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这样的事也不是头一回了,在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过后,右边屋里有了亮光,一个穿着绫罗夹袍的中年男子手掌灯烛,踏步而出。
张守仁倒没有想到,这个对手看起来不胖不瘦,浓眉大眼皮肤白皙,一副正人君子的长相,从长相来看,还真瞧不出来是一个鱼肉乡里的恶霸式的人物。
“咦?”
在张守仁打量冯三宝的同时,这个盐枭头目也是在打量张守仁。
这个号称是土匪强梁的人物一点没有那些杆子头目的气质,没有凶戾气,也没有那种多年杀人的残忍气息,眼神中倒是有果决坚毅之色,显然也确实是个角色。
从长相来说,则是一个二十来岁,看样子不曾经历人生风霜雨雪的人,要不是眼神中的智慧光芒,冯三宝几乎要把这个年轻后生当成来开玩笑恶作剧的了。
“好汉怕不是强梁人物,来此是另有用意吧?”
既然看出来,自是要语出试探,张守仁微笑点头,答道:“冯爷眼光真不错,看出我是虚张声势,不是真的抢钱来了。”
“那?”
“在下张守仁。”
“是你?”
一听到这个名字,冯三宝的瞳仁立刻紧缩了一下,刚刚那种还有点闲适的心情立刻荡然无存。他真的不曾想到,这个军户对手就在入城的第一夜,居然就摸到自己的卧室里头来了!
“张大人,你真是胆大包身啊!这边刚杀了我十七人,官司没了,这就又摸到我这边来了,难道大人真的不畏惧国法么?”
“呵呵,小事情,不足一提。”张守仁看向对方,很认真的答道:“冯爷的安排正好帮了我。你这边买通了胶州同知和知县,没准还有典史什么的,一进城就把我给押了起来。这样冯爷今晚出了事,可怎么也赖不到我头上吧?谁都知道,我一进城就被关起来了。哈哈。”
听了张守仁的话,冯三宝直想吐血。
自己以为绝妙的安排,两边一起下手的保险做法,竟然成了帮助对手的障眼法。
一想起对方话里的意思,冯三宝就是浑身直打哆嗦。
来抢银子的强梁好汉他不怕,求财不是要命,最多舍财保命。反正钱财丢的再多,从老百姓头上再想法子就是了。
但眼前的这一位,绝不是钱财能打发的。
“张大人,咱们有话好商量…”
看到刚刚还很镇定的敌人立刻露了原形,张守仁也是很遗憾的摇头,他很愉快地向着冯三宝道:“易地而处,冯爷会怎么做?”
也不等对方回答,上前一大步,左手勾住对方的脖子,右手中的直刀已经戳入冯三宝的胸膛,在对方瞪眼挣扎的时候,他把刀拔出来,又是狠狠的刺了进去。
这一次冯三宝不挣扎了,原本十分出众的仪表变的黯淡无光,很快的,生命就从这个中年人的躯体里消逝掉了。
“杀人啦!”
屋里传来一声凄厉的叫喊,张守仁犹豫了一下,不过还是大步进房,几息过后,屋里的响声也停止了。
“很遗憾,你要不叫的话,就能留住一条命了。”
这个女人的叫嚷惊动了不少人,冯府上下似乎已经有不少人起身,也有人开始大叫,还有人拿了柄铜锣敲打起来。
张守仁没有再耽搁下去,大步而出,从进来的地方又很轻松的攀登到墙头,然后一跃而出,在他身后,巡检司府邸已经如一锅煮开了的粥,开始拼命的沸腾起来。
正文 第112节:第五十六章,漂亮的反击(1)
第五十六章,漂亮的反击
巡检司府闹了一夜,到第二天天不亮,几乎整个胶州城都传遍了冯三宝被人刺死的消息。
加上一个小妾也是一并被杀,这个传闻立刻就加了几分香艳的色彩。
什么贪色之报啦,情变导致仇杀啦,反正中国人传这种新闻最为起劲,等消息传遍全城的时候,根本就已经变的面目全非,连冯三宝也不是死在刀上,而是被小妾下毒毒死的了。
在千奇百怪的传闻在早点铺子里传的沸沸扬扬的同时,有人突然在城门的高处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在衙门反应过来之前,很多识字的人就跑到城门下头,用心记,用笔抄,同时开始了义愤填膺的议论。
明朝是有小传单的传统的,远到什么三大案中最著名的妖书案,近到现在的京师,诸如十八子得天下的童谣妖书到处都是,有一些妖言流传甚广,甚至连当事人自己都相信了。
这种怪力乱神的东西,最为国人所喜,一旦流传,就比光速还快,天知道这些小道消息是怎么在交通极为不便的明朝广为流传的。
不过今天城墙上的东西可不是什么谶纬或是妖书,也不是朝廷大内的香艳八卦。当今皇上在政务军务上虽然很蠢,犯过不少错误,但是私生活上还是十分值得称道的。
好几个皇子说明皇帝在性取向上十分正确英明,不象先帝那样在传闻中和小太监纠缠不清,而拒纳陈圆圆之类的传闻,又说明皇上并不好色,对女色有着圣贤一样的利用而不陷入的态度。
加上穿打补丁的衣服,减膳撤乐等等,今上在任何一条上都够不着香艳的标准,造宫中的谣言,是注定没有市场的了。
今天的城墙上写的却是另外一种东西,从胶州的同知大人开始,然后是本县的知县和典史。
三个官,同知是从六品,知县是正七品,典史根本是未入流。
三个官员一起被贴在墙上的就是他们的罪状,也就是受贿赂的证据。也不知道是谁干的,这几个老爷家里的账簿子被一页一页的撕开,上头是行贿受贿的证据和记录,包括强买土地,寄托隐户,包打官司,吃了原告再吃被告等恶劣行径等等。
要说明朝的官风到现在已经彻底完了,不贪污不收受贿赂的根本没有办法在官场生存下去,象海瑞那样的异端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现在的官员是一个利益集团,一个整体,任何敢标新立异的异类都会被整的不得好死,甚至是在出名之前,想自立于门户之外的人就已经被逼走了。
不过潜规则就是潜规则,毕竟是不能摆到明面上来的。
现在几个大老爷的罪证都被人粘在墙上,就算一会官兵来了把东西撕掉擦掉,这几个官员也必须走人了。
遇到个肯顶真来捞政绩的巡按御史,弹章一上,那可就不是辞职的事,而是要吃牢饭的事了!
到了午时,胶州城已经成了一个风暴中心,一边是衙役们往巡检司去跑,凶案十分要紧。一边上司突然震怒,勒令立刻返回,火速查清城门上的事是谁干的…天知道是他娘的谁干的!根本就是毫无头绪的事,人家高来高去,这些衙役也就是办点兄弟争产,邻居打架的案子,凶杀案一年也没有几桩,这种在高处粘贴东西的高科技更是从来没有见过…这叫人怎么查?查,查他娘的鬼哟。
正文 第113节:第五十六章,漂亮的反击(2)
衙役们被弄的鸡飞狗走,却根本毫无头绪可言,而被放在客栈的从浮山所来的军户们,可就是彻底没有人理会了。
一直到傍晚时候,客栈里的军户们以为又要在胶州过一夜时,客栈外负责看守的衙役突然骚动起请,请安声问好声不绝于耳,没过一会儿,院门打开,一群人簇拥着一个束头巾的男子走了进来。
束方巾的只能是秀才,明朝生员在穿着上就十分好分辨,只要头上一顶方巾,还有身上穿的秀才特别的衣束,隔几百步都能认出来进来的这位是一个秀才。
“山东这边啥都好,就是水不好,大人,这瓜片是上品,不过水不大好,所以茶香不正,不是小号慢待啊。”
“呵呵,掌柜说笑了,我一个老粗,能品出什么好茶来。不过,山东也不是完全没好水,我们浮山所不远就是崂山,那里有上好泉水。还有济南府里,也有好水。”
“对,大人真是博学多才,叫人刮目相看。”
“掌柜的意思是,没想到我这老粗还真懂。”
“哈哈,大人说笑了,在下可是承受不起啊。”
客栈的金掌柜原本是在陪着张守仁闲聊,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品着六安瓜片,正是有十分悠闲的感觉。
两人正议论泉水的功夫,看到这个昂然直入的秀才老爷,金掌柜便立刻起身,低声道:“这是州衙门的林师爷,是知州大人的亲信幕僚。”
一边说,一边就是抢先迎出去,在台阶上就躬下身来:“在下给林先生请安,这早晚了,先生贵脚踏贱地,也不说叫小号早点预备…没说的,小号后院还埋着几坛上好的南酒,这就起出来,给先生品尝。”
这林先生是一个秀才,也是浙江诸暨人,那边的人和绍兴府人一样,考取功名不是为了金榜题名,而是为了出来当师爷赚钱。
绍兴那边的师爷,会赚的,比主官要捞的多的多,还没有什么风险。
因为一旦贪污事败,倒霉摘印的肯定是地方官,而不会抓他们的师爷。就算偶有风险,明朝地方最少有几千个浙东出来的师爷,彼此声气相连,互相照应,就是有大事也化成小事,所以他们出来捞钱,收益大,风险小,而势力更是大的叫人无法想象。
“呵呵,老金你太客气了,这一次学生是奉命前来,酒是不敢拜领了,只能心领谢谢!”
这姓林的秀才果然不愧是州官身边的亲信,说话温文儒雅,声音有磁性,不论是看或是听,都叫人觉得十分舒服,果然是一个难得的人才。
“不妨事,一会挖一坛出来,先生带回府慢慢品尝。”
“呵呵,一会再说。”
林先生阻止住客栈掌柜的殷勤,转脸看向张守仁。
良久之后,才一笑点头,揖道:“学生拜见副千户大人。”
“这不敢当。”张守仁很沉静,不过态度也算热诚,两手一抱拳,还了一揖,然后才笑道:“先生是州官跟前的人,我这个副千户现在还囚禁侍审,先生给我行礼,不是要折杀我么。”
正文 第114节:第五十六章,漂亮的反击(3)
虽然不曾在官场应酬,不过好歹是看都看的多了,张守仁说起这一套时,也是十分捻熟,并没有生疏之感。看
“呵呵,学生正是为此事而来的。”林秀才说完之后,深深看了张守仁一眼,笑道:“大人不请学生进去坐?”
“不错,是我失礼了。”
张守仁用一个手式表达了自己的歉意,然后便是与这林秀才携手同入,客栈掌柜当然是忙不迭的换了一轮茶水,然后静悄悄的退了出去。
这院子里原本就是幽静,也不知道张守仁怎么带的兵,三十多个部下,现在正盘腿坐在房间里,一个个跟泥塑木雕一样。
要不是时不时的有人用眼神扫视一下院中的情形,别人还以为这里头全是一些木头人呢。
环境清幽,加上茶水也还不错,对坐的两人也是很快就进入状态。
“张大人,我们推开窗户说亮话吧!”客套几句后,林秀才就直截了当的道:“大人其志非小,冯三宝控制胶东一带的盐市已经近十年,现在看来是要落在大人手中了。”
“不敢,确实有此志。”
张守仁欠一欠腰,语调从容,但也是十分坚定:“盐利非小,我辈军户人家也要吃饭。现在我有数百儿郎,都很敢拼,上头不同意,只会死更多的人。要想胶州一带风平浪静,更换巡检已经是必然之事。”
他讲的这么直白,又十分坚决,这种态度硌的林秀才有点难受。
不过转念一想,倒也释然了。
眼前这个青年军官要不是有这股子狠劲,岂能有这一次对话的机会?
现在的局势也确实是如张守仁所说,是他出头把冯三宝的势力一扫而光,现在胶东私盐这一块已经是真空势力。
有真空就要有人填,现成的有一个张守仁和他的亲丁队在,不正是最合适的人选?
非要压下去,再选用新人,没有几个月的时间太平不下来,这个道理,不用多想都是十分的明白。
总之,这一次把这家伙召到胶州来,冯三宝和同知一伙简直是蠢到家了。不仅多种杀手锏没有搞定这个副千户,反而把自己的老本都折进去了。
现在冯三宝死了,同知老底被暴,一伙人都得辞官走人,胶州知州好歹也收过张守仁的规例,知道这个副千户晓得规矩,为了平安无事银钱落袋,怎么决定,已经是没有什么可考虑的了。
就是眼前这年轻人的态度,实在是叫人觉得难堪哇…州城一伙人斗来斗去,同知一直想和州官别苗头,这一次自寻死路,州官那边其实是欢喜的。要不然,尽管这个副千户做事十分老练,没有明显的破绽,但有如此完美的结果,也是大家都有想继续合作的意愿,否则,结果就大不相同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个青年武官,是打了一个漂亮的反击战啊…
看到对方苦恼的神色,张守仁也是难得的抱有惭愧之意。
现在这个样子,简直就是黑社会在讲数,太叫有人点不好意思了!
正文 第115节:第五十七章 谈判(1)
“张大人,你真是后起之秀啊…”
本州的州官姓秦,在州官的任上已经是第三任了,第一任时,正是冯三宝冒起的时候,所以这个林秀才也是亲眼看见。
地方政务,无非就是几个方面。
赋税,这是最要紧的,当今皇上最看重的就是这个。赋税收不到六成以上,官肯定当不长久,要是能收到八成以上,升迁有望。
本州的秦知州既不是收不到六成的废物,也不是能收到九成的干才,加上年纪大了,能力不足,也不想动缠,就是打算在胶州养老。
结果三年一任,每一任的考语都是中平,这个考语不需要下台,也不能升迁,只要不想转任,就能一直干下来。
赋税之外,就是司法,也就是按不下去,非要惊动官府的案子。
再就是教化,也就是儒学,要是境内一年多考中几个秀才,就算是知州教化有功。
这方面,胶州这里也是马马虎虎,既不算优异,也不是落后地区。
总之秦知州就是在胶州这么混了下来,他的收入不低,但盐政上的孝敬绝对也是不小的一块灰色收入。
当知州的,象林秀才这样的高级帮手就有十来个,门房二爷一类的就有好几十个,再加上投靠他的家族宗亲和乡党,知州衙门一开饭总得十几桌上百人,这不贪不腐的,还真养不活这些闲人,更别提自己能落下一丁半点。
所以不要说盐政上收入不低,就算是很少,知州也不会放过的。该收的,绝不会放弃分文,蚊子肉再小,也能积少成多。
这么多年下来,秦知州和冯三宝合作愉快,每年都有固定的银子入袋,现在冯三宝死了,一想到可能失去的银子,就算是知州也承受不了这么巨大的打击,于是林秀才奉命出场,现在在谈判中处处落在下风,两只眼睛也是恨恨的盯着张守仁,只道:“大人要逼的学生无路可走了。”
他这么说,自是觉得前景不妙。
大家斗法,要互相有牌打才好,按张守仁的分析,知州这边确实十分被动。既然自己这一方没牌,那么是扁是圆,就只能任由别人揉搓了。
“哈哈,先生说的哪里话来!”
张守仁笑的十分爽快,对方服软,那就不必要再弯弯绕了,他很直接的道:“冯三宝之前给大人和列位先生的份例银子,我这边照旧好了!”
“啊?如此甚好啊!”
这个收获算是叫人喜出望外了,原本的谈判底线也就是如此。
银钱落袋,大家平安无事那就是最好了。
林秀才颇为不安,下意识地搓了搓手。在他多年的幕僚生涯里还真没见过几个这样的人,一边是频频出牌,把自己打的落花流水,一边却是自己主动后退,实在是大方的过了头。
“等过些日子,局面平静下来,在下也稳住了胶州一带的局面,这个盐政巡检司的位子,还要请秦大人妥为安排。”
“嗯,到时候由你安插一个自己人,就用捐纳好了。”
正文 第116节:第五十七章 谈判(2)
明朝的捐官虽不如清朝那么泛滥成灾,不过有些官职也是能捐的,象眼前这巡检就是如此。小说排行榜
不过张守仁自己是没有办法干这个的,固然巡检官卑权重,不过一个从五品的副千户来干巡检,法理上都说不通,登莱那边是绝不可能同意的。
“如此最好,劳烦先生了。”
说完正事,两人都是一身轻松,彼此对座喝茶,开始闲聊起来。
林秀才对整个大明的局势还是乐观的,他的同乡有在洪承畴和孙传庭两处当师爷的,处理一些文启和钱粮上的杂务,虽然不能共腹心商量军政大事,不过跟在高层身边,小道消息总是断不了的。
这年代没有手机网络,联络就是靠书信,林秀才和那几个同乡都是保持一个月通一封信的频率,据那几个同乡秘密透露,现在朝廷正在整军顿武,打算在关中把李自成给包住,要在十一年之前,把闯逆彻底剿灭。
至于张献忠,左良玉最近连战连胜,看来也是蹦跶不了几天了。
流贼向来是士大夫心中的肘腋之患,而历朝历代都是亡国于农民起义的阴影也是不小,明朝的立国就是和红巾大起义有关,所以在所有士大夫心中,别的都无所谓,真要能荡平流贼,说明就是和以前的农民起义一样,还都动摇不了明朝的根基。
尽管现在江河日下,不过立国才二百六十多年,两宋四百年,唐也撑了三百年,大明再撑几十年总该可以,至于几十年后如何,那就是后人的事了。
能在自己活着的时候不当亡国之人,已经是现在士大夫普遍的认识。
当然,这还算是老成厚道的人想法。
有一些对星相学和屠龙术特别有兴趣的“人才”,每天都是在惦记着计算明朝的王气还有几年,是不是已经到了出山的时候了,这种人不仅有,而且还真的不少,一个王朝的统治□□就是士绅阶层,如果连士绅阶层也离心离德,那就真的离灭亡不远了。
前元就是刘基和李善长这样的士绅阶层全部叛离,没有几年就被朱元璋把曾经横行欧亚的蒙古铁骑给赶出了长城之外。
现在这时候,虽不算土崩瓦解,不过也是真的不算乐观了。
不过林秀才认为,只要能干掉流贼主力,杀掉李自成和张献忠两个,别的象革左五营和曹操这样的只能算是土贼,任其闹腾,不久就自败了。
而李自成和张献忠两人又以李自成为最优先级。这个流贼头目身怀异志,其心不小,观其所为,应该不是爱好打家劫舍的土贼,而是心怀天下的那种。
有异志不可怕,中国皇帝是最尊贵的,能把全天下当私产,所以几千年下来有异志的人如过河之鲫,实在数不胜数。
不过有异志加上有能力就是两说了,李自成能练精兵,控制麾下大将颇有办法,打仗也很灵活,把官兵调的四处乱走,根本拿他没有办法。
正文 第117节:第五十七章 谈判(3)
现在的局面也是洪承畴和孙传庭两师徒戮力多年经营的结果,要是换了别的督抚,恐怕未必有现在的大好局面。看娱乐窘图就上
对林秀才的这个判断,张守仁还是赞同的。
以他浅薄的历史知识也是知道,洪承畴和孙传庭算是明末时的两根顶梁柱,结果后来他记得的结果都不大妙,洪承畴是被迫投降,孙传庭是被崇祯关了不少年,后来放出来的时候耳朵聋了一只,头发全白,就象一个风烛残年的老翁。
但不管怎么说,这两人确实是有能力的,和当时普遍混日子的明朝疆臣来说,没有比这两人更强的存在了。
但对林秀才的判断张守仁说赞同也赞同,因为最终灭亡明朝的确实是李自成。在这一点上,当时的士大夫们也不是吃干饭的,谁有天子之象,还真的不少人能看出来。
不过这只是在纯粹的明朝内部的情形,所有人都忘了关外还有一头饿狼,每隔几天就入关撕咬汉人的血肉,每次都能打下几十个城池,掠走数万军民和百万计的金银。
就是这么一头狼,大明上下却没有人把已经建国立号的清军当一回事,所有人都觉得这就是嘉靖年间的俺答汗,闹腾几十年后就自然消停了。
当年俺答汗也几次兵临北京城下,弄的京师□□,十分紧张,嘉靖砍了兵部尚书的脑袋,做为警告。
要是这么看,俺答汗和后金还真的有很多相似之处,都是严重的边患,都曾经到达过北京城下,只是后金为患更烈,把整个辽东都占据了而已。
这种看法也算是根深蒂固了,在听到张守仁对后金的担忧后,林秀才只是摇头:“建奴小患耳,不足国华这般忧虑!”
既然说不通,张守仁也并不坚持,反正和这个州官的幕僚聊了半天,最少对明朝国内的政治军事情形都有了比以前更深入的了解了。
明朝还是有□□人才的,在此之前,他还以为明朝就是一群坐井观天,只知道自己眼前一亩三分地的青蛙呢。
“和国华长谈这么久,实在是幸事。”
外面天色已经黑透了,林秀才十分不安,秦知州还在府里等候消息,自己是谈的太忘形了一些。
“明早下官会到州衙里拜见知州大人的。”
“这个是自然,想来会宾主尽欢。”
“哈哈,都要靠先生维持了。”
今天这一次聊天,对两人都有不小的收获,林秀才吃惊于一个年轻卫所军官的博学广知,对张守仁的反应机敏和睿智也是十分惊讶和赞赏。
而张守仁则觉得这个林某人对军事和地理还算内行,对明朝的实际情形也知之甚深,因此有爱才之意,颇想招致。
不过几次都是觉得自己好笑,现在的他,实在是不够档次招揽姓林的这种档次的幕僚。
“留在将来吧!”
在夜色中,他和客人相揖而别,星空之下,也是暗自下着决心。
成长的第一步是成功的完成了,底下就是大展拳脚,确立地盘和扩大实力的时候了。现在已经是崇祯十一年,距离明王朝的覆灭还有六年,时间紧迫,时不我待呀!
正文 第118节:第五十八章 返回(1)
第五十八章返回
拜会秦知州就只是表面文章了,早晨去拜会,呆了不到一刻功夫,彼此都不曾谈及利益分配的事,只是把官面上的文章给做足了。小说排行榜
张守仁杀掉十七个盐丁的事就算揭过了,知州给定性为响马拦路抢劫,军户反击有功,记录档案,发向登州兵备,给张守仁再请一功。
至于巡检冯三宝遇害一事,还有城头那些抄下来的账簿什么的,张守仁因为被软禁,自是根本无其无关,秦知州连提也不曾提起。
只是这狐狸尾巴都发白了的老狐狸眼神中的得意之色,那是怎么也隐藏不过的。
这个同知实在有点不知高低进退,原本同知是知州的副手,就是俗称的摇头大老爷,按理是不该多管政务,老老实实的玩点风花雪月的高雅玩艺就成了。
这个同知十分不省事,多拿多吃,老地头蛇的秦知州早就想动他的手了。这一回正好,错处被抓的这么明显,就算秦知州想表面上给点机会也不成。
现在同知已经递了辞呈,回家收拾行李准备回老家去啃老米饭了。
明朝官场规矩就是这样,犯了小过自己辞职走人的,上头也不会追查,大家都是进士出身,都有一票同年和同乡,把人往死里得罪就不好了。
听说同知要走之后,秦知州还封了四两银子的红包送了过去,这种礼数,是万万不能缺的。
打倒了政敌,张守仁这个新兴势力的头目也承诺了未来的利益分配仍然照旧,而且之前这个副千户就知情识趣,送了两个月的红包过来,虽然数额不高,但“懂事”这考语却是早就在知州大人心里了。
原本按说地方官府是管不着卫所的,开国的时候,军队待遇好,卫所武官管着的人多,地多,俸禄高,比起穷酸文官来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那时候是卫所武官经常欺负地方文官,侵削地方官的权力也是常有的事,现在风水轮流转了,地方官府权力早就比天大,张守仁虽是卫所武官,但不把秦知州这尊佛给供好了,想要发展,那也是门都没有。
等彼此几句闲话说过,上了两轮点心后,秦知州就是捧起茶碗。
底下伺候的长随立刻高声道:“送客!”
“下官拜辞知州大人!”
知州是五品,张守仁这个副千户是从五品,不过在知州这样的文官面前,张守仁以更谦恭的态度行了一礼,然后才转身退出。
秦知州一直等到张守仁的背影消失不见,才又意态悠闲的转过身来。这一次,他的表情就比刚刚要轻松,也更加真实的多了。
“大人,怎么样?”
林秀才从幕后转出来,问道。
“很不错,上佳,”秦知州已经年过五十,多年的地方官生涯并没有毁坏他的健康,更没有毁掉他的容貌,现在的他保养的还是不错,肤色还很白嫩,看着就象四十出头的人。他以手指叩打着桌子,笑道:“我可算明白,为什么我那个刘年兄喜欢这年轻人了,聪明,有野心,也有干劲,但还知道约束自己…不象有些人,有一点本事就把尾巴翘到天上去,这个张守仁不会,他会记着本官,并且会一直保持和老夫的关系,除非是老夫这边断掉。”
正文 第119节:第五十八章 返回(2)
虽然相处了一刻功夫,但这个老狐狸看的倒是很准,分析的也是头头是道。
林秀才也是微微点头,看向窗外,那里张守仁的背影刚消失不久。
“这个年轻后生,眼神里的勃勃野心谁都能看的出来,不过他究竟是要走到哪一步呢?还真是很期待看到呀。”
带着部下离开的张守仁当然不知道背后的议论,此刻他走的意气风发,十分的高兴。
胶州之行,所得很多。
等过一阵子风平浪静,兑银子把巡检的位子弄下来。
再把盐提举也换成自己人,那时候,整个胶东半岛就是自己的天下了。
青州和登州那边也有自己的盐场,那个就慢慢来。
总之,把整个山东的盐利抢下来,一年收入几十万两,应当不是问题。
有了钱,就有养兵的资格!
说到底,他并不是为了自己发财,而是为了养更多的兵。
乱世之中,有兵才有一切,钱是假的,根本无用!
张守仁记得自己在杂志上看过,当时明朝的首富不知道是谁,不过很多藩王肯定是超级富翁。象洛阳的福王,有金银数百万,闯军攻城的时候官兵请饷,结果福王才拿几千两出来,气的守将胸口疼,结果守兵不出力,城池陷落,福王被李自成兑了鹿肉一起给烹了,这下场,自是极惨。
还有南方的郑芝龙,身家超过千万,到清军打到福建的时候,青壮年时代的雄心不复,一心想拿着千万身家去养老。
结果投降后因为儿子郑成功不降,郑芝龙的家产又实在叫人眼红,于是人被砍头,家产全部充公,辛苦几十年,却因为放弃武力成了人家刀板上的鱼肉…真是何苦来!
张守仁对未来有很多想法,但练成一支强兵,那绝对是最优先级的。
现在曙光来到,他的兴奋自然是可以理解的了。
“嗨,瞧瞧,大人走路那个样子。”孙良栋捅了捅身边的曲瑞,笑道:“大人这一次收获真的不小啊。”
曲瑞的精神还不是太好,前天忙活了一夜,掏了几个官员的窝子,把贪污的证据什么的全弄了出来,有的是直接翻出来的,有的还是靠着拷打弄到手的…过程十分的血腥残酷,打人的技术都是张守仁教的,十分有效。
说起来曲瑞简直是对张守仁佩服到极点了,这个大人怎么什么都懂,连打人怎么打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在曲瑞等人的拷问下,几乎没有哪个好汉能顶住一刻功夫的,所有证据到手,再到城门附近涮在墙上,天色微明大家才循路撤回客栈。
体力和精神消耗这么大,第二天白天为了装样子,全体还不准睡觉,昨天才好好睡了一夜,但消耗的精气神可是还没有补回来。
“看吧,回去之后,大人就要大干一场了。”
对张守仁做事的风格曲瑞已经比较了解,也很明白张守仁最近这几个月的保守政策是为的什么。
在此之前,副千户大人是把手掌握成了一个拳头,一直引而不发,是在等候敌人出招,然后狠狠还击,一击致命。
哪怕是此前的训练,也是有针对性的练法,刀牌、枪术、火铳、特勤等等。
这一次的遭遇战,如果不是匠户们适时做出了五支合格的火铳,恐怕大人带着一起到胶州的就是刀牌手加长枪手了。
刀牌掩护,长枪戳刺,曲瑞觉得,那一百二十几个盐丁一样没有机会,一点儿机会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