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顾不上身后诧异的眼光,跳下马来走到小屋门口,举起手来,发出了几下清脆的掌声。门开了,一个佝偻的身影走了出来,一双浑浊的眼睛迅速在我身后一扫,目光最后落定在我身上。
这是一个衣着寻常的男人,带着惯常被雇佣的人那种特有的谨慎和小心翼翼。我低声和他交谈了几句,然后转过身来面向一群讶异至极的人。
“这是我所能找到的最好的车夫,他熟悉从这里到艾尔文所有的道路和森林。有他在,你们一定可以顺利到达艾尔文。”
“艾尔文?”
“是的,艾尔文,你们可以从那里进入奥格瑞玛,我会通知安妮罗琳公主给予你们帮助,然后你们再经由边境进入北方,这样,阿玛克尼亚公爵的人就不可能伤害到你们了。”
德·拉特方斯伯爵和利奥互相看了看,露出惊喜的神色。而瑟基,却在一旁可怕的沉默着。
“你早有准备。”瑟基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我,竭力用平常的语气说。
“是的,但却不是为了这个准备的。”我看着瑟基,没有丝毫逃避。
“你们乘这辆车到达蒙泰尔,那里有人等着你们,然后你们换乘另一辆马车,说我的名字,有人会把钱和珠宝交给你……”我自顾自的说着,瑟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雪白的牙齿紧咬着嘴唇,几乎要在上面咬出血来。
“和我一起走!”他突然向前一步,拉住我的手肘。
“不行!”我眼睛也不眨的拒绝了。
“为什么?”他的声音里带着爆发前的压抑。
“你答应过我什么也不问。”我微微侧过头平静的说,看着瑟基眼中闪过极度痛苦的神色。
我走开几步,向着德·拉特方斯伯爵做了个急迫的手势,伯爵会意,招呼着车夫立即准备出发。
我又转向瑟基,他低着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紧握的拳头上,可以看见血管在皮肤下面跳动。
我从贴身的胸衣中摸出一只镶满了宝石的耳环,拉起瑟基的手,掰开他的手指,塞到他的掌心。
“你拿着它。”我坚定的看着瑟基,用不容反驳的语气说,“一旦有需要就把这个出示给艾尔文王看,也许他会同意为你做一件事。”
“你!”瑟基的眼中波涛翻滚,看不清的情绪在急遽聚集着。
我扭过头去,避开他的视线:“什么也不要再说,快走!”
疼痛又强烈起来,我弯下腰,垂下满头的黑发,努力放松呼吸,似乎这样做能减轻身上的痛楚。
一双手把我抱了起来,耳边传来瑟基惊慌的声音:
“蓝基娅,怎么回事,蓝基娅?”
我缓过一口气,伏在瑟基肩上,露出微笑:“瑟基,我的愿望是你安全的离开,你能满足我吗?”
瑟基终于崩溃了,他紧紧的抱着我,胸前宝石做成的搭扣摩擦着我的脸颊,火辣辣的痛。
“好,我答应你,只要你…只要你……”他没有说下去,只是用力的抱着我,把头深深的埋在我的颈项间。
我抬起头来,目光越过他的肩膀看着天空,天色阴晦,层层云雾掩盖着太阳,奇怪的是,我的心情却如同漂浮在九万英尺的高空,仿佛自己透过飞机的舷窗看着无边无际的云海展现在脚下,那样清澈透明,那样无拘无束……我不由把双手放在瑟基的背上,拥抱着他,无声的,用口型说出了那几个字:我爱你,瑟基。
是的,我爱你,因为我无法不爱你,你是弟弟,是亲人,是重要的存在,你已经成为我心灵上的负担,如此沉重而又如此亲切;你已经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以至于伤害你就会令我感到疼痛。我从未如此清晰的认识到这一切,所以,我必须这样做,即使是亲手放掉我的自由……

我望着马车滚滚而去的背影,直到它消失在视线之中好久好久,直到利奥出声提醒我必须回去了,我才收敛了心神。
我回头最后看了一眼那通向未知世界的大路,缓缓转过身来,疲惫的对着利奥微微一笑:“您先走开吧,我还要在这里等一个人……”

囚笼张开

  我最讨厌等待,等待的人总是被动而不安的,既怀着希望又被这希望践踏在脚下,辗转痛苦,度时如年,头脑无法控制的生出无数荒谬的念头,一步步把自己逼入到崩溃的边缘——就如我现在靠在长满青苔的冰凉的石头上,全身虚脱,攥紧了双手,冷汗涔涔,勉力保持着心神,焦急的四处张望着——已经过了约定的时间,菲拉斯怎么还没有出现?难道会是出了什么事吗?
他有没有顺利的通知到卡斯特王子?有没有遇见前去搜查的士兵?他们会打起来吗?他们会被抓住还是会受伤?……
各种念头层出不穷的从我脑海里面冒出来,在令我痛苦的同时刺激着我保持清醒的神志,否则,我确信我会立刻倒下去。
恍惚中,我似乎听见一两声马的嘶鸣,我一凛,支起身体……在那一刻,我认为我看见了一张男人的面孔在对面的树林中露了出来,随即便消失不见了。
菲拉斯?不,不是他!
我的心惊跳起来,耳畔传来阵阵隐隐约约、不甚明了的风声,由远及近,渐渐变得清晰,那是马匹杂乱奔跑的声音。
转瞬间,一群人骑着马冲出了树林,“这里!”有人喊道,下一秒,几十骑人马就把我连同这座歪歪斜斜的小屋一同围了起来。
我没有动,只是微微扬起下颌,眼睛慢慢扫过面前一群神色各异的骑手。呵,熟人挺多的,诺尔丹子爵,萨格里潘特侯爵,还有几个脸熟但叫不出名字的贵族。他们看着我,互相交换着惊愕的眼神,更有人小声说出了我的名字,引来几声压抑的抽气声。
人群中慢慢走出一个人来,看清来人的脸,我的呼吸为之一滞——阿玛克尼亚公爵!
他全身披挂着武器,阴郁的看着我,眼中的冰冷掩盖不住眼底深处那一抹狂野的怒气,令我不由自主的从头颤抖到脚尖。
可是,我已经无路可退了。我苦笑了一下,颤巍巍的站起身来,顿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我伸出手臂,好像要寻求一个支撑……等我意识到的时候,一只手臂搁在我的胳膊下,一股力量把我托住了。
我闭着眼睛,一个带着奇特颤音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你身上有血迹,你受伤了?!”
我努力睁开眼睛,睁开又闭上,终于软软的倒了下去。最后定格在脑海中的,是那双黑曜石的眸子流露出来的愤怒、惊慌和不信……

梦,我知道这是梦,好久好久未曾做过的梦……我在笑,满脸幸福的笑,手伸过铺着精美台布的桌面,和对方十指相扣。对了,我是要结婚了,和面前这个男人……可心中应该有的那种笃定的感觉哪里去了?对面的人,熟悉又陌生,无论我如何用力瞪大眼睛,他的面容总是模模糊糊,如同笼罩在一团迷雾中。
我好像是忘了什么,到底忘了什么呢?我心中越急就越想不起来,我这是怎么了?啊,周明扬,你说我是怎么回事?
对面的男人向着我倾斜过来,迷雾在我眼前一层层散去,露出一张好看的脸——漆黑的眸子,挺直的鼻梁,微微弯起的嘴角挂着一个若有若无的笑容,一头丝般的黑发披散在肩头。他审视着我,带着嘲讽的表情……一种恐慌攫住了我,我拼命想要向后退去,摆脱这个人,而对方的脸却在我眼前越放越大,渐渐的扭曲成一种狰狞……
我大汗淋漓的从梦中醒了过来,瞪着头顶上白色的帐幔,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我在哪里?现在是什么状况?我抬起头,立马觉得一阵眩晕,我不由用手捂住眼睛,发出一声呻吟。
外面立刻有了动静,紧接着一只手伸进来,撩起了床帷,阿玛克尼亚公爵的脸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有一瞬间的混乱,怀疑起自己是否还在做梦,然而那幻影开始说话,声音低沉悦耳,象上好的风琴发出的低音:
“你醒了。”
听到这个声音,我知道自己不该再混淆梦境和现实的区别,但随后这个认知使我警觉起来,我看着他,发出沙哑晦涩的声音:
“我在哪里?”
“王宫。”
阿玛克尼亚公爵简洁的说,我心中掠过一丝惊讶,因为其实我并没有指望他回答。
我低头沉思着,心中纵然有千百个疑问要呼啸着破口而出,却宁愿在他面前选择保持沉默。
“看起来您已经好多了,”阿玛克尼亚公爵说,声音里有一种刻意的冷淡,象在掩盖着不知名的情绪,“既然您可以精神百倍在狩猎场里出现,那么我想一丁点儿的颠簸对于您来说也不算什么,一会儿您的侍女会帮您收拾,今天晚上,您要搬到法奈尔城堡去。”
我猛的抬起头来,这个动作令我眼前一阵发黑,法奈尔城堡?号称整个萨克维撒最美丽的城堡,拥有无可匹敌的景观,精美的陈设,外加优美的建筑造型。但这些都不重要,最关键的是,它是属于索瓦家族的财产,现在也即是阿玛克尼亚公爵的私人地盘,要我搬到那里去,是什么意思?
“您在说什么,我想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您不用明白,”阿玛克尼亚公爵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看着我,“您只需要按照我所说的去做就可以了。”
“我还没有失去我的自由!”血一下子涌上我的脑门,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坐起身来,愤怒的大声说。
“是吗?”阿玛克尼亚公爵向着我俯下身来,伸手抬起我的下颌,他的黑色的,仿佛吸收一切光线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冷酷的光芒,“那么您现在知道了,从今天开始,您不再享有任何自由,除非是我给予您的。”
我气得浑身打战,咬牙切齿的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你不能这么做,没有人会允许……”
“我允许,这个国家唯一的摄政王——我,允许,这就够了!”
我惊恐的看着阿玛克尼亚公爵,虽然早就应该想到,但是确认这个事实还是让我难以维持表面的平静。
“您在害怕,”阿玛克尼亚公爵嘲笑的看着我,低头凑近我的脸侧,呼吸温热,动作轻柔,宛如情人间亲昵的耳语,“不要试图违背我,也不要再挑战我的耐心,记住,你的命运现在掌握在我手上。”
我身体一僵,感觉那热热的呼吸越来越近,然后落在我耳根下面,不轻不重的吮吸。我闭眼握拳,拼命告诉自己要忍耐,现在反抗只怕会把我陷入更加不利的局面。
他顿了一顿,又在颈后选了一处地方轻轻的噬咬,一股奇特的酥麻感从我背脊一直窜上颈项,令我扭动着身体,惊呼出声。他嗤嗤笑着,气息一股股喷在我颈侧:“如果你愿意,你就会发现,我是一个非常值得称赞的情人。”
我死命咬住嘴唇扭过头,似乎不看他就会令我觉得好过些。
他大笑着离开我,走到门边拉开门呼唤侍女,我呆愣在床上,无心听他说了些什么,心中有无数个念头盘回往复,令人焦躁不安。

“谢天谢地,您终于醒了!”
我皱起眉头,眯起眼睛,爱迪斯紧张夹杂着激动的脸便出现在我面前。
看见她,我多少感到一点心安。很快,在两只很有劲儿的小手的侍弄下,我靠着蓬松柔软的枕头坐在床头上。
我喝了水,吃了点东西,平复了一下躁动的心情,低声问:“我睡了多久?”
“殿下,您已经躺了差不多三天了。”
三天?有那么久吗?我费劲的把眼光转向爱迪斯:
“我怎么了?”
爱迪斯似乎松了一口气似的:“医生说,您是疲劳过度,又感染了风寒……”
应该不止这样吧,我心中隐隐有数,并做好了准备承受那臆想中的不幸消息。
“再加上您的月经又来了,这三样加在一起就是一个再怎么健壮的身体也承受不起啊,更别说殿下您了……”
吓,不会吧,来月经了?这个消息可比流产更让我震撼,原来,搞了半天,是我自己疑神疑鬼,摆了那么大一个乌龙,幸好还没有告诉菲拉斯,要不,叫我这脸往哪里搁啊!
爱迪斯注意到我的脸色变化,不由小心翼翼的问:“您哪儿不舒服吗?”
“菲拉斯,菲拉斯他在哪里?”我一把抓住爱迪斯的手,急切的问。
爱迪斯为难的看着我,我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难道还没有他的消息吗?过了这么久了……”
“殿下,您不要太过焦虑,菲拉斯侍卫官也许被别的什么事耽误了,他很快就会给您传来消息的。”
“不可能的,”我喃喃自语,“已经过了三天了,菲拉斯,菲拉斯……怎么可能这么长的时间没有一点消息?”我用力抓紧了爱迪斯的手,提高声音,“天啊!会不会出了什么事,爱蒂?”
我是真的急了,回想起昏倒前情景,菲拉斯并没有按照约定准时前来,那么以后呢?我被带走以后他去了那个看林人的小屋吗?会不会是被留在那儿监视的人发现抓起来?我不敢想下去。
“不行,我要去找他!”我翻身下床,随即便站立不稳的往地上倒去,吓得爱迪斯跪下来抱住我,两人一起栽倒在地板上。
“天啊!天啊!”爱迪斯手忙脚乱扑到我身上来扶我,“啊!殿下,请您发发慈悲吧,”她几乎要哭出来了,“您会杀了自己的,您现在虚弱得连路都走不动……还有,公爵派人守在房间外面,没有用的,我们出不去,那些人都是凶神恶煞的士兵,看在老天的份上,您不要再折磨自己了!”
我呆了半晌,突然笑了:“你说得对,爱蒂,菲拉斯一定不会有事的,我看我是一时急昏了头……好姑娘,现在扶我回床上去吧。”

我重新把软弱无力的身体陷进松软的被褥中,闭上眼睛沉思了一会儿。
“爱蒂,”我睁开眼睛呼唤道,“现在,你慢慢告诉我所有的事情,我是怎么回到了王宫?这些天发生了些什么?还有,我那天吩咐你做的事怎么样?”

笼中鸟

  夜晚来临,一辆蒙着厚厚布幔的马车秘密的离开了王宫,连夜把我送到了法奈尔城堡。
可惜,在这个以优美的建筑和风景闻名的城堡面前,在漆黑的夜色和狭窄的密闭空间的双重掩护下,我甚至没有机会看上一眼,欣赏一下它被众人称道的美形外观,就被急急忙忙的送进了城堡内部。
漆黑的甬道,昏黄的烛光摇曳不定,沉默不语的等候着的人群。深色的披风低垂着,遮盖住视线,在我脸上留下浓重的阴影。我突然冒出一个可笑的念头,这不正是小时候听过的童话故事的现实版,美丽的公主被邪恶的敌人幽闭在可怕的古堡,只可惜,不知道有没有英勇的王子拿着宝剑前来营救。
我的卧室被安排在城堡内最好的房间里;从第二天开始,我的东西便源源不断的被人从我在敦克尔克大街上的宅邸里运送过来;除了亲爱的爱迪斯,还有另外三个年轻体面的姑娘贴身服侍,或者不如说是监视着我,甚至还有一名医生全天候服务。规格之高,即使接待王后也不过如此。
我原以为会很快见到阿玛克尼亚公爵,然而一连几天下来,公爵并没有露面,我当然知道他在忙些什么,我也相信绝对会有人把我的一言一行分毫不差的向他汇报,只要他愿意了解的话。不管怎么说,Boss不在这里也给了我更大的便利,让我有足够的时间来了解和认知我的庞大监狱。
法奈尔城堡确实一如传闻中的优雅美丽,那些精美的雕塑,造型奇特的回廊,即使带着冬季的萧索也不失秀美的庭院……我宛如这个城堡的主人,可以四处走动,甚至没有亦步亦趋的跟随,但我心里清楚的意识到,这一切不过是做做样子,每当我靠近大门或者出口的时候,总会有仆人不动声色的出现在我的面前,态度谦卑却毫不退让,阻止我的脚步,提醒着我现在的处境。
我不知道阿玛克尼亚公爵是用了什么方法阻断城堡与外界的联系,这里静谧安详得更像一个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只是偶尔有消息传来,都很快就随风飘散,没有人谈及,也没有人在意。
如果不算上阿玛克尼亚公爵本人的话——他象笼罩在城堡上空的阴云,随时有可能带来暴风雨,我不得不说,这个囚笼还真是又大又舒适,我的所有要求——当然是在某些底线范围之内,几乎都可以马上得到满足。
但是我清楚的意识到,如果我继续在这个该死的破城堡呆下去,我会发疯的!他们知道我在这里吗?菲拉斯到底怎样了?瑟基有没有顺利逃离?在这个禁锢着我的华美的笼子里,我永远也不要指望得到任何我想要的消息,也永远不可能见到我心心念念的人。

“我想见阿玛克尼亚公爵。”我对城堡的管家珀纳克说。
“抱歉,殿下,公爵吩咐过如果他想见您会提前通知您的。”我的牢头,看守长兼警卫官不慌不忙的说,梳理得整整齐齐的头发伏贴的贴在脑门上,脸上堆起无可挑剔的谦卑笑容,一双死鱼一样的眼睛却在眼皮后阴沉的盯着我。
我厌恶的看着面前这个貌似谦恭,实则傲慢的看守,真想冲上去对准他的白晃晃、亮闪闪的脑门拍上一板砖,敲他个头破血流!
“您还有什么吩咐吗?如果没有的话请允许我告退。”我沉默而凶狠的目光终于令到那死鱼眼开始活动起来。
“您当然可以离开了。”我突然一笑,换来预料中的定格效应,然后舒展手臂,拉拉裙摆,悠然的越过看守略微有些僵直的身躯,走下长廊,进入花园。

阿玛克尼亚公爵,他到底想要怎样?幽禁我吗?“啪”的一声,一支枯树枝在我脚下折断。他还真以为他能掌握我的命运不成?我仰头向天,即使是高高的城墙也不能完全挡住看向广阔的天空的视线,他当法奈尔城堡是坚不可摧的铁桶吗?
我哼了一声,随手把垂落在胸前的头发甩到身后。再严密的防范也会有漏洞,在全部都是敌人的地方找到朋友,那才叫本事,不是吗?我凝神望着最高处的塔楼,慢慢露出微笑。

我仔细留意起身边的人来:三个侍女,看来是珀纳克训练有素的心腹,对我既恭敬又疏离,我也不必在她们身上浪费时间和精力了;维尔莫医生,一个老眼昏花,胆小怕事的老头子,估计光是说服他就会让他心脏病发作,提前离开这个他不停抱怨的世界;那么,还有谁呢?侍餐的男仆、庭园的花匠、还是大门的守卫?
我的目光终于落在了一个人的身上,罗兰,这个十二岁的孩子在城堡里当侍童,长相清秀,人也十分机灵麻利,经常被我那几个贴身侍女使唤去做一些杂事。
我试着故意接近他,和颜悦色的对他说话,在没有人的时候表现出对他的亲近和喜爱。我果然没有看错——一位身份高贵的美丽公主,带着淡淡的哀愁,温柔亲切的对待自己,小少年很快便用带着仰慕和热情的眼光看着我,告诉了我城堡里大门和守卫的许多情况。
正当我考虑让小罗兰为我传递一下外界信息的时候,情况突变,一连好几天,我都没有看见罗兰的身影,问及侍女,也是茫然。我终于沉不住气,装作不经意的在珀纳克面前提起那个可爱的、淘气的少年,怎么这几天都没有来,我还答应过给他一个我佩戴过小水晶饰品。珀纳克看似恭敬的垂下头告诉我,那个少年已经被调到别的地方去了,
“是吗?真可惜。”我掩盖着心头的讶异,漫不经心的说。
“是的,难为他竟然得到了您的看重,那真是他的荣幸。”珀纳克依旧用谦卑的口气说,眼中却有光芒一闪而过。
老狐狸啊老狐狸,我才刚有点儿企图心呐,你就防患于未然了,真是叫我情何以堪?你那是什么眼神?是嘲弄还是鄙视?是在讥笑我自不量力、白费心思吗?好样儿的,我冷笑连连,想不到这个城堡还真是如铁桶一般牢不可破,既然不能偷偷的出去,本小姐就堂堂正正从大门出去给你看看!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我显得十分安静,只是身边的人都看出了我的日渐消沉和忧郁。我减少了饭量,也不再在城堡里闲逛,我一整天一整天的呆在房间里,不是对着窗户发呆,就是躺在床上,叫人给我念上几页小说或者诗歌,在或妩媚或动人的声音里,微微失神叹息。
我又增添了一项古怪的爱好,常常在夜晚溜出房间,一个人游荡在花园里或者城堡上,默默的,不做声的呆上几小时,然后静悄悄的独自走回房间。
现在我看着珀纳克的目光中,早已没有了那种直指人心的锐利和了然于胸的清明。我的眼神淡淡的,抓不住重心似的飘忽不定,任凭那死鱼眼把探究的目光长久的停留在我身上。
一天午餐后,珀纳克走到我身边鞠了一躬:“殿下,阿玛克尼亚公爵今晚会回城堡,他希望您能知道。”
“啊,”我淡然看着珀纳克,“我知道了。”
珀纳克又行了个礼下去了,我转过脸,在无人注视的墙面,释放着我压抑已久的愤怒,这该死的,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