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夜辰面露赞许之色,他的这位老师,虽说固执,但是反应却是非常的灵敏,能够在这么大的惊讶之下迅速地判断出表象下的东西,他重新坐下,淡淡反问:“老师认为呢?”
古智在最初的愤怒过后,很快就冷静下来,知道隐瞒了十几年的事情忽然在今天揭开,当然不是没有原因的,当下凝神思索,这几日朝堂发生了几乎可以说是天大的事情,而这位一直装傻的王爷突然此刻掀开面纱,定然跟此时有关,如今太子被软禁,形同被废,清王独大,许多原本处在中间派的官员都投靠了清王,太子党的人大乱,可以说是群龙无首,至少没有一个名义上的首领。
名义上的首领。
古智眉间一松,“莫非王爷是想……”
阴夜辰微微一笑,道:“老师不认为这是一个好机会吗?朝堂的平静被打破,太子党的人不甘心清王独大,而太子捅了这么大的娄子,短时间内是不可能在朝堂上得势,如若有人给他们出一个主意,扶植南王,一则南王在身份上足以和清王对抗,太子党最缺的就是一个可以和清王相对抗的筹码;二则南王素有痴疾,容易掌控,是绝佳的傀儡人选。”他含笑看向古智,“老师你说他们会怎么样?”
“他们会认为这是一个妙计,而且定然会采用。”古智眼里浮起了然,道:“王爷今日叫我来,就是想借我的口去告诉太子党的人是吗?”他顿了一顿,直视阴夜辰的眼睛:“王爷凭什么以为下官会为了王爷而卷入朝堂的争斗?如同太子党或是清王党的人一样,许我一世荣华吗?”
阴夜辰听得他反讽的语气,笑意不减,道:“我凭的不是荣华亦不是富贵,是一个情字。”
古智冷笑道:“如果说凭的是师生之情,那王爷的这步棋就错了。”古智眼神一冷,站起身,道:“不管是清王党还是太子党,下官从来都不曾参与,今后也不会参与任何党派,下官从来就只忠于皇上。”说罢,就要起身离去,道:“下官就当今晚没有见过王爷,王爷的事情,下官也绝不会泄露出去。”在走到门口的时候,却因为身后的一句话而顿住。
“如果说学生凭借的是老师的忠君之情呢?”阴夜辰亦是站起身,含笑看着古智:“学生的话,老师明白了吗?”
古智眼神一变:“难道……难道是皇上的意思?”
阴夜辰含笑不语。


一石激起千层浪 3

御花园。
众女眷盛装出席,一眼看去,映入眼帘的全是一律的美衣华服,说是邀请的是后宫的众位女眷,其实也不过是入得了太后眼的那些人。
席位上的位置是按照品级来分的,太后在主位,左边坐的是皇后,右边坐的是玉贵妃,沉熏的位置不在前也不靠后,处于中间的位置,左边是姐姐黎画衣,右边是长公主阴夜姬,从沉熏坐的位置看去,正巧可以看见皇后和玉贵妃两个人互相看不顺眼的神情。
玉贵妃漫不经心的拈起一块水晶饼来,看了看,道:“母后,这是御膳房今年研究出来的新品种吗?不知——”她微微一顿,嘴角露出关切的意味,道:“不知道御膳房的人有没有记得送一些到东宫去?”
此言一出,席间的人俱是面色一变,此间谁人不知太子被软禁的事情,玉贵妃故意这样说,就是要薄皇后的面,沉熏嘴角不自觉沉了沉,平素听得玉贵妃和皇后势同水火,但是如今皇后已经这般的失势,而清王是炙手可热的人,玉贵妃还如此的落井下石,不免有些过分,这样想着,一面往主位上看去。
主位上,太后眉头亦是皱了皱,向玉贵妃透过警告的一瞥,皇后却是神情不动半分,甚至带了点淡淡的笑意,手一伸,拿过玉贵妃手中的水晶饼,道:“谢谢妹妹的关心,本宫代太子谢过。”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点到玉贵妃最在意的事情。
太子。
即使被软禁,她的儿子也还是太子。
玉贵妃眼眸微冷,看着皇后听得她讽刺的语气,不动半分的神情,心下微恼,随即笑起来,道:“姐姐也真是的,这水晶饼桌子上多得是,姐姐贵为一国之母,何必从我手上讨东西吃呢?”
相比于第一句话,此话的讽刺意味更是露骨了,太后面露恼色,开口呵斥:“玉贵妃,你就少说两句吧,桌上这些东西还不够堵你的嘴?”
“母后,没关系,妹妹年纪小不懂事,臣妾不会放在心上的。”皇后含笑道,视线转向玉贵妃时,那笑意更深了,她扬了扬手中的水晶饼,道:“本宫堂堂一国之母,自然不会从妹妹的手里讨东西吃,我这样做,只是想告诉妹妹一个道理。”她视线不经意看了沉熏一眼,又重新回到玉贵妃身上,道:“小心为他人做嫁衣裳。”
说罢,把那水晶饼送入口中,轻轻咬了一口,咀嚼了几下,转头对太后道:“母后,这饼的味道不错。”
众人都觉皇后不愧是皇后,在失势的情况下,都还可以保持着这般的身份气度,在这一点上,明显的玉贵妃不如。
而沉熏却被皇后最后那句话搅得心下一乱,她更没有忽视皇后那寓意不明的一眼,但是却一点头绪也没有,暗自叹了一口气,不愿看到这些人的勾心斗角,想着明日自己就可以和夫君搬入南王府,远离这些女人,不由心下一宽,抬头望天上看去。
天上,一枚圆月挂在深蓝色的空中,非常的漂亮,但是身处这样的场景,为了赏月而赏月,总觉得有点儿傻,赏月赏的是心情,这一帮子人坐在一起,哪儿有赏月的心情,如若此时是和夫君在一起,那感觉肯定就不一样了,大脑中浮起夫君的身影,沉熏嘴角上扬,又有点惆怅,已经两天都没有见到他了,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蓉妃娘娘怎么没有来?”沉熏心思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见,忽然听得一旁的阴夜姬有些奇怪地小声问,语气里透着关心。
“母妃身体这几日有些不适,禀明了太后的,所以没来。”沉熏小声答道,一边向她笑了一笑,心里有些感激,毕竟这么多人中,只有这位长公主注意到了蓉妃没有来的事情,这里的大多数人,或许已经忘了蓉妃的存在了。
“原是这样。”阴夜姬点了点头,虽然她想和这位南王妃亲近,但是一时找不到什么话来说。
“想不想偷溜?”阴夜姬正沮丧间,忽然听得沉熏小声道,不由诧异看向她,只见她眼睛亮晶晶的,向她眨了眨眼睛。
阴夜姬虽然素来行事大胆,但是在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偷溜,却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况且,从小受到的教育业不容许她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可是看着沉熏脸上的兴奋之色,心底的冒险因子也被勾起来了,当下点了点头,遵从了内心的想法,道:“想。”
沉熏微微一笑,又侧头对姐姐黎画衣笑了一笑,问了同样的话,黎画衣随即猛然摇了摇头,沉熏忽然想起这种时刻,姐姐作为南王妃,她的一举一动肯定都会有很多人在暗中关注,当下也不勉强,朝阴夜姬一笑,拉了她的手,就像上次宴会上阴夜辰拉了她偷跑一样,沉熏如法制跑,趁着主位上的人没有注意的时候,拉着阴夜姬迅速转到花丛后面,从花丛后偷偷跑掉了。
直到跑了好远,沉熏方才停下来,放开阴夜姬的手,回头边喘气边道:“怎么样,公主你还好吧?”
阴夜姬生平第一次做出中途逃席这样的事情,既是新奇又是兴奋,脸蛋因为奔跑而通红,喘气定,对沉熏摇了摇头,忽然有些好奇问:“这不是你第一次偷跑了对不对?”
沉熏闻言嫣然一笑,并没有丝毫的扭捏之态,道:“这一招是夫君教我的。”


一石激起千层浪 4

“我想起来了。”阴夜姬拍掌一笑,“上次宴会上,你和南王曾经中途离席。”说到这里,阴夜姬顿了一下,道:“说起来我还欠你一声对不起,上次在宴会上我对你说话有些不礼貌。”
沉熏只是不在意一笑,现在想起当日的情景,真真的恍如隔世的感觉,那个时候她一心只想看着雪澜失态,其实出言不礼貌的人是她才对,到了如今,她心里已经释然了,见到长公主这般的模样,不像宫中的这些个人,尔虞我诈,反而留有真性情,不由真心为雪澜感到高兴,雪澜哥哥能够娶得这样的一个女子为妻,定然能够幸福,当下对阴夜姬也生了亲近之意,眉目一动,道:“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哪儿?”阴夜姬好奇问。
“碧浣池。”沉熏脸上浮起某种神思,说不清是喜是忧,道:“别处的荷花都谢了,但是碧浣池的水不同于别处,荷花定然还没有谢,公主喜欢荷花,我们可以在碧浣池那儿边赏荷边赏月,两不相误。”
她喜欢荷花?
阴夜姬哑然失笑:“王妃从哪里听说我喜欢荷花,我自小就对荷花过敏,根本连挨近荷塘半步都不敢,我看我们还是去别处吧。”
沉熏神情一怔,中秋的月色,皎洁如水,如同秋天的水一样冰凉入骨,沉熏仿佛没有听明白阴夜姬的话,无意识的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察觉到她声音里居然带了颤抖的意味,阴夜姬不由有些奇怪,但还是重复道:“我自小对荷花过敏,王妃的提议确实非常的雅致,但是我这样的情况,自是去不成了——”
沉熏没有点头也没有应声,只是呆呆的站住,心里很慌,一点儿的主意也没有,像是小的时候第一次到黎府,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一群完全陌生的人,一个完全陌生的男子告诉她,他是她的爹爹,那个时候,她心里一点儿喜悦的感情都没有,有的只是无所适从,原本熟悉的东西,心里认定的一切都动摇了,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惶然无助。
夜风微凉,吹得人整个人呢地发冷,心里涌动着杂乱的思绪,公主对荷花过敏,那么那天在碧浣池,他说的那些话……沉熏恍惚觉得自己站在窗前,曾经多么希望透过窗看清屋内隐藏的东西,可是怎么看也看不清,现在,只隔了一层薄薄的轻纱,她就可以看清,但是,她却不敢去掀开那一层轻纱了,只是任由心里的慌乱蔓延到四肢百骸,嘴里无意识的发出类似于呜咽的声音。
“王妃,你怎么了?”
阴夜姬眼中疑惑的神情更盛,看得月色下沉熏的脸色雪白,没有半分的血色,忙问:“你是不是不舒服?”
沉熏回过神来,勉强笑了一笑,道:“公主,我没事,我只是——”她语气不自觉带了苦涩的意味,“我只是想起一些旧事而已。”
“哦!”阴夜姬了然地点点头,眼底透出一点挪揄的神色:“和南王的旧事?”
沉熏没有回答,只是微微一笑,阴夜姬以为她是羞赧,不由笑道:“有什么好羞的。”语气一顿,她抬头看了看天空的月亮,叹了口气,道:“我也想驸马,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中秋佳节,却一个人在外面带着大军前往安南。”说罢语气低下去,“其实,我宁愿驸马没有那么的能干,这样的话,父皇就不会这么器重他,他就可以多一点时间来陪我。”
也许是因为中秋的关系,阴夜姬的语气有种说不出的寂寥,但是语气里那种近乎于痴迷的爱恋,却是可以清晰地听出来的。
“如果驸马不能干,你还会喜欢他吗?”沉熏忽然问。
阴夜姬连想都不想就道:“当然喜欢了。”她眉目扬起温婉的笑意,“怎么样都好,只要那个人是他就可以,只要是他,我就喜欢,只有我喜欢的,那就是好的。”
只要我喜欢的,那就是好的。
听得这般纯粹的话语,沉熏心里的慌乱渐渐散去,嘴角慢慢上扬起来,模模糊糊地想,过去的事情就让它随风逝去吧,既然已经结了痂,那就算了吧,曾经的伤口再次掀开,也只是徒惹烦恼而已,今时今日,他有如此深爱他维护他的女子,她亦有深爱自己自己也深爱的夫君,那么那些年少的往事,就应该被风埋葬了吧,知道的或是不知道的,到了如今,已经没有必要去揭开那一层纱了,恩,就这样吧。
“如若驸马能够亲耳听到公主说这些话,他一定会很开心的。”夜风里,沉熏真心道。
阴夜姬闻言撇了撇嘴,道:“他才不会。”说罢脸上泛起一点儿淡淡的忧思,没有意识到自己轻易就把心事说出口了,“不知道为什么,有的时候我觉得我离驸马很近,有的时候我又觉得离他很远。”她叹了一口气,“我总觉得自己很笨,根本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呵呵……”沉熏闻言失笑,没想到这位平素看起来高高在上的长公主也有这样一面,她和阴夜姬并无深交,甚至可以说她曾经讨厌过阴夜姬,但如今知道她是这样一个性情中人,也不由心生喜欢。
“你笑话我。”阴夜姬不依地皱眉,眼神一动,道:“你和南王平素是怎么相处的?我看的出来,我这个弟弟非常的在乎你呢,上次因为你落下山崖的事情,他急成什么样儿了,一颗心全都落到你身上了,要不你教教我,该怎么样才能得到一个人的心?”


一石激起千层浪 5

沉熏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为着阴夜姬直白的语气,语气有些无奈道:“我也不知道。”阴夜姬闻言脸上浮现出失望的神情,沉熏眼神一动,又道:“要不你试一试用你的真心去换。”她笑容多了几分温柔的味道:“夫君就是用这一招来对付我的。”
“而你中招了。”这下换阴夜姬笑出声来,顿了一下,阴夜姬道:“要不我们去看一看容妃娘娘吧,中秋佳节,她一个人呆在华然宫里,身子又不舒服,心里不免有些凄凉。
沉熏点了点头,只是未免有些疑惑这位长公主为何会这么关心蓉妃,不由向她看去,阴夜姬自是知道她在想些什么,道:“关心我的人,我自然会回报以关心。”说罢指了指脖颈上的东西,朝沉熏嫣然一笑,道:“你看,这是蓉妃娘娘送给我的,上次我和娘娘在路上遇到,娘娘便叫我到华然宫坐坐,顺手送了我这块玉佩,说是与我投缘。”
就着月色,沉熏看到了阴夜姬脖颈上的玉佩,晶莹剔透的白玉,中间是一朵紫色的小花,极浅的紫色,在月色下美得有些飘渺,沉熏眼眸一怔,那不是……不是素影吗?母妃竟然把这么珍贵的东西送给她,看来真的是非常投缘了,不过一怔,随即又释然了,道:“母妃真的很喜欢你呢?”
说罢,两人正想向华然宫走去,忽然一个人影远远的走过来,原是黎画衣,画衣看到两人,道:“你们俩还在这儿悠闲,太后正派人到处找你们呢。”有些责备看向沉熏:“小薰也真是太大胆了,太后的宴会也敢离席,没得拉了公主一起受罚。”
沉熏却不在意,姐姐责备的语气里隐隐有某种关心和担忧,不由笑道:“没事的,太后一向都是宽容大度,且会跟我们计较这些。”说是这样说,但是想到又要回到那种让人窒息的宴会上去,眉间不由微蹙。
阴夜姬也有些怅然,眼底一亮,看向沉熏道:“这样吧,我跟清王妃一同回去,我来向太后交代,你自个儿去华然宫陪一陪蓉妃娘娘,太后向来对孝顺的孩子赞赏有加,定然不会责怪你的。”顿了一下,又道:“至于我,反正驸马不在的这段时间我都会呆在宫里,随时都可以去看娘娘的。”
画衣虽然有些不赞同,但是看得妹妹听到可以不用回到宴会上时有几分高兴的神情,也不再说什么了,当下画衣和阴夜姬回到宴会上,沉熏独自往华然宫走去。
华然宫处在整座皇宫比较偏僻的位置,一向比较冷清,为着太后的宴会,一应的太监宫女都到御花园去了,更是比平时还要冷清上几分,沉熏走进去,月色下那些鹅卵石铺就的小道比平日又多了几分情调,她今早刚去看过蓉妃,还陪她下了会儿棋,知道蓉妃并不是真的身体不适,许是不愿意参与这种勾心斗角的场面,所以才借故推脱,当下不慌不忙往里面走去,眼睛随意看四下的景致。
华然宫即使到了秋季也还是美丽如初,只是毕竟季节不同,和春日那种生机勃勃的美相比,多了几分萧索的味道,加上是夜晚,宫灯流离,月影沉沉,树的影子斑驳的投到地上,而自己的影子亦被斜斜的打在路上,孤孤单单的一个影子,沉熏心里不由生出淡淡的感伤的情绪,夫君这会子究竟在干什么呢?
虽然跟自己说过什么也不要问,只要相信他就成,其实心里也隐隐明白,朝廷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表面上跟他一点儿的关系也没有,但是暗地里,他身为影魅,肯定或多或少有一些关系,想都不用想,光是看这几日他忙得连回景和宫的时间都没有就知道。
可是今日是中秋节,是一年里最应该团圆的一天不是吗?沉熏压制不住自己心里生出的怨,是的,她确实有点儿怨他,等他回来,她一定要想一个法子好好的罚他,这样想着,沉熏不自觉露出一点儿笑意,抬头一看,已经走到了华然宫的湖边了,只一瞬,她嘴角的笑容忽然凝固,视线看的湖边不远处的两个身影,一个是蓉妃,而另一个,竟然是皇帝。
沉熏下意识的躲到一旁的树丛后,心下有些惊异,自从她住进宫里以来,还未曾听说过皇帝驾临华然宫,随即又觉得自己的反应十分好笑,皇帝来自己妃子的宫殿有什么觉得奇怪的,虽然说皇帝为了保护蓉妃和阴夜辰,只得吧宠爱转移到玉贵妃的身上,但是也不至于必须冷落到不顾不理的地步吧,当下再一看,方才发现原来皇帝身边没有跟随的侍从,显然只是隐秘的探访,并不想要人知道,当下只得继续躲在树丛里,再说那两人已经向这边走过来,突兀地出去,更是说不清楚。
正无聊间,忽然听得路上那两个原本只是沉默而行的人开始说话了,先开口的人是皇帝。
“蓉妃,朕这么久才来看你,你没有什么话要说吗?”皇帝的声音虽然是淡淡的,但是落入人的耳中,却让人觉得有种故意的自持,仿佛是为了掩饰心里的激动。
沉熏不由觉得好笑,更加印证了原来自己心里的猜想,皇帝心里其实最爱的人,是容妃,高高在上的皇帝,面对自己心爱的女子,也会有无措的一面。
“皇上要臣妾说些什么?”蓉妃语气十分的平静,听不出有一点儿的欢喜,沉熏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依稀觉得蓉妃的语气里有淡淡的倦意。
皇帝面色一滞,脚步忽然一顿,侧头看向身旁的这个女子,月色如水倾泄,橙黄的的宫灯灯影流离,月光和宫灯的灯光交错照到她的脸上,清丽的一张脸,表面上是柔和恭顺,其实眼里是淡淡的疏离神色,这么多年过去了,时光仿佛漏掉了她似的,没有在她的身上留下任何痕迹,连眼底的疏离神色,也和当初他见到她的时候一般无二。
多年未有的软弱从眼底一闪而过,皇帝的声音再也没办法故作平静,叹息出声:“蓉儿,你竟然连一点儿的怨都不予朕吗?”


一石激起千层浪 6

蓉妃嘴角微微上扬,月色下,那笑也是请冷冷的,声音一点儿都没变,淡淡的,“臣妾为何要怨?”
“怨我这么多年来没有踏上华然宫半步,怨我没有做到当初的承诺,怨我……”
“皇上多虑了。”蓉妃淡淡的打断皇帝的话,“皇上贵为一国之主,每天日理万机,担的是天下大事,想的是怎样治理好天下,臣妾在这宫中能够安身立命,也是因为皇上的恩赐,臣妾没有什么可怨的。”
皇帝听得这般清清浅浅的声音,脸上神情却是一黯,忽然轻笑出声,那笑容掩不住的凄凉,“确实是朕多虑了,朕居然到了现在还不曾幡然醒悟,居然还会奢望你能够放半点的心思在朕的身上,奢望你会因为我这些年来的冷落而生出哪怕是半点的怨气,是朕多虑了,真的是朕多虑了……”说到最后,皇帝的声音渐渐的凄怆。
沉熏心下一惊,为了皇帝话语里透出来的意思,竟然是皇帝深爱蓉妃,而蓉妃这么多年来并没有把心思放在皇帝的身上,沉熏暗叹一声,摇了摇头,没想到这中间还有这么一段纠葛,一阵静默,忽然,蓉妃说话了,声音不似平素的温和淡然,多了某种情绪,似喟叹,又似若有若无的怨恨,声音低低的,化在月色里。
“其实皇上也没有说错,我一直在怨皇上。”蓉妃忽然改了自称,不再用臣妾,而是用我。
“对,你是在怨朕。”皇帝的声音隔了会儿才想起,却是自嘲:“二十多年来,你一直在怨朕当年迫你从了朕。”忽然一声轻响,仿佛是皇帝向后踉跄退后了一步。
蓉妃默然不语。
“所以,当年朕为了保护你和辰儿,而把所有的宠爱都转到玉贵妃和清儿身上的时候,你是真的欢喜是吧,当时朕盛宠与你,你没有半分的欢喜之色,你给朕唯一的一个真心的笑容,却是在朕转身离开的时候。”皇帝语气一顿,仿佛自鄙,“朕真的是疯了,才会连天子的自尊都不顾,把所有的一切捧到你的脚下任你践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