样的微光里美得有些飘渺,细细长长的柳叶眉,淡淡的一撇,像是谁精心画上去的一样,长长的眼睫紧紧合在一起,仿佛两把微翘的小扇子,唇色娇艳欲滴,整个人仿佛不应该是人间有的美色,而自然垂落到脖颈处的几缕发丝,更添了无限媚人的妖娆。
那发丝不知被何处吹来的风轻轻拂动,柔软的发丝,慢慢拂到阴夜辰的脸上,发丝上带了淡淡的香味,幽幽的,直往人的心里钻。阴夜辰的嘴角慢慢浮上一抹笑意,情不自禁拾起柔软的发丝,轻柔的印下一吻。
睡梦中的沉熏因为发丝的轻轻一牵,猛然睁开眼睛,看见了一身大红喜服的男子,玉冠高束,幽蓝的眼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快速闪过,沉熏微微摇了摇头,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果然,再定睛看时,那双如夜空般深邃的眼里,只余了纯净无垢。
是看错了吧。
她的夫君,阴夜辰,世人皆知的痴儿,怎么会有那般凛利敏锐的眼光?
滟滟的红色,提醒了她现在身处何处,神色一转,沉熏忙坐正了身子,盈盈一笑:“夫君,你来了。”
阴夜辰嘻嘻一笑:“你就是我的娘子。”他忽然凝眉道:“但是母妃说我揭开喜帕见到的女子,才真正成为我的娘子。”说罢,一双眼睛看了看地上的喜帕,又看了看她,甚是疑惑的模样。
佳期如梦乱红颜 2
沉熏暗自懊恼,忙弯腰去捡,手指碰到的却是修长的手指,阴夜辰先她一步抓住了喜帕,沉熏疑惑抬起头,轻唤了一声:“夫君。”
阴夜辰呵呵一笑,顺势拉住她的手站起身,说:“刚才我是开玩笑的。”说罢,把喜帕丢到一边,并没有放开她的手,而是说:“娘子,我们来喝交杯酒吧,母妃说喝完交杯酒,那两个人就算是真的夫妻了。”
呵,果然是孩子的心性呢,几句话都不脱母妃。
“好。”沉熏含笑应了一声,视线落在握着她手的那只手上,宽大温暖的手掌,手指修长白皙,握住她的力量,不轻不重,被这样一只手握住,不知怎的心里浮起浅浅的安心。沉熏回握住他的手,借力起身,轻柔的语调仿佛叹息,不知道是说给他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喝了交杯酒,我们就是夫妻了。”她说。
喝完交杯酒,红烛还剩下大半。
阴夜辰掩口打了个哈欠,眼里浮起疲惫,他转头看向沉熏,正要说话,沉熏忙先他一步开口,说:“夫君,我们来聊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