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叹了口气,萧文怔怔地看着妻子出了神。
“文儿…恩…我好想你…恩…文儿…给我亲亲嘛…文儿…文儿…”宝珏翻了个身,正好转向外侧,玉臂一伸,正好搭在萧文的腿上,抱着萧文的大腿,她心满意足地摩挲了几下,低声嘀咕,“文儿…你瘦了…没好好吃饭是不是?…恩…文儿…对不起…让你替我担心…让你受委了屈…是我的错,文儿,你原谅我啦…要你怎么罚我都好啦…就是别不理我啦…文儿…”
萧文听着听着,眼中不觉有些湿润,喃喃道:“哎——冤家,冤家,你真是我前世的冤家!明知道为了你,我会变得越来越丑陋,越来越卑劣,越来越不象原来的自己,我却依然无法做到象爹爹那样超脱的地步…罢了,罢了,为了你,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认了,谁让我已经离不开你了呢!”
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摩着她的脸,他黯哑着声音,似真似假地抱怨着:“…有时候想想,真是有些怨恨现在的尼…若你还是从前那个样子,旁我人对你亦是退避三舍,哪里会象现在个个都要赖上你?…可转念一想,又十分的庆幸——若非你变的如此温柔多情,我…又怎么会喜欢上你呢?…”
他深情地凝望着妻子的睡容,仿佛要把这一刻牢牢刻进自己的心底——这娇媚的姿态再也不能为自己所独占了吧?这绵软的娇躯也再不会只有自己可以拥抱…诱人的红唇再不可能只娇吟着自己一个人的名字…香甜的气息也不会只萦绕在自己一个人的身边…
“我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啊!为什么他们都要来和我争、和我抢呢?…我受了那么多的委屈辛酸,才换得如今的幸福,他们凭什么?凭的是什么啊?!…”压抑地低喊透着浓浓的愤怒和悲伤——两年多的冷淡奚落,真的是度日如年的痛苦煎熬,人人都只看见他现在的得意风光、备受爱宠,可当时自己所受的委屈又有几人知道?那样的伤心孤苦,几乎就动了脱离红尘出家避世的念头了,这样的滋味,他们可曾尝过一丝一毫?
他并没有告诉妻子,凤后在召见他时,劝慰他的那些话,对于陛下乐观其成的某些预期也是只字未提,只是在心中不断地呐喊着世人的不公:为什么人人都不相信秀云只喜欢自己一个人?为什么人人都觉得以秀云的身份地位,只有左拥右抱才是正常?为什么人人都认为秀云不应该只和他一个人两厢厮守,终老一生?为什么人人都不能体谅秀云对自己的专情而非要借着各式各样的名义、或者存着各式各样的心计,把各式各样的人往秀云身边送呢?
自己也不是想独霸秀云,当初不还主动替秀云张罗着纳偏房的么!虽然直到最近,他才明白自己当初是多么的愚蠢和一厢情愿:看看女皇为秀云挑的,都是有背景有身世的人,和自己当初想给秀云纳的小爷标准何止是相差了十万八千里?!也是,以秀云的身份,配个皇子才是门当户对的,要不是当初秀云还没有转过性子,恐怕这门姻缘也落不到自己头上…
心好像被人狠狠地揪住,痛得几乎要流泪,可惜眼中早已经没有半滴眼泪流得出来——这段日子,他夜夜难眠,辗转反侧,想到情深处,不免泪湿衫袖,到如今,心依然痛着,眼睛却有些麻木,泪似乎都已经流干了…以前,自己和秀云郎才女貌,夫妻恩爱,现如今,前门迎狼,后门有虎,自己再要想一支独秀已是异想天开——月清澄有整个月国为后盾,自己,只是左相不得宠的大公子,本就没有什么立场和皇子一较高下,若无秀云的倾心爱慕,成为支撑自己竭力争取幸福的动力,自己真的就什么也不是乐。
以为已经干涸的眼泪,又涌出了眼眶,无声地滑过他苍白的面颊,坚定的誓言从被贝齿凌虐的已经渗出血丝的唇吐出:“命运既然已经赐予了我幸福的生活,我就得用心守护,就算还是命运的安排,我也决不会将你拱手相让他人!我不会象爹爹那样不战而败,因为母亲并不值得他这么做,但你不同!”
他恢复了温柔的眼,深情地凝视着睡梦中的妻子,仿佛化成了春水秋波,洋溢着浓浓的情谊:“你的好处只有我知道,你的缺点我也不在意,虽然你的缺点比好处要多了许多…”说到这里,不觉笑了,瞬间灿若春花、目眩神迷,“不过,这样善良却软弱、多情但优柔寡断的天真妻子却是心我之所系呢!何况我又是如此清楚明白地知道,你是这样的喜欢我、爱我呢?”
想到妻子先前的言行,他的语气更是温柔,“所以,我怎么会舍得让你伤心呢?怎么会背弃我对你许的诺言呢?怎么能让其他人把你从我身边抢走呢?你是我的妻子,朝廷正事我不敢说什么,不过这府邸里的事你就只管放心,一切都有窝呢!人说夫妻一心,其利断金,以后不管什么样的风风雨雨,都有我陪着你,咱们就做对同富贵、共患难的同命鸳鸯,你看如何?”轻捻起她沾在面颊上的发丝,他含笑轻问。
回应他的,只有宝珏睡梦中甜蜜的笑颜。
床幔低垂,佳人在侧,萧文凝望着娇妻,痴了…
第三章(上)
“花公子在这里住得可还习惯么?”
丁香阁里,萧文坐于上位,手端茶杯,慢慢品过之后,把茶杯放在桌上,环顾了一下四周,漾着和蔼可亲的笑容,语带关切地询问着左手边陪坐的一身白衣的青年。
公主府邸中,各院落的名称其实都有些讲究,以“园”、“院”或“苑”命名的,大多是正居,也就是说,是正牌主子住的,至于用“斋”、“阁”、“轩”等等命名的,则多半是侧室居住的地方。
花菲今天才搬进园子里来,于情于理,他这个正室都得前来招呼一声,否则岂不是要被人说“气量狭窄、难以容人”了么?尽管他的确对花菲的出现十分反感,但他并没有因此就怠慢了花菲——又是拨院落给他安身,又是挑奴才过去伺候,做的不可谓不周到,就一个正室的风范来说,几乎是无可挑剔,一百步都已经走了九十步了,最后这十步即便只是意思意思地走个过场,却也是一定要按部就班地来上这么一回的,否则可就前功尽弃了。
“驸马客气了,”一身白衣、装模做样谎称“带孝”的花菲,非常难得地欠了欠身,算是回礼——这在他来说,已经是很给萧文面子了。以往行走江湖,向来是别人给他行礼,就是男扮女装做太医,一众官员都是女子,行个虚礼倒也没什么。如今对着同样身为男子的萧文行礼,他倒还是生平头一遭,若非早就应承宝珏要尊重这位原配的驸马爷,他是绝对不会这么老实规矩的。
清了清嗓子,他侧坐椅上,正色道:“园子清爽怡人,还种了许多的花草,景色雅致得很。”面朝萧文,他拱拱手微笑道,“真是多谢驸马费心,替花某安排了这么个好居处。”
他本性不拘小节,对于礼仪方面并不讲究,虽出身医学世家,但父母早亡,幼年时,姨母一人带两个孩子,光是教他们医术、照顾他们已经很耗费心力,加上他们幽居深山,人烟稀少,就是有人,大概也就是宛秋家那群大大小小的杀手了,“诗书礼仪”里边就有了缺角儿的了;后来行走江湖,人人都忌惮于他的那些古怪药物,向来是别人看他脸色的,“礼仪”二字用的地方基本没有…所以他对大户人家的繁琐礼仪知之甚少,以至于无意中让萧文对他的印象又坏了三分。
原来,大户人家以正室管理内务,一众侧室皆以正室为尊,初次见面,均须大礼参拜,以示甘居其下,服从管教,即便得宠,但场面上的规矩终不可废,至于日后相处,正室若宽厚仁慈,侧室就不必每次见面都行叩拜礼,若是生性刻薄严厉,侧室就只能认命做“磕头虫”而不敢怨天尤人,否则被拿捏了错处,立刻赶出府去也属应当。以花菲目前的身份来说,他毕竟不是公主通过正式途径选择的夫君——公主的正式夫君,要么是女皇赐婚,要么是经由正室同意迎娶,花菲虽有婚书为证,终免不了“私定终身”的嫌疑,只不过他还算是由所谓的“姐姐”做主,好歹还有块能遮羞的,否则就要被别人指着脊梁骨说是“急着嫁人的轻骨头”了!
在这样的前提下,作为正室的萧文亲自上门探访,其实已是给他十分的面子了,即便他不跪地迎接,好歹总应该对萧文行叩拜大礼——毕竟萧文是女皇御点驸马,又是公主正室,他这大礼是当之无愧受得起的——可惜花菲什么都不懂,因此只拱了拱手,就算交代过去了,二人的芥蒂自此便开始存了下来。
萧文见他行容怠慢,不知他底细,只道他大户出身,对自己这个正室并不尊重,心中极为不快,但初次见面,终不能有失他钦点驸马的身份和礼数,若和他计较,反倒显得自己没有修养,因此强抑不快,好颜相对:“这是应该的,你是公主的未婚夫婿,家中无人依靠,前来投奔也是正常。我先还担心这个园子不合你的意,你既然喜欢,那是再好也没有的了,何必如此客套?”神情之间反而更加的温柔可亲。
花菲见他笑脸相迎,心道:你也别说的这么好听。以为我不知道么?丁香阁虽然不偏僻,但离公主和你的居处也有一柱香的路程,况且来往经过,你那处园子乃是必经之地…哼哼,若真称了你的心,八成是把我安排到城外别院去的吧?我能住在这里,想来已经是借了公主大大的光了!若非看在公主情面上,我可不信你会这般“大方”!
花菲这边沉默不语,萧文心里也是百转千绕,寻思着要如何开口,旁敲侧击,以探虚实--他对花菲的凭空出现十分怀疑,对其所持婚书更觉疑点重重。试想:花太医平白无故,怎会愿意让自家兄弟屈居人下?要知道以她的身份,在一般人家里为自己兄弟结门正室的亲事亦非难事。云儿的解释,是花太医要为兄弟寻个终身依靠…可花太医又为什么要急着这么做呢?难道她早就知道自己要死了吗?花太医当日既然尸骨无存,只建“衣冠冢”以示纪念,那婚书又是如何辗转到花菲手中?难道花菲也跟着去了?当然不可能!那这婚书又是如何交到花菲手上的?莫非是早就传回国内?但两国之间并未通邮,就是当日周云巧回来也是临时起意,花太医自不可能提前将婚书交给她带回…那就是后来由云儿转交?也不可能!云儿一回京,就立刻进宫,连家门也没进,如何有机会去见花菲?
这么深究细想,仔细推敲之后,萧文便知这门亲事结的实在蹊跷,其中恐有诸多不为外人所知的隐情,便是云儿也有心相瞒自己,一念至此,心里便好象堵了块石头似的,十分郁闷。
越想心里越难受,有心叫了云儿起来好好询问一番,看着她熟睡的样子,心又软了:哎——辛辛苦苦这许多日子,还是让她好好休息,有事以后再问是一样,倒也不急在这一时。
不过…就算云儿醒了,自己能跟她开得了这口么?
萧文扪心自问,却只有暗暗摇头:他不是不相信云儿,她有事从不隐瞒自己,如今既然不说,自然是有她的道理,自己若咄咄逼人、追问不休,反而有损夫妻情份,偏这事让自己如梗在喉,若真对着云儿,恐怕说不了几句就要失去常态,若是因此被云儿当作是善妒狭隘之人,破坏了他在她心中的美好印象,岂不是得不偿失了?思来想去,也只有试着从花菲这边能套些蛛丝马迹的线索出来,以解心中困惑了。
在女儿岛上,因为男子一生只得一次生育的机会,所以,不论夫妻多么恩爱,必是一女多夫的,萧文身为公主正室,又是女皇御赐的姻缘,虽比寻常人家的正室风光,但到底也是必须以帮助公主“开枝散叶、繁衍子嗣”为己任的,所以他才一心要安排替公主纳娶小爷,为的也就是不担了天下的骂名,对女皇也好有个交代。毕竟是驸马,又笃定云儿对自己的感情,他对未来由他亲自挑选的一干侧室并不放在心上,反正总是自己拿捏的住的,也不怕他们能翻了天去。不过现在的情况却是翻天覆地的变化,自己可别应了“前门迎虎、后门接狼”的俗话儿,万事也得早做打算,否则,不论是花菲还是月含羞,都是在一旁虎视耽耽的,到时候两人联手对付自己当然是大大的糟糕,就是有一方抽身事外,自己弄了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也是个蠢的不能再蠢的结局,
他心思细密,片刻功夫已经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系利害,因此,趁着这次来探望花菲的机会,也有心对他的谈吐人品考究一番,若能谈的来,自然是为往后深交做个好铺垫,若是话不投机半句多的,至少也能摸出个大概的底细,为以后做打算。可惜只对了没几句话,他对花菲的印象已然是大打了折扣了。
“花公子,不知道采珂那孩子可听教诲?若是愚劣难驯,你只管和我说,我再另外给你安排好的,千万别客气。”萧文说的采珂,就是先前安排给花菲使唤的小厮,因为花菲是侧室,按照规矩,身边只能有两个小厮服侍,他自己只带了一个叫“豆蔻”的半大小子在身边,所以,萧文又按照规矩给他配了个个小厮。
第三章(下)
花菲对这个规矩倒是知道的,以前在外面走动,内眷可没少见,对于内眷待遇的高低,表面上能看到的,他都大概清楚,但诸如侧室见正室行礼之类比较“隐私”一点的,他既然没机会眼见,自然也就不会知道了。
“驸马客气了,”花菲笑道,“既然是驸马一手调教出来的,人品相貌自然是不差的,人也是聪明伶俐的很,虽然只比豆蔻大了一两岁,感觉却象是差了十岁都有…豆蔻那孩子,就是太老实,有时候也挺让人头疼的。”
萧文对他的话里有刺恍如未觉,亦是笑着点头道:“既然能让花公子满意,那也是他的造化。”正色对着立在花菲身后的十一、二岁的少年道,“往后可要尽心服侍你主子,若有怠慢不敬,就算你主子饶你,我也不饶你,知道么?!”
采珂慌忙跪地磕头道:“奴才遵驸马教诲,定会尽心服侍主子,不敢偷懒耍刁,若有违反,愿受家规处置。”
花菲暗自冷笑,嘴上却帮着采珂说话:“驸马放心,采珂是你亲手调教出来的人,就算我不清楚他的为人,驸马心里一定是有数的,奴大欺主这种事想来是发生不了的。”
萧文听他再三强调采珂是自己亲手调教出来的人,心里明白他是清楚了自己的用意,也不打算解释,反正大户人家都是这么做的,既然做了,他也不怕遭人记恨,淡笑道:“虽然是我调教出来的人,总还是服侍花公子你的,要是不能让花公子你满意,就算聪明伶俐,也是无用…说起来,豆蔻在哪儿呢?我怎么没见他在你跟前伺候?”
花菲道:“我让他在后边整理东西呢,采珂,你去把他叫来。”
采珂应了声,从地上爬起来,退了出去,没一会儿功夫,拉着个黑不溜秋的八九岁男童进来,男童走到花菲面前鞠了躬,随即退到了花菲身后。
“来,豆蔻,快见过驸马。”花菲说着,用眼神示意。
豆蔻极老实,顺着他的眼神看了看上位那位俊美儒雅的贵公子,慢吞吞走过去,立在贵公子面前,也是鞠了躬,抬起头,却觉得眼角有东西在晃,侧脸一看,正是采珂在比手画脚,愣了一下,这才学着采珂比画的样子,跪在地上,给贵公子磕了一个头。
萧文看着这个孩子木头木脑的样子,暗暗叹了口气,心道:这孩子一看就是个愚笨的,花公子先还说他老实…这样的孩子,可不就是“老实”么?也不知道花太医是怎么想的,怎么就给自己的兄弟配了这么个小厮呢?!也不怕让自己兄弟在妻家丢人…哎——这到底是疼自己兄弟呢,还是糟践自己兄弟呢?
如果,他知道,这个孩子就是花菲自己选的,不知道他会怎么想。
这话起来就有长了。
花菲自从“诈死”之后,便开始考虑一个十分现实的问题——身为“花太医的兄弟”,好歹也算官宦人家,就算家道中落也不可能身边没有一个小厮跟着伺候——总不能什么事情都是自己亲自动手吧?这就是官家的做派——死要面子!自己向来是独来独往的,如今为了不让别人起疑,也只好赶紧找个孩儿回来充门面了——而且要做到不让人能查出任何底细。
想到就做,于是他就开始半夜三更地往乞丐窝里跑,想从那里挑个合适的,因为只有在乞丐堆里,失踪个把男孩子才不会引人注意——虽然男孩子天生比女娃低等,到底是女子十月怀胎所生,如果家里突然少了个男娃儿肯定要报官抓人贩子,何况人为地使母子分离,花菲也做不出来这种狠心没良的事情。乞丐窝里男孩子不少,但花菲也不是什么年龄段的都看,他只挑十岁上下的男童来观察——之所以选这个年龄段的男孩子,是因为这个年龄的小男孩儿,身处乞丐窝里,受尽世态炎凉,但还可能保有一颗童心,而且吓得住。如果比这个年龄再大些,受到周围环境的影响,这些小乞丐难免就会变得愤世嫉俗或者自暴自弃,没有培养的价值,如果比这个年龄再小些,却又做不什么事,他要是弄回去,谁伺候谁这可就难说的很了!他毕竟是来找奴才使唤的,不是来找老太爷回去供着的!
想到自己做药没人试的辛苦,花菲在挑选的标准又加了一条,而且被认为是最关键的一条,那就是——样貌怎样无所谓(乞丐嘛,个个都是灰头土脸、营养不良的,能指望好看到哪儿去?),谈吐如何不计较(吃都吃不饱,还有那闲功夫去讲礼貌?),身板儿却是绝对要结实!别误会,这个结实不是指外表,而是指本质,就是说,能不能经得起他那些千奇百怪的药丸的考验!乞丐窝里的孩子平时连吃都吃不饱,当然没可能有长的五大三粗的,真有个别吃什么都长个儿的也早就投军吃饷去了,哪里还会窝在乞丐堆里过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
花菲的要求在他本人看来,是不高,照理说,也应该是一抓一大把的,可惜世事无绝对,他的“海选”倒是顺利,基本上每个地方都能相中几个目标,临到了“精挑”的时候,却出了茬子。那些筋骨不错的孩子,看他掏出身上揣的一把乌漆抹黑的药丸,还拼命鼓动着他们往肚子里吞,个个都打了退堂鼓。有那旁边看着的老乞丐更是大声斥责他不把他们当人看,声言:他们虽然饿着肚子,不过也没到饿得发昏的地步,又不是傻子,谁都知道不能随便拿一个满脸不怀好意的人的东西吃,何况还是不知道什么功效的药丸。虽然做乞丐是很没尊严,很辛苦,但他们可还不想死!
一连“拜访”十几个破庙、草棚、墙角根儿,就在花菲几乎要打退堂鼓的时候,终于被他撞到个傻不愣登不怕死的小鬼头,饿昏了头的后果就是二话不说,抓了药丸就吞——这个孩子就是豆蔻,是花菲后来翻了医术,闭着眼睛随便指了个药材名起的(由此可见,他实在是没有起名字的天赋)。花菲当时见了,自然欢喜得很,赶紧“拐”回来洗干净搁在身边充门面,虽然笨是笨了点,但非常听话,做事也很有耐性,花菲平时就让他干点粗活儿:扛扛东西扇扇炉子,捣捣药材磨磨粉,偶尔还可以实验一下花菲的新药,对花菲来说,“拐”到这么个孩子,实在是件很得意的事情——不花分文,又听话,还“耐用”。
萧文看那孩子额头抵着地,半天没抬身,不禁又是暗暗叹了口气:“快起来吧,香薷,看赏。”自从秋住嫁人之后,香薷,茱萸和藕生便成了他的心腹小厮,除了藕生是日常负责照顾小郡主的,香薷和茱萸平日都是跟在他的身边。
香薷听他吩咐,忙从旁而出,从袖笼里拿出个红包,塞到豆蔻手里。
豆蔻看看他,忙转过脸去看花菲,见花菲没什么表情,可才相处没多少时候却对自己很温和的采珂却朝自己又比画着,眨了眨眼,回过头,怯声道:“…恩…谢…谢谢…”
萧文看在眼里,心里大定,对于豆蔻的笨拙并不介意,和颜悦色地说:“公主府邸规矩森严,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你要多问问采珂。不过,你放心,我不是偏短护私的人,如果采珂、或者府里的其他奴才要是怠慢你家主子,或者欺负你,你只管来跟我说,我会主持公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