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拔0470,停留在过去的人生8

“小简!――”身后响起了惊奇的呼喊声,苏简的声音。
艾简想继续跑,双腿却很不争气地停在原地。
“小简,真的是你!”苏简迅速跑了过来,女孩趴在他的背上,好奇地打量眼前的乡巴佬。
“小简,你怎么会来?家里出什么事了吗?”苏简的语气,惊喜中伴着几分焦虑。
艾简愣愣地站着,红着眼睛盯向苏简,又不时望望他背上的女孩,沉默。
“这个…是徐媛媛;媛媛,这是艾简。”
“你就是苏简的妹妹吗?常听你哥提起你。”徐媛媛笑。
妹妹。艾简的心一点点下沉,这么多年来,她什么时候成了他妹妹?
6岁到16岁,她从不叫苏简“哥哥”;苏简,也从未开口叫她“妹妹”。
苏简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开口:“我…媛媛…”
“家里没事。”艾简冷冷地打断他。
“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苏简担忧地问,女孩依旧趴在他的背上,不肯下来。
即使穿着统一的蓝白色校服,仍隐约可见女孩丰润的身材曲线,她的胸紧贴在苏简的背部,校服向两边呈现出圆润的弧度。她的腿搭在苏简的身侧,红色的蝴蝶结小皮鞋在夕阳下闪闪发光。
艾简低头看看自己胸前的一马平川,又望望脚下泛着黄色的破旧白布鞋。仿佛看到了丑小鸭与白天鹅的差距,强烈的自卑感袭击了心灵。
苏简,明天是我的生日,我希望和你一起过。这句话,她没有说出口。
“我来给你…送这个。”她卸下肩头盛满山楂的布包,扔在地上,迅速转身跑向远方:“我走了。”
“小简,你等等!我买了明早的车票,我们一起回家!”身后,苏简焦急地大喊。
她什么也听不见,只是飞速往前冲,眼泪哗哗往下流。耳畔的风呼啸而过,她在风中一边奔跑,一边放声大哭。身后,苏简的声音越走越远,终于消失在风里。
她跑到车站,开往家乡的最后一趟夜班车正好启程。头也不回钻进车里,流着眼泪奔向了回家的路…

海拔0470,停留在过去的人生9

待艾简辗转回到青水岩,已是第二日中午。
这天,是她的16岁生日。
一天前才偷偷从家里拿钱溜走,一天后,却这般狼狈回到村里。她不敢回家。
青水岩离省城的距离不算太远,可车费却昂贵得要命,需要花去艾河一个月的收入。对于贫困家庭而言,这项开支过于巨大,所以,苏简只有在寒暑假时段才会回家。
村口,停放着几辆闪闪发光的黑色大轿车。闭塞的青水岩村民,何时见过如此豪华的轿车?大家纷纷围在车旁,议论纷纷。艾简远远看见艾河站在人群中,来不及多想,一个跳跃钻进了身旁的树丛中,沿着山路,蜿蜒到达了弯月溪畔。
眼里心里,浮现的全是苏简背着徐媛媛的情景。这大概是自懂事以来,人生最伤心的一个生日了吧,艾简苦笑。难怪苏简忘记回家,原来她忙着跟其他女生谈恋爱,把她的生日给忘了。
一整天没吃东西,却完全不觉得饥饿。她精神恍惚坐在溪水旁,头脑空白,时间在眼前无声流逝。正午炙热的太阳渐渐从白球变成傍晚时分的五彩红球。
愣头愣脑偷溜出来,第一次进省城,却见到了永生难忘的情景。如果我没有去找苏简,该有多好啊。起码这样,我会一直相信苏简是我一个人的。现在,该怎么办才好?
一想到从他脸部的垂落的墨色长发,心房像是被无数根细针刺破,连呼吸都感到困难。为什么这么难受?以前被暴牙李欺负的时候,都没这种感觉。
艾简想起10岁那年,暴牙李上课捉弄苏简,她放学后偷偷跑去把暴牙李家的窗户玻璃打碎了,却被暴牙李逮个正着。当时,暴牙李咆哮着在后方追,心里有愧的她慌里慌张往前跑,不知不觉抵达了一个危房内。暴牙李揪住她的头发往外窜,她疼得哇哇大叫,苏简从后面赶了过来,抱住暴牙李扭打成一团。那时候的暴牙李是村里最强壮的孩子,比苏简高出半个头,孱弱的苏简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眼见苏简被打得鼻青脸肿,艾简在一旁急得直掉眼泪,“苏简,我来帮你!”她大吼一声,用力抱起屋角的木棍去打暴牙李,却见苏简蓦地脸色苍白,一脚踢开暴牙李,忽然扑到了她的身上。
“啪――”木棍掉在地板上,木棍上方的一个大砖头,掉到了苏简的后背上,血肉模糊。眼见红色液体不断从苏简的后背流下,艾简吓傻了,抱着苏简大哭起来:“苏简,你别死,你别死!…”
暴牙李也吓得不行,慌慌张张逃跑了。后来,还是村里有大人听到了艾简的哭泣声闻声赶过来,才把苏简抬到村里的游医那里。幸好苏简的骨骼还算硬朗,砖头也没有砸到要害,没有性命之忧。可是,一道3寸长的伤疤,却是永远留下了,从左腰径直延伸到后背胸椎。每看到那条伤疤,艾简就觉得特别难受。
那时候苏简正在疗养,艾简听说燕子岭的山楂果熟了,于是常常在夜里偷溜到燕子岭,摘山楂给伤员苏简吃。也就是在那里,她发现了这条小溪,溪水畔的月光,特别明亮。等苏简能走动了,她就把他带来了此地。
“以后,这儿就是我们两人的王国,我给它命名叫――弯月溪。”艾简说。
“弯月溪?这名字可真难听。”那夜,苏简的小门牙在月色下闪闪发光。
弯月溪畔,艾简独坐岸边大圆石上,思维停滞。一个人影踏着暮色走来,艾简倏地站直了身体,浑身突然紧张地发颤。
“小简。”苏简站在她面前,眼里有着长途跋涉的疲惫,蓝色校服左上方,“C市一中”几个字,格外显眼。

海拔0470,停留在过去的人生10

他卸下肩头的布袋,轻放在溪畔碎石堆中,“小简,你昨天…怎么会来?”
十指紧紧交叉藏在身后,艾简低头盯着地面,不说话。
“小简,我昨天有全校会考,不能缺席。我前几天就买了今天凌晨的车票,准备在今天结束前回家,见你一面。”他拉住她的手,微笑:“小简,生日快乐!”
艾简抬头仰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头。
“小简,”苏简想了想,解释:“媛媛的腿受伤了,需要我的帮助。”
原来徐媛媛的腿受伤了。可是,C市一中那么多男生,为什么非是你背她?为什么,独独是你?艾简脑中,忽然浮现了那俩女生的对话。
“苏简和徐媛媛,好像在交往。”
“苏简长得超帅成绩又超好,徐媛媛是副校长的女儿,长得漂亮家里又有钱。他们两人,还真是般配。”
他们…?艾简想到了暮色下,苏简背着女孩走来时嘴角的那抹浅笑,想到了徐媛媛那句“常听你哥提起你。”又联想到自己深更半夜去燕子岭摘山楂,抵达省城那一瞬间内心无法抑制的激动喜悦。
这一刻,当苏简站在她面前,内心的委屈扑天盖地般上涌,瞬间就转化为强烈的愤怒。她狠狠甩开苏简的手,吼:“苏简,你滚开!”
苏简愣在原地:“小简…怎么了?”
“我什么时候成了你妹妹?”她大声质疑。
“我…”苏简有些语塞,“这只是向别人介绍你方式。
“向别人介绍我的方式?是担心我会阻碍你跟其他女孩交往才对吧?”艾简愤怒地冲他吼。
“你…你胡说什么?”苏简微怒。
“我胡说?”艾简向他伸出手:“你答应过我的薄雪草呢,在哪里?”
“我…”苏简低头,黯淡地道:“我没有找到。对…对不起,小简。”他从怀里掏出一片书签,画纸上的薄雪草美丽如昔:“我昨晚画了一夜,你先收下这个。”
“没找到?是你忙着谈恋爱,根本就没功夫去找吧?”艾简接过书签揉成一团,连看都没看,狠狠扔进了溪水中。溪水卷着纸团顺流直下,瞬间消失了踪迹。
“小简,你…”苏简不敢置信地望着她,突然愤怒起来:“你怎么能这样?”
“你是个骗子!”艾简恨恨地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道。
苏简缓缓垂下头,声音低沉得有些忧伤:“是我没用,找不到真正的薄雪草。”
“没错,你确实很没用!”艾简接过他的话,继续吼:“连这么小的事情都做不到,还说要娶我,你拿什么娶我?大骗子!”
“小简…”苏简说不下去了,忽然降临在他眼中的黯淡,她没能看到。
“苏简,”一想到徐媛媛在他背上甜蜜快乐的笑容,艾简的头脑失去了理智,脱口而出:“我不再喜欢你了。”
“你…你说什么?”苏简讶异地抬头,黯淡无光的蓝眸涌现出无法置信的悲切。
“我说,我不再喜欢你了,以后也不会嫁给你。”艾简像是失控的机器,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爱背谁背谁去,我不稀罕!”
苏简脸色苍白,愣愣地望着她。悲伤绝望,难以接受,不知所措。
良久,方低声道:“你…认真的?”
“嗯。”艾简点头,擦了一把眼角的泪花,伸手指向远方:“苏简,你滚。”
苏简静静地站在原地,头垂得很低。泪眼朦胧中,她看不清苏简的脸。
“小简,生日快乐。”苍白无力的话语,伴随轻风飘进耳中。待艾简回过神来,却见苏简早已转过身,脚步沉重踏向了远方。一轮弯月从天空升起,月色下,少年孤单瘦弱的背影渐行渐远。乳白色的月光洒在他校服的蓝色条纹上,反射出一圈幽蓝的光芒,安静的光线里洋溢着淡淡的温暖,就像是苏简的眼睛。
那日的天空澄澈得近乎透明,他站在天空底下,蓝色的眼眸认真专注,眼神纯净得如同山涧的一汪清泉,整个人干净得如同来自于蔚蓝的天空。他微笑地向她伸出手:“我叫苏简。从今天起,我们就是朋友。”
忽然之间,艾简的心空了。仿佛生命中最重要最无法割舍的东西,在那一瞬间,被她弄丢了。
许久以后艾简才明白,那年弯月溪畔的月光下,她不小心弄丢的,是自己的一颗心。

海拔0470,停留在过去的人生11

弯月溪畔,艾简独坐于大圆石上,心头的不安懊恼越来越强烈。
艾简你是不是疯了?明明那么喜欢苏简,却对他说出这么无情的话。
徐媛媛的腿受伤了,她喜欢苏简,万一…是她请求苏简背她呢?苏简那么善良,一定不会拒绝。我却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给他。苏简…会不会生我的气?
他早就决定要回来陪我过生日,只是考试走不开而已。这时候能够赶回来,说明他确实是坐上了省城开往镇上的最早班车。
苏简说,薄雪草一般生长在海拔1700米以上的高山中,只有极为罕见的岩石才能让它存活。省城附近的紫荆山最高海拔只有1500米,是否存在那种特殊岩石还不一定。他没去找薄雪草其实也正常,因为即使去了,估计也找不着。他熬夜画出的图纸,我却连看都没看就扔了,苏简…一定很伤心吧?
要马上回去找苏简。告诉他我刚才说的都是气话,让他不要当真。对,一定要回去。
艾简倏地站起身,连滚带爬往山下跑去…
待艾简回到青水岩,却被眼前的一幕吓住了。村民们围在她家门前,议论纷纷。心头涌起了强烈不安,她加快速度往家门跑。
“艾简丫头,你总算回来了!”眼尖的村民看见了她,大声嚷嚷:“苏简他…”
“弄得这么神神秘秘,你说那是什么人?”
“谁知道啊,是镇长领路带过来的。”
村民们此起彼伏的讨论声,让艾简越来越摸不清头绪。苏简,发生什么事了?艾简心头的不安越来越强烈,脚步有些发软地穿过人群,飞奔进家里。
艾河坐在厅堂内发愣,神色苍白若有所失,在见到艾简的刹那,一个踉跄扑过去抱住艾简,声音竟带着些许哭腔:“小简,你总算回来了!”
“苏简…苏简怎么了?”艾简气喘吁吁。
“苏简啊…”艾河仿佛还没回过神来,眼神空洞:“今天苏简学校老师打电话到村长家找我,问我苏简这段时间怎么回事?说是翘了七、八次课去紫荆山,好像在找个什么东西。前两天他又翘课去爬山,一个叫徐媛媛的女生偷偷跟了上去,还从山坡滚了下来,摔伤了腿…老师还说,他今天又不在学校,问我他有没回家…”
苏简去过紫荆山,还去了七、八次。徐媛媛的腿受伤,苏简之所以负责接送,大概是因为,他觉得自己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原来苏简,从来没有忘记他们的约定。原来他,一直在努力寻找薄雪草,一直在努力兑现自己的诺言。原来他的心里,一直都有她。只有她。
“是我没用,找不到真正的薄雪草。”心里要有多么自责与悲伤,才能让他说出这句话。
“没错,你确实很没用!连这么小的事情都做不到,还说要娶我,你拿什么娶我?大骗子!”
该死的,我究竟对他做了什么?前所未有的懊恼恐慌涌上心房,她揪紧艾河的胳膊:“苏简呢,苏简在哪里?我有话对他说!”
“苏简啊…”艾河脸色苍白望向远方,愣愣地重复“我的儿子苏简,苏简啊…”
“苏简怎么了?”艾简的心纠成一团,“妈妈快告诉我!苏简在哪?”

海拔0470,停留在过去的人生12

“苏简怎么了?”艾简的心纠成一团,“妈妈快告诉我!苏简在哪?”
“苏简,苏简,我的儿子苏简…”一遍又一遍,艾河低声重复。
艾简放开挣脱艾河的束缚,一个箭步冲进了苏简的卧房,东西整整齐齐摆在桌上,丝毫未动。苏简不在。
书房。苏简最喜欢窝在妈妈的书房看书了,他一定在那里!艾简匆忙推开书房的门,木门吱呀作响。苏简不在。
厨房。苏简那笨蛋有时候喜欢在厨房做菜,有些菜还烧得特别好吃。他难得回来一次,肯定又在那里施展厨艺了。艾简的脚步有些发软,激动地跑进厨房。苏简不在。
艾简的手脚越来越无力,发了疯一样到处窜。妈妈的卧室,没有苏简。自己的卧室,没有苏简。随便哪里,都没有苏简。
“妈妈,苏简到底去哪了?”艾简一个踉跄摔在艾河腿边,大吼。
“苏简啊…”良久,艾河终于缓过神来,轻轻地说:“他走了。被黑色轿车接走了。”
“走?那他什么时候回来?我在家里等他。”艾简天真地问。
“不知道。”艾河轻柔地抚摸女儿的脸颊,一滴泪珠自眼角滑落:“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他这一走,就不会再回来了。”
“不回来?他怎么可以不回来?”艾简激动地大喊,进而大哭起来:“我还要跟他说对不起,我还欠他一句对不起啊…”
“小简…”艾河紧紧搂着她,泪如雨下:“苏简走了,被他的亲生父亲,接走了…”
父亲?苏简的父亲找到他了?苏简走了,真的走了吗?
艾简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瞳,眼神茫然,忽然笑起来:“妈妈,你在骗我吧?你和苏简联合起来,在骗我吧?”
艾河的心理很难受,紧紧抱着她,没有说话。
“妈妈,我做错事了。”艾简继续说,声音很低。
“我做错事了,还没来得及跟苏简说对不起。”她愣愣地趴在艾河怀中,眼神空洞望向天花板。忽然间,眼泪鼻涕一把流,放声大哭,仿佛连内脏都要破裂:
“苏简走了…”
“妈妈,苏简走了。”
“我该怎么办…
“妈妈,我该怎么办啊…”

随后的日子,浑浑噩噩。艾简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样熬过来的。中考败得一塌糊涂,艾河在苏简离开半年后,病倒在床,时常咳出鲜血来。医生说,她得了肺癌,已到了晚期。为了照顾妈妈,艾简休学了。然而,无论她怎么努力,终究无法挽留正逐渐消失的生命。半年后,艾河辞世。
临终前,艾河对她说:“小简,如果你还想见到苏简,读书,是你唯一的出路。只有走出这片大山,你才有机会再度遇见苏简。如果将来某天,你能够见到他,请转告他,妈妈当时让他走,是为了他的前途着想。请他…原谅妈妈。”
“妈,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苏简。”病床旁,艾简流着眼泪,坚定地道。
在村民的帮助下,艾简安葬了艾河。她抱着母亲的骨灰以及苏简留下的礼物,离开青水岩,独自踏上了一条坚定的求学之路。
同年,青水岩的土地被政府征收,村民们在政策响应下,拿着补偿金纷纷向外迁徙。在迅猛发展的城镇化建设中,“青水岩”这个名字连同发生在这片土地上的所有故事,渐渐消失在历史的长河。
据说,当年黑色轿车的主人,是通过市长找到县长,最后由镇长引路,找到艾河家的。那人声称,苏简是他遗失十几年的孩子,并且还找人去苏简的学校,偷偷取得了他的血液样本进行DNA鉴定后,才敢前来认领苏简。当17岁的苏简沉默着回到家中,听完前因后果,只问了艾河一句话:“妈,你希望我走吗?”艾河望了望彬彬有礼、衣着整齐的来人,又抬眼瞧了瞧自己破旧简陋的房子,坚定地点了点头。然后,苏简一言不发上了车。
自那天之后,苏简没有再回来。
接苏简的人似乎身份颇为神秘,只用了一个化名。但介于由镇长引路,没有人赶追问其真实姓名。那人临走前,给艾河留了一笔数额不菲的金钱,算是对她十年来抚育苏简的回报。
那笔钱,艾河没有碰,艾简也没有动过。她们与苏简的感情,绝非金钱可以衡量。几年后,艾简将那笔钱捐给了慈善机构。
艾简用政府给予的拆迁补偿,支付了学校的所有花费。填报大学志愿时,她毫不犹豫选择了G大。她听苏简提起过,他最早是在G城的一所孤独院被人骗走的。莫名其妙地,艾简断定,G城应该是他的家乡。
她是那般坚定并且天真地相信着,只要待在G城,总有一天,她将遇见他。如同老电影里的浪漫桥段,两个相互思念的人,在某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在街头拐角的某间咖啡屋前,忽然相遇。
于是,怀着偶遇童话的浪漫幻想,从大学到工作,她一步不移地在G城停驻了七年。
直到,26岁生日那一天…

海拔1800,雪山下的地久天长1

“小简你快回来,前面很危险!”
“你给我慢点,听见没有!”
“快停下!――”
逸凡惊恐失措的吼声,回荡在宁静幽深的虎跳峡,久久不息,
3米,2米,1米…
薄雪草,马上就要摘到薄雪草了。我兴奋地伸出手,探向悬崖边上的白色小花。
“小简!――”逸凡惊恐失真的嗓音在耳畔响起,那声音所折射的恐惧绝望,是如此强烈,我的心随之猛地一颤!
“啊啊啊!――――”
指尖尚未碰触到薄雪草,脚下的小碎石突然松动着滚向下方,变了调的惨叫声本能地自喉咙发出,我的身体竟不受控制向万丈悬崖倒去…
松土连带着我的全身,一个劲往下滚,碎石磨破了小腿的肌肤,一层又一层,迅速掉入深不见底的悬崖谷底。我的双手本能地向两边胡乱挥舞,试图抓住任何救命稻草。待我回过神来,整个身体已经悬空挂在崖壁上,左手紧抓着悬崖之巅的大岩石,指甲渗入岩缝中,隐有血渍渗出;右手紧捏岩石丛中一把野草,指尖一厘米处,洁白淡雅的薄雪草安静绽放。仅仅一厘米的距离,我却无力采摘。
“小简你不要动,我马上过来救你!”简逸凡惊恐的嗓音中,含着几分威严冷静。他扔掉肩头的背包,沿着峭壁走来,一步一步,小心翼翼,暗藏惊慌。汗水浸湿了黑色T恤,紧贴着他的肌肤。蓝色瞳孔倒映着天空的色彩,幽蓝的氤氲之气遮藏不了眸底的担忧。日光穿过圣洁的玉龙雪山,在他身后折射出点点光芒,像是天使的翅膀。
“小简不要怕。我在这里,不会有事。”他从远方走来,温柔的声音经过微风,传入耳畔。
眼眶,莫名其妙湿润。这样的场景,这样的对白,多么熟悉,又多么陌生,似乎已有一个世纪未曾听到。抬眼,薄雪草近在眼前,洁白的不规则的花朵,像是爱情的形状。
书上说,薄雪草,又名雪绒花。它的花语,是恋恋不忘,是守候温暖回忆。
雪山丛中,简逸凡踏着日光朝我走来;指尖一厘米处,薄雪草安静盛开。悬挂在海拔1800米的悬崖之巅,头顶的阳光穿透发丝,沿着血管径直抵达心房。那一瞬间,我清晰感受到我的心,那颗在黑暗中模索了十年、潮湿阴冷的心,再度被温暖包裹。
掌心有些发麻,手臂的力量逐渐耗尽,一厘米又一厘米,悬空的身体,缓缓往下掉。渗在岩石缝隙的指甲断了,鲜血一滴滴落入冰冷岩石中,疼痛麻痹了神经。逸凡离我越来越近,我想要挣扎微笑,视线却越来越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