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露出微笑:“过去我们确实错过了许多互相了解的机会,也许,您不介意我们从现在开始彼此了解。”
我的表态有效的缓解了玛特尔公主浮现在脸上难堪气恼的神色,看着她的样子,我想我终于明白瑟基那执扭的脾气象谁了。
“那么,您现在可以告诉我,您把我带到这里来的原因了吗?”
“是的,”我的新任盟友说,“我想帮助您,正如您所看到的,我在这个宫廷里还有一点点的权利,”玛特尔公主的嘴唇上出现一个嘲讽的微笑,“虽然它们是那么微不足道而且随时可能会被收回,但是,现在……您需要它吗?”
我专注的听着,心底因为这些话而开始产生了新的希望。
“是的,公主,我需要您的帮助。”我认真的看着玛特尔公主的眼睛,肯定的说。
“呵,您希望我为您做什么?”
“您能帮我寻找一个人吗?”我毫不迟疑的说,“他叫菲拉斯,是我的侍卫,在我生病的时候被阿玛克尼亚公爵关押在不知道哪里的监狱,我派出我的侍女打听了很久也没有消息,也许您能利用您的权利和自由帮我找到他。”
“监狱?”玛特尔公主皱起了眉头,“我不知道我的手能不能伸进去,不过我愿意为了您试一试。”
“谢谢。”我低声说,“您帮了我的大忙了。”
玛特尔公主没有说话,而是突然发出一声惊讶而短促的叫声:“啊!我想起来了,”她说,“您的侍卫!我好像有些印象,是那个在大比武的时候下场的年轻人……”
她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我,里面清清楚楚的显示出恼火和责备的意味。我保持着笑容,经受住了这种目光的考验。
玛特尔公主的脸色变了又变,终于冷冷的开了口:“传闻您非常看重他,看来果然是真的。”
“对您我不愿意说谎话,”我慢慢的说,“而您如果因为这个原因而收回您的帮助,我也不会怪您。”
玛特尔公主微微涨红了面孔:“既然我已经答应了您,我就不会丝毫不讲信誉的撤销对您的承诺……但是,我希望您,希望您不要忘记您与一位萨克维撒的王子有过婚约,他既是现今王国里除开太后之外身份最为高贵的人,也势必将成为一顶最为显赫的王冠的主人……因此,您有责任维护他的荣誉!”
“亲爱的公主,”我静静的看着她的眼睛,“难道您忘记了,现在对我和瑟基荣誉的最大威胁,不是来自别的什么人,而是来自王国的摄政王阿玛克尼亚公爵吗?”
玛特尔公主立即被我的话击中了,不满和怨气从她的眼睛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新的愤怒。
“阿玛克尼亚公爵!”她说道,又重复了一遍,“啊,不错,这可耻的阴谋家,背叛者!”
她刚说了几句,突然停了下来,脸上露出一副奇异的凝神静听的神情。她保持了这个样子几秒钟,然后跳过来抓住我的胳膊把我从椅子上拉了起来。
我被她的行为吓了一跳,不明白这位脾气火爆的公主又想干什么了,转而又被她脸上的神情镇住了。只见玛特尔公主拖着我向另一扇门边走去,一边还回过头来低声对我说:“嘘!嘘!铃声响了,是埃尔薇在报信,有人来了。”
玛特尔带着我走进一间卧室,我马上认出来这是我曾经呆过的那一间。
“我只能把您单独留在这儿了。”玛特尔公主说着,又急急的补充道,“您放心,不会有人走进来看见您的。”
“不。”
“您说什么?”玛特尔公主转过头惊讶的看着我。
“我现在最好的去处是被人发现在王宫的某个花园旁边失魂落魄的游荡,我的公主。”我微笑着说,眼光落在床后一幅蓝色的帷幕上。
玛特尔公主立即明白了我的意思,她迅速的拿起一只蜡烛点燃,塞在我的手里。然后掀起帷幕,转动不知道在哪里的机关,很快,和上次一样,一个四四方方的黑色门洞出现在我的眼前。
“小心!”
“我明白。”
门在我面前关上了,那一瞬间,我有一种奇特的感受,仿佛一个被深沉的黑夜吞没的孤独旅行者,从全身的毛孔涌起一阵惶恐不安的战栗。
当我摸索着从暗道中出来,眼睛接触到自然的光线时,那令人紧绷的感觉才远离了我。

我在少女喷水池的周围游荡了不到一刻钟,就发现自己出现得非常是时候。
几个,不,应该说一队近卫兵向着我走来。看样子,他们应该已经在花园里搜寻了好一阵子了。领头的队长我认识,上一次去黑塔也正是在他的护送之下。
“殿下。”近卫队长来到我面前,躬身行了一个礼,恭敬的说:“阿玛克尼亚公爵在寻找您。”
“是吗?”我微微笑着,“那就请您带我过去吧。”
“是的,殿下。”他微微侧身让我走在前面,做了个手势让其余的人不要再跟随。

在那著名的国王的会客厅相连的一侧,一间装饰雅致的房间里,阿玛克尼亚公爵靠窗站立着,双手背在身后,冷酷的黑眸泛着银光,周身散发出一股冰冷的气息。
我默不作声的站在离门稍近的地方,目光落在绣着大朵西番莲的窗帘上。
“您到哪里去了?”
“我吗?自然是按照您的吩咐‘出去’了。”我的语气里含着微嘲。
出乎意外的,我的回答并没有遭来反感或者相应的嘲讽。阿玛克尼亚公爵大步从窗前走过来,把来不及后退的我一把抱进怀中。
“蓝基娅,”他的声音深沉得象海水一样,“发誓吧,我要你发誓,说你永远也不会离开我!”
我的神经还停留在惊骇的阶段,被他有力的双臂紧紧箍着,我在他怀中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说啊,我要你说,”阿玛克尼亚公爵把我推开一点距离,以便能清楚的看见我的脸,“以你的生命发誓,说你不会离开我!你的生命,它不是已经属于我了吗?”
我睁大眼睛看着他,仿佛还没有搞明白状况一样。他的脸上有一种罕见的激情和猛烈的骚动,象狂涛一样席卷了我所有的感官。
耳边不断的响起他催促的声音,我又一次张了张嘴,着了魔一般说:
“我害怕你……”

王后之死

  我的话仿佛是带着魔法的咒语,瞬间驱散了所有的迷惑和狂乱,大朵的西番莲花在我眼前晃动着,重新显得清晰起来。
阿玛克尼亚公爵脸上那种异乎寻常的神情渐渐消褪:“您害怕我……”他用一种奇怪的语气说,仿佛这是他所听到的最不可思议的话语之一。
“是的,我害怕您……”我重复着,感到自己被一种不知名的力量驱使着,固执的向前,“您令我感到害怕,害怕到连稍微靠近都会使我惊恐不安……”
他举起一只手放在唇边,好似要大笑出来的样子,眼神却阴晦得象十二月严霜的天气,凡是在萨克维撒经历过那些可怕日子的人都会明白,那掩藏在重重阴云之下,接近黑夜色泽的下午过后会带来怎样寒冷阴郁的坏天气。
但是我在说着那些话的同时,并不感到真正的害怕。
我站在那里,在风暴的怀里,镇定的凝望着那炫目的中心。
然而,几乎就在那一刹那,所有的风暴的痕迹都消失不见了。我好似已经穿过狂暴的边缘,来到风平浪静的中心,快得令我感到一丝眩晕。
而阿玛克尼亚公爵静静的看着我,用指尖轻轻掠过我的脸颊,停顿在我的下颌下方。
“那么,我的爱对您来说是毒药吗?”他的嗓音低沉且温柔,带着一股不容人拒绝的深沉。
“我的怀抱对您来说,连冰冷的石墙也不如吗?”他温柔的拥抱着我,“呵,您在颤抖,您变了脸色,蓝基娅,别欺骗您自己,别用虚假的掩饰和责备来装饰您的心灵,别再试图激怒我,也别再对我否认您的爱。”
他的话在我心底引起的震动,远远超过了想象。一种新的情绪爆发开来,促使我非要采用激烈的反击和抗拒,来平息内心深处的一丝没由来的恐慌。
“公爵,”我努力使自己的语气显得冷漠而平静无波,“请恕我直言,您的爱……”我直视着他的眼睛,“您的爱对于我来说,太残酷了……”
“残酷?”
“是的,残酷。因为我不能容忍您对我的利用,我也无法强迫自己对您的行为视而不见,您有野心……您的野心会压碎您身边的每一个人,包括我……”
“连瞎子都看得出来,我并不快乐。而我,也并没有使您快乐起来,你希望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爱情?我的爱情已经给了别人,你要一颗虚情假意的心来做什么?难道你要这个身体?王国里多得是远比这美丽十倍、百倍不止的娇娘……”
我的每一句话,都像是滚烫的烙铁,在他的眼睛中灼烧起来。他的眉毛耸了起来,眼中露出凶光,我脆弱的在他手中咯咯作响,仿佛一支随时可以折断的柳条。
我倔强的支撑着,既不挣扎也不呼痛。就在我以为真的会在他的手中断成两截的时候,门开了,一个惊恐万分的侍女从门后露出身体,颤颤巍巍行了一个低到地上的屈膝礼,用怕得几乎快要哭出来的声音说:“公爵大人,王后陛下刚刚醒了……说她想见您。”
阿玛克尼亚公爵冷冷的向门边看了一眼,逐步放松了对我的钳制。
他后退了几步,黑曜石的眼眸中翻滚着尚未平息的波涛:
“您就呆在这儿,我会让人来送您回去。”
当阿玛克尼亚公爵的身影消失在门边,我终于忍不住向后一倒,颓然坐在一把樱桃木的扶手椅上,伸出一只手盖住眼睛。
“疯了,再这样下去我真的会发疯的……”我喃喃的说。

王后确实醒过来了,但情况却不容乐观,除了阿玛克尼亚公爵,她几乎谁都不认得了。更可怕的是,在经过这样一番折腾之后,脆弱的母体显示出分娩的迹象。然而,她所孕育的那个幼小的生命,却艰难的不肯离开母亲的身体。
一种比喧闹更可怕的寂静笼罩着王宫和整个宫廷,每个人都在焦灼不安的等待和观望着,王朝在一片黑暗的、阴沉沉的、辨不清方向的波涛中载沉载浮。
在这里面,唯有阿玛克尼亚公爵是真正冷静而强大的存在,正如一位已经知道命运走向的神诋,带着神秘莫测的表情安静而沉默的注视着一切。
到了第三天的晚上,王宫中终于传来消息,王后为王国和王位生下了一位男性继承人。
然而,在这按理应该举城欢庆,喝酒作乐的时刻,王宫里却没有庆祝的舞会,也没有热闹的人群。因为这个刚刚降生便赢得了一顶巨大王冠的幼小婴儿的母亲,王国的女主人——王后,正挣扎在死亡线上。
到了第五天,终于连医术最为高明的医生也感到束手无策了。自从生下了太子,王后就一直处于神志不清的状态,而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相信,她已经成为一朵注定要凋谢的花,不会再好起来了。

我呆在公爵府,怀着一颗不安的心等待着,渴望玛特尔公主能够派人为我送来我渴望已久的消息——现在正是最好的时机,宫廷的混乱大大方便了她的权限,即使最秘密的监狱也应该挡不住她的勇气和决心,还有属于王族的不容抗拒。
然而,回应我满心的渴望和等待的,却是来自王后的传召。
——王后醒了,她想要见我。
我匆匆的换上衣服,坐上马车,来到了王宫。大厅里围着等待的人群,看见我的到来,纷纷露出惊讶深思的目光。我跟随着接引侍从,目不斜视的穿过大厅,进入到王后的套房。
侍女为我打开王后卧室的门,我迟疑了片刻,放慢脚步走了进去。
房间里很安静,安静得象没有人一样。一股淡淡的、像是迷迭香的香气弥散在空气中,徒劳的想要掩盖住一种令人不安的气息。

她快要死了!这是我看见她之后的第一个想法。
病人安静的躺在床上,她头发的颜色似乎变淡了,却梳得整整齐齐的平铺在雪白的枕头上;她曾经痉挚扭动的小手,如今安分的放在她的身体两侧,压在被单上,显出一种惨白的颜色。她的外表是改变了,既不象以前那个我所熟悉的、鲜活的生命,也不像不久前掐着我的胳膊诅咒我的不幸的灵魂。该怎么说呢?仿佛有谁给她的面容蒙上了一层薄纱,模糊了她的轮廓,让她显露出一种真正的,属于死亡的沉静。
就这样看着她,我马上明白,是的,她快要死了。从她半睁着的、凝固不动的眼睛上,从她灰白的嘴唇上,都能看出一种生命正在流逝的迹象——她要死了,我又一次叹息般的对自己说,轻轻在她床边跪了下来。
她微微转动眼珠看向我,眼眸中闪动着一点微光,我觉得她看见我,认出我来了。
从我心头涌起的一种情感促使我俯下身去,轻轻执起她的手握住,用轻柔的嗓音对她说:“您在找我吗?我已经在您的面前了。”
她一惊,猛然睁大了模糊的眼睛,冰凉的手指在我手中收缩着。我这才意识到她根本没有认出我来,也许她还处于一种错乱昏沉的状态之中。这样一想,我不由有些失望,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点释然。
我轻轻松开她的手,稍微往后退了退,静静的看着她。她亦看着我,只是,她的眼光似乎穿越我投注在遥远的地方;不是看着我,而是看着一个遥远的、不可知的世界……
渐渐的,她淡蓝色的眸子动了动,仿佛灵魂从远方归来,重新给这个躯壳注入了生命。她闭上眼,睫毛在急速的颤动着,脸上露出一种因为想起了什么而显得痛苦的表情。
我有些紧张的盯着她,害怕她会突然发作起来。现在,一点轻微的激动也许都会送了她的命。
当她重新睁开眼睛看着我的时候,脱离了迷乱和昏暗,那双眼睛不再给人这种印象,而是清清楚楚的显示出理性和智力的迹象。
“啊……”她叹息了一声,“我认识您,”她说,“您曾经是我的朋友。”
“是的,陛下。”我轻声回应着。
她看着我,眼中混合着悲伤和温柔:“……可是后来您又不是了……”
我默默的注视着她:
“您还恨我吗?”
“恨您?多奇怪啊……”她用一种略带惊讶的,茫然的声音说,“我好像曾经恨过您……”
她露出一副沉思的表情,显然是陷入到莫名的回忆中:“……啊,是的,您和他站在一起的时候,你们两人并肩从台阶上走下来,大家都朝着你们鞠躬行礼……你们多般配啊!他对着您笑,我现在还记得那笑容,呵,多好啊,我从来没有看见他那样笑过……可是,好像有一把匕首在一下一下戳着我的心口,痛得我差点叫出来了,我觉得我快要忍耐不下去了……”
她的脸似乎因为真正的痛苦而微微抽搐,她抬起一只苍白瘦弱的手,象要挡住什么似的,却还是无力的垂下来了。
我伸出手去覆盖上那只冰冷的小手,轻轻的握着,感觉它颤抖了起来,却没有退缩。
“啊,多么可怕,”她微弱的念道,“我变得多么可怕啊……”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然后,一个奇特的微笑出现在她的脸上:“可是……不会更久了,我知道…我快要死了……不是吗?”
我没有说话,这个时候欺骗和安慰还有什么意义呢?
她突然哆嗦起来:“啊,弗拉多……我不能祈求他的原谅了……”
提到逝去的国王法郎三世,阿米达拉的情绪变得不稳定起来,我尽力安抚着,好不容易才使她平息下来。
她安静了一会儿,青白的眼睑微闭着,只有从她轻微起伏的胸脯,才能看出她还在呼吸。
就在我以为她睡着了,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我的手被人抓住了,我惊异的回过头来——阿米达拉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紧紧的抓住我的手,从床上半抬起身体,蓝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用一种带着悲痛的、哀求的神情盯着我。
“您……需要我做什么吗?”我扶着她,不由自主的说。
“……呵,怜悯怜悯吧,”她悲哀的喊道,“别留下他一个人……他一个人太孤单了……”
她的面孔涌起一片不正常的红色,然后马上又褪下去了,汗水从她逐渐发白的脸庞周围渗出来,她眼睛向上翻着,向后倒下去。
“您怎么了?来人啊,快来人啊!”我惊惶失措的大喊起来。

混乱的局面,静默的人群,偶尔从房间的角落里传来侍女压抑的哭声。
我站在床尾,凝视着昏迷中的王后。阿玛克尼亚公爵跪在床边,和许多人一起,等待着也许根本不会出现的再次清醒或者死亡。
显然这个痛苦的灵魂还在经受着最后的折磨,然而,当她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的心却震动了。淡蓝色的眸子安静平和,瞳仁上方的微光映照出一种不可明说的朦胧色彩,仿佛是一种混合了忧郁的喜悦,一种了悟之后的透彻。一切激动不安的痕迹都从她脸上褪去,仿佛因为冬季到来而干涸的河床,裸露的岩石上只留下叹息。
她蠕动着嘴唇,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声音很低,阿玛克尼亚公爵向着她俯下身去,把耳朵贴近她的脸,他肩上的黑发垂落下来,挡住了我的视线……
不知道她对他说了些什么,也不知道他是否回答了她些什么,只是当他离开她的时候,她微微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从此告别了这个世界——她长眠了。

阿米达拉王后最后离开的时候,的确是获得了真正的宁静。在她的惨白的容颜之上,停驻着一个柔和的表情,看上去好像在微笑似的。
我久久的凝视着她,非常奇特的,安息者的宁静冲淡了我的忧伤。我甚至觉得,逝去的灵魂仿佛得到了永恒的承诺,所以才能如此轻松的离去。
愿你的灵魂得到安息,如果真的有灵魂的话……我默默的在心里面说。
人们一个接一个的从房间里面离去,最后只剩下我和阿玛克尼亚公爵。
我最后看了一眼王后,把目光转向阿玛克尼亚公爵:
“您已经失去她了……”
我转身向门口走去,拉开房门的时候,我侧过头来,在眼角的余光里,我看见阿玛克尼亚公爵俯下身去,亲吻死者的额头。
我默默的退出房间,独自在过道上站了好长一段时间。

战争风云

  王后的去世宛如严冬遗落在春天的最后一场暴风雪,给萨克维撒宫廷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被这接踵而来的厄运吓怕了的人们惴惴不安的保持着沉默,整个宫廷处于一片死一般的沉寂中。
然而,已经没有什么可以阻止事情向着它的既定方向飞速发展,仿佛一辆碾过斜坡,发出轰隆隆响声的马车,被它的车夫无情的驱赶着前进,不停的前进。
可怜那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还不会说话,也不懂得悲喜,不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母亲的慈爱和庇护;躺在他纯金的摇篮里,他的眼睛还没来得及看清这个世界,就已经被可怕的命运攥在手心。
而那个化身为命运的影子,用一只沉稳有力的手拾起了王冠,把它放在那婴儿的脚下。于是,诞生不到两个星期的亨利·布朗坡成为了萨克维撒的国王,阿玛克尼亚公爵则做了真正的摄政者。

尽管一切都沉重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春天还是不顾一切的到来了。仿佛一位嘴角含笑的女神,用温柔却不可抗拒的力量,把她足迹所过之处全部点染上明媚的春光。
即使是心情郁闷到极点的我也不得不承认,这些阳光闪耀的树木,这些仿佛一夜之间冒出来的花朵,这些温暖的风和飘散着各种花香的空气,的确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安慰我的心灵。
我整天整天的呆在花园里,膝盖上摊开一本书,坐在栎树下沉思;或者是微笑着看爱迪斯和侍女们玩一种叫做“库仑”的游戏,姑娘们被春天的明亮色彩所激动,兴高采烈的嘻笑打闹着。
我看着,有时也会露出些许真正的笑容,但很快,一些令人烦恼的念头便重新冒了出来,也许微笑并没有从我的嘴唇上消失,但是我的眼睛和心灵却越过面前色彩鲜艳的画面,笼罩在一片黑沉沉的乌云中。
我悄悄离开欢乐的人群,独自一人在庭院中漫无目的的游荡。粉红和淡紫色的风信子欢欢喜喜的绽放,那绚烂的颜色和蓬勃的活力刺痛了我的双眼。
……因为你,当我伫立在鲜花初绽的花园旁边时,春天的芬芳使我痛楚……我怔怔的看着,被这一句从脑海中突然冒出来的话击中了。
我蹲下来,双手无意识的撕扯着草叶,努力想要平息翻腾的情绪。
但是我很快就放弃了,渐渐的,我把脸埋在膝盖上,哭了。开始是压抑的呜咽,渐渐变成了毫不顾忌的抽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