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儿,调理了这许多日子,怎么还是这么苍白羸弱呢?看来,这王太医也是个没本事的,赶明儿,我下旨命太医院里的所有太医都来给玉儿会诊吧!”水御天坐在床塌边,与玉无瑕面对面,一手牵着他的手,即关切又自责,“说起来,也是我的不是,最近忙于国事,虽时刻牵记玉儿的病情,却总是抽不出空来,今天才来探望我的好玉儿,玉儿可别生我的气哦!”
“陛下为国事操劳,臣不能为陛下分忧已是不该,若为臣而耽误了国家大事,臣实在是万死也难辞其疚的了…”玉无瑕低着头惆怅地说着,其中的凄凉哀苦也只有他自己知道,“陛下有这份心意,臣就很满足了…”
“你能体谅就好,”水御天对他的识大体,非常满意,嘴角噙着笑,温柔地安抚道,“最近这段日子,你就好好地养病,把身子养好了就又能陪在我身边,和我畅谈国事,为我分忧解难…玉儿,我真是离不开你啊!”
玉无暇笑着点头,似乎对她的关切爱护十分感动,谁都没有发现,他的笑容是多么的牵强而苦涩,他觉得自己的心就好象从高高的悬崖上扔进了深不见底的幽潭,冰凉刺骨,痛彻心肺。
他在宫中这许多年,眼线自然有不少。自从他病了以后,水御天一次都没有来看过他,反而夜夜留宿端卿的如意宫。有别于他掌管后宫的时候,如今端卿当道,其他人便再没有机会侍奉过女皇,甚至连见面的机会也是寥寥可数。至于女儿羲芝,水御天借口怕扰了他静养,更是明令不得前来探望,因此他生病以来,竟是一面都不曾见过。
德君、丽君等人来探望他的时候曾说过,陛下已经有三年多没有招他们侍寝了——其实,他又何尝不是呢?纵然比他们和帝王相处的时间要多,但明显可以感觉到水御天的心不在焉,这几乎让他嫉妒得要疯掉——以前再如何宠信别人,她也绝对不会这样对自己的啊!竟然在和自己相处的时候,还心心念念着端卿那个贱人!这对他而言简直就是一种刑法!原来,德君、丽君他们的日子都是这样熬过来的,他终于体会到了其中的苦涩和失望,悲伤和无奈。
当日丽君曾说:自从端宸君服侍陛下怀孕到如今,一直都是端宸君专宠在前,如今凤后病重,那人蒙皇上恩典,代掌后宫,气焰嚣张,飞扬跋扈,俨然以后宫之主自居。抱怨的同时,自然是免不得撺掇凤后出来管教——玉无瑕当年虽然也备受帝王宠爱,但毕竟不忘雨露均沾,大家都有些好处,如今却是连丝雾气都不曾看见了,所以就连一向谨言慎行的德君对端卿也是诸多的不满。
玉无暇当然知道,丽君为求自己出头,免不了添油加醋、挑拨离间,但眼见德君亦是从旁声援,便知这后宫里真的是已经被端卿一手遮天了,要想劝戒女皇,转念一想,又改了主意:端卿那狐蹄子虽然聪明,可惜却不知收敛,到如今锋芒毕露,得罪了这许多人,今后总有你的好果子吃!你现在这样最好,爬得越高便摔得越狠!有朝一日你若被我捏住了把柄,谁都来痛打你这落水狗!不用我出手,也会有人要你好看!心里一番算计,表面却假做申斥,要众人万不可在背后腹诽他人。
丽君等人与他共处多年,自然知道他的厉害,虽然眼下他病势沉重,但虎死威犹在,几人断然不相信他会将后宫大权拱手相让,此番试探下来,各自心中也有了底,便又笑着把话扯了开去,暗地里都幸灾乐祸地等着看这两人斗个你死我活,但因着凤后多年的手段,几个人都理所当然的相信,端卿必然会落败,大家等着看好戏便是。
端卿真的是容不得了!新仇旧恨一起涌上了心头,玉无暇垂首盯着自己和水御天握在一起的手——现在自己还在,他已经这样肆无忌惮,自己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羲芝那丫头,大概也活不了多久的…没有自己的守护,羲芝肯定会不明不白地死去,然后,那个贱人就会顺理成章地请命兰芝为储君的!羲芝,他宝贝的女儿,他爱逾生命的心肝儿,他费尽了所有心血培养的掌上明珠,他绝对不容许任何人去伤害她!
“玉儿,我今天来除了探病,其实还有一事要同你商量。”水御天突然说话,打断了玉无暇的沉思。
“陛下但说无妨。”玉无暇心中一颤,不知她要说些什么,顿时有些紧张。
“周云巧送信回来,说月女皇有意招秀云做五皇妃,将爱子下嫁,然后才肯签定同盟。”水御天看着他,“你看,这事可好么?”
玉无暇心中怨怼:图穷匕现!嘴里花言巧语说看我,实际上还是要我替你做事!现在倒想起我了,也不顾念着我生病,早干什么去了?!你不是喜欢那个贱人吗?怎不叫他替你出谋划策去?!心里一委屈,眼眶顿时便有些酸涩了起来。
他低着头,眨了几下眼,忍住了泪意,又抬头直视水御天,语气酸涩地说道:“不知陛下有何打算?秀云她可是已经娶了正室驸马的。难道那五皇子还愿意委屈做小不成?此事事关两国皇室颜面,断不可草率行事,须得从长计议才好。” 怨归怨,心底深处却依然还念着她的好,她能对自己薄情,自己却终究狠不下心对她寡意,何况自己身为帝后也有自己的责任所在,总不能把私人的感情凌驾国事之上。她既然来问自己,自己总得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即便将来在黄泉路上见了先帝,也能问心无愧了。
水御天微微点头:“朕对这门亲事自然是赞同的,一来联合御敌,二来巩固邦交,何况又是她嫁儿子过来,对咱们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只是…秀云这丫头宠萧文宠得厉害,百般推脱,不肯答应,朕想,为了国家社稷,恐怕还是得牺牲萧文了…”
听出她话里的意思,玉无暇顿时满面吃惊地看着她,惊恐地问:“陛下莫非是要…”
“把萧文赐死!这样,秀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再娶驸马了!”水御天冷酷地说着,眼中闪过一抹残忍之色,雍容美丽的面庞,此刻却显得狰狞而可怕。
“陛下三思啊!”玉无暇顾不得礼仪,翻身下床跪在地上,磕头道:“萧文并无过错,与秀云夫妻恩爱,况且才学出众,对秀云也多有教导,秀云能有今日,萧文功不可没!他本是出身名门,又是陛下亲自做媒指婚,如今又已服侍秀云生有小郡主,陛下切不可对他妄动杀机啊!陛下开恩!陛下开恩呐!”说着,禁不住哽咽了起来。
“就是因为他是福华郡主的生父,朕才担心月国女皇容不得他!俗话说‘父凭女贵’,日后五皇子进门,他难免会自恃过高,与其日后惹出祸端,不如尽早将他处置!”水御天森然道。
“不会的,陛下!萧文饱读诗书,深知礼仪,性子也是温良恭俭,断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玉无瑕急急申辩道,“陛下,秀云与萧文伉俪情深,陛下也是知道的,若是陛下对萧文不利,只怕秀云从此灰了心,又走回老路上去,到时候,岂不是误了五皇子吗?月女皇必定也会迁怒的呀!玉儿求陛下开恩!饶了萧文吧!陛下!”说着,他又要磕头。
水御天微微站起,扶起凤后,让他坐在自己身边,一手圈住他的腰,一手抬起他的脸,见苍白的脸上挂着晶莹的泪,心中不由得一动:想当年青春年少,玉儿姿容天下无双,夫妻二人花前月下,何等恩爱缠绵,只是曾几何时,玲珑剔透的玉人儿变得越来越精明强干而难以驾御,再也没有当年的天真烂漫,自己有时竟也猜不出他在想什么,慢慢地,这个当初清澈的小潭变成了无法探知深浅的湖泽,自己也觉得倦了,只好从相似的端卿身上寻找当年的感觉…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哎——她的玉儿如果一直停留在那个时候,该有多好…
“罢了,玉儿既然替他求情,那朕就放他一条生路,贬去他驸马的身份,就让他做秀云的小爷吧。”水御天沉吟片刻,做了让步。只有她自己知道,之所以要做这个让步,有大半是为了试探,试探玉儿是否听话;他是不是趁自己不备的时候拉帮结派,编织了一张人情网;是不是…是不是因为后宫清冷,就对别的男人有着暧昧不清的情愫,就象死去的父后一样?…
玉无暇不知是计,或者,应该说,他并没有想到曾经的枕边人竟然对他也起了猜忌之心,他纯粹就事论事地说道:“福华郡主是未来公主府的继承人,她的生父怎么可以只是一个小爷?陛下您忘了吗?您早就册封过了呀?何况萧文有‘一品诰命’的皇封,妻家若无谋反叛国等连诛九族的罪名,他的地位是动不了的啊!”
话音方落,水御天已经勃然变色,把怀里的人儿往外一推,侧过脸来冷笑着,再不看玉无瑕一眼,只是一个劲儿地点头:“好,好。原来当日竟埋下了这等伏笔!哼哼!先是饶他不死,如今竟是半点都动他不得了!其心可诛,其心可诛啊!”
玉无暇何等聪明伶俐,一听之下便知自己中了圈套惹怒了女皇,想要开口辩解,急火攻心之下却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人晃了两晃,身体缓缓向后倒去,摔倒在床枕之上,顿时陷入昏迷。
水御天只觉脸上被什么东西溅到,顺手一抹,有些粘湿,放到眼前一看,只见一片艳红,再一侧脸,却看见玉无瑕倒在那里人事不知,苍白的唇瓣上,还有几丝鲜血慢慢地溢出来,月白色的衣襟上,红花点点,触目惊心,一下子慌了手脚。
她慌忙转了个方向,坐到吐血昏厥的玉无瑕枕边,把他抱进自己的怀里,焦急地摇晃着,轻拍着他惨白的脸颊,一边叫道:“玉儿,快醒醒,你别吓我啊!玉儿!玉儿!”
拍了几下没有反应,而鲜血似乎涌得更多了,水御天见状,也不觉惊慌失措起来,高声叫道:“快!快宣太医!快宣太医!”
她这么一喊,旁边的宫奴也慌了手脚,眼看女皇惊惶失措,便知凤后大事不妙,真秀宫中顿时乱做一团。

 

第二十六章
太医院的女官们悉数被宣召进宫,为凤后看病。
象王太医等尚在中年的也就罢了,有那七老八十、平素都是在家养着的老太医也全都被架了过来,可怜这些白发苍苍的老妪,在宫里行走又没有轿子可趁,宣旨的宫奴又催得紧,一个一个只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当中险些接不上气,若不是平日里保养得好,只怕还没拜见女皇呢,先就断了气!
众人进了真秀宫,女皇已经正襟危坐在一边,脸上的血迹自有宫奴上前擦拭了干净。十几名太医赶紧呼啦啦跪了一地,向陛下磕头请安。女皇不耐烦地挥手,要她们快为凤后诊治病情,众人围在凤后床边看了半天,又小声嘀咕商量了半天,最后,一直负责为凤后看病的王太医被推了出来,小心翼翼地向女皇汇报她们会诊的结果。
根据众人诊断的结果,凤后所得乃是郁症,系情志抑郁,肝气或痰气郁结所致,日积月累终致五脏气机不和,现在主要是肝气郁结和心脾两虚。肝气郁结的成因,在于情志所伤,由此便难免精神抑郁、胸闷胁痛、腹胀嗳气、食欲不振;心脾两虚则多因多思善虑,心悸胆怯,日常表现便是:失眠多梦,面色苍白,神疲乏力,食欲不振。若想根治此症,一来要疏肝理气,补益心脾;二来,恐怕还是应少思少虑,潜心静养,不可再受刺激。此番吐血已是伤了五脏六腑,乃是大大的凶兆,今后若再有吐血的状况发生,恐怕就回天乏术了。
水御天听罢,凝神暗思,半晌深叹口气,吩咐众太医仔细写出药方,命宫奴到天药局按方抓药、熬制药汤。
待到众人都走了个干净,宫奴们也被她喝令退下之后,一室寂静中,便只有她夫妻二人,耳边听着玉儿细微地呼吸声,看着玉儿轻轻翕动的鼻翼,水御天的心中不觉泛起柔情。
王太医所说的病因,她如何会不明白?玉儿和自己少年夫妻,他的性子她可是看得通透得很,人是个聪明人,可谓是七窍玲珑心,只是人太过聪明了也不是件好事,不说会招致旁人的猜忌,只他自己,倘是钻了牛角尖便是再也出不来的…想必,他对自己宠信端弘的事情十分在意吧?偏还顾念着身份、矜持着性子,不肯来向自己示好,有事又没人能商量,生怕被人瞧了笑话,只好默默地往自己肚里咽…哎,你我果然是夫妻啊,连这难处都是一般无二的了…
这个时候的水御天,想的都是玉无瑕的好处,对于先前的猜忌全部都抛到了脑后。
轻轻叹了口气,水御天执起玉无瑕放在锦被外的手——这修长的手,曾经是那样的温暖,现在却变得有些冷了…还有这眉眼,曾经是笑语嫣然,宛如春花烂漫,现在却苍白似雪,好似随时就要化风而去,简直…就象是快死的人一样!
这样一个念头突然闪进了水御天的脑海,让她浑身激灵灵打了个冷战:玉儿若真的就此撒手而去,只把她一个撇下,她该怎么办?!
水御天惊恐地捂着自己的胸口,只觉得这个想法是如此的可怕——她从来也没想过,有一天,玉儿会离开她!纵然流连后宫美色,过尽千帆,玉儿总会在灯火阑珊处含笑等着自己,不管自己走多远,不管自己走多久,玉儿总会一心一意地守着自己,可是,她从没想过,玉儿会死啊!纵然自己不允许生离,但死别呢?!要她拿什么去和天争、和命斗啊?!
“…玉儿,不要离开我…求你…是我错了,我不该冤枉你…玉儿,是我错了…求你,别这样惩罚我…什么都好,就是别这样不理我啊…玉儿…”水御天喃喃地哀求着,完全没有了帝王的傲气和霸道。
一幕幕的往事好似走马灯一般回放在她的眼前:读书时,他吟诗作画的样子;成亲时,他清澄带喜的娇容;女儿出生时,他初为人父的骄傲和满足;自己初登帝位时,他神情坚定地说要守护自己;自己招纳新宠时,他的宽容和忍让…
自己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若是不在了,自己会怎么样?
也许依旧会有众多美貌的青年环伺左右,可是却不可能再有另外一个玉儿啊!再没有一个能取代玉儿在她心理的位置的呀!端弘再象,也是端弘,不可能是玉儿——毕竟是这个人,是眼前的这个人,陪伴着自己度过了十多年的时光,为自己带来了无数的欢笑和快乐啊!那些曾经的美好记忆,都只是他和自己才能共有的啊!
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抚上玉无瑕苍白的脸颊,就好象触及的是一块轻薄易碎的瓷,水御天深吸了口气,又慢慢地吐出来,轻轻地吻了一下他的脸颊,凑到玉无瑕耳边幽幽地说:“玉儿,天儿依你,只要你好起来,什么都依你…”
怔怔看着他半晌,最后俯身在他的眉眼、额头、嘴唇上又仔细地亲吻了一遍,低喃道,“你以前许下的誓言,可得记得实现啊!”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当年两情相浓许下这海誓山盟,到如今,玉儿你可不要忘记哦!我可也不许你忘记的哦!
玉无瑕眼帘紧闭,无知无觉地躺着,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而不能自拔。
水御天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她已经又恢复到了女皇的果敢凌厉和高高在上。
她站起身,叫来真秀宫中的宫奴,命令他们好生伺候,并郑重宣布:若是凤后有个三长两短,必得要这宫中所有的人全部陪葬,众人噤若寒蝉,待她走后,又是一通忙乱。
心情抑郁的女皇回到御书房闷头坐了一会儿,便命身边的小宫奴宣萧文过来见驾。
萧文接到旨意,又慌又乱,以为是宝珏出了什么事,在墨珠的服侍下草草整理一下仪容,便匆匆赶了过来。
“萧文,朕也不打算瞒你,”女皇看着跪在地上的青年劈头说道,“月国愿意和虹国结盟,不过却有一个条件…就是要秀云迎娶她们的五皇子月清澄为驸马!”她现在的心情不好,懒得拐弯抹角地说话——横竖也只是告诉他而已,又不是征求他的同意,还用费什么口舌心计么?
萧文听到前半句松了口气,想到云儿马上就能回来、夫妻就要团聚不觉欣喜若狂,但是紧接着的后半句,却好象一下子就把他扔进了极冷的冰窖,整个人都傻在了那里。
女皇看他茫然无措的样子,倒也有些可怜他,勉强端起一副好脸色道:“你放心,凤后已经替你求过情了,朕念你平日里辅助云儿有功,况且又和云儿生了福华郡主,所以对你的驸马封号不予剥夺,让你和那月清澄共侍秀云,不分大小。”
一旁便有宫奴说道:“萧驸马,陛下的恩典,还不快磕头谢恩?”一边连连朝他使眼色。
萧文回过神来,仰面看了看女皇,见她面容严肃,知道此事已成定局,不禁又羞又气、又恨又怒,眼中闪过屈辱之色。
咬紧牙关,低头半晌,却仍旧压抑不住自己心底的怒气,他“霍”地抬头:“陛下所说,臣实在不敢当!当初臣与公主的婚事乃是陛下做主,凤后担保,都说公主是臣一生的好依靠,臣与公主成亲以来,也是夫妻恩爱、琴瑟和鸣,臣自问并没有犯下什么过错。如今陛下却要出尔反尔么?另外替公主寻了驸马,陛下将臣置于何地?还请陛下收回成命,为那五皇子另觅贤妻!”
“大胆!”女皇皱眉喝道,“你这是在责问朕吗?月国女皇既然看中了秀云做她爱子的皇妃,岂是随便能换人来做的?!不错,先前你们的婚事是朕做的主,但你要知道,朕虽然是秀云的姐姐,但更是一国的女皇,凡事当以国家社稷为重!秀云是朕的御妹,自然也明白其中道理,这门亲事,她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总之,朕是不会由着她性子胡来的!”
顿了顿,她又语气森冷地说道,“你该好好谢谢你那位表哥凤后,若不是他替你求情,你哪里还有机会和朕来讨价还价?!还望你不要辜负了他的一片心意才好!”
萧文浑身一震,微觉诧异地看着女皇,想要再开口争辩,却见女皇一脸阴沉,也只有闭口不言——和皇帝讲理?讲得通么?一个不如意就杀人砍头的,他倒是不怕死,可是不能见云儿最后一面总是不甘心,何况,还有女儿萧萧,若是自己现在死了,女儿要怎么办?交给墨珠么?他那样逆来顺受的样子,可是半点风雨都抗不住的…何况萧萧是云儿痛了几天几夜才生下的命根子,是云儿给他的宝贝啊!他怎舍得不陪伴在她身边,怎甘心不亲眼见她长大成人?
“你能认清本分就好。”女皇看他不再说话,料想他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对于他的识时务倒也有些满意,“等月国皇子嫁入公主府,你可得好生伺候,不可持宠而骄,但也不必阿谀献媚,总之,不可丢了公主的脸面,知道了吗?“
萧文低头不语,心头只觉郁闷难奈,好似被堵了块大石头。
只听女皇还在那里继续说:“…若是那月国皇子有什么异动,你要及时进宫禀告,但切记不要让他察觉,记下了么?…至于平日里,你对月国皇子一定要注意恭谨有理,不要因为自己是秀云的元配就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了,要是得罪了月国皇子,朕为了国家的利益,也不能保得了你!另外,你回去好好和那个小爷也说说去,要他也注意注意自己的言行,免得将来让人抓到什么把柄,到时候又横生枝节…你可听明白了?”
“臣领旨。”萧文面无表情地答道,心里却说:我只是领受你的旨意,要我遵守你的旨意是万万不能的!
女皇没有察觉他话里的破绽,以为他顺从了,十分高兴,吩咐身边宫奴:“拿笔墨纸砚,伺候萧驸马书写,”对着萧文,她说,“你在这里写封信给秀云,就说你同意她再娶,要她赶紧答应这门亲事,别在那里和月女皇耗了!”
萧文听言,心中一宽:原来云儿还没有同意么?早该想到的,云儿和自己两情想悦,凡事都是把自己的感受放在首位去考虑,自己若不点头,她连墨珠都不会娶,何况现在是娶个皇子回来和自己分庭抗礼?想到这里,抑郁的心稍稍宽慰了些许,暗含讥讽地说道:“陛下既然已经有了定夺,何不亲自下诏?微臣的家书又如何比得上陛下的圣旨!陛下要公主娶亲,公主难道还敢不从吗?”
女皇横扫他一眼,冷笑道:“要你写你便写,罗嗦这许多做什么?不错,朕是可以下旨强令她执行,只是撕破了脸皮你将来还有好果子吃么?没有朕替你撑腰,纵然秀云宠你又如何?难道还能尊贵过月国皇子不成?!”
轻巧地抬眼往远处的雕梁画栋看去,女皇依旧是淡淡的神色:“若是你愿意让秀云背个千古的骂名,若是你愿意让这战场上枉死的冤魂又多添几许…那,你就犟着性子不写好了,横竖翰林院里养着那么多学士,要仿你的字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语气显得越发的森冷。
其实,女皇之所以一定要萧文的亲笔信,一来的确是为了说服秀云,因为那丫头向来任性,如今又只对着萧文一副小儿女情深的样子,不管她是真的不愿意、还是在装模做样的假客气,总之,这节骨眼儿上,可不能让她把搬救兵这件事给搅黄了;二来,自然是要给远在异乡的妹妹提个醒儿:你的夫君女儿都在朕手里,现在是这样,以后也不可能会改变,你只有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地才能保得他们性命;第三么,却是为了给萧文敲敲警钟,让他自此摆正自己的位子,争宠夺爱向来是在所难免的,以前他是大臣的儿子,比平民是高贵些,可是月国皇子一进门,自然就是以他为尊,萧文若想过好日子,聪明的就应该选择她这皇帝做靠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