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菲拉斯,” 我把手掌捂在他温热的嘴唇上,对他微微一笑,“现在,别说…什么也别说,好吗?”
我回转身来,泰然自若的朝着莫萨克走去,微笑着说:“怎么了,先生?您受伤了?可您怎么得罪我的侍卫了?”
莫萨克苍白着脸一言不发,右手按在肩膀上,鲜血不断的从他青白的指缝间流出来。
“呵,您不愿意回答我的话,”我的语气冷漠而高傲,“也许,长久的军营生活已经让您忘记了应有的礼节了吧?”
莫萨克的身体摇晃了一下,脸色变得铁青。
我继续说:“您冒犯了我,可是,我愿意原谅您。”
我看着莫萨克,然后向他伸出手去。
一个扭曲的表情出现在莫萨克的脸上,终于,他忍痛朝我走过来,弯腰亲吻我的手:“请原谅,殿下。”
“您呢,”我猝然抓住他的手,低声说,“别想要妨碍我……”
莫萨克从我的手上抬起头来,眼睛里充满血丝。
我微笑着继续:“否则……您知道,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他后退一步,垂下双肩,声音低哑:“您…无法离开……”
是吗?那么我们试试吧。我冷冷的看着他,微微侧头低声:“菲拉斯,看着这个人,如果有必要,就敲昏他!”
是的,如果我的判断没有错,我仍有机会。即使他们发现了异常,但莫萨克显然没有得到具体的指令,所以我相信阿玛克尼亚公爵因为药效还不能发号施令,而詹姆斯元帅远在埃尔松的军营……只需要,只需要……
我回头看向菲拉斯,递给他一个眼神,他立即明白了我的意思,上前几步牵过莫萨克的马。我转过身,目光从那些带着困窘和疑惑神情的面孔上扫过,我知道,莫萨克对我的称呼和臣服已经在这些人心中起了作用,我收敛起笑容:
“法玛公爵完全有权利和自由去她想去的任何地方!现在,我命令你们让开!”
我深知此刻绝对不能流露出一丝的畏惧和退缩,只有附身在那些最为高贵显赫人物身上的、那些毫无理由的自信,那些与生俱来的骄傲和尊严,无知无畏的勇气和力量,才能征服这些犹豫不决的人群。
果然,我看到他们变了脸色,互相看着,好像不知道是否应该听从我的吩咐一样。
我挺直背脊,步伐坚定的向前走去,人们在我面前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去,一步,两步……
“拦住他们!别让他们走掉!这是公爵的命令!”
一个声音高喊着,四个举着火把的人从后面跑上来,身后紧跟着全副武装的护卫队;被这些叫声惊动的守卫愣了一愣,才如梦初醒般向我涌过来。
“别用你的手碰到她!”混乱中我听见菲拉斯的怒吼,无数光点在我眼前跳跃,令人感到一阵眩晕,我伏在菲拉斯的胸前,紧紧拉着他的衣襟。菲拉斯抱着我,用剑在一双不知天高地厚的向我伸过来的手上留下永久的记忆。
一声惨叫过后,突然安静下来。我抬起头——人群
“啊!”我忍不住低呼一声,咬住了嘴唇。白色的床榻上,乌黑的头发倾泻下来,它的主人静静的躺在上面,仿佛睡着了一般,紧闭着双眼,双手交握着放在胸前。
一串颤栗从我的头顶掠过脚底,我感到害怕,却并非是由于想到即将到来的惩罚……
六位骑士默不作声的轻轻放下床榻,然后在周围散开。
床榻上的人动了一下,乌黑的眼睛微微张开,似乎是毫无焦距的凝视了一会儿,然后缓缓投向我——
什么也没有,除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什么也没有……可怕的,令人喘不过气来的黑暗……
如果他的脸色不是那么苍白,从他紧闭的嘴唇里面吐出来的呼吸不是那么不均匀,他的眼睛不是那么阴沉、呆滞、带着无尽的黑暗,我就几乎看不出他的痛苦,这当众显露出来的痛苦。
天知道,我宁愿看到他的怒气,看到愤怒、冷酷、严厉,也好过眼前的一切。那些生来就高贵骄傲,富有力量的人啊,他们不是同受平凡感情支配的卑微凡人不一样么?他们不是有力量使心肠冷酷,来承受伤痛的折磨么?即使是阵阵剧痛使他们难以平静,他们不是也能很快的恢复过来,虚假的微笑么?
我把嘴唇咬出了血。
他慢慢抬起手来,动作显得困难而僵硬。显然他是想说什么。立即,一旁的护卫队长走上前去,向着他俯下身去,把耳朵贴向他的嘴唇。……他开口吐出几个词语,微弱而不可辨。
护卫队长直起身,避开我的目光,大声说:
“大人的命令,把公主殿下带过来,杀死那个男人!”
我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血液冻结在我的血管里。我明白,这是最后一次不可遏制的暴风雨,就像波涛汹涌的海面上最后的,击碎船只的巨大浪涛一样,可以毁灭一切,吞没一切!而我必须经受这一击,哪怕会就此破碎……
我侧过头望着菲拉斯,他的脸色和我一样苍白,然而,在他明亮的眼睛中跳跃着火焰的光芒,里面没有恐惧,没有犹疑,甚至没有一丝不安。
他年轻的面孔转向我,微笑着的脸上只有一种表情——泪水突然涌上我的眼眶,是的,我知道这种事,只需要一眼即可看出的一切。
他的眼睛、他的嘴唇、他的整个神情,都在无声的说:我爱你!
仿佛一切的痛苦、一切的怜惜,一切的热忱和渴望,包括生命在内的一切的一切,对他来说,都只有我而已。而我看懂了并流下热泪,在这双眼睛之中,是我无法失去的世界,不可能再有任何犹豫。
不哭,我不哭,不颤栗,不犹豫。我踮起脚,把嘴唇贴在菲拉斯的耳边:
“胜过所有的一切……我爱你……”
菲拉斯的嘴角突然抖动,他的手抚摸着我的脸颊,绿色的眸子发出奇异的光彩:“再说一次,”他看着我的眼睛,“亲爱的蓝基娅,我想再听你说一次……”
我的目光在他的眼睛中流连,贪婪的汲取那里面的光辉和神采: “以你的生命起誓,以我的死亡起誓,我爱你!所以,……除非我死,否则你必须活!”
我握住菲拉斯的手转过身,迎着无数耀眼的火光扬起头,好像我站在高高的台阶上,高踞于一切人之上大声宣布:“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没有权利伤害他!因为,他属于我!”
在我说话的时候,四周寂静无声,仿佛连世界都静止下来。我听见自己粗重的呼吸,心脏在胸腔里激烈的跳动。
护卫队队长僵直的举起来的胳膊,许多沉默的面孔,拉迪特尼埃……
我吸了一口气:“即使是国王,也不能随意处置他臣仆的臣仆。而你们怎么敢这样冒犯我?竟然想要当着一位公主的面杀死她的臣仆?……我不允许,我绝对不允许!”
可怕的、死一样的寂静和沉默,没有人说话或者是动一下,即使是最大胆的人在这种冷淡和沉默面前也要发抖。突然一阵惊慌蔓延开来,从那个象征灾难的床榻上,阿玛克尼亚公爵抬起上半身,他的呼吸异常紊乱和急促,他的目光在我和菲拉斯之间掠过,是那种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目光。突然,他开始说话,一个字一个字,都像从喉咙的深处挤压出来:“杀死他!我命令……”
“拔剑!”队长拔出了长剑,向周围的人高声发出口令。
“杀死他!”
人群开始猛烈地涌动起来。
菲拉斯举起我的手放在唇边:“离开一些,蓝基娅,我不想让那些污秽的血溅在你身上。”
我退后几步,飞快的弯下腰去。在我最后的视线中,一个人恶狠狠扭曲着脸,举剑向菲拉斯刺过去……我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发抖,狂乱的从裙子下面摸出一把套着黑色皮革的小刀,拔出了鞘——
“住手!”我大叫一声,声音那么响,以致于所有人都停止了动作看向我。
“谁如果敢动他一下,我就用这把刀杀死自己!”
“蓝基娅!”菲拉斯向我冲过来。
“你别过来!”我后退一步,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一时间,时间仿佛停滞了,我的眼前飞快掠过菲拉斯惊痛的双眼,拉迪特尼埃惨白的面容,莫萨克复杂的眼神……
“你敢?!你敢在我面前流出一滴血……”一个撕裂胸口的声音响起来。
所有的人都忍不住颤抖起来,阿玛克尼亚公爵面色惨白,脸上带着骇人的表情。他用非同一般的力量在刹那间从床榻上站起来,眼睛可怖的盯着我……
我看着他,开始微笑了,一线热流顺着我的脖子往下流去,却奇怪的感觉不到疼痛。
支撑着他的力量突然消失了,他颓然倒下去,用一只手捂住脸,似乎要掩盖住一切痛苦——
啊,她会做的,她说到做到,不是吗?
他一边倒下去,一边发出一声可怕的叫喊。
已经是极限了,所有的感情的堤防,所有的坚强和自持,现在就要瓦解了。我快要坚持不下去,这些痛苦的责难,绝望的哀愁,快要把我淹没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中。而且一旦开了头,就会再也回不去了……
最后之舞
我拼命咬住嘴唇,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抵御那即将脱口而出的一声狂呼。唇上的痛苦已经变得麻木,我睁大眼睛,视线却在那跳跃的火光中模糊不清……
“给他一匹马…让他走!”我一字一顿的说,仿佛每一个字都要耗费我全部的力气。
只是那么十几秒的时间,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决定命运的那只手终于抬了起来,手指微微的动了一下。
“把马牵过来,牵过来!”有人在高声下令。
我慢慢把目光转向菲拉斯——菲拉斯看着我,眼中交织着痛楚和惊怒的神情……
他没有去接那缰绳,只是对我轻微而坚定地摇摇头。
“你走!”
我后退一步,躲开他伸出来的手。
“活着!记得……除非我死!”
是的,除非我死去……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感觉勇气又回来了。于是,我对着那个颤抖的人像露出笑容,亲爱的,亲爱的菲拉斯……
对,就这样,翻身上马,走吧,走吧,别再迟疑……我用目光追随着他的每一个动作,最后的眼神交汇……然后,离开……别回头,别再看我……
我凝神细听,确定已经听不到马蹄声……我松了一口气,他们追不上他了。
我慢慢放下因为过度用力而变得麻木酸软的胳膊,伸直双臂,摊开双手——小刀从我手中滑落,落在泥地上发出“噗”的一声轻响;青白的掌心上迅速出现一道殷红的血痕,疼痛缓慢而清晰的浮上来。
我握住双手,倨傲的看着前方。
费尔南德斯如释重负的舒了口气,朝我走过来。
突然,斜刺里冲出一匹马来,发狂般的朝着阿玛克尼亚公爵的方向冲去——人群大乱,在一片惊呼声中,人们如梦初醒般想起必须护卫公爵的安全。于是,叫喊、涌动、惊恐、混乱……
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在夜色和火光组成的背景下,高高跃起一骑人马,闪电般来到我面前。马上的人朝我俯下身,翡翠色的眼眸中朝映着火光,金发闪耀,宛如战神。
我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扑面而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人就已经恍惚落在马鞍上,在菲拉斯的怀中……一切嘈杂、火光、叫喊都离我远去……
我回过头,最后一次向后看去——光亮逐渐退却,渐渐被淹没在无限的黑暗中……我缓缓转过头,把脑袋埋进菲拉斯怀中。
风在耳边呼啸,马蹄急促的踏在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黑暗笼罩着大地,仅凭夜空中微弱的星光指引着前进的道路
我睁开被泪水打湿的眼睛,在无数闪烁的星星中间,那颗红色的巨星异常璀璨,仿佛正以无与伦比的光芒成为夜空的主宰……它居高临下的俯看着这一切,然后微笑不语……
这场耗尽我全部力气的战争啊…… 耳畔传来略微加重的呼吸,菲拉斯,我的菲拉斯……我抓紧他环在我腰间的手,不能回头啊,无法回头……我知道我要得到的那种幸福,就在这双紧握的手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走了多远……深不可测的夜,辨不清方向的路,菲拉斯索性放开缰绳,任由马撒开四蹄狂奔。
突然,胯下的马一个趔趄,悲鸣一声向前跪倒,我来不及惊叫,便被巨大的惯性作用力狠狠的抛向前方。
“蓝基娅!”
一个怀抱紧拥着我从马背上翻落下来,一双手臂护着我在地上翻滚几转,滚下一个陡坡……
伤口痛得无法思考,可是,菲拉斯呢,菲拉斯怎么样啦?
“什么人?”
我浑浑噩噩的抬起头,觉得似乎听见马蹄之声朝我们走过来,然后昏了过去。
唔……我呻吟一声悠悠醒转过来,一股辛辣的酒精气息充满了口腔,咽喉和胃里弥漫着火热的灼烧感,嘴唇上的伤口经过酒精的刺激,像是要拼命提醒我它的存在一样,痛得那叫一个惊心动魄。
紧接着,一个冰冷的东西贴着我的唇,又是一大股液体灌了进来。好难受,我呛了一下,不由得大声咳起来,动作牵动颈部的伤口,终于呼唤出我的眼泪。
我痛苦的睁开双眼,茫然的看着我面前的这个男人,他背着烛光,面貌模糊不清。我微微眯起眼睛,头脑有一点混乱。
“您就是这样狼狈的逃出来的?”
熟悉的声音,唔……是谁?
像是突然亮了起来,我看清自己处在一顶帐篷之中,我惊慌的向右看去,那个面孔侧向一旁,深刻的五官在烛光下显露出来。
“您?!您在这里?……那么,菲拉斯呢?”我猛然睁大了眼睛,想要挣扎着坐起来。
“别动!如果您不想把身体里面的血都流光的话。”
“菲拉斯在哪里?”
“伤口比外观看起来深,流了很多血……”
“菲拉斯……你把他怎么了?!”
“把他怎么了?……亲爱的蓝基娅,”维歌元帅注视着我,突然扯起嘴角,“为了您而造成的伤害,即使今天没有…但迟早会要了他的命。他越得到您的心,就会死得越快,不是吗?”
我又惊又怒的看着他,终于迸发出一声冷笑:“想要他的命……除非先杀了我!”
“他在哪里?我要见他,现在就要!”我不管不顾的爬起来,赤脚踩在地上,摇摇晃晃的站起来。
突然,脚下一空——
“你要干什么?!”我用手撑在维歌元帅的胸膛上,惊骇的盯着他的眼睛。
“别动,如果您想在昏倒前看见他的话,”一丝矛盾的神色在维歌元帅的眼中一闪而过,转而又露出讽刺的笑容,“我很好奇,为了您准备爱到死的那个人,您打算付出怎样要命的代价?”
他并没有等我的回答,而是抱着我躬身走出帐篷。
在另外一间低矮帐篷外面,他把我放了下来:“您要见人就在里面,”他挑起嘴角,“或许,您需要我抱您进去?”
“不,我自己可以。”
“这是真,”他讥笑着说,“您刚才瞪着我眼神多么有力,我相信您完全可以在晕倒前自己走进去。”
“确如此——所以您大可不必费心了。”
“那么,您请便吧,我尊敬殿下。”他扬起头做了一个嘲弄动作,走开几步,又回过头来,“不过,请允许我说一句,医生已经来看过,并给他服了足够分量麻醉剂,所以,您宠臣恐怕无法回应您呼唤了。”
他大笑着离去。
“无礼家伙,真想给他脸上狠狠来一拳啊!”我望着他背影喃喃自语。
低矮帐篷里,点着一只晕黄蜡烛,照着菲拉斯沉睡容颜。我跪在他床前,拉着他手贴在我脸上,眼睛一眨不眨注视着他。
菲拉斯……
我手指轻轻抚过他略显苍白面容,靠近额角地方有淤青伤痕,脸上也有细小擦伤……
我手指温柔拂开披散在他脸侧发丝,最后久久停留在他鬓角边。
菲拉斯,我菲拉斯……
别担心,我会坚持下去,直到世界末日那一天,直到命运把我们都毁灭……如果、如果我运气真坏到有那一天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把脑袋贴在床沿边沉沉睡去。
这整个混乱惊惶并留下不可磨灭记忆一夜终于完全过去了。第二天清晨,火红太阳显示出今天又是一个令人惊叹大好天气。仿佛今天并不是什么特别值得留意日子,仿佛这仅仅只是六月任何一个风和日丽日子里乏善可陈一天,平凡正常得让人不屑去思考。
带着初夏热力太阳照耀得空气中蒸腾起一股暖意,在金色阳光下,树叶闪闪发光,令人目眩。晨光那样变幻,那样美好,一串串飞鸟越过树梢,飞向天空,翅膀在阳光下一闪而过,带起漂亮反光,它们依旧在过着日常生活。
在这命运女神指定、不管好坏都会载入历史一天,就是这样天气。
命运女神
我醒来时候,阳光透过帐篷顶投射进来,无数细小尘埃在明亮光线中愉快飞舞。
伴随着清醒第一种感情是恐慌,菲拉斯静静躺在我身边,还没有醒来。若不是触摸到他手心温热,看到他胸膛随着呼吸微微起伏,我想我就要大叫出来。
门帘被掀开了,一个侍者端着一个水罐走了进来。我跳过去抓住他,几乎打翻了他手中水罐。在一连串威胁和恐吓中,这个惊惶失措可怜家伙终于结结巴巴给出了我迫切想要得到答案:……啊,是,这位骑士曾经醒来过一次…不,他坚持不肯叫醒您……当然…是,医生有来过……但是,这位骑士不愿意再接受治疗……他晕了过去……医生给他服了和昨天同样分量麻醉剂……
“医生在哪里?”
“甫洛德医生随着军队上战场了。”
“战场?”我低声重复了一句,松开了手。
战场……啊,是,他们都上战场了……
我仿佛想起了什么,转身掀开门帘——阳光强烈得让人睁不开眼睛,一块阴影落在我脸上,很快又消失了——有个人走到我面前,然后向着我深深地弯下腰去。
我眯起眼睛,认出了这个皮肤被晒得焦黄,唇上留着两撇胡子年轻人:
“奥尔辛?”
“听从您吩咐,尊敬殿下。”
“您在这儿?”
“是,瑟基公爵命令我和我人留在这儿保护您。”
“保护我?”我沉默了一会儿,“那么…他们在哪里?”
“埃布卡松原野。”
“是吗?”我淡淡说,目光越过寂静营地上方,注视着西南方那片耀眼天空——此刻,在那里,在那片我目所能及天空底下,牵动每个人命运战争已经开始了吗?
我回到帐篷,跪在床边,手肘搁在床沿上,交握着手指,一动不动,眼皮也不眨一下凝视着菲拉斯沉静睡颜。
多么安静啊,整座营地现在都空了。无论是将领还是士兵,甚至马夫和随从,统统都消失不见了。寂静统治了这里……
可是,在这一片寂静中,却更加叫我听见内心喧嚣了。我低下头,握紧双手,打算祈求内心平静;可是祈祷语句传达不到我心灵,我灵魂焦躁,越来越激动不安。
时间显得前所未有漫长,直到黄昏,依然没有传来任何消息。侍从拿来了食物,我虽然感到饥饿,却吃不下任何东西,只好胡乱用了一点水和面包。
菲拉斯依然没有任何醒来迹象,我从交叉双臂中间抬起头来,终于下定了决心。
我凑上前去吻了吻菲拉斯额头,定定望着他看了一会儿,站起身来,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忠实奥尔辛带着二十个护卫守候在我帐篷外面,看见我,他站了起来。
“你再说一遍,他们在哪里决战,奥尔辛?”
“埃布卡松原野。”
“带我去!”
“不行,”奥尔辛想也不想断然拒绝了我,“我不能答应您,那里对您来说太危险了。”
“不,我们不用靠近,只需要远远、远远看一眼,那里应该多是不为人注意小山丘,浓密树荫足够把我们遮盖……而且,”我舔了舔干干嘴唇,继续煽动着,“不能再这样继续盲目等待了,奥尔辛!难道这漫长等待没有同样折磨你和你伙伴吗?难道你们不觉得难以忍受,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战场上去吗?来吧,来吧,奥尔辛,带我去埃布卡松,这是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