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康晟不曾想竟然会在此处遇上她,嘉明王朝的南王妃,想起当日宴会上乌真国的使者因为眼前这人败兴而归,眼里闪过极其复杂的神色,闻得她柔和的语调,神情没有放松半分,反而是警觉大增,眼睫淡淡垂下,掩住了琥珀色的眼眸,他重新易容过,倒不怕她会认出他来,更别说是他的真实身份了,琥珀色的眼眸也用特殊的药水变成纯黑色,心下一转,他心里立刻有了主意,故意粗声道:“空口白话,你以为我那么好骗。”
沉熏当然知道这人根本不可能凭一句话就放人,刚才说那句话,不过是测试他是否真的是官府要找的犯人,怕自己错伤无辜,这下确定是了,也就没有了顾忌,当下微微一笑,道:“公子不相信我,可以扣押我为人质,让我的两个侍女先下山去,等会儿公子看见官兵走了在放我走就行了。”
此言一出,凝碧脸色一变,顾不得脖颈上横着匕首,连连道:“小姐不可以。”,身子不能动,只有嘴巴和眼睛能动,怨恨看向端康晟,“要敢碰我家小姐的衣角试试看?我跟你没完。”
凝烟知道自家小姐另有打算,没有说话,只是拿眼神示意凝碧。
端康晟也是讶异,他生于皇家,只有侍从为他效命,且视为天经地义,如今看得她一个主子竟然为了救下侍女而甘愿做人质,不禁对沉熏又另眼相看了一分,本来他心里也是打算要沉熏做人质,有南王妃在手,还怕那些守卫会为难他吗?只要出了京城的范围,自有梁维和派的人来接应,那就安全了,可是听得她主动提出来,心里没有如愿而松了一口气,反而有种莫名的警戒感,手中的匕首又逼近了凝碧的脖颈一分,立刻,锋利的刀刃在凝碧的脖颈上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痕,端康晟冷冷道:“不要妄想使诈。”
沉熏心里一紧,原本澄澈明亮的眼眸多了一丝异色,袖中的手指拈成一个奇怪的手印,脸上却是笑意盈盈,一双眼睛定定看向端康晟:“怎么样?公子意下如何?我来做公子手中的人质可好?”
夏末初秋的季节,太阳已经西斜,她背光而立,一线西斜的阳光从脸侧射过,身上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微光,给人一种宁静祥和的感觉,一双眼睛澄澈明亮,如同无边暗夜的星子,黑玉一般的眼里仿佛蕴藏着某种神秘之极的东西,引得人想要到里面去一探究竟。
而她清清浅浅的声音,化在山峰里,有种说不出的温软,隐隐若有若无的诱惑,仿佛会迷人心智一般,让人不由自主按照她的心意行事,端康晟手中的匕首微松。
一旁,凝烟眼眸里闪过担忧之色,小姐竟然用了迷魂咒,此咒极费心智,如若成功,迷惑对方的心神,对方会按施咒者的意愿行事,如若施咒不成功,那强大的反噬力就会弹回施咒者的身上,会折损功力不说,身体还会出现极度的疲惫,暂时功力全失。
沉熏且会不知道,她不是没想过其它的方法,只有这个方法才能确保凝碧的安全,而且,这个人看她一个弱女子,定然不会心生防备,她哪里知道端康晟早就知晓了她的身份。
看着端康晟手中的匕首已经微松,沉熏知道他的神智已经开始动摇了,当下笑意更深了,移步慢慢走过去,语气带了柔柔的笑意:“公子还在担心什么?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要人质保命的话,我可是最适合的人选,公子还会怕我不成?”
端康晟的眼神开始涣散,手中的匕首又松了几分,但还是强自不肯离开凝碧的脖颈。
沉熏眼底露出一丝赞叹,心神都动摇了,意志力居然还在支撑,可见此人的意志力之强。此刻,她已经走到他身边,动作轻柔地抬起双手,盈盈握住他拿着匕首的那只手,含笑道:“公子,你还在犹豫什么,说出来,也许我能够帮得上忙。”
雪白纤细的五指,肌肤晶莹如玉一般,柔软地覆盖在他的手上,真真的如同凝脂皓雪,被她手覆盖的地方忽然传来一阵酥麻的感觉,而她的笑容如同山间的风一般柔和而清新,心里一阵异样,端康晟眼神益发的涣散,那模样就是被迷魂咒迷住了心智的模样,只有嘴角不易察觉地浮起一丝笑意,旁边的凝碧正凝神关注二人,正要松一口气的时候,忽然看得那一抹奇异的笑容,电光石火间想到了什么,大叫出声:“小姐,危险。”
沉熏大惊,后退,但——
已经来不及。
端康晟嘴角一勾,笑容加深,眼里原本涣散的神思忽然凌厉如剑,手如电一般伸出扣住沉熏,一双眼睛灼灼的直直射向沉熏,右手手中的匕首在半空中急速转了个弯,横向沉熏的脖颈,沉熏猝然不备,心智骤然一乱,迷魂咒破,强大的反噬力顿时让心口剧痛,有血气上涌,沉熏强自忍住,身子慌忙侧身避开端康晟的手,但是因为心口剧痛,动作不免顿了一下,被端康晟扣住。
“小姐!”异口同声的惊呼,出自凝烟和凝碧,凝碧眼底血红,看着端康晟的光怨毒无比,更是气自己因为贪玩而惹下祸患,而现在自己被点了穴,只能眼睁睁看着小姐被制,急得眼泪直流。
凝烟心下亦是大惊,并不是因为沉熏的受制于人,而是因为小姐被迷魂咒反噬力的重击,俨然已经重伤了,一时间方寸大乱。
端康晟一击得逞,眼底浮上笑意,“南王妃小心了,我手中的匕首可是不长眼睛的,要是再迷掉我的魂儿,那我可就不能保证能不能控制得住这匕首了。”一面眼光凌厉扫向凝碧,“通知山下的人,南王妃在我的手里,不准任何人上来,让他们赶紧给本我准备快马,如若迟疑——”他手中的匕首一紧。
“别伤害我家小姐,去,我立刻就去。”凝烟说罢快速转身,向着山下疾奔而去。
山脚下徐枫正布下天罗地网,只等奸细落网,忽然见到一个女子从山上踉跄走来,正惊异间,待看清女子的容貌时,心下大惊,待听完叙述,惊得脸色雪白,一个是下了追杀令的奸细,一个是南王妃,他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决断。
凝烟看他迟疑的样子,又急又怒,厉声道:“要是我家小姐有任何闪失,大人你能承担得起后果吗?还不快按照贼人的要求去办?”说罢也不等徐枫吩咐,直接对一旁的士兵道:“赶紧去备马。”士兵被她凛凛的眼神怔住,立刻领命而去。
一切很快备妥,凝烟正要只身返回断崖,忽然听到从断崖处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声:“不——”
是凝碧的声音。


第八章:山雨欲来风满楼 1

傍晚时分。
养心殿。
安得垂首站在殿前,眼观鼻,鼻观心,对大殿中的怪异的景象视若未见,仿佛在打瞌睡一般,只有微眯的眼眸中时而闪现凌厉的光芒,机警地看着外面,以防此时有人闯进来。
大殿中。
龙涎香的香味静静弥漫着。
棋盘前对坐着两个人,一个便是皇帝,另一个,是阴夜辰,阴夜脸上完全没有平素纯净无邪的模样,而是眉心微皱,眼睛看着棋盘上棋子散落的地方,眼底精光乍现,半响,他拾起一枚白子,悠然落下,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父皇,您的棋艺退步了。”
皇帝脸上是平素温和的笑容,但是仔细一看会发现,那笑容中有多了一种难能可贵的温情,听得这句话,他从容拿起落下手中的黑子,“不到最后,焉知鹿死谁手?”
阴夜辰笑意不减,颇有些自负地一语双关道:“这次儿臣布下的可是天罗地网,要想死里逃生,四个字,难上加难。”
听着是大不敬的话,皇帝却笑起来,手中黑子同时落下,“须知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就算是天罗地网,也许防着鱼死网破的结果。”
“父皇放心吧,那张网,就算是铜墙铁壁之身,他都撞不破,如若真的被您说中了,那徐枫也不必回来了。”
棋盘上正要分出胜负的时候,忽然听得殿门口传来喧嚣声,阴夜辰眼里闪过一丝懊恼,差一点就要取胜了,皇帝却微微一笑,那笑容只如昙花一现般,随即泯灭。走回御座的途中,顺手拂过棋盘,立刻,棋盘上的棋子乱做一团,同时,阴夜辰继续坐在棋盘边上,一脸孩子般好奇的样子地看着乱成一堆的棋子。
安得进殿请示,徐枫徐统卫求见。
皇帝脸上露出笑意,道:“宣。”
阴夜辰手上在玩棋子,余光却暗自看向进殿的徐枫,待看清徐枫的脸色时,眼底蓦然一冷,徐枫向来被称为徐木头,不光是他不懂得谄媚奉承之事,更是因为面对大事的时候有种难得的从容镇定,不是一般的人能够比得上的。而此时走进来的徐枫,脸色竟是发青的,额头还布满冷汗,想到些什么,阴夜辰眼眸一冷,里面有某种冷酷一闪而过。
徐枫一进殿就扑通一声跪下去:“皇上,臣罪该万死。”
皇帝眼光一凝,平素温和的声音带了一丝严厉,问:“奸细可是就地正法了?”
徐枫一滞,道:“臣等在京城布下天罗地网,按照影大人说的,故意在午时放松戒备,奸细果然上当,逃到了落霞山,臣立刻派人追到落霞山……”
“朕只要结果。”皇帝皱眉打断徐枫的话,“徐大人何时变得这般罗嗦了,朕只要知道端康晟的死活。”
徐枫呼吸一顿,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他连擦汗的勇气都没有,诺诺道:“端康晟跌下山崖,生死不明。”
皇帝闻言面色稍缓,眼底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温和道问:“落霞山的断崖,徐大人听说过跌下去的人有生还的吗?”说罢有些不解地看向犹自战战兢兢的徐枫:“徐大人做得很好,快快请起,朕并无怪你的意思,不必觉得惊恐,朕应该重重赏你才是。”
徐枫闻言没有起身,反而脸色更青了,冷汗直冒,顺着下颚滴落,一咬牙道:“臣罪该万死,跌下去的人,还有——还有南王妃。”
“什么?”皇帝错愕起身,眼神随即担心地看向一旁。
殿中出现一瞬间的静默,阴夜辰脸色还十分的平静,只是手指无意识握紧,他仿佛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方才反问:“你说什么?”
徐枫闻言一愣,猛然抬头,方才发觉这大殿中还有其它的人,是南王。
徐枫还没有更多的反应,只阴夜辰已经猛然几步上前,途中带翻了棋盘,棋子散落了满地,阴夜辰不管不顾,眼睛瞪得很大,一把抓住徐枫的衣领,力道大得直接把他从地上提起来,眼神瞬间亮如妖鬼,大吼出声:“我问你刚才说什么?”
徐枫今日实在是受了太多的惊吓,先是在山脚下的时候听到惊呼声,带了人冲上去,结果得到要抓的人居然和南王妃一起跌落山崖的消息,心里还没缓过来,就看得这个有痴疾的南王脸上竟然出现这样的神情,心下大骇,来不及多想,他已经被大力的抓住,南王的眼神更是凌厉得让人不敢逼视,绕是他这等经历过天生死大事之人竟然都心生颤意,出口的话也变得断断续续:“王妃……王妃也……也跌下山崖了……”
跌落,山崖。
落霞山的山崖,被人称为断魂崖,意思就是,跌下去的人,魂断谷底。
阴夜辰的手一颤,心先是微疼,像是被针不经意刺到了一般,瞬间,那疼像是水波纹一样渐渐扩散,渐渐弥漫到全身的各个角落,连指尖都是疼的,疼得他一点儿力气都没有,手一松,徐枫狼狈跌落在地上,眼里是掩不住的诧异之色,随即又告诉自己,南王自大婚之后和南王妃感情甚好,即使他智力只如孩子一般,情急之下做出此等举动,也不为怪。
阴夜辰忽然捂住心口,慢慢蹲下身去。
初秋傍晚的风微凉,柔和的风,就像是前日的晨间的风一般柔和,如同那日她离去的时候一般柔和。


山雨欲来风满楼 2

可是,同样柔和的风,如今他只觉得凉,凉凉的感觉从肌肤上一直渗到心里去,凉得人整个儿地发冷,脑中慢慢现出那日她离开的情形。
那日清晨的阳光很灿烂,但是怎样灿烂的阳光在她的笑容前都失掉了颜色,她笑起来的时候眉儿上挑,眼尾弯弯的,温婉中带着无比灵动的神色,真真的笑颜如花,每每看着那样的笑容,心里就会无端的欢喜起来,仿佛世间的一切都在那样的笑容里悠远了,只要她的一抹笑颜就已经足够。
那日,她笑语盈盈对他说:“夫君,我现在很乱,我想回家去好好的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在夫君的身边我根本冷静不下来,很多事情都想不清楚,对不起,我需要时间好好的整理一下,我知道夫君对我很好,我也很喜欢夫君,但是夫君跟我索要的,不仅仅是喜欢这么简单,我不知道我能不能给,所以,我要好好的想一想,回来后,我会给夫君答案。”她含笑看着他的眼睛:“夫君也不要送我去,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样面对夫君,夫君放心,我保证,不会太久的,过几天我就回来。”
他含笑答应,没有送她,只是站在景和宫的庭院,看着她悠然离去,心里只是想:等她回来就好,等她回来,她会对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感情有一个清楚的认识,他有信心,她带给他的,肯定是一个好的答复。
可是现在,却是这样。
她明明说过的,过几天她就回来,她会给他答案。
阴夜辰忽然站起来,纷乱的思绪忽然化归为沉静,眼睛亮得奇异,对,娘子答应过会给他答案,所以,她定然不会有事的,阴夜辰深吸一口气,强自自己镇定下来,他不能也不可以乱,他现在最应该做的,是想办法去救娘子,她一定不会有事的。
想到此,他踏步就要出门去。
皇帝脸色一嘴角微沉:“给朕站住,你去能帮得上什么忙?没得给徐大人添乱。”
阴夜辰明白父皇的用意,但是此时哪里管得了这些,脚步一顿,又要继续往外走。
皇帝心里发急,一旁的安得见状,立刻眼明手快拉住阴夜辰,“王爷先不要慌,王妃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再说,皇上定会为王爷做主的。”
阴夜辰走脱不得,又急又气,只手就要甩开安得,忽然听得安得压低声音道:“王爷,您想功亏一篑吗?”
阴夜辰一愣,瞬间心里的痛又加了几分苦涩,几分凄楚,连说出都不能,他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恨过自己的状况,从前是自保的外衣,而如今,却变成了束缚自己的枷锁。
皇帝见他稍微冷静了一些,忙安抚道:“你先不要慌,朕定然会不惜代价也要把朕的儿媳救出来。”说罢看向地上呆愣的徐枫:“去落霞山,带足人马给朕立刻到落霞山,必须把南王妃给朕找回来。”
徐枫一愣,随即领命,迟疑了一下,又问:“那奸细呢?他和南王妃一起跌下去了。”
“先找王妃!”刚稍微平静的阴夜辰听得这句话,立刻一声爆喝,心里不止是痛,还有深深的自责,要不是因为要追那人,沉熏根本就不会掉到崖底。
徐枫赶紧领命而退。
徐枫一走,安得立刻放开了手,道:“奴才刚刚得罪了。”
阴夜辰只是瞪了他一眼,却也说不出责怪的话,心里很急很痛,但是又无可奈何,最终满脸失魂跌坐在椅上。
皇帝从未看见这个儿子这般的失态过,心里说不出是喜是忧,固然,他对沉熏是很欣赏,在三个儿媳中,最看得重的就是她,她出了事,他当然也是焦急,但是,看得阴夜辰为了她这般失魂落魄得失去理智的样子,他的心里却是一沉。
正静默间,忽然从殿门传来一声娇柔的声音:“父皇,女儿过来请安了。”
原是长公主阴夜姬,阴夜姬平素一直住在公主府,这日在宫中陪太后,想起那天宴会上沉熏维护阴夜辰的样子,不由生了想去会一会的冲动,她向来率直,此刻已经抛掉了先前对沉熏不好的印象,只留了欣赏之意,哪知到了景和宫却是只有几个宫婢,得知沉熏回家,而阴夜辰到了养心殿之后,一心只想这个弟弟还真是不懂事,自己的娘子回家都不会跟着护送,所以,一路也走到养心殿来,名为向皇帝请安,实则是想要教训一下阴夜辰。
给皇帝请了安,阴夜姬仿佛才看见弟弟的样子,当下惊奇道:“咦?我刚才从景和宫过,不是听说南王妃回家省亲了吗?三弟怎么不跟着去?”
阴夜辰此刻心里本来就自责那日他听了沉熏的话,没有跟了去,听阴夜姬这么一说,心里疼痛更甚,眼底露出悔恨来,自嘲出声:“是呀,我当初怎么那么傻,没有跟着去。”
阴夜姬看得他这般样子,倒是一愣,瞬间觉察出大殿中不同寻常的气氛,视线一扫,发现掉落的棋盘和散落一地的棋子,不由问:“父皇,发生了什么事?”
皇帝还没有回答,阴夜辰却出声了,有些急迫地,只有三个字:“武状元。”
皇帝一听,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武状元武功绝妙,轻功更是了得,当下吩咐安得:“立刻让武状元去落霞山营救南王妃。”


山雨欲来风满楼 3

山谷中。
夜幕降临。
沉熏张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漫天的星子,耳中是山风呜呜吹过的声音,而她躺在一处平坦的草地上,她有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支着右手就要起身,忽然心口一阵刺痛,身子软软地倒下去,嘴角露出一丝苦笑,迷魂咒反噬的后果,身子居然软得连起身都困难。
“不要动,你现在受了重伤。”冷淡的声音从旁传来,沉熏一惊,回头一看,眼睛因为讶异而微张。
淡淡的月色如水一般洒落,月色里,一个男子凝眉站立,手中正拿着干柴,琥珀色的眼眸正看着她,高挺的鼻梁,剑眉星目,跟嘉明王朝相对儒雅的长相不同,这个人长得十分的粗犷,但是给人一种不同于一般人的俊逸。
显然,这是刚才拉她下山崖的人,而现在的样子,才是这人的本尊。
大脑自发自地想起了之前的事情,山崖前,凝碧冲破了穴道,出其不意地想要夺下他手中的匕首,确实也夺下了,只是后果是混乱间他一步踏空掉下山崖,而手中不忘紧紧拉着她。
真是不幸。
沉熏撇了撇嘴,抬头看了看上方,根本看不到顶,不由叹息,应该说是幸运才对,从那么高的地方跌下来竟然没死,不对,应该说五分幸运,另外五分,则是身旁这人的功劳。
沉熏视线落回一旁的人身上,而他正好在看她,于是,月色下,她清楚看到他琥珀色的眼眸。
“你是乌真国的人。”淡淡的陈述的语气。
端康晟一愣,他没曾想她醒过来的第一句话竟然会是这般的平静而又出乎意料,不过又是在情理之中,因为这个女子这般的聪慧。
“是。”轻咳了一声,端康晟大方承认,把手中的干柴放下,开始生火,余光看见沉熏正努力要起身,冷淡道:“你最好不要动。”
沉熏轻易从他冷淡的话中觉察到一丝关心,不由笑起来,颇有几分调侃的味道:“你这是在关心人质吗?我现在可算是最没有威胁性的人质了。”
端康晟嘴角沉了沉,道:“我会去关心一个想要用迷魂咒让我束手就擒的人?”也不知是问沉熏还是问自己。
“说得对。”沉熏点头,道:“我用迷魂咒对你,你把我拉下山崖,一报还一报,很公平。”
听得这句话,端康晟脸色却没有好转,反而更加阴沉了,不知道是对她身处危险的境地却仍然这般怡然自得的样子不满还是其他。
一时间两个人没有说话,沉熏是没力气说话了,暗自凝神调息,倒也不担心身旁的这人会趁机加害,因为这个山谷四面绝壁,是无论如何都上不去的,只能等上面的人来救,而会来救的人,就只有嘉明王朝的人,她可以说是他的救命稻草,要不然的话刚才跌落的过程中他也不会舍身护着她。
调息了一阵,感觉稍微好点儿了,沉熏方才睁开眼睛,有气力坐起身。火已经生得很旺,初秋的夜晚微凉,沉熏慢慢转过身,朝向火堆,上面正靠着鱼,兹兹发出声音,沉熏抚了抚空空的肚子,道:“可以吃了吗?”
“马上就好。”端康晟语气依然冷淡,看了她一眼,原本冷淡的眼神,在看到她的时候却忽然多了某种异样,沉熏正疑惑间,忽然某样东西兜脸而来,当然不会是鱼,是衣服。
沉熏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低头一看,原来自己的衣衫在跌落的途中挂破了,裂口从肩部一直到后背,一整片的肌肤都露出来,眉心不由微微一皱,但是她自小在山野长大,对于礼教并不是很在意,只一刻的不快,即刻放开,拿了对面人扔过来的衣服穿上,微微一笑,道:“谢谢你。”
端康晟一愣,又是一次出乎意料。
自从遇见她,很多事情就常常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第一次被人反驳得无话可说,第一次被逼得到达如此狼狈的境地,第一次做傻事。
确实很傻。
他醒来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赶紧看了看护在怀中的她有没有事情,傻得他自己都莫名其妙,当时他一脚踏空的时候,大脑里闪现的竟然是如果有她陪伴崖底,就算是摔死也不会太糟这样的思绪,而跌落的途中,他竟然不顾自己的安全,只是全力护住她,还好很幸运,途中挂到一颗峭壁上长出的松树,减弱了跌势,而他趁机提神,费劲了所有的精力,才减轻两个人跌落的重量,落到崖底的时候他才发觉她已经昏迷过去了,是迷魂咒失败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