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丫头战战兢兢的抬起头,眼睛肿肿的,似乎是才哭过的样子:“回老夫人的话,奴婢叫景儿,是姨娘身边贴身服侍的。前两日琼儿姐姐回家去了,姨娘身边贴身服侍的大丫鬟就只有奴婢一人。姨娘见中午的燕窝没到,便吩咐奴婢去厨房拿。后来,奴婢得知厨房的燕窝正好用光了,就去夫人那儿找素月姐姐取了一些,到厨房交给了一位姓张的妈妈,吩咐她做好了,送过来。姨娘吃了燕窝之后,就说要歇觉,让奴婢出去候着。也不知怎么的,姨娘忽然就不好了,奴婢进去的时候,姨娘已经晕过去了,屋子里一股子血腥味。奴婢有些害怕,便让屋中的小丫鬟们去请大夫,还特意让慧儿去请了大小姐过来。后来,大小姐来看过之后,说是这燕窝里有红花。其他的奴婢就不清楚了。”
苏老夫人听完,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挑眉问宁氏:“那燕窝是从你这儿给出去的?”
宁氏似乎想不到苏老夫人只听丫鬟的一句话,就疑到她的头上,心下委屈:“娘,我并没有见过这个丫鬟。素月也不曾禀报说余姨娘叫人到我这儿要燕窝。您也是知道的,我院中并没有小厨房,吃食一类的东西我从不留在自个屋里的,只除了些御赐之物。我那里的燕窝都是圣上赐下的血燕,娘那里我也是送了去的。这碗燕窝虽也是血燕,可颜色看着有些怪,与我手上的血燕并不相同,娘想必也能看出来。娘若实在不信,可以派人去我屋中拿来燕窝比对。”
“你哪里会这样笨!这燕窝既不是御赐的血燕,便是谁都能买的到的。”苏老夫人一句话,登时让宁氏红了眼眶,不知如何辩解了。
苏尚彤刚欲说话,就见兰姨娘朝苏老夫人行了一礼,语声温婉:“老夫人,且容妾身说一句。方才那丫鬟也说了,她是从夫人那儿拿的燕窝,去厨房做的。只当她说的都是真的,可这燕窝干的时候颜色暗,红花这东西色泽又艳,若是混在燕窝里头,那丫鬟岂会发现不了呢?依妾身看来,若是有人要害余姨娘,想必是在厨房那儿下的手。”
苏老夫人不悦的哼了一声:“你倒是知道的清楚!”把兰姨娘堵得无话。
这时,一直未说话的张姨娘捂嘴笑了起来:“兰姐姐莫恼,也无怪老夫人这么说。兰姐姐一向不与我们多言的,如今长篇大论的说了这么多,不知道的,还以为那红花是在兰姐姐眼皮子底下加进余姨娘的燕窝里的呢!”
苏尚彤见她开口,忽的笑了,口中说道:“张姨娘不开口我倒忘了,这府上的药材如今父亲让我在管着,前些日子,张姨娘不是还因为身上不大好,来问我要过红花么。我那时还说,一日给姨娘送一钱,泡茶喝了就好,也省的姨娘不小心用多了。可是,姨娘那日却坚持从我这儿拿二两红花去,说要一下子用完的。”
“大小姐,你这话可不能胡说!我什么时候一次拿了二两红花了?你那日分明只给了我一钱!”
苏尚彤笑开:“哦,这么说,张姨娘是承认从我这儿拿过红花了?”
张姨娘心里气急。那一日她去要红花,本就是为着私密之事,身边也没带丫鬟。她说话之时,苏尚彤屋中也只有朱砂一个丫鬟。朱纱又是苏尚彤身边的贴身丫头,本就是和主子一条心的。便是朱纱作证,旁人也不会相信。这原本该是苏尚彤口说无凭的事情,可她自己方才偏自己承认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苏老夫人终于开口询问此事。
“祖母,八月初的时候,张姨娘曾到我这儿来,说是月事不大好,想要取些红花回去泡水喝,想一次取二两回去。我瞧着姨娘不像是气血两亏的样子,本不该一次用那么多红花,便跟张姨娘说,一日给她送一钱过去。可张姨娘不依,非要一次拿二两红花回去。我好说歹说,张姨娘只是不听。直到后来,我跟张姨娘说起,红花药性极强,若是有了身孕的人,不小心用了两钱,胎就保不住了。便是姨娘这般身子好的,用了二两红花,日后也不会再有身孕了,张姨娘这才答应每日让我送一钱过去。我房中的杏儿,上个月可是给姨娘送了小半个月的红花。”
第70章 见死不救
“有这等事?”苏老夫人目光凌厉的瞪着张姨娘。
张姨娘身子颤了一下,怯懦地看了一眼苏老夫人,不敢答话。
张姨娘虽不那么聪明,但也并不傻。她不可能在这么多人的面前说出她曾经想为了让妹妹乖乖入安王府,想打掉自家妹妹肚子里孩子的事情。如今她妹妹被安王世子抢去一事已闹到了圣上那里,圣上还以此为由发作了安王世子。她若是说出了这件事,便是与安王世子一心,帮着他强抢民女了。闹得不好,就是有悖圣意的大罪。便是圣上不知,但此事是由苏相上告的,若是她贸贸然说出来,便是在全家人前打苏相的脸。这相府,以后更没有她的立足之地了。
苏尚彤也知道她必是不敢说的。就是苏老夫人,明明知道之前张家姑娘那件事,如今偏要问一句,也是想将自个儿撇个干净。这么一来,张姨娘无从辩解,只得背了这个黑锅。
宁氏见张姨娘一脸悲愤,无所辩驳的样子,一脸吃惊的看着她:“张姨娘,你真的要了那许多红花?毕竟那么多年的姐妹,你怎么能狠得下心来…”她的声音极低,夹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也不知说的到底是那张姑娘还是余姨娘。
宁氏之言,不过是有感而发,可却触到了苏老夫人的一根心弦。张姨娘一直是她身边的丫鬟,之前因着宁氏一直没有身孕才给了苏向宇作妾的。
那张姑娘一事,若深究起来,也算是她授意的。苏老夫人虽不知道朝堂上的的弯弯绕绕,但是她寿宴那一天,还是看出相府的威风早已大不如前了。为了相府,借着张姨娘的妹妹,与安王府搭上关系,自然是合她心意的。张姨娘虽有些蠢笨,容易被人当枪使,可对于老夫人,是不敢说半个“不”字的。而那一次,无论是不是出于私心,她为了自己的一句话,竟连亲身妹妹的身体也不顾,到底是个听话的。
而且,今日害她孙儿的,必然不会是张姨娘,她没有那个胆子和心计。苏老夫人想着看了一眼宁氏和她身侧的兰姨娘,又扫了一眼余娇卧房的方向。这几个,各个都是不合她意的。如今,处置了张姨娘,倒是顺了这几个的意。她念及这些,望向张姨娘的眼神也温和了好多。
谁知,她刚要开口,却被苏尚彤抢了先:“娘,您先别这么说。此事还不一定是张姨娘所为。那日,女儿就觉得奇怪,张姨娘从未出过府,也不懂岐黄之术,哪里能知道这红花的功用,又是如何知道该用几两几钱的呢?想必是张姨娘受了旁人的蛊惑,或是被人利用了,才来女儿这里要红花的。”
一直咬牙不语的张姨娘忽地被她一句话点醒了,脑中一热,张口喊道:“是余娇!是余娇!老夫人,妾身想起来了,是她!是她那日告诉我红花得要二两,是她让我去大小姐那儿拿红花的!”
那一日,她正为了妹妹的事情愁眉不展,余娇不知从哪知道了消息,点了她一句:“张姐姐在愁些什么呢?左不过是为了你那个妹妹吧。要依我说啊,如今你那妹妹在相府,就推说病了,晚些日子再回康亲王府。这几日,在咱们相府发生了什么,安王府的人哪里能晓得呢?我可是听说,老爷把府上的药材都交给大小姐管了,你就说自个身上不好,问大小姐要个二两红花来,哪个会起疑心?只需二两红花,什么都解决了。就是以后是出了岔子,还有大小姐替你兜着,可保姐姐没有后顾之忧了。” 她那时只顾着烦神,也没去细想,余娇是从哪里得来的这么多消息,听着只觉得这个法子不错,就去了苏尚彤那儿讨红花。谁知道。她腆着脸来讨来的红花根本没用上,今日还要因为此事所累。后来听府上人说起,余娇自己的娘家侄女也被那安王世子抢去了,还被毁了容貌。心中更是庆幸,妹妹没去那虎狼之地。她原以为攀上了安王世子,妹妹以后就吃穿不愁了,谁知安王世子竟是胡乱发狠的主。早知如此,她也不会想着逼妹妹的安王府了。但那余娇,分明早已知道了安王世子的性子,说不准也早就悄悄撺掇着相爷去参安王府了。可那日,她非但不提醒一句,却一心想要自己打掉妹妹的孩子,送她去安王府受罪。而且,那日听苏尚彤说起,这红花若是用了二两,有了身孕的人不但会滑了胎,还会伤了身子,日后都不会再有孕了。这分明是余娇怕奈何不了安王府,想伤了她妹妹的身子,防着有人跟余盈盈争宠呢!一想到这个,张姨娘就对余娇恨得牙痒痒的,说出的话自然是字字针对余娇的。
她本以为老夫人听了她的话会有所反应,谁知道老夫人却蹙了眉头。而余娇屋里那个叫景儿的丫鬟却笑了起来:“张姨娘只怕是糊涂了吧,余姨娘哪里能让你去拿红花害她自己的孩子呢?”
张姨娘见余娇身边的一个小丫头都敢嘲笑自己,环视一圈,又见人人脸上都像是讥讽的表情,心中恨极,也不顾脸面了,恨恨地说了一句:“谁知道呢?她怀上身孕那会儿,可是在庄子上…”
这话一出口,所有人都愣了。
“休要胡说!”老夫人虽出声训斥了张姨娘,却拿眼瞟了一余娇的卧室,眼底的戾气却怎么都遮不住。
这时,景儿似乎气急了,闷红着脸,朝着张姨娘叫唤了起来:“张姨娘说话还请积点口德吧!我们姨娘虽身份低微,但她腹中的小少爷可容不得你这般污蔑!”
她这话可是把在场的姨娘们都带进去了,更是气得张姨娘浑身发抖。
“你是个什么东西?主子说话,也容得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插嘴!”
那丫鬟似是极不忿被张姨娘训斥,眉头紧拧,忍不住微微立起了身子:“张姨…”,却被苏老夫人一声呵住:“闭嘴!这就是余氏房里的规矩?下人能跟主子顶嘴?”说话间死死盯着景儿将将要站起的身子,“姨娘身份低微,你倒是金贵!”
景儿被这一声吓得“扑通”一声跪回了原地。“哎哟”叫唤了一声,似是砸疼了膝盖,终于不再言语了。而一她身旁的蝶儿,还是一动不动静静跪在那里,仿佛这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这时,余氏房中其余的丫鬟们也尽数回来了。几人簇拥着一个须发皆灰白的大夫,不停地唤着:“大夫,您走快些,我们姨娘可等不了了!”一进屋,见着这个阵仗,俱都脸色发白地跪在了景儿和蝶儿的旁边,不敢再旁的什么了。
而那大夫身后还跟着一个人。那身着竹青色云锦绣海棠花的百褶裙,满脸的焦急的可不就是余盈盈。她身上穿的衣服比之前的要华贵了不少,看来余郎中提了户部侍郎,余家已是今非昔比了。只是,她如今脸上有一道暗暗的疤痕,看人的时候眼神总是有点畏畏缩缩的,好像不想让人发现她脸上的疤痕似的。前世,苏尚彤的疤痕在额头,拿刘海遮着,余盈盈都偏要掀开看一看,唏嘘一番。如今,她的疤痕在脸颊上,却奢望着别人都看不到了。苏尚彤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眼神玩味。
“给老夫人请安。”余盈盈此时也顾不上苏尚彤了,匆匆朝苏老夫人行了个礼,忙焦急地说道,“老夫人,小女听姑妈屋里的丫头说,姑妈她连着她腹中的孩儿都不大好,就连忙跟着赶来瞧瞧。这位大夫是常去我们府上诊病的大夫,医术高明,小女也一并将他请了来看看姑妈。如今大夫已经到了,不知老夫人可否准许先让大夫给姑妈诊治,再处置这些丫头呢?”
余盈盈一口一个姑妈,似乎是在提醒着老夫人余娇是他们余家人,容不得别人作践。
经过了这么些事情,苏老夫人对余盈盈早已没有了之前的好感,淡淡地回了一句:“彤儿已经给她瞧过了,等丞相回来便可救治余姨娘。”
余盈盈却不依不饶:“苏老夫人,请容小女问一句,为何要等丞相大人回来才救人呢?”
苏老夫人也懒得与她多说,看了一眼身边的冬梅。冬梅便将之前苏尚彤的诊断详尽地说了。
“无稽之谈!”冬梅还未说完,就被余盈盈打断,“哪有非得用父亲的鲜血才能救胎儿的?古往今来,从未听过这种说法。老夫人,您想必也知道,苏…大小姐她,素来不喜我们余家,也连带着讨厌了姑妈。如今,她说这种话,不过是想拖着时间,让我姑妈药石无医才好。老夫人,您不念着姑妈的身子,也要念在她腹中骨肉的份上,别信了大小姐的蛊惑啊!”
余盈盈原本以为,只要一提余姨娘腹中的孩子,苏老夫人必然会松口。谁知道,她不提还好,一提此事,苏老夫人眼中戾气更甚,狠狠地白了一眼余姨娘的方向,不再理她了。
张姨娘见苏老夫人不开口,心知她是信了自己。此刻她又恨极了余娇和余家人,也恨极了将她牵扯进来的苏尚彤。见无人说话,便忖度着开了口。
“老太太,余小姐来者是客,如今这般,不知内情的人倒是以为我们相府中人不知礼数、见死不救了。您瞧,余小姐这不是带了个大夫来么,不若就让他为余姨娘看诊。若是诊断结果与大小姐所说的不同,便由她带来的这位大夫医治余姨娘,若是治好了,便由大小姐向余家赔个不是。可若是治不好,耽误了病情,咱们相府也不用平白无故地背上见死不救的罪名!”
第71章 莫要声张
苏老夫人听了“污名”二字,惊疑地看了苏尚彤一眼,也拿不准她是不是意有所指。
之前,苏尚彤说,苏相回来便能救余姨娘,她是信的。可后来,不知怎么忽然牵扯出余娇腹中孩儿的身份可能不正。若是苏尚彤所言不虚,胎儿必须由生父才能救,那苏相回来若是救不了那孩子,就证明了余氏腹中的孩子并不是苏相的。
不过,余盈盈所言也不假。苏尚彤不喜余氏她也看得出来,之前余娇还几次三番的言语间对她极不客气。更何况,她是宁氏的女儿,自然会帮着她娘。苏老夫人也看的出来,相较于她自己,苏尚彤与宁氏要亲的多。
方才说话间,也没避着那孩子,她若是起了什么心思…
便是余姨娘腹中的孩子真的是苏相的,她无需做什么,只要不尽力去救,那孩子保不住了,旁人便都会以为这孩子不是苏相的。纵使余氏本是清白的,也不会再有人相信她。
余氏倒也罢了,只是那孩子若真是相府的骨血,苏老夫人自然是不会由着苏尚彤胡来的。
今日,若这个大夫不是余盈盈带来的,她倒是希望由别的大夫再为余氏诊治一番的。只是,余家的介入,反而让她举棋不定了。相府之事,还轮不到他余家来管。便是苏尚彤真有什么心思,在府内遏止了,罚她一顿,便也罢了。可若是传了什么风言风语出去,被外人知晓,那丢的便是整个相府的颜面。
所以,方才她一直没有做声。当着余盈盈的面,绝不能让相府被人拿了错处。
只是,她没想到,苏尚彤会主动接了张姨娘的话茬,提出让那大夫与她一同诊治余氏,还说不能白白让相府担了污名。这话是说,若真是余氏不守妇道,她腹中的孩子不是苏相的,这个孩子因此保不住了,有了余家带来的大夫为证,余家也不好以此冤枉苏尚彤不用心诊治,为余氏开脱,让相府平白担了污名。
苏老夫人死死盯着苏尚彤,见她一直浅笑盈盈,眼中并无惧色,自个儿心中也有了些底气。她正了正神色,对余盈盈说:“既然余小姐不信任我相府中人,便由你带来的大夫为你姑妈诊治吧。不过,若是因此出了什么岔子,只盼余小姐莫要牵扯上相府才是。”
她这话说的严厉。余盈盈听的一愣,不但是因着苏老夫人这话说的极不客气,更让她在意的是苏老夫人说的是“你姑妈”,连“余姨娘”都不叫了,这不是在明晃晃的在打余家的脸吗?可她爹刚升了户部侍郎,他们余家近日也并没有开罪相府,苏老夫人好端端地发难,叫余盈盈一下子懵了神。
可她心中挂念余姨娘的情况,又见阖府之人全都围在偏厅里,没有一个要去救她姑妈的意思,只当苏尚彤妖言妖语的,蛊惑着苏老夫人恨上了他们余家人。如今,老夫人居然首肯让她带来的大夫进去看余姨娘,她也顾不上许多,赶紧应下:“多谢老夫人体谅。”更是扭过头恨恨看着苏尚彤,“若是查明苏大小姐是有意残害手足,还望苏老夫人能公正处置,给我们余家一个交代!”
余盈盈自然不信苏尚彤的诊断,只当她是随意扯谎,要害余姨娘。她看那大夫获准进去了余氏的卧房,得意地斜睨着苏尚彤。谁知,那大夫看过余姨娘之后却对苏老夫人说:“老夫人,老朽看过了。这位姨娘的胎不大好,身子倒是无碍了。只是,要保住这胎儿,须得胎儿身父的鲜血为药引方可。如今,丞相大人不在府中,老朽也是无能为力啊!”
“什么!”余盈盈没有想到,她请来的大夫,居然说出了和苏尚彤一样的诊断,“王大夫,这…可是弄错了?”她说的不太确定,毕竟她并不通医术。
那大夫重重地咳了一声:“苏大小姐与老朽诊出的都是这个结果。若是余小姐不信,还是另请高明吧!”说着,便一脸不虞地要走。余盈盈只得陪着笑脸将他拦下。
她狐疑地看了苏尚彤一眼,只见她眉目间尽是笑意,一丝也不见慌乱,心中更是烦乱的很。可此时并不好发难,她只得暂且压下心中的疑惑。
余盈盈不知道,这位老大夫混迹于高门大户已久,什么后宅阴私没有见过?早在听说了苏尚彤的诊断之时,心中就有了数。本来,他为余家看重,应该帮着余家人才是。可如今,这位苏大小姐医好了宫中宸华公主的病,在圣上那里得了脸的,还被封了个“神医”的名号,宫中的太医都是比不过的。他若是当众驳了苏大小姐的诊断,岂不是在说自己比宫中的太医们还要厉害了么?这番,不但落了相府了颜面,还将自己推到了风口浪尖上,闹得不好,便是逆了圣意。
何况,他也看了那位余姨娘的情况,她腹中的孩子是真的保不住了。方才,听苏老夫人的话,若是他的诊断与苏大小姐不同,那这位姨娘的胎可就得由他来保了。既然孩子本就保不住了,他又何苦非得揽这个差事、背这个罪名呢?只为着余家出来的一个姨娘的名声,赔上了自己,不值当。无论苏大小姐说的是不是真的,他都只能顺着她的意思说。
苏尚彤心中轻哂,这个结果早就在她意料之中。京中的大夫惯会明哲保身,这一点她前世今生都深有体会。余盈盈毕竟少了几年的阅历,这个时候还看不透彻这些。不过,这也正方便了她行事。
她的目光扫过捂着膝盖跪在那儿的景儿,凉凉一笑。
不多时,外面就有人唤冬梅的名字。冬梅回来跟苏老夫人附耳说了几句话,就见苏老夫人展颜笑道:“丞相已经回来了,你们备上煎药的东西,去厨房候着。”
“祖母,孙女儿向您讨个饶。这取药引之事,我并无经验,那法子也是从书上看来的。既然余家小姐带来的大夫说的与我的法子差不离,不若就由这位大夫去取药引吧。毕竟是在京中行医多年的老前辈,该是比我这初出茅庐的让人放心的。”
苏老夫人听苏尚彤这么说,沉沉看了余盈盈一眼,点头准了。
众人都出了余氏院门之后,苏尚彤却带着朱纱转了一圈,又回到了梅院的门口。
朱纱有些不解:“小姐,你这是?”
苏尚彤侧身拿食指轻轻抵住朱纱的双唇:“嘘!等着,有好戏看!”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身量娇小的丫鬟鬼鬼祟祟地从梅园出来。悄悄四处打量了一下,见没人瞧见她,飞快地拔足小跑了出去。
那丫鬟一路跑到后小门,都没见着几个人,渐渐放下心来。相府本就因为苏相崇尚勤俭之风,丫鬟下人比别的府邸少些,此时又正是午间最犯困的时候,后门这条路没什么人经过。她停下来,气喘吁吁的拍着胸口,一边回身打量,一边朝门栓摸去。忽然,她的胳膊被人一把抓住,吓得她一个激灵,险些叫出声来。
“这位姐姐,是要去哪儿啊?”
那丫头看苏尚彤笑盈盈的站在自己面前,跟见了鬼似的,浑身簌簌颤着。可她咬紧了牙关,不发一言。
苏尚彤目光落到她手中紧紧攥着的簪子上,了然一笑:“你这丫头,见你们姨娘不好了就偷了姨娘的东西出来变卖,余姨娘平日里真是白疼了你!这簪子做工精致,我平常也没见余姨娘戴过,想来是余姨娘宝贝的东西。你偷了出来,可想过你们姨娘么?”
那丫鬟还是不发一言,手却攥的更紧了些。
朱纱赶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苏尚彤浅笑盈盈,手中却牢牢抓着一个丫鬟的手腕。而那丫鬟个头比她略高了一些,却瑟瑟发抖,低着头,好似被欺负了似的。
“大小姐,这是怎么了?”
苏尚彤听朱纱远远唤了一声大小姐,心下赞赏:朱纱果然心思缜密。这种情况,她唤一声大小姐,也是在提醒这个丫鬟。若是那丫鬟本不知她的身份,如今听朱纱唤出来,自然应该服软。若是这丫鬟还敢与她僵持,便是欺主了。以后,再说什么没瞧见是大小姐的话都不管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