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说还好,她一提公爵,玛特儿公主的怒火一下子爆发了:“国王还没有驾崩呢,他的手就伸到我这里来了吗?”
玛特儿公主把手中正在装饰着的扇子使劲一敲,扇骨碰在坚硬的扶手上顿时折成两段,把在场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
“你给我出去!”
在这种气势之下,男爵夫人再不敢说什么,快速的行了屈膝礼,随着众人退了下去。
房间里只剩下我和玛特儿公主两个人了,片刻的沉默之后,玛特儿公主突然站起来,低声说了一句“跟我来”,便打开一扇门走了进去。我明白她一定是有所安排,所以也不动声色的跟着她走。
她带着我走进卧室,绕到床后,掀起一幅蓝色的帷幕,露出一大块斑驳的墙壁。玛特儿公主贴上去,敲了敲墙壁——立即,墙壁向后退去,露出一个黑糊糊的门洞来。一个年轻的女孩举着一只烛台站在那里,令我吃了一惊。
“我的侍女埃尔薇,对我非常忠实。”玛特儿公主语速很快的说,“您顺着楼梯下去,埃尔薇会把您带到王宫的南边,那里的守卫会放您过去,他…依诺林骑士会在出口那儿等着您。”
“等等,您考虑过这样做的后果吗?在我看来,您根本没有必要为了我做这种危险的事。”我有点吃惊于这种直接而毫不掩饰的做法,不由好奇这位公主以身涉险的真正意图。
“您认为我没有必要这样做?”玛特儿公主露出奇特的神色,“是的,我讨厌您,非常讨厌!但是……他们都爱您,我所重视的人…他们都爱您不是吗?……而且,即使我再怎么任性也明白,您毕竟是我们布朗坡家族的一员。”
我愣住了,是这样的吗?那么,不仅仅是因为依诺林骑士的请求,还因为瑟基吗?因为接纳我与瑟基的婚姻,从而认同我为家族的一员吗?
“快走。”玛特儿公主不耐烦的把我推进门,然后关上了门。我一下子陷入到彻底的黑暗中,只有凭借着侍女手中微弱的烛光勉强辨认着周遭的一切。
“请跟我来。”埃尔薇拉着我的手,牵引着我一步步走下台阶。
我很快发现这是一个螺旋形的楼梯,从玛特儿公主的卧室一直通往不知名的某处。唉,王宫!最不缺的就是各种秘密房间和通道,对此,我又再一次深有体会。
出人意料的,暗道的出口竟然在一座雕像的背后。我跟在埃尔薇的后面钻了出来,冬天的寒冷气息扑面而来,我不由拉紧了身上侍女给我的斗篷,却仍然止不住肩膀的颤抖,今年的冬天怕是要下雪吧……
埃尔薇灵巧的带着我在无人的回廊和走道上穿行,很快,我们就到了王宫南边的大门,我已经看得见守卫头上反射着银白色光泽的头盔。
自由,一个月以来突然离我那样近,近得似乎触手可及,站在这即将到来的幸福面前,我反而有些犹豫了:好像有点太简单了……我在脑海中模模糊糊浮起一点不安的感觉。
“我们到了。”埃尔薇压低声音对我说,“请让我先过去看看情况,您留在这里等我的消息。”
“小心些。”
机灵的埃尔薇浅色的裙摆消失在拐角的门哨处,我站在原地等待着,心绪不宁,紧张不安,带着少见的焦躁……过了多久?过了多久了?啊,不对,时间已经过得太久了!
我越发焦虑起来,怎么办?是退回去再作打算?可是,我又怎么能放弃这样来之不易的机会?我…我还是想要冒险试一试。
可是已经不用试了,我还没有跨出去的脚停留在原地,越过拐角,阿玛克尼亚公爵向着我走过来,越来越近,近得我已经可以看清他领口刺绣的花纹,甚至感受得到他额头上深压着的厚重阴云里掩藏着的闪电雷霆。
我完了!他不会放过我的!我绝望的想。
那一刻,我想要后退,想要逃跑,虽然明知道逃不掉,还是有一种强烈的就这样逃离的冲动,而且等我回过神来我发现自己已经这样做了。
我提着裙摆,气喘吁吁的在一条条过道,一条条长廊上奔跑。惊慌使我看不清脚下的道路,也辨不清前进的方向。迎面而来的侍从们惊奇的看着我,却没有任何人上前来阻止我疯狂而绝望的举动。我不敢回头,生怕看见那身影还紧紧的跟随在身后,打破我心中抱持着的最后一丝可笑的侥幸。
终于跑不动了,我撑着一棵树干弯下腰拼命呼吸着空气,冰冷的空气刺激着干涸充血的气管带来辛辣刺痛的感觉,好辛苦,比上学的时候跑八百米还要难受一百倍!我艰难的抬起头来,这里是哪里?
一只手从我头顶上伸过来重重的击打在树干上,一个深沉、阴郁的声音响了起来:“不逃了?”
我感觉手臂上一紧,整个人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提了起来,后背重重的撞在树干上,没等我痛呼出声,一只手伸过来钳住我的下颌,强迫我把头朝向某人。
等待着我的,是一张曾经在我的梦魇中出现过,被我遗忘很久的表情。我被迫看着他,呆呆的看着,脑子里却在胡思乱想,是什么时候看过这样可怕的脸?啊,对了,是那一次我发现他和王后的秘密的时候,他也是这样,毫不掩饰他的感情,他的怒火和仇恨。
“您竟敢!您竟敢!”阿玛克尼亚公爵咬牙切齿的说着,他的脸上交替出现着痛苦和仇恨的表情,在一瞬间流露出想要报复的神情,我看着面前这张如同魔鬼撒旦一般的面孔,知道自己今天是在劫难逃了。
最初的惊慌到现在反而沉静了下去,是的,是的,我明白了,一切举动和想法在他面前都没有用,既然如此,我也不必伪装了,至少我还能保有真实。
我又恢复了倔强不屈的神情,死命咬着嘴唇,和面前之人对视着。可是,下颌传来的痛楚感觉让我的眼眶充满了眼泪,然后不争气的顺着我的脸颊滑落下来。
“啊,眼泪,您以为用眼泪就可以软化我的愤怒吗?”阿玛克尼亚公爵愤恨的说,用力抬起我的下颌,“现在任何事情都无法抹杀您对我的背叛,是的,您有一双美丽的眼睛和两片美丽的嘴唇,却用它们背叛了我的信任。”
“我没有!”我挣扎着。
“你没有?!”
“从来就不存在信任,也谈不上任何背叛!”我嘶然出声。
一阵可怕的沉默,阿玛克尼亚公爵不可置信的看着我,脸色阴沉到了极至:“那么说你戏弄了我?利用我对你的感情欺骗了我?”
我突然有一种大笑的冲动:“您的感情?您!阿玛克尼亚公爵!您也会和我谈感情?不错,您喜欢我,喜欢到谋杀我的未婚夫,剥夺我的自由?喜欢到不顾我的感情和尊严,强迫我成为一个人人不耻的角色?您的感情!天啊!我从来也没有听过比这更好笑的笑话了……您不会有感情,如果有,那也是对权势的爱,您唯一的,仅有的感情!”
“真该死!”我听见他把牙齿咬得格格响,他的眼睛朝我看着,他眼中的火焰简直要把我烧得灰飞烟灭。
“我简直无法相信我的耳朵,难道这就是我应当得到的回报吗?还是这根本就是老天对我的惩罚?违背自己的本意,背弃了誓言……这惩罚竟然来得这样快?!这样准确的击中了我!”
“你会为此付出代价!”他几乎是在宣布。大自然所赋予的性别和角色现在起了作用,在他的力量和怒火面前,作为女性的我是软弱的,精神控制不住肉体的战栗,痛楚占据了主要的思想层面。
他捉住我的胳膊,把我提着向前走。我昏昏沉沉的被拖曳着前进,他要带我去哪里?难道就这样把我送上断头台吗?
我想到了死亡,清醒过来,不由浑身哆嗦。天,我不要死!我可不要就这样死去!
屈服吧,屈服吧,我对自己说,你还没有傻到用生命来验证言辞的地步吧?
“卫兵!卫兵!”阿玛克尼亚公爵大声喊道,“人都到哪里去了?”
突然间,人好像从四面八方向这里聚集过来一样,我眼前晃动着许多人影,是士兵,也有宫廷近卫军。
“把她带到黑塔去关起来。”
黑塔?!我确信自己听到了这个单词,不是死囚牢么?我的心刚一放松,随即又因为意识到了什么而沉寂下去。
黑塔,是一座和它的名字一样黝黑阴森的建筑。据说它也曾经一度作为皇宫和皇室居所,获得了显赫的风光和荣耀,但不知道从哪一位国王和王后的时代开始,它从光辉的前台退居幕后,成为一座囚禁要犯的皇家监狱。许多当权得势的王侯后妃一旦失宠,便会沦为塔中的囚犯,甚至就这样惨死在塔内。
在它长长的“租客”名单中,有好几个极其高贵显要的名字,比如亨利八世的断头王后贝瑟芬;爱德华四世的亲妹妹玛格丽特女公爵;更加耸人听闻的,据说布朗坡家族的一位君主被他的臣下谋杀在这座塔里面。
鲜血和谋杀,再加上王室秘闻使得所有人对这个充满了血腥气息和鬼魅传说的所在忌讳莫深,在我有限的知识和了解中,黑塔不啻于等于地狱的代名词。阿玛克尼亚公爵,他、他真要把我送到那里去?

孤塔公主

  远远的,偏安于王宫的一隅,高耸着一座黑沉沉的建筑物,那就是恶名昭著的黑塔。黑塔并不仅仅只是一座孤零零的塔,除了那著名的“单身牢房”之外,塔的后面还紧挨着一片高低起伏的石头建筑,和那据说有一点五米厚,坚不可摧的高塔一起,阴森森的掩映在冬季落寞的枝条中。
风鼓起我的斗篷,从衣袖和领口的每一丝缝隙往里钻。但我丝毫也感觉不到寒冷,也许是长时间的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中已经使我的感官变得麻木;又或者是更大、更激烈的心理活动压过了心灵对寒冷的关注。我沉默的走着,偶尔抬头看向天空,四周围着全副武装的士兵。
灰暗的天空,斑驳的枝条互相撞击,发出哗啦啦的响声。树枝上停着许多大黑点子,走近了看才知道是一种大乌鸦。士兵沉重的脚步和刀剑在铠甲上的撞击声惊动了它们,它们拍拍翅膀,发出嘶哑凄厉的叫声飞了起来,黑色的羽翼掠过我的头顶,向着不远处的黑塔顶上飞去。这情景仿佛是上天故意安排的一幕凄凉剧,给我本来就忐忑不安的心灵罩上了又一层浓重的阴影。
我可怕的监狱已经近在眼前,晦暗不明的阴影中,可以看到许多走来走去、全副武装的卫兵。因为这里关押的都是重要的要犯,所以黑塔的守卫从来都是壁垒森严。
“站住!有口令吗?”当我们靠近黑塔外围的一座拱门时,一名正在站岗的卫兵毫不客气的拦住了我们。
隔着拱门,负责押送我的近卫队长停下脚步,高声说道:“荣耀。”
“荣耀归于谁?”卫兵又问。
近卫队长回答:“荣耀归于国王陛下。”
卫兵立刻敬了个礼:“走吧,愿所有的荣耀都归于国王陛下!”
近卫队长和随从士兵带着我通过拱门,来到四周都被高墙围合着的一个院子里。
接到通报的黑塔看守长官黑斯福特已经等候在那里了,这位老谋深算的看守久经考验,早已练就一副对任何情形都不动声色的本事。但我注意到他的眼光落在我脸上,还是轻微的闪烁了一下,转而又掠过一丝狡黠的、会心的笑意。
我立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看来这里的消息灵通程度并不亚于宫廷,黑斯福特惊讶于以我“如日中天”的宠爱,竟然也会这么快落到这种地步;但他又很快以自己的经验和阅历为此做出了合情合理的解释,宫廷,原本就是一个变幻无常,朝不保夕的地方。
“囚犯”的移交工作进行得极其顺利。很快,在4名的卫兵的护卫或者说是押送下,看守长手提着一盏点燃蜡烛的灯笼,亲自带着我走上黑塔弯弯曲曲的楼梯。
昏黄的灯光在我脚步前方游荡,除了衣裙的细微摩擦声和杂乱的脚步声外,没有人说话。时不时有一阵阴冷的风从看似密闭的空间中袭来,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声深沉的叹息,墙壁中或者地板下还能听到呓语般的嗫嚅声。我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手,肌肤在衣裳下面颤抖,心中突然记起关于这座高塔众多的传说,是整夜徘徊在回廊上的断头艳后?还是永远在单人牢房中发出痛苦呻吟的女公爵?
虽然明明知道幽灵和鬼魂的荒谬,但还是忍不住会害怕,难道我真的要在这种地方长久的呆下去吗?我不由打了个哆嗦。
呓语越来越大声,从开始的嗡嗡声渐渐变成高声呼喊,我惊诧的盯着黑斯福特,发现他也在皱着眉头,继而恼怒的回头斥责身边的卫兵:“快去看看,谁这么大胆?”
我顿时明白这并非幽灵的声音,而是牢房里某个犯人发出的喊叫,随着我们的靠近,声音越来越清晰:
“卫兵,给我生火!这里实在是太冷了!冷得人受不了!卫兵!卫兵!”
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尖利而高扬,语气中包含着愤怒和不甘,这又是哪个被打落尘埃的贵妇人?我感慨的想着,紧接着传来的下一句话却令我惊异万分,呆愣当场。
“科特琳,别喊了,我希望你保持住我最后一点尊严。”
我不敢置信的转头看着黑斯福特,科特琳?太后的贴身女官科特琳?而这个声音,绝对错不了!阿玛克尼亚公爵,他竟然把太后关在这里?!
黑斯福特皱了皱眉头,命令道:“卫兵,帮她生火。”
“是的,大人。”一个卫兵领命而去。
我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有问出口,既然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值得怀疑和需要确定的?
所有的情绪在嘴唇边上转化成一丝冷漠的微笑,我一言不发的继续走着,黑斯福特用略微惊奇的目光看了我一眼,快走几步赶在我前面,继续带领着一行人向上走去。
楼梯到了尽头,看守长也停下了脚步:
“到了,您的房间。”黑斯福特闪向一旁,露出一个漆黑的入口。
是这里么?我迅速的向四周看了看,这里已经是塔楼的最顶层,而且这里似乎也只有我面前唯一的一件囚室,这个认知让我的眼睛也有些酸涩,这该死的囚室多么可恨,又多么可怕,想到它会吞噬掉我的将来,我就觉得完全无法接受,但是我认为这个时候最好还是保持我的尊严,于是我转过身,毫不犹豫的,坚决的走向那个黑洞洞的监牢。
铁门在我身后哐啷一声关上了,我带着复杂的心情打量我的新居所。
非常简单,甚至可以说是简陋的陈设。靠墙摆着一张旧床,上面扔着一张薄薄的毛毯;蒙着半块玻璃的圆形高窗下,是一张摇摇欲坠的书桌和一把被磨损得露出木头的椅子;门边搁着一个水罐,旁边倒着一把竖琴。是的,竖琴,我泛起一个苦笑,看来,这里曾经的房客至少是一位情趣高雅的人呢。
半截蜡烛闪了闪,倏的熄灭了,一片朦朦胧胧的黑暗笼罩着我,淡淡的青光从高窗外透了进来,我叹了口气,摸索着走到床边,和衣躺了下来。
好冷,即使是把毛毯紧紧的裹在身上,我仍然冷得睡不着觉,寒风从破碎的玻璃中毫不留情的倾泻进来,单薄的覆盖物根本无法抵御这严酷的冬季苦寒。
我干脆爬起来在地上走来走去,企图通过运动产生一点微薄的热量。可这也是徒劳,我逼不得已重新回到床上,竭力抵抗这寒冷的侵袭。
这如同坟墓般安静的夜,似乎连幽灵也不再出没。这无边的寂静使我内心的声音扩大了,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多么奇怪,这和我最初的追求背离得近乎荒谬的情形,真真是笑死人!这怕是当初的赵楠楠打死也想不到的境况吧?我咧开嘴无声的笑了……
呵,好冷,这冷冽的空气,简直象冰一样,要把我的灵魂都冻僵了。我甚至都吝于呼吸,仅仅因为每一次呼吸都会带走我身体内部微弱的热量。是的,在这阴暗中,好冷,冷得快结冰了,我的手,脚,连头发都快结冰了。
这难熬的一夜终于过去了,我迎来一个沉默白天。一日三餐按着规定的时间送来,除了送餐的卫兵,我无法见到其他人。我尝试着和卫兵对话,回答我的是刻意的沉默。就这样,夜晚又降临了……
一连三天都是一样,粗糙得难以下咽的食物,寒冷得几乎无法入睡的夜晚,我开始为我的身体状况担忧,这种监禁生活无疑在透支着我的体力,磨损着我的健康,让我原本就还没有完全康复的身体雪上加霜。仿佛应验了我的忧虑似的,到了第四天晚上,我开始发热。
紧紧的裹着毛毯颤抖了一整夜,清晨的来临似乎令我感觉好些。可我并没有好过多久,从下午开始,我的热度就越来越高,到了晚上,更是变本加厉的高烧起来。我勉力挣扎着从水罐中取来冰冷的水,拍打在自己的额头和颈项上,没有用,我的身体似乎烫得可以煮熟鸡蛋。而到了后来,几乎每一个动作都要耗费我全部的力气,连呼吸都变成一种负担。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坚持到了早上,脑袋昏昏沉沉,身体重的无法移动,我倚坐在门边,一下一下的,软弱的拍打着门,有气无力的呼喊着:
“卫兵…卫兵……”
门上的小窗口拉开了,一双眼睛从那里露了出来。
“我病了……我需要看医生。”在说完这句话之后,我费力的喘着气,把头靠在墙壁上,闭上了眼睛。
我再也没有力气说话或者行动了,心中模模糊糊的,翻转着一个念头:我会死吗?……难道我会这样死去?在这种地方?呵呵,这还真是一个不好笑的笑话……菲拉斯,你怎么还没有来找到我?我还有好多话要对你说,对你说……

我觉得身体随着床不断的倾斜,好像要滑落出去一样;各种怪异的图案在眼前反反复复的出现;世界变成沙砾,聚集又打散;梦境好像绕着圈子,不停的轮回……
渐渐的,仿佛从沙漠地带来到了清凉的水滨,包围着身体的那种高热退去,一片沁凉从头顶传来,一直传递到身体里,好舒服的感觉。
蓝基娅——
有人在耳边轻轻的呼唤着,声音低沉又动听……
菲拉斯!是菲拉斯!
我激动地伸出手去,立刻被紧紧地握住了。
对不起,对不起……菲拉斯,嗯,我好像犯了可笑的错误,我现在才知道,现在才清清楚楚的知道,……我最快乐的时候,不是在宫廷的舞会上彻夜狂欢;也不是被包围在一群达官贵人中接受倾慕和赞美;甚至也不是享受权力和地位带来的荣耀和快感……不错,我承认,这些确实让我感到快乐,小小的虚荣的快乐。但是这一切加起来放大无数倍,仍然抵不上我在拉西法利亚和你一起度过的时光。那时,我们多快活……比什么都快活、都单纯的幸福。……所以,如果可以,如果我还没有死的话,我宁愿放弃一切来换回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这一次,再也不是被迫做出的选择,是我真的愿意,心甘情愿……多么美丽啊,属于我们的紫丁香之原……
手象放在烧红的烙铁上,又热又痛,我努力想要抬起头来看清楚,身体却沉重得像对抗地心引力。突然,猛地一挣,我冲破层层迷雾张开眼睛,发出一声骇然的尖叫,不是他!不是他!怎么会是他?!

爱丽丝

  再次醒来,一切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我慢慢转动着眼珠,不错,我依然在黑塔上,这依然是那个单人牢房。但是房间里生着火,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清香。
我支起半个身体,想要寻找这芳香的来源——窗台上摆着一只陶罐,里面插着一束蓝紫色的鸢尾。美丽的花瓣微微伸展,长长的茎叶优雅的挺立着。那是萨克维撒的国花,珍贵而不可多得的“爱丽丝”。
我呆呆的注视着窗台,似乎很不能理解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病中的情景在脑海里一点一滴的回忆起来,心也跟着一点点的痛起来。菲拉斯,他不在这里啊,不在这里……握着我的手,呼唤我的名字,竟然是他!阿玛克尼亚公爵!
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充斥在我心头,我烦躁不安的把眼光从爱丽丝上移开,重新躺了回去。

懊恼归懊恼,我很快就精神了起来。当然了,经过了那种难受到骨子里面的痛苦,身体的每一个细胞叫嚣着,随时提醒你它们的存在;现在,虽然浑身软弱无力,我还是得说,健康女神,我是您忠诚的崇拜者。
看来,病了一场以后,我的待遇有了质的提升。首先是饭菜的质量上了一个台阶;医生每天前来,满意的宣布我处于非常良好的恢复状态;甚至连黑斯福特也来探望过我一次,态度礼貌而不失恭敬。唯一没有露面的,反而是那个我以为一定会很快出现的人。
花依然每天都送来,全部都是在深蓝中带着点点紫色的爱丽丝,我一点也不好奇送花人是谁,在这守卫森严的监狱,这深沉的皇家壁垒,除了他,谁还能旁若无人的做这种事情?谁会有这样的权力令黑斯福特都臣服?
爱丽丝,美丽的王家鸢尾花,即使被插在粗糙的陶罐中也丝毫不减它的高贵和典雅。这是传说中“彩虹和爱情女神”伊丽丝的最喜爱的花,世人迷恋彩虹的美丽绚烂及稍纵即逝,追求象彩虹一样迷人的爱情,正如在贵族青年男女之间流传的秘密用语——“当你受制于‘伊丽斯’的魔力时,既使你变成‘爱丽丝’也不会有任何怨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