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开了,卫兵走了进来,罕见的,给我带来一位“尊贵的访客”。
竟然会是他?!我保持靠在墙边的动作足足愣了一分钟。来访者高大的身材上披着一件黑色的披风,下面露出金色和银色交织的罩衫,脚上蹬着一双厚重的长统靴。他摘下装饰着羽毛和宝石的天鹅绒阔边帽,露出一头半长的褐发,深褐色的眼睛四下看了一看,最后缓缓的落在我身上。一张极富男子气息的面孔上,露出一个带着几分傲慢的笑容:“您看上去还并不太糟。”
“您?!……您是怎样进来的?”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虽然我的惊奇和意外并不难理解,毕竟这里是最为森严的皇家囚室,即使是大贵族,没有国王的手谕和口令也是无法进来的;而自从大比武以来,我就完全没有再见过维歌元帅,所以甫一见面,我甚至忘了摆出防备和战斗的姿态,反而呆头呆脑的问了一句极其白痴的傻话。
他的笑容加深了,仿佛我的失态令他觉得高兴,他懒洋洋的把帽子往桌上一抛:“请允许我好意提醒您,我毕竟还是国家的元帅。”
“哦,”我挑了挑眉,没有好气的说,“那么请问元帅大人大驾光临我这粗鄙的囚室有什么事吗?”
“看来即使是囚禁也并没有使您的精神和骄傲损失一分一毫啊。”维歌元帅眯着眼睛打量着我,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也许我可以认为您是特地来‘探望’我现在的处境的,”我加重了探望两个字的语气,并附带上轻蔑的一瞥,“对于您的好意,我只能表示最衷心的感谢。但是,我还是要对您坦白,我十分不想看见您,相信您作为一个有身份的贵族也是决计不会让自己勉强呆在一个不受人欢迎的地方。”
“哼,您说这些话的样子还真象一条嘶嘶作响的毒蛇。”
什么?我面色一变,维歌元帅却面不改色的说下去:“但您若是听我说明我的来意,很有可能会收回您刚才所说的话。”
“是吗?”我冷冷一笑。
“您不用怀疑,因为我来的目的,是要带您离开这里。”
我的心重重的跳了一下,却又在转瞬间恢复了平静。
“您!维歌元帅!”我扬起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我该相信您吗?您以为您这样说我就会大喜过望的把自己变成一个傻瓜吗?我想您还不至于完全忘记我们之间的恩怨吧?”
维歌元帅又恢复了那种慵懒的神情,一丝难以察觉的苦涩消失在他的嘴唇边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难道宫廷还没有教会您这一点吗?不过我不怪您,您如果执意不肯相信我的话,也许您倒宁愿相信一件莫名其妙的信物。”
他说着,摊开手掌放在我眼前。在他宽大的手心中,静静躺着一朵风干的紫丁香。我猛地上前一步,不敢置信的望着他,声音有一丝颤抖:
“这种东西,您是从哪里得来的?”
维歌元帅轻蔑的哼了一声,把紫丁香放在桌子上,面孔上涌动着不明的情绪。
我咬咬牙:“您抓住了他?”
“您永远只会这样对我说吗?您瞧,您瞧,您的脸色都变了,只有谈到他您才会露出这种神色,您知道吗,我内心的野兽在咆哮着想要破笼而出,有时候,我真的想要毁了他,毁了您……”维歌元帅咧开嘴笑着,语气中的某些东西却令我缄默。
“我吓到您了吗?我记得您的胆量可不止这一点啊,”维歌元帅靠近我,几乎是贴着我的鬓发低语,他身上的气息压迫着我,一丝战栗从我的脚底一直升到背脊,“我还记得您朝我怒吼的样子,黑色的眼睛喷着火,鲜红的面颊象盛开的玫瑰,简直可以媲美战斗女神……您的勇气,不至于被这间狭小的囚室全部消磨殆尽了吧?”
“您不用激怒我,”我吸了一口气,“既然您拿出紫丁香,我就相信您是来帮助我的。只是,我还是很好奇,到底是什么原因促使您愿意帮助我,您应该知道失败的后果。”
“您的好奇心还是和以前一样强烈。……不幸的是,阿玛克尼亚公爵不论现在和将来都不是我的朋友,我这样说,您会感到满意吗?”
“这么说,您打算公然与公爵为敌吗?”我露出夸张的惊讶的表情。
“您的疑心还真像大峡谷的裂缝一样可怕,”维歌元帅露出又像微笑又像嘲讽的表情,“实话告诉您吧,我已经命令我的人马向王国北部聚集,您应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了吧。”
“您?!”这一次是毫不虚假的惊奇,我的心开始砰砰的跳起来,我的眼睛紧紧盯着维歌元帅,急切的想从他的表情上看出一丝端倪。
“不错,事情正如您的想的那样,”维歌元帅压低声音,“我发誓效忠的对象只有一个,国王也只有一个,那就是布朗坡家族的正统继承人。”
天,我敢说,这件事可真够惊人的,放荡不羁的维歌元帅竟然是个死硬的保皇派!看来,他同老国王的铁腕关系还真不是乱说的。这样一来,瑟基不就得到了强力的援助和臂膀了吗?对此,我还真是乐见其成。
门口传来的敲击声打断了我的思绪,维歌元帅迅速走到门边低语了几句,然后又返回来:“我的时间不多了,您得赶快做好准备,明天夜晚过了十二点,就会有人来带您离开这里。”
“明天?”我低声重复了一句。
“是的,我不得不抓紧时间离开这里,一旦军队的消息传回王宫,事情就麻烦了。”
“……我不走。”沉默片刻,我爆出一个令人震惊的答案。
维歌元帅显然没有想到会在我这里遇上阻力:“您不走?您不走?”他一连说了两遍,用难以置信的语调。
“是的。”我又说了一次,肯定了他的疑惑。
“原因!”维歌元帅面色变得沉重,他用一种奇特的眼神看着我,仿佛在探测黑暗的宇宙。我叹了一口气:
“让我们承认一件事吧,维歌元帅。这座塔,守卫严密,除了囚室门口站岗的士兵,通道的每一处都密布着岗哨,塔下还有几乎从不间歇的巡逻队。你们要如何带我出去?把我当作空气还是看不见的幽灵?承认吧,在您的心里,这样做连一半成功的希望也没有。”
“又或者,”我笑了笑,“您打算让您的士兵直接冲进黑塔,然后再和黑塔的守卫一路战斗着离开吗?您和我都明白,不到一刻钟,阿玛克尼亚公爵的军队就会把我们全部捉住,投进死囚牢。”
维歌元帅阴沉着脸不发一言。
“而在这里,我是安全的。正如您所看到的那样,阿玛克尼亚公爵并不急于想要我的脑袋。我甚至可以在这里舒舒服服的呆上几年,……如果战争需要这么久的话。”
“所以,”我迎着维歌元帅的目光,“我需要您告诉他们,那些给予您紫丁香或者向您寻求帮助的人——走!远远的离开,不要试图来解救一个根本不需要他们解救的人,不要给敌人一个抓住他们的机会;他们应当和您一样到北方去,而不是把时间白白浪费在这里。请您把这个拿去吧,然后转告他们,这就是我的意愿和要求。”我摸着手指,取下上面戴着的红宝石戒指,递给维歌元帅。
维歌元帅看着手中的戒指,用一种奇怪的语调说:“我有时候真想知道,您到底是用什么材料做成的,明明有时候象羽毛一样的轻盈脆弱,有时候却令人感觉象一块黑铁。”
他不再说话,甚至也不再看我,拿起帽子在空中挥出一个漂亮的弧线,对着我鞠了个躬,一言不发的打开门走了出去。
几乎在维歌元帅跨出门的同时,我就开始后悔了。
我猛地背转身去,拼命压抑住自己想要叫回他的冲动。
是的,是的,我后悔了!我的心在胸腔内尖叫,几乎叫我难以忍受!
我想要叫住维歌元帅,告诉他我要收回我所说的一切!我希望有人来救我,让我脱离这个可怕的监狱!我渴望见到菲拉斯,现在!立刻!马上!……天啊,看我都做了些什么?!我简直要发疯了!
我低头看着书桌,平展着放在上面的紫丁香在我眼前迷蒙成一片模模糊糊的紫色……你,不管你是赵楠楠,还是蓝基娅,你都是一个无可救药的、蠢到极点的女人!
梦中人
天色暗得就像是世界末日的前夕。透过蒙着玻璃的窗户向外看去,天幕厚重得就像要坠落下来,压倒一切,把世界变成永恒的黑暗。风急不可耐的猛烈的刮着,似乎就连这坚不可摧的黑塔也在大自然深不可测的威力下动摇了。
我心里怀着一种模模糊糊的涌动,这令我坐立不安,心绪烦躁。
卫兵将准备好的晚餐按照习惯送来了,我吃了几口,便放下手中的餐具。
暴风雨,一场冬季的暴风雨就要来临了!我的心跳得很不规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牵引着我,预示着我在这即将到来的可怕之夜可能发生的一切,令我几乎是战战兢兢的等待这夜晚的到来。
床上似乎有灼热的火炭在烤着我,我翻来覆去睡不安稳。而生了火的房间太热,令我出了一身薄薄的细汗。
我烦躁的坐起身来,不觉走到窗户边上,雨滴开始落下来,转瞬便暴雨倾盆。
我突然推开窗子,狂风顿时卷着雨水向我兜头浇来,我没有避让,反而仰起头任凭雨水洗刷我的面颊,好像这样才能让我焦躁的心安静片刻一样。
我在希翼着什么吗?我睁开双眼,目光似乎要穿透黑沉沉的夜空,直到天边,揭开那即使是自己也不甚了了的隐秘思维。
风暴毫不留情的击打在我身上,仿佛从脆弱的树枝上卷走一片瑟瑟发抖的树叶,我的头发狂乱的飞舞着,遮住了我的视线。大自然的严肃和残酷在这一刻表露无遗。暴风雨在怒吼、在咆哮着要把整个世界湮没在绝望和痛苦的巨大轰鸣之中。
我终于忍不住战抖了一下,伸手关上窗子,就这样拖着半边湿淋淋的身子到床边颓然坐下,把头深深的埋在双手之间。
我宁愿自己就是那暴风雨,可以肆无忌惮的宣泄自己的情绪,把所有的感怀、痛苦、愤怒、悲伤以及无助,全部投入到宽容的大地的胸怀中去。用没有人可以阻挡的强大力量,越过高山,越过茫茫的黑暗,直到最后变成天边的一抹自由的云霞……
耳边似乎传来咚咚的叩击声,我放下双手惊跳起来,似乎有一道闪电突然划过我灵魂深处,照亮了我犹疑的心房。
我的目光直直的盯着窗户,心在胸腔内剧烈的跳动,不是我眼花,也不是我幻听,一个模糊的黑影在玻璃外晃动,叩击着玻璃发出响声。
我飞快的跑到窗前,打开窗子。仿佛被雷击中一样呆住了。
“菲拉斯!”我失声大叫出来。这叫声转瞬便被暴风雨吞没了,好像一颗针掉在地上,激不起半点声响。
“是我,蓝基娅!”
菲拉斯矫健的一猫腰,从窗台上跳了进来,身后,一根绳梯在暴风雨中飘摇不定。
我的时间好像被谁停止了一样,在无限的静默中,我只能看见面前这个极度思念、极度渴望的面孔。
菲拉斯浑身都湿透了,发稍滴着水,凌乱的垂在眼前;他长长的睫毛上颤动着细小的水珠,暗绿色眸子放射着奇异的色彩,带着有些陌生的狂热神情紧紧的盯着我;他紧抿的双唇微微有些发颤,胸口随着呼吸急促的起伏着。
我伸出手去,摸上菲拉斯的脸颊,一点一点的,从他形状美好的眉毛到那双灿如星辰的眼睛,从他挺直的鼻梁到线条优美的下颌……我神思有一点恍惚,这个情景如此熟悉,好像曾经经历过,然后被我遗落在某个时空,在此刻重新回来了。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我怎么会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没有丝毫预兆的,眼泪突然就下来了,是那种无声,如同泉涌一般的泪水。我颤抖的手被一只冰凉中透着火热的手紧紧的攥在了掌心,一股力量拉着我跌进了菲拉斯湿热的怀抱。
千言万语都哽在喉咙口,突然之间失去了说出来的意义。是的,不必再问你这么久以来的踪影,也无须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现在,你在这里,在我面前,而我在你怀中,这,已经足够了。
我把脸贴在他的胸口,因为激动而止不住浑身哆嗦。菲拉斯的双臂越来越紧的拥着我,我能感觉到他衣服下面的肌肉因为用力或者别的原因带来的轻微颤抖。
在这个怀抱中,我感觉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身体不由自主的向下滑去,带动着菲拉斯一起缓缓跪坐在地上。
菲拉斯低下头来吻住了我,世界似乎都消失在这个吻里面,外面的暴风雨也一样成了遥不可及的背景。我毫无力量的向后倒去,两人终于纠缠着一起跌倒在地上。
狂热的吻,暴风骤雨一般容不得人有丝毫的喘息时间,直到嘴里出现了一丝血腥气,然后慢慢扩大,变得浓重。
我睁开眼睛,不安的扭动起来,破碎的声音从我口中逸出:
“菲…拉斯……”
菲拉斯慢慢抬起身来,用一只手肘撑在地上,另一只手放在我的脸侧。我们互相凝视着,一动不动的互相凝视着,似乎只要移开目光,或者眨一眨眼睛,对方就会象水蒸气一样消失不见。只希望时间在这一刻停滞不前,把这一刹那变成永恒。
我抓住那只贴着我脸颊的手,用好像做梦一样的语气说:“我知道你会来的,不管我在哪里,不管我说了什么,你都会来的……是的,菲拉斯,在我内心深处,在连自己都不了解的地方,一直都知道,一直都在希望着……啊,菲拉斯,你也是这样吗?”
我的话仿佛象一束光,照亮了菲拉斯的面容,微笑出现在他的嘴唇边上,一抹柔和融进了他的目光:“你的话奇特的平息了我的愤怒,蓝基娅,不过,我还是要请你想象我听到你的传话时的心情……”
我定定的看着菲拉斯,看着他渐渐严肃起来的表情:“蓝基娅,你要发誓永远也不要向我提出独自离开的要求,无论遇到什么情况,即使是死亡也不能让我离开你!你发誓吗?”
“我发誓。”
菲拉斯专注的看着我低声说:“蓝基娅,这誓言神圣而有效。”说着,菲拉斯俯下头来,轻轻的吻了吻我。
“现在,让我们离开这里。”
暴风雨仍然继续着,借着它的掩护,一切声音都淹没在风雨的呜咽中,没有任何人听到或者怀疑。
菲拉斯重新闪身翻出窗外,攀挂在绳梯之上:“来,把手给我。”
我探出半个身子看了看窗外,下意识里有一点瑟缩。这个囚室的窗户并没有象其他房间一样装上铁栅栏,原因就在于它孤零零的位于黑塔的最高层,下面就是宛如刀削一样笔直的城墙。我使劲眨了眨眼睛,面色苍白的向着菲拉斯伸出手去。
在身体悬空的瞬间,我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
“抱紧我。”菲拉斯沉着的说,一手环着我的腰,把我紧紧的固定在他身上。
风雨劈头盖脸的向我们浇过来,很快就浸透了外衣,狂风带走了呼吸,几乎使我窒息。
菲拉斯开始向下移动,风雨那么猛烈,每一步都显得异常艰难。我咬紧牙关一声不吭,紧紧的抱着菲拉斯的脖子,眼前一片模糊,雨点打在裸露的皮肤上带来疼痛的感觉。那一刻,我在内心祈祷着,祈求幸运女神对我展开她的微笑。
菲拉斯顺着绳梯一级级往下移动着,随着我们越来越接近地面,我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终于在我用尽我最后一丝力气的时候,我们下到了地面上。
我从未象现在这样感激这场暴风雨,尽管我此刻在它的威压下瑟瑟发抖,事实却证明,它成为了我出逃最好最有效的盟友。在这样恶劣的天气条件下,原来整夜巡逻的士兵急遽缩减。菲拉斯抱着我,隐藏在城墙的阴影下,听着稀稀拉拉的脚步声逐渐远去,直到完全淫没在风雨声中。
黑暗中,我们对视了一眼,互相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欣喜。
避开有人守卫的廊桥,菲拉斯拉着我在雨中穿行,我盲目的跟着前进,直到耳边响起巨大的水流声,我还懵懂无知的不知道我们走到了哪里。
“过了这条河,我们就安全了。”耳边,传来菲拉斯逐渐加重的喘息声,“别害怕,有我在。”
菲拉斯把我的双臂环上他的脖子,抱着我走进水里。暴雨使得河水猛涨,黑暗中几乎完全辨识不清方向。我吞了好几口浑浊的河水,不由剧烈的咳嗽起来。好冷,比雨水还要冰冷的河水,我的手渐渐虚脱无力,松了开来……
我几乎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的岸,昏昏沉沉的,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再也没有了那沉重密集的雨箭击打在身上,凭空轻松了许多。而那潮湿冰冷,腻在身上的感觉也消失掉了。身体被包裹在干燥柔软的布料中,整个人终于暖和起来,渐渐变得有些滚烫。
一只手伸过来放在我的额头上,然后一股力量把我轻柔的托起来稳稳的抱住,我是在某人怀中么?那么这种颠簸,是在马车上了?太好了,这么说,我终于逃出来了。有了这个认知,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放任自己跌入到漆黑的梦境里。
我醒来的时候,觉得呼吸灼热,口干舌燥,身上微微出了一层细汗。我动了动,发现自己被包成了一个粽子,端端正正的窝在菲拉斯怀中。我抬起头,在半明不明的光线中,正对上一双如同最美丽的绿宝石一样晶莹闪亮的眼眸,清亮澄澈的,没有半点疲惫的看着我:
“你醒了吗?感觉怎么样?”菲拉斯声音略微有些沙哑。
“我们现在在哪里?”这是我头脑中反映出的第一个问题。
“马车已经走了大约六个钟头了,我们马上就要到达洛布勃省了。”
“洛布勃……”我喃喃的念着,拼命的回忆这是哪一个区域,离开安布瓦又有多远,“这么说,我们成功了?”
“是的,蓝基娅……”菲拉斯紧紧地把我搂在怀中,“你有些发热了,我们必须找个地方停下来看医生。”
“别停下来,继续往前走!”我喊了起来,不顾自己声音听起来既虚弱又无力,“别让车停下来!”
“不行,你必须看医生。”菲拉斯很坚决的回答了我。
“噢!没有关系,我没有关系!”我大声说,“现在千万别停下来,阿玛…他们到了早上会发现我逃跑,会有人来追捕我们的。我们现在一刻也不要停止,要走得远远的。”
“可是,马匹也需要休息,跑了这么久,人和马都累了。”
我咬住了嘴唇,心里承认菲拉斯说得有道理。但是…但是……
心头有一种无法排遣的不安,身体上的不适损耗了精神,即使是这样,最初的喜悦也依然占据了我绝大部分的感官。暴风雨过后,我的愿望就会实现,是吗,菲拉斯?……
命运的轨迹
“驾!驾!跑啊,你们这些该死的畜生!”
披着黑色斗篷的车夫焦急的高声咒骂着,两匹灰黑肮脏,几乎辨不出毛色的马重重的喘着粗气,嘴边流出一串串的白沫;每当车夫的鞭子狠狠的落下去,马儿拼命伸长脖子竭力往前窜去,很快又筋疲力尽的慢了下来。
终于,马车慢慢的停了下来。
“走不了了,”车夫粗嘎的嗓门响了起来,“我的马再也跑不动了,这儿离最近的城镇还有好几十公里,老爷,您说怎么办吧。”
菲拉斯沉吟了片刻,果断地说:“这附近应该有农舍之类的,找个地方休息一下,让马恢复些力气我们立即上路。”
车夫按照菲拉斯的吩咐到前面去看看是否有村庄或者农舍。菲拉斯俯下身来揽住我,把他的手放在我的额头上:“你的额头还是热得烫人,你的脸红得象火,不行,等我们找到休息的地方,我立即让人找个医生来看看,我无法安心等到我们到达城镇的时候了。”
我轻轻的点了点头,把滚烫的面颊贴在菲拉斯的前襟上,伸出一只苍白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紧紧依靠着他,贪婪的呼吸着属于他的气息:“别离开我,菲拉斯,一刻也不要离开我……”我闭上眼睛,喃喃的自言自语。
“是的,蓝基娅,相信我,我会永远在你身边。”菲拉斯亲吻着我的头发。在这短暂的时间里,我们都安静下来,默默体味着这微小却真实的幸福。
车夫很快就回来告诉我们,前面不远的地方有一处房舍,看来是散居在这里的农户。于是菲拉斯让他把马车赶到了那户人家的近旁,解下那两匹可怜的马,自己则跳下车来四处查看。
菲拉斯早已经换上了一件普通的衣服:一件黑色紧身短袄,外面罩着一件皮外套,用一条镶着铜片的宽皮腰带系着,腰带上同时还系着一把黑铁的短剑;脚上是一双黑皮靴子。以前略显瘦削单薄的身材如今越发挺拔了,头发变长了些,正是我喜欢的那种调调。整个人看起来英气逼人而又俊美无比,一举手一抬足之间吸引着我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