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岭中央的小溪旁,艾简双手抱着膝盖,独坐于大圆石上。天上月亮很大,夏蝉在林中长鸣,青蛙鼓动气囊,蛙蛙地叫着。
这条小溪,是苏简与艾简的秘密基地。自从10岁那年爬山发现这里,她便告诉苏简,这儿是他们的王国,还替它取了个名字“弯月溪”。
“弯月溪?这名字可真难听。”那夜,苏简的小门牙在月色下闪闪发光。
从那天起,每逢艾简被艾河批评了、考试没考好、心情糟糕时,都会来到这里。而苏简,总是会迅速出现在她眼前,想着法子安慰她、逗她开心。弯月溪的月光,见证了两个孩子由儿童成长为少年。
然而今晚,苏简没有出现。
艾简在这里坐了两个小时,眼见星星爬上了夜空,依旧没能等到苏简。
艾男真可怜,连苏简也不要你了。
想起白日暴牙李的嘲笑,很难过。苏简要去省城读书了,现在她坐在弯月溪,苏简却没有来找她。难道,苏简真的不要她了吗?越想越难受,她将头埋在双臂间,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小简,别哭。”有人轻轻拍她的肩膀,仰头,苏简站在月光下,左眼浮肿,有一圈红紫色淤痕,身上爬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膝盖似乎擦破了皮,透过棉布长裤,隐约有血渍渗出。
“你…怎么回事?”艾简站起身,忽地愤怒起来:“暴牙李又欺负人了?”

海拔0470,停留在过去的人生3

“没有。”苏简伸手擦干她脸上的泪珠,“小简,以后不准再哭了。”
“我去找暴牙李算帐。”艾简气势冲冲往回走。
“小简,”苏简拉住她,咧嘴挤出一个笑容:“小简放心,暴牙李以后再也不会欺负你了。”
“什么意思?”艾简狐疑地盯着他。
“我刚才…去找暴牙李单挑,”苏简快乐地笑了,眼角的伤痕因这个笑容而显得古怪:“我打嬴了。以后他不会再找你麻烦。”
“你…单挑?”艾简有些不敢置信。苏简的好脾气,村里众所周知。平日里,无论暴牙李如何挑衅,他只会默默忍受,只有在涉及到艾简时,他才会挺身而出。对方不动手,他绝对不会主动挑起事端。白日里苏简的过激反应,已经令艾简颇感惊奇,她没想到,晚上苏简居然会去找暴牙李单挑。
难怪,他今天这么晚才来。
“嗯。”苏简笑着点点头,拉起她的手:“夜深了,小简,我们回家。”他的腿突然绊了下,险些摔倒在地。艾简蹲下身,迅速掀起苏简的裤腿。修长的小腿,布满了被石子划过的条条血渍,膝盖处,更有小碎石夹杂其间,血肉模糊。苏简就是凭着这样一副伤痕累累的身子,爬上了470米的山坡,来找她。艾简的眼眶有些红。
“居然把自己伤成这样,”愤怒夹杂着其他情感,让她的声音颇为尖锐:“苏简你怎么能无缘无故找人打架?”
“我担心…”苏简低下头,“我离开后,暴牙李继续欺负你。”
心中的怒火消失了,艾简愣在原地。
“所以,晚饭后我去找他狠狠打了一架。”苏简有些不好意思,讪讪地道:“我和他约定,只要我打赢了,他就不能再欺负你。”
“那…万一你输了怎么办?”眼眶开始湿润。
“如果我输了,我就不去省城,不读高中了。”苏简平静地说:“我留在你身边保护你。这是我和他的赌约。”
“你…”艾简气得直跺脚,指着他的鼻子大声道:“苏简你怎么能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你今天要是输了怎么办?难道一辈子留在青水岩种地?”
“小简你别生气,”苏简拉住她的手:“我赢了,不是吗?”
艾简怔怔地看他,一脸狼狈的他此刻正眼神紧张地望着自己,身上的青紫伤痕在月色下泛着白光,血肉模糊的膝盖显得狰狞诡异。鼻子很酸,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流。
“小简你别哭啊,”苏简慌了,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用塑料膜包好的书签,小心翼翼地递给她:“明天是你15岁的生日,给,生日礼物。”
画纸上的薄雪草安静盛开,洁白的花朵,像是冬日里片片温暖的雪花,又像是夜空中闪闪发光的星星。
艾简低头接过薄雪草书签,声音有些虚无:“苏简,这是你送的第8朵薄雪草。”
“小简,”苏简突然伸手将她拥入怀中,少年单薄的身驱,藏着一股子倔强的硬朗。
除了儿时无意识的身体碰触,这是第一次,苏简主动将她拥入怀中。小鹿般砰然跳跃的心动,在情窦初开的少女心田悄然绽放。艾简的头脑有些发懵,僵硬地任由苏简抱着她,不知所措。
“小简,”苏简擦干她的泪花,低声道:“我去省城读书,是为了给我们的将来,创造更好的生活。你明白吗?”
我们的…将来?心里像吃了蜜糖一般甜,艾简似懂非懂地点头。
“下回,我送你一朵真花。”苏简抱紧了她,轻声说。
“真花?你上哪去找?”艾简扬起头,红着脸问道。
“听说省城附近的紫荆山,海拔有1500米。”苏简认真地:“到时候我去找找看,说不定,能找到薄雪草。”
艾简抿着嘴,涩涩地笑。
“好希望我们能快点长大。”苏简抚摸她的发丝,温柔地道:“小简,你是我这一生最重要的人。长大后,我会捧着99朵薄雪草,迎娶你做我的新娘。”
新…新娘?艾简的脸红成了一颗柿子,内心却甜得可以酿出糖来。她羞涩地握紧了手,全身紧绷成一条直线,腿脚因紧张而有些发麻。
仰头,只见苏简的脸也红成了一颗大苹果,抱着她的手隐约在颤抖,少年干净倔强的眼神,在夜空月光下湛放着幽蓝的光芒。
“苏简,我…等你回来。”艾简羞涩地说。
苏简伸出手摊开,将她的指尖放于他的掌心,紧紧裹住。羞涩的悸动温暖沿着指尖直抵心房,惹得她的心房一阵微颤。
那一年,她15岁,他16岁。
山茶花开的季节里,情窦初开的少年少女青涩相拥,许下了彼此一生的誓言。
他说:“下回,我送你一朵真花。”
她说:“苏简,我等你回来。”
时隔多年后,她依旧记得那晚的乳白月光,少年轻微颤抖的手臂,流荡在彼此间砰然有力的心跳声,以及停留在她指尖处的,掌心的温暖。如此清晰,如此迷人,如此羞涩。

海拔0470,停留在过去的人生4

次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早,当苏简踏着雪花出现在家门口时,突然其来的惊喜让艾简像八爪鱼一般啪地跳到他怀中,紧紧贴着他。
苏简快乐地将她放在地上,从包里掏出省城的特产,然后伸手直戳她的鼻子,高兴地嚷嚷:“我家小简长高了!”
“笨蛋苏简也长高了!”艾简涩涩地笑,“我鼻子被你弄得越来越扁了,不行,我也要戳你!”说罢,伸手去摸苏简的鼻子。
苏简一个跃步避开她,开心地大笑:“小简和以前一样笨,傻瓜!”
快乐的时光像流水般匆匆逝去。转眼间,一个月的寒假生活结束了,苏简又得回到省城的寄宿学校。
“小简,好好学习。中考争取考到省城来,我在这等你。”临别时,苏简说。
此时的艾简,成绩较小时候已经有了很大突破,但依旧不自信,她不安地问:“省城太难了,万一我…考不上,怎么办?”
“考不上的话,”苏简想了想,道:“那就换你等我吧,我会回家找你。你好好发挥就行,别太有压力。”
“嗯。”艾简用力点头,拉住苏简的手,“苏简,薄雪草的事…别忘了。”其实最主要,是别忘了回来给我庆祝生日,艾简想。
“傻瓜,”苏简戳戳她的鼻子,轻声笑:“我不会忘。”
初夏时节。
艾简独坐在村口,翘首期盼。
后天就是16岁生日了,可苏简迟迟没有回来,艾简有些着急。
苏简说,16岁生日这天,他会送她一朵真正的薄雪草。其实能否找到薄雪草并不真正重要,重要的是,她希望能见到苏简。
半年没见,苏简长高了没,长胖了没,不知道寄宿学校的生活怎么样,他过得好不好?
她很想他。
“苏简还没放暑假,不会回来。”身后,突然响起了艾河的叹息声,她伸出手:“小简,回家吃饭。”
“妈妈,”艾简回头,眼神倔强:“苏简答应过我,一定会回来。”
“小简,回家。”艾河的眼神有些黯淡。
“我不回去!”艾简固执地蹲在路边:“我要在这里等苏简。”
艾河拉住她的手臂往外扯。
艾简执拗地挣开束缚,低声道:“我不想吃饭。苏简一定会回来,我要在这里等他!”
“你这孩子真不听话,跟我回家!”艾河再次抓紧她的手,加强了力度。
“不要!”艾简再次固执地甩开她,固执地遥望远方。
“你到底走不走?”艾河的声音有着显而易见的怒气。
“不走!”艾简坚定地大声答。
啪!――
艾简悟住被打得生疼的左脸,不敢置信地望向艾河。
艾河收回刚甩了一耳光的手,气急败坏:“你这个疯丫头,到底要惹多少麻烦才满意?连续两天不吃晚饭,一放学就守在村口,夜深了才肯回家。苏简要上学,怎能说回来就回来?是不是非得把自己饿死,把妈妈急死了才满意!”
艾简垂下头,眼里渗出了泪花,低声道:“对不起妈妈。我…跟你回家。”
是夜,艾河问艾简:“今天妈打了你,生气吗?”
艾简想了想,说:“妈妈是太担心我,我…不生气。”
艾河伸手将她拥在怀中,叹息:“孩子,不是妈想打你。可是你太过依赖苏简,这不是好事。这些年来,他为你挨了多少顿打,你给他惹了多少麻烦?你要学着长大,不能事事都让苏简扛着,事事都等着苏简。”
艾简扬起头,眸光清澈:“依赖苏简,难道不好麽?”
艾河叹了一口气:“你们这两个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感情有多深我也很清楚。可是小简,苏简那孩子跟你不一样,他很聪明很优秀,迟早会出人头地。如果你不能自立,什么事都依赖他,我担心有一天…你会成为他的负担,他会逃离你,你明白麽?”
艾简迷茫无措:“好像…不明白。”
艾河拿起木梳,一边为她梳理发丝,一边轻声道:“小简,听妈妈讲个故事好吗?”
“嗯。”艾简乖巧应答。
艾河凝望女儿的墨色长发,沧桑忧伤的眸光透过漆黑的夜,游移到遥远未知的过去。她开始讲述故事,苍凉的嗓音弥漫着几分悲怆:

海拔0470,停留在过去的人生5

“有一个女孩,从小就生活在大山里,天真地以为自己的村子就是整个世界。她12岁那年,村里来了一位叫“阿明”的年轻男教师。来自京城的阿明只有21岁,是一位大学二年级的学生,因为替朋友打架,被学校勒令休学一年。在那个知识分子屈指可数的年代,成为大学生是相当了不起的荣誉。可是被被勒令休学,却是奇耻大辱。”
“为了重新寻找人生的方向,他去往了遥远偏僻的乡村,成为了一名支教老师。他所到达的地方,就是她的家乡。”
“于是,她与同村其他9名孩子一起,成为他的首批学生。不识字的她,第一次体会到学习知识的乐趣。他的博学及才华深深吸引了她。他为她打开了一扇窗,透过这扇窗,她看见了大山外丰富多彩的世界。为了知晓更多,她拼命学习,如饥似渴地背诵着他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很快,她成了班上最优秀的学生,并且得到了他特别的赏识与鼓励。她会因为他一个肯定的眼神、一句鼓励的话语而欣喜若狂。”
“一年后,他休学结束,必须得回去继续学业。临走之前,他将自己精心制作的手抄课本送给了她,委托她带领孩子们继续学习。并承诺等学校放假时,他一定会再回来。她含泪送别了他,答应了他的委托,无比期盼着来年他的回归。”
“他走后,原本热闹的简陋教室变得无比清冷。她不负所托,夜以继日地学习手抄课本上的内容,并且努力将这些知识传达给班上的其他孩子。”
“一个月后,他给她来信了,询问孩子们的学习情况。她捧着他的信,如获至宝。她毕恭毕敬地提笔,向他汇报村里的一切情况,遇见不会写的字,就用拼音代替。那封信,她足足写了三天。”
“自那之后,他与她开始了通信往来。他的信,通常只有寥寥几字,大体就是询问孩子们的情况、对她某些不懂的问题进行解答、鼓励她继续学习。而她的回信,往往都很长,字迹工整,态度无比认真。就这样,她成了村里孩子与他之间的通信员。”
“在那个刺玫花开满山野的年代,每隔几个月收到他的信,成为她人生中最快乐的事情。”
“一年后,他回来了,待了两个月。在那两个月里,他欣喜于孩子们的进步。尤其是她,短短一年,竟然全部学完了他留下的手抄课本。他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大力夸奖她。他简单的几句话,让她的快乐得几乎要飞起来。
“转眼前,他又要回到学校去了。这一次,他留给她另一本手抄课本,承诺明年夏天,会再次回来。她与他又开始了漫长的通信过程。他寄来了一些小学课本,她拿着课本,带领其他孩子一起学习。这一年,她又进步了很多。朝朝暮暮,她期盼着夏天的来临。”
“第三年的夏天,他果真兑现了承诺,再次来到了她的村庄。这一年,她15岁,而他即将大学毕业。他陪伴着她与村里其他的孩子们,度过了一个她永生难忘的快乐夏日。课余时间,他会跟随大家一起爬山,一起摘山楂。他知识渊博,风趣幽默,经常惹得大家捧腹大笑。”
“时光飞逝,他要走了。她充满期待地告诉他,明年夏天,大家会继续等他。他却忧伤地说,因为毕业工作的关系,以后他可能都不会再过来。但是,他会继续关注这个村子,继续关注她,希望大家不要放弃学习的机会。”
“那一天,她哭了。哭得很伤心。那个名叫“阿明”的年轻老师终究是离开了。可与此同时,她也暗自下定了决心,她要努力学习,依靠知识走出这座大山,走到他的身边。”
“他离开之后,她参加了初中入学考试。前三年的拼命学习,已让她学完了小学的所有知识。于是,她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镇里的初中。她与他继续保持通信,他在信中为她高兴,为她骄傲,鼓励她继续努力。”
“因为年龄偏大,在那个初中的班级里,她不太受欢迎,朋友极少。他的信,成为她坚持下去的唯一动力。”

海拔0470,停留在过去的人生6

“18岁那年,她初中毕业,开始面临一个两难的选择:是考高中进而考大学;还是考取中专,毕业后直接参加工作?那个时期,高考的通过率极低,大学生在全国属于凤毛麟角的高级人才。而中专毕业的学生,国家也会统一分配工作。于是,95%的学生选择考中专。而她,依旧迷茫着。”
“在这个节骨眼上,他来信告诉了她一个消息:他结婚了。”
“那一天,她又哭了。嚎啕大哭。一时之间,人生失去了奋斗的方向。她放弃了考高中,成功被一所中专学校录取。”
“天不遂人意。他结婚几年后,因为遭遇车祸,身体瘫痪成了植物人。在他最需要照顾的时候,作为他大学同学的妻子,却选择了改嫁。”
“当她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放弃了工作,去到了阿明的身边。每天给他擦洗身体,在他的耳畔轻声诉说她这些年来的感情。虽然他已成了植物人,可是她相信,她说的一切,阿明都知道。因为有一天,她在照顾他的时候,发现了他眼角的泪花。那一刻她觉得,自己的付出都得到了回报。七年之后,阿明离开了人世。”
“阿明的死,给女孩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尽管,她从没在他清醒时向他表白自己的感情,尽管自昏迷后,他从未开口对她说过一个字。可是她知道,在他成为植物人的那七年里,他与她是相爱的,因为他的眼角,时常会有泪花。”
“阿明死时,女孩30多岁,已经不再年轻。为了重新寻找生活的方向,她离开了城市,来到了一个偏僻的村庄支教。一生未婚的她,收养了两个孩子,把对阿明的爱,转移到了孩子们身上…”
末了,艾河擦干眼角的泪花:“那个女孩的名字叫做艾河。她收养的两个孩子,分别叫做艾简和苏简。”
艾简哭着听完了故事,仰头,昏暗灯光下,艾河正对着她微笑。究竟是从何时起,妈妈的眼角竟多出了几道皱纹,头上生出了几缕白发?艾简心很酸,泪如泉涌,擦也擦不干净。
“孩子,”艾河拥住她,轻声道:“妈妈告诉你这故事,是不希望你重走妈妈的老路啊,你明白吗?把一个人当成一生来爱,太苦。你和苏简之间的事情,我全明白。你现在还小,我不希望你对苏简投入太多的感情。未来的路那么长,你们的将来,有谁能够把握?”
“妈妈,对不起。”艾简靠在她怀里,放声大哭。
第二天清晨,艾简走了。
她偷偷拿了家里的一部分钱,坐车去省城找苏简了。临走时,她给艾河留了一张纸条:
“妈妈,我去找苏简了。很快回来,请不要担心。你说,把一个人当成一生来爱,太苦。可是我的人生除了你和苏简,还有谁?妈妈,对不起。我想见到苏简,请你…原谅女儿!艾简留。”
16岁生日的前一天,艾简怀揣着一笔车费,以及从燕子岭摘下的一袋野生山楂,高高兴兴地坐上了通往省城的汽车。

海拔0470,停留在过去的人生7

四个轮子的汽车缓缓爬行,笨重的柴油发动机嘟嘟作响,嘈杂拥挤的车厢内,不时有人大声嚷嚷,粗糙的烟草味道夹杂着不同旅人的汗臭味,直直钻入艾简的鼻息。八个小时后,汽车终于抵达省城车站。
初来大城市的恐惧感,完全被即将见到苏简的兴奋所覆盖。艾简拿着苏简留给她的地址多方打听,傍晚时分,终于抵达了“C市一中”的校门口。
此时正值放学时段,穿着校服的学生们三三两两从学校走出,不时会对站在门口穿着一身土得掉渣的大红布衣、扎着两条麻花辫的少女,投来嗤之以鼻的嘲笑眼神。
火辣辣的目光让艾简感到难堪。背后的布袋很沉,她的肩膀有些发酸。这么等下去不是办法。
她把麻花辫往后一甩,握了握拳头,拦住了迎面走来的两个女生:“你…你好!请问你知道152班的苏简在…在哪里吗?”苏简以前在初中学校一直是众所周知的人物。从未出过大山的她,自然不知道C市一中其实比她的初中校园大了近20倍。不同班级的同学,彼此大部分并不认识。所幸,苏简在这里,依旧是公众人物。
“苏简?你是指上月会考拿了全校第一名的那个苏简吗?”女生甲问道。
“哦,应该是他!”艾简快乐地答。居然在省城学校都拿了第一,苏简真厉害!她的内心充满骄傲。
“他应该跟徐媛媛在一起吧,他们最近好像在交往。”女生乙说。
“不会吧?苏简跟徐媛媛在交往?你听谁说的?”女生甲似乎忘记了艾简的存在,惊奇地问。
“大家都这么说。这几天苏简每天背着徐媛媛上下课,好多人都看见了。其实他们交往很正常啊,徐媛媛一直很喜欢苏简,那么明显,学校里谁都清楚。”女生乙平静地答。
“说得也对,苏简长得超帅成绩又超好,徐媛媛是副校长的女儿,长得漂亮家里又有钱。他们两人,还真是般配。”女生甲若有所思。
“那个…”艾简羞涩地打断了俩人的对话:“你们可能弄错了,我问的,是另一个苏简。”肯定弄错了,等遇到苏简后,要好好问清楚才行。万一以后写信要是寄错了人,多不好意思。艾简肯定地想。
“咯,他们来了!你看看,那是不是你认识的苏简。”女生甲的话打断了艾简的胡思乱想。她顺着女生甲的视线,望向远方。
暮色中,男孩背着女孩缓慢朝校门走来。男孩的身材颀长,蓝色眼眸在夕阳里折射出五彩霞光,女孩的双手绕过他的脖颈,脸蛋紧贴在他的耳垂,墨色长发飘散在他的脸部。女孩轻柔地移开挡住他视线的发丝,两人似乎正愉快地交谈,男孩不时露出开心的浅笑。
艾简揉了揉眼睛,望向男孩背上的女孩。
俊俏的瓜子脸,灵动的大眼睛,标准的美女。
艾简低头望向身上的大红花布衣,双拳不自觉握在一起,指尖渗过皮肤钻入皮肉内,感觉不到疼。
那个女孩比我漂亮。艾简想。
“那个人…是你认识的苏简吗?”女生乙问道。
“不是。”艾简迅速做出回答,扭头就跑。肩上的布袋子嗒嗒作响。布袋里,盛满了她昨天半夜去燕子岭摘的山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