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这个人,是许岩,圣光八年的新科探花。
当初太后洗尘宴上,许岩为了奉承清王,对南王和南王妃出言不逊,被沉熏在众人面前修理了一番之后,朝中无人瞧得起他,一年过去了,官职停滞不前,清王党的人不接纳他,中间派的人多是正直的大臣,最看不起的,就是他这等喜欢溜须拍马之徒,南王党的人更别说了,不拿他开涮已经是对他客气了,许岩无时不刻不在想要升官发达的机会,如今见此情景,认定是自己升官发财的大好机会,是以不顾身份,大胆地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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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
皇帝没有因为他的大胆出言而斥责,反而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许岩知道皇帝记住了自己,当下心里狂喜,更是肆无忌惮道:“真是无稽之谈,臣熟读经史,臣可以毫不夸张地讲一句,对经史的熟悉程度可以说是到了倒背如流的地步,从来未曾见过先人记载过有用琴声引来凤凰的做法,南王妃分明就是作弄皇上,作弄太后,作弄文武百官……”
一缕空灵清雅的琴声打断了许岩高亢的声音,其实那琴音非常的轻,轻得让人疑心是幻听,但是那样轻那样柔的琴声,却仿佛携了隐隐的肃杀之气一般,让众人的心中陡然一凛。许岩一肚子的话竟然被轻柔之极的琴声压迫得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喉咙那里像是忽然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一样,当下憋得满脸通红。
庭院的一角,石墩子上,沉熏唇边溢出一抹淡淡的冷笑,修长白皙的指尖轻轻从琴弦上划过,流泻出一段轻灵不似人间该有的音符,她丝毫不掩饰眼中不屑,看向许岩:“熟读经史,倒背如流,”沉熏轻笑出声,无比的鄙夷道:“既然这样的出色,为何只考中了探花?”
许岩面色羞得变成猪肝色,仗着皇帝没有出言阻止,强自反驳道:“只考了一个探花?南王妃好大的口气,你知道我朝的新科考试的录取时如何的艰难吗?如若不知道的话,南王妃何出此言?”
“我当然不知道。”沉熏指尖忽然一顿,视线转为柔和,柔到了极致,忽然变成急剧的亮光,直直的射向许岩,笑容冰冷而鄙夷之极:“我只知道,你只考中了探花,只因为你愚蠢得无可救药。”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一呆,继而拼命忍住想要大笑出口的笑声,许岩没有想到一个惹怒了皇帝的王妃竟然敢在皇帝和太后还有文武百官面前直接辱骂他,骂他愚蠢得无可救药,一时间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所谓的经史,都是前人总结出来的,历史上没有记载的事情现在就不会发生吗?今日我就让你知道,这个世上有一个词,叫做孤陋寡闻。”
许岩虽然脸皮厚,但是这会子也撑不住这般不留情面的鄙夷和不屑,只恨没有一个地缝可以让他钻进去。
沉熏说罢,不再看他,微微闭上眼睛,让涌动的思绪流转到灵台,又慢慢划归为沉静,许岩这等小人,沉熏虽然讨厌,但是依着她的性格,根本不会理会的,但是已经决定破釜沉舟,那就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吧,用来发泄心里的怒气,既然已经惹怒了皇帝,那就不必再顾忌任何事情了,不必再顾及多惹怒一个人。
沉熏深吸了一口气,体内的真气渐渐的沿着经脉流动到指尖,飞扬充沛的真气,让她云霞色的衣衫无风自舞起来,翩翩如飞,沉熏豁然睁开眼睛,眼光如炬看向御座上的皇帝,唇边奇特的笑意盈盈泛开。
即使在你的眼里,我不过是蝼蚁之力,但是拼个鱼死网破,我定然也会让你失去你最在意的东西——贤德和孝顺的名声。
我会让众人知道,在温和慈爱的面具之下,隐藏的,是怎样一颗残酷无情的帝王心。
沉熏嘴边的笑意如花绽放的同时,十指骤然发力,激荡的琴声悠悠泛开,夹杂着雷霆万钧的气势,仿佛携着狂风暴雨来临一般,狠狠的敲击着院中每个人的心脏,刚才还万里无云的天空,竟然迅速地布满了墨黑的乌云,阳光完全被乌云遮住,天地间陡然地暗黑下来。
庭院里的人无不脸色大变,惊异看向院脚那个坐在石墩子上的女子,云霞色的衣裳不停地舞动,眉目淡定,清丽无双,这样的女子,任是谁看了,都觉得应该是在庭院轻罗小扇扑流萤,一点儿也不像是手中能够弹出这般操控风雨的琴声,但是这般的琴声,却是真的出自她的手中,直到这一刻,所有人才真正相信了定北一战中,烧毁乌真大军粮草的人,是这个看起来柔弱无比的南王妃。
人群中,阴夜辰看着那个不掩锋芒的女子,他熟悉而又陌生的娘子,眼眸里出现痴迷和释然的神情。
现在这般的模样,是你隐藏的另一面吧,有着可以傲视天下的资本,才智双绝,色艺无双,但是自己这般出众的地方,却从来不会轻易地展示在人的面前,从来不会炫耀,如若不是因为要守护他,她的这般惊才绝艳,世人都不会知道吧。不畏强权,爱憎分明,自己认定的事情,从来都不会妥协,这样的女子,如同翱翔九天的凤凰,不受世间万物的束缚,她唯一受到的束缚,就是来于他。
只是因为他,因为他的梦想,身为男子想要君临天下建立旷世功业的梦想,所以,那只原本翱翔九天的凤凰就此折了翅,只为了让他能够安心实现自己的梦想,她甚至放弃了自己想要过自由自在生活的愿望,呆在他的身边支持他,面对父皇一次次的试探和破坏,一再地压抑住自己内心的不满和愤怒,直到今日到了一个临界点,她万般的忍耐,再也忍不下去了。
他是她的夫君,在定北昔阳城里,他跟自己发过誓,从那一天起,由他来守护她,可是那个誓言一次也没有实现过,反而是她一直在实现自己的诺言,从她说过要守护他的那一天起,她无时不刻不在履行自己的诺言,远赴定北救他,在父皇赐婚之后,他一边是心爱的娘子,一边是敬重的父皇,她怕他夹在中间为难,所以从来没有开口要他解决,而是凭着自己一己之力来化解,这般处处为他打算,处处为他着想,只因为他是她的夫君,她交出自己心的那个人,决定全心去爱的那个人。
可是他呢,他为她做过什么,他是她的夫君,本该为她挡去所有的风雨,可是他没有,自从成为真正的南王之后,他连陪她的时间都很少,甚至连暖暖都不如,只因为那个九五之尊的位置。
那个位置真的有她重要吗?这个没有答案的问题在方才看到她决然走向父皇的时候有了答案,答案是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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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位置,并没有她重要,光是想到有可能会失去她,他的心就不可抑制地剧痛起来。
如若走向那个位置的代价是失去她,那么他宁可不要,天下和美人,这个问题他终于还是没有绕过,但是作出选择的那一刻,心情竟然从未有过的轻松,以前他什么也不能做,是因为他不能和父皇起冲突,而现在,他什么也不做,只是看着她,是想让她发泄,把那些压抑在心里的愤怒和不满统统发泄掉。
尽管他知道这样会惹怒父皇,但是这一次,父皇是在是太过分了,没有了对那个位置的贪念,他也不怕了,天下之大,难道还没有他们两个人的容身之所吗?
修竹旁,阴夜冥眼里亦是浮上讶异的神色,不光是因为被琴声的气势所震住,还有隐隐的熟悉感,他侧过头看向沈立寒:“这首曲子像是在哪里听过?”
沈立寒神情怔怔的,被从未听到过的琴声所怔住,过了一会儿,方才反应过来阴夜冥的问话,沈立寒记忆力极佳,对音律更是有极佳的天分,在大脑中微微思索,随即出声:“我想起来了,百花宴上我表妹曾经弹过的那一曲《凤舞》”
凤舞!
阴夜冥眼眸里透出激赏的神情,仅仅是换了一个人弹,居然能够弹出完全不一样的气势,当初听得秦紫芫弹的时候,一个闺阁的女子能够弹出那般的气势,他心里都有些讶异,如今听得这个,比秦紫芫水平高出百倍千倍,还是——
还是一部分是因为琴的关系?阴夜冥见识过的名琴无数,只一眼,就知道沉熏手中的那把琴不是当世名琴中的任何一把,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他直觉那把琴定然不像是表面上的这般普通。
阴夜冥微微摇了摇头,黑玉一般的眼眸颜色更深了,是怎么样的成长经历,才会培养成如此的一个奇女子,显然,以诗画双绝闻名于世的黎御琅能够培养出的,是黎画衣这样的大家闺秀,而不是黎沉熏这样的奇女子,那么,就是黎沉熏母亲的关系?
她的母亲,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御座上,随着琴声的越来越高昂,气势越来越汹涌,皇帝的脸色渐渐变得阴沉,从来对自己的手腕有完全信心的皇帝,对手中的皇权有着绝对自信的天子,忽然生出丁点儿的不确定来,那一丁点儿的不确定方才浮起来,又被一贯的傲然自信压制下去,就算是她有再多的能耐,也只是一个凡夫俗子,怎能敌得过天子,天下的主宰?
一旁,太后听得这样的琴声,看着天空中翻腾不息的乌云,某个埋藏在心底最深的也是最清晰地记忆忽然闪现出来,这样的场景,她小的时候,曾经见过,那个时候,还是玥骅王朝的朝代,高高的凤凰台上,那个世间最高贵的女子悠然独立,指尖微挑,一缕淡淡的琴音,天地便为之变色,然而那个人只是淡然一笑,天地间的变化,从未被那个人看进眼底,那般的超然,那般的目无下尘,那才是真正的人中之凤的光彩。
尽管后来玥骅王朝灭亡,尽管后来她自己成为新王朝最高贵的女子,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就算是穷其一生,她都及不上凤凰台上那个人指尖微动间天地便为之变色的女子,那个女子的身影,没有随着玥骅王朝的灭亡而湮灭于历史的尘埃之中,而是留在了看到过那一幕的人的心里,只是如今在世的,可能也只有她了。
没有想到,那般的场景,她竟然得幸能够再见到一次。
凤舞,这个曲子,是凤舞。其实世间会弹这首曲子的人很多,但是真正会弹的人,太后却从来没有见到过,没曾想,竟然在这样的场景下见到了。
石墩子上,沉熏只是嘴角绽放了一抹绝美的笑容,手指飞舞的速度更加的迅速了,人眼根本看不清她的指法,也无暇去看她的指法,所有人的心力,全都用来对抗无形中越来越大的压力,压得人几乎喘不过去来,像是要窒息一般,天空中的乌云也越来越低,仿佛就像是悬在头顶一样。
空气完全凝滞。
一丝风也没有。
沉熏眼眸微微一闭,如扇的眼睫掩不住眸中雪亮的光芒,身上流泻出凌厉之极的气势,指尖一齐重重地划过琴弦,如同裂锦一般的声音,切冰断玉,骤然划过凝滞的空中,庭院的花木纷纷飒飒出声。
众人的心突兀地紧紧提起来。
同时——
黑云压顶的天空忽然响起一声震天的雷鸣。
几乎同一时间,狂风大作,紧接着,天边一道急剧的闪电劈开了墨黑的云层,众人只觉得压迫的气氛一松,纷纷惊惧地睁大眼睛,抬头看天,只一眼,睁大的眼睛因为承受不住某种比闪电更加炫目的光芒,纷纷眼睛眯起,顿了一顿,方才看清了,那个比闪电更加炫目的光芒,发自于一只展翅飞来的鸟儿身上,五彩的羽毛,绝美而炫目,高贵得世人不敢逼视,尽管从来未曾见过,但是众人的心里猛然浮上两个字,纷纷脱口而出:“凤凰,是凤凰。”
风翱翔于千仞兮,啸九天,现于人中之凤前,现行之时,遮天蔽日,破云而出。
破云而出。
那只载着命运的凤凰,徐徐飞来。
文武百官全部都呆呆愣住,之前心里暗藏的种种半信半疑或是认为之是无稽之谈的,都被这样的情况惊呆了,此时此刻,每一个人的心中,涌起的是敬畏甚至可以说是膜拜的心绪,天地间唯一能够与炫目的凤凰相比肩的,就只余了那一个云霞色的剪影,其余的人,都化成了黯淡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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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美炫目的凤凰,舞着五彩的翅膀,仰着高贵的凤头,姿态优雅地翩然飞来,随着它的飞来,墨黑的云层纷纷退却,天空现出了盛夏特有的纯蓝,太阳和着凤凰身上发出的光芒一起照射下来,亮得灼人,翩然飞来的凤凰如同女王巡视自己的领地一般,在慈宁宫的上空翱翔一圈之后,鸣叫一声,悠然落在院脚那个云霞色的身影之上。
落在那个人肩上的瞬间,凤凰身上五彩的光芒和那个人身上的气质奇异地相容在一起,浑然天成,凛然高贵,没有人能够形容得出那样一幅震撼人心的画面,形容得出那个人身上那种可以睥睨一切的气势,心中想起的唯有四个字:
人中之凤。
这样的人,只能用人中之凤四个字才能与之匹配。
静!
全场寂静!
静得只听见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和每个人心跳加速的声音,震惊到了极致,所以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凭着本能长大嘴巴,眼睛瞪到极限。
“天!真的——真的是凤凰。”过了许久,人群中,向来只对银子动容,其他的任何翻天覆地的大事都不能入眼的纪旭纪大公子最先反应过来,此时惊得连说话都是打结的,搜肠刮肚都找不到任何一个可以形容自己震惊情绪的词语,他属于少数几个半信半疑的人中的一个,半信,只因为纵观这位南王妃以前的行事,不会是那等肆意妄为的人,半疑,是因为想用弹琴引来凤凰这样的事情,从来没有听说过,张了张口,终于侧头对阴夜辰说出一句话:“比见到百万两白花花的银子还要让我震撼。”
如若是平素,这样的话语定然会让在场的人喷笑出来,但是此时,文武百官都没有反应,都还处在震惊之中,纪旭的旁边,阴夜辰视线定定看着那个女子,熟悉之极,明明就是他的娘子,可是那样的气势,完全的不同于平素的温婉娇俏,也不是灵动可人,只是凌厉高贵得让人不敢逼视。
他的娘子,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御座上。
皇帝也被这样的情景惊呆了,凤凰,怎么会有凤凰,皇帝眼神亮如妖魔一般向某个地方看去,视线定点之处,是一丛隐秘的花丛,花丛背后,秦尚目瞪口呆,使劲揉了揉眼睛,怎么会有这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他慌忙转身看了看旁边,秦尚的旁边,新封的静然公主,崔白樱死死抓住手中的想要极力挣脱的凤凰,眼睛惊惧得像要掉出来一般。
凤凰明明还在这里的呀,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怪事?
皇帝心中的震惊到了极点,不过一瞬,首先想起的就是这样出乎意料地场景会对自己的计划产生怎么不利的后果,再也维持不了平素那副温和慈爱的表情,眼睛陡然睁大,牙齿紧咬,双手死死握住御座的扶手,表情显得十分的狰狞可怖,牙缝里挤出低不可闻的三个字:黎——沉——熏。
充满着恨意的三个字,是的,恨意。如若说之前只是因为受到逼迫妥协之后想要惩罚那个让他被迫妥协的主使,要让她知道,这个世界上,他才是主宰,只能按照他的意志来行事,要用血的教训让她明白何为衷心的服从,对于她只是心怀愤怒,而现在,那愤怒转化为***裸的恨意,那些恨意里,还隐隐有着某种恐惧,她不仅完全地破坏了他的计划,让他功亏一篑,更展现了***裸的威胁,对于皇权的威胁,对于天子尊严的威胁。
他是君,她是臣,这么简单的道理,她居然不明白,还在众目睽睽之下大行的挑衅,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身份,皇帝的眼底划过一抹狠绝的亮光,那光芒转瞬即逝,至少,现在还没有到达最坏的程度,他视线凌厉看向隐秘的花丛,微微点了点头。
如若得到凤凰的有两个人,那么决定权,还是在他的手里,这一次虽然不能治她的欺君之罪,但是他绝对不会轻饶一而再再而三破坏自己计划的人。
同一时间,千里之外的沉星谷。
沉渊透过窗户,看着天空中翻腾不休的云层,唇边溢出了一抹不知是悲哀还是欢喜的神色,喃喃自语:“那只载着命运的凤凰终于飞来,小薰,以后的路会更难走,你一定要坚强地走下去啊。”
石墩子上。
沉熏神情淡然,看着徐徐向她飞来的凤凰,唇边漾开了温柔的笑意,朝着小凤眨了眨眼睛,指尖流转,激荡的琴声忽然转为柔和,小凤欢喜地拍了拍翅膀,跟着琴声开始翩翩起舞起来,优雅而高贵的舞姿,如同女王一般,场上的文武百官无不把眼睛睁大到了极致的位置,同时心里涌上无比幸运的思潮,这样举世罕见的景象,有多少人穷其一生都没有看见过,他们何德何能,能够看见。
即使是方才在梧桐林里见过沉熏和凤凰相拥,已经经过极度震惊之后的画衣,此时也是极力地睁大了眼睛,如若说方才是心服口服,那么现在,就是臣服,那般高贵的凤凰,都能够在你的面前起舞,那么我这等凡人,除了臣服,还能有什么样的感情呢?
所有人当中,只有驸马雪澜神色如常,眼眸看着琴架前再也掩不住自身凌然高贵的女子,那个他看着长大的女子,心里浮起复杂的心绪,小薰,这才是真正的你,身怀奇碧,纯白如雪之下,是风华绝代的光芒,今天的你,就尽情绽放自己的光芒吧,让所有人知道,谁才是那只翱翔九天的凤凰!
空中的云层终于全部都消散了,天空恢复了碧尘如洗,阳光照射下来,琴音袅袅,平和而沁入人心,凤凰绝美的舞姿让众人都疑心到了世外仙境一般,就像是一个美丽的梦境一样,根本忘了是处在慈宁宫的庭院,不过这样的平和只是一瞬间的假象,很快,他们就会从世外仙境回到现实,让人胆寒的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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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和清灵的琴声里,沉熏指尖悠然舞动,视线漫不经心地朝着庭院一从茂密的花丛看去,嘴角露出了一丝冷凝的笑意,修长白皙的指尖忽然弥漫出白色的雾气来,那是因为怒气翻腾而抑制不住消散而出的丝丝缕缕的真气。
花丛下。
秦尚接到皇帝的暗示,对一旁的静然公主点了点头,崔白樱最初的震惊过后,究竟是出自大家之人,很快已经镇定下来,微微一笑,那笑意未曾到达眼底,深吸了一口气,温婉的脸上出现某种怨毒的神情,视线透过空隙,看到了石墩子凌然高贵的女子,讽刺笑出来。
是的,怨毒。
黎沉熏,就算你是翱翔九天的凤凰又怎么样,你根本从一开始就错了,从你违抗皇上意志的那一天起,就注定了这一场争夺里,最后赢的人会是我,因为我有皇上的支持,崔白樱看了看怀中被她死死抱住而无法挣扎的凤凰,唇边冷意泛开,脚步踏出。
就像这只凤凰一样,有了皇上的支持,我根本不必费半分的力气,只要伸出双手去抱住,就能得到,得凤者为后,皇上的计划是不会因为一只意料之外的凤凰而改变的,而结局,也不会改变。
崔白樱从花丛后踏出。
皇帝脸上闪过一抹残酷的笑意。
盛夏的阳光益发的炙热了。
凤焦琴前。
沉熏嘴角微微上扬起一个奇异的弧度,手指忽然重重往琴弦上重重一按,流泻出一段杂乱无章的音符,和之前的有如天壤之别,沉醉在琴声中的众人一下子被惊醒过来,方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何处,不是世外仙境,而是慈宁宫梧桐林外的庭院,众人的脸上都不自觉出现失落的神情来,有的人甚至叹气,然而那一声叹气还没有溢出口,琴声又响起来,然而不过一瞬间,许多人便纷纷伸手紧紧地捂住耳朵。
不同于方才的激荡或是柔和,这一次的琴声,满是肃杀之气,夹着千军万马的气势,众人只听见树叶子簌簌作响的声音,琴声里,庭院的中央忽然旋起一阵风,直直朝某处席卷而去,同时,众人惊异地发现,原本随着方才琴声的暂停而静立在南王妃肩上的那只凤凰,忽然鸣叫一声,像一只离弦的剑一样,急速地朝某个方向破空飞去。
同时,沉熏的视线透过白花花的阳光,直直射向御座上的皇帝。
御座上,皇帝看得突然之间的惊变,嘴角那一抹残酷的笑意甚至还来不及褪下,只看到五彩的凤凰一路鸣叫着冲到某处,一瞬间风度全失,面如死灰。
花丛下,崔白樱方才现出身形,脸上还残留着得意之色,那得意的神情忽然转为惊恐,视线里,是一只急速飞来的凤凰,携着狂风一路卷来,尖利的爪子在白花花的阳光下像是正闪着光的匕首一般,让人无限的胆寒。
崔白樱心里骇到了极点,凤凰的杀伤力她是见过的,当初为了抓手上的这只凤凰,皇帝动用了八个禁卫高手方才抓住,即使在被完全制住的情况下,方才在听到琴声的时候,这只凤凰还能挣扎得十分厉害,而现在,另外一只携着狂风飞来的凤凰,全身散发出勃然的怒气,华美的羽毛在阳光下像是快要燃烧起来一般,崔白樱惊骇地长大嘴巴,几次才说出话来:
“皇上救我。”
随着一声惊恐叫出声,崔白樱下意识地护住脸部,双手松开的瞬间,被她死死制住的老凤凰得了自由,挣脱飞天,凤凰向来高贵而从不主动伤人,但是这次,老凤凰确实被惹怒了,飞天的途中凤爪狠狠从崔白樱的发上抓过,和迎面而来的孩子在空中相遇,欢喜地鸣叫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