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爱她吗?”我平静地问。
“爱?你也有资格跟我说爱?”他的眼神渐渐变冷,仿若刚才的失魂落魄不过是我的错觉,“我以为我遇见了爱,像个傻瓜似地打电话给小筠退婚,可我得到了什么?你不辞而别,我一个人在丽江发疯般地找了你三天三夜。好不容易重遇了,你却告诉我,你一直把我当成弟弟的替身来爱。你这种没有血性的女人,也配跟我谈爱?”
“逸凡,对不起。”滚烫的热浪拼命往上涌,我垂下头,狠命让声音显得平静:“不要因为赌气,拿自己的终身大事开玩笑。”
“赌气?谁说我在赌气?”逸凡笑,“艾简你别太把自己当回事。我简逸凡什么女人得不到?娶回家做老婆的,自然是千里挑一的人中龙凤。小筠温柔体贴,脸蛋比你漂亮,身材比你好,学历比你高,家境比你优越,头脑比你聪明。你说说看,她哪一点配不上我?”
“你…真这么想?”我低声问。
“从丽江回来后,我本来一直在犹豫,今天终于决定了。”他面容平静地道:“我要娶她。”
思维突然有些涣散,聚光灯下,逸凡与辛紫相拥起舞的画面闯入脑海内。一个各方面都如此完美的男人,的确只有安若筠那种上流社会的完美女人才能与之匹配。而我这种连华尔兹都不会跳的乡下女孩,注定只能站在黑暗里观望。
“我…祝福你。”我擦干了眼角的泪水,轻声道。
“艾简,别以为这样就完事了。”他冷冷地盯着我,嘴角勾起一抹狰狞的弧度:“你让我受到的伤害,我会加倍还给你。”
落日隐没于地平线的那一端,浓郁的夜色铺满了四周苍劲的山脉。天幕上方没有星星,没有月亮,周围漆黑一片。他站在黑暗里,勾唇而笑。
我们之间,只有几步之遥。
明明离得这么近,为何却感觉那么远。仿佛突然之间,横亘了一个天涯。

东经113度,请允许我,将时光倒 …

五天后,简氏国际饭店。
叮――电梯门开,秦涛跨步进入,抬眼一笑:“小艾,出差回来了?”
“恩,昨天下午到家的。”
“知道。”秦涛疲惫地揉了揉眼眶:“昨晚又被简总叫出去喝酒。他脸色阴沉一个人埋头喝闷酒,问他发生什么事也不肯说。”
“是不是北京的合作项目进行得不顺利?”秦涛问我。
“合作一切顺利。”我答。
“那就怪了,简总到底怎么了。从几个月前旅行回来就不对劲,尤其是这段时间,动不动就发火,从没见他脾气这么坏过。”秦涛不解地摇头:“要说感情出了问题,也不对啊,他跟安小姐下星期就要订婚了。”
“他们…下星期订婚?”我垂头盯向金色透明的电梯地板。
“是啊,好像是这几天才决定的。”因为电梯里没有其他人,秦涛继续说道:“说起来,其实俩人半年前就该订婚了。简总旅行回来后,董事长和安小姐的家族一直在催,现在,终于是定下来了。”
“很…好。”说话开始变得艰难。
“总觉得简总跟安小姐之间,好像缺少点什么。不过,”秦涛摇头:“出身豪门世家,婚姻大事又岂能由自己做主。幸好他跟安小姐相识多年,感情甚密…”
“我还有事,先走了。”电梯停稳的瞬间,我夺门而出。
十点整。
我心不在焉地处理着手头的一大堆文件表格,不时抬头四处张望。干净整洁的里间办公室,座椅上空空如也。逸凡没有来。
这些天除了必要的社交场合,我和逸凡私下里完全没有说过话。长城那日后,我们之间更是隔了一道坚不可摧的冰墙。沉默以对,似乎已成为习惯。
叮铃铃――
“艾秘书,简总在吗?我这儿有一份重要文件需要他签字。”
“简总还没来,您可以先把文件送上来,等他来了签好字,我再给您送下去。”
“好的,谢谢。”
叮铃铃――
“艾秘书,我是陈总的秘书李平,我想确认一下,今天的晚宴简总有时间出席吗?”
“李秘书您好,简总暂时不在公司。等他回来后,我再打电话回复您。”
“好的。麻烦您在下午五点前回复告知,以便我这边安排坐席。”
“没问题。”
叮铃铃――
“艾秘书,我市场部。经销商李先生手头有个合作项目想和简总当面谈,您给安排一下时间?”
“好的。简总这段时间行程已经排满了,您看下周一上午怎么样?”
“OK,我去告诉李先生。”
“谢谢。”
叮铃铃――
叮铃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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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焦头烂额地放下话机,抬眼一看,已经12点。逸凡依旧没有来。
逸凡一向公私分明,无论我们关系有多僵,他从来不会因此而耽误工作。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随意地尝了几口刚送来的快餐,味同嚼蜡。
时钟滴滴答答地响,下午两点整。
我终于忍不住了。拿起话机拨下了那串明明很少用,却已烂记于心头的手机号码,心脏有些狂跳。
“什么事?”电话那头,传来了熟悉的冷漠嗓音。
“简…简总,半小时后的公司高层会议,各部门主管都在等你主持。还有,你上午没来,我手头积压了很多文件,等待你的批示。另外…”
“我没空。”电话那头,他冷冷地道。
我愣住,轻声提醒:“简总,这是公司的事。”
“逸凡哥哥,我穿哪条裙子好看,黑色还是白色?”电话那头,隐约响起了一个女子娇媚的嗓音,安若筠的声音。“都拿了吧,你穿什么都漂亮。”“逸凡哥哥,我这就去换给你看。”“好,我等你。”…
我紧握话机,不知是该继续拿着,还是该挂断。
良久,我低缓开口:“简总,下午的会议还召开吗?
“今天的工作安排全部取消,”逸凡平静地道:“我要陪未婚妻逛街”。有意无意地,他特意强调了“未婚妻”这三个字。
“…好。”
挂断电话,头脑一片茫然。
工作吧,手头还有好多事情没做完。对,工作。
整理行政部的文档,归类市场部的营销方案,制作本月度各部门的业绩表格,工作,工作,工作!

原来忙碌,真的可以阻止人的胡思乱想。埋头一阵苦干后,再次回过神来,已快接近五点。
唉呀,糟了!我猛地一拍额头。
陈总那边今晚有一个重要的晚宴,还在等答复呢,我刚才居然忘记告诉逸凡了。怎么办,是不是…得再打个电话确认一下?
我硬着头皮拿起话机,又迅速放下。
再拿起,再放下。
犹豫徘徊间,半掩着的门被推开了。
“逸凡哥哥,今天好开心啊!”耀眼的金色公主裙在眼前一闪而过,迅速钻入了里间办公室;一大堆品牌购物袋,被顺手放置在我桌上。
透过黑白相间的精致购物袋缝隙,我看见逸凡径直从我桌前走过,关上了房门。
犹豫良久,我鼓起勇气站起身,敲开房门。
“没看见我在忙吗?”他冷冷地盯着我。安若筠斜靠在书柜旁,细长的双腿在公主裙的衬托下,越发显得修长白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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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移开视线,不自觉放低了语调:“陈总举办的名亨商务晚宴,今晚八点开始。简总要出席吗?”
“怎么不早说?”淡定寒冷的声音,令人心生凉意。
“…忘了。”我答。
“逸凡哥哥,你秘书怎么这种态度啊!”安若筠不满地插嘴。
我扬眸撇她一眼,又低下头。
“她刚才看我的眼神,好凶哦。”安若筠翘起了嘴,顺势走过去挽起了逸凡的胳膊。
“艾简,向小筠道歉。”逸凡平静开口。
心脏倏地一颤,我缓缓抬头与他对视,问:“理由是?”
“你是我花钱雇来的员工,我要你做什么就做什么,需要理由吗?”他轻笑。
“逸凡哥哥,你对我真好。”她将头甜蜜地靠他的臂弯。
掌心被指甲戳得生疼,我狠命压制怒火,绕开话题:“简总,晚宴您准备参加吗?”
“逸凡哥哥,说好今晚要跟我爸妈一块吃饭的,包厢都订好了,你不会变卦吧?”若筠朝我挥了挥手:“你出去吧。”
“简总,今日的名亨晚宴聚集了各界政要,据说还有几个大的投资商都会到场,您要不要认真考虑一下?”我站在原地。
“你…”若筠冲我瞪了瞪眼,撅嘴拉着逸凡的手臂撒娇:“逸凡哥哥…”
逸凡思索了一会,低头撇向安若筠:“小筠,今晚的饭局很重要,你帮我向伯父伯母道个歉,我改天再去赔罪。”
“什么伯父伯母,马上就得改口叫爸妈了!”安若筠不情愿地松开手:“那你要带我一起去。”
“你想去?”逸凡询问。
“当然想去!”若筠甜蜜地笑:“我们下星期就订婚了,老公的事业我自然要支持。”
老公。掌心处的疼痛漫延至全身,心脏却突然有些麻痹。
“好,我带你去。”
我转过身,艰难地迈步走开。
“等一下。”我深呼一口气,回头。
他眼神复杂地盯着我,伸手指向安若筠的足下,闪闪发亮的红色漆皮高跟鞋面,隐约有几点尘埃:“小筠的鞋脏了,你帮她擦一下。”
“你…说什么?”我愕然,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望着我,平静地开口:“我说,让你给小筠擦鞋。”
看来,我没有听错。莫大的屈辱感涌上心房,鼻子酸酸麻麻,我狠命将热流往回逼:“你再说一遍。”
“给小筠擦鞋。”他说。
我一言不发走过去,拿起桌上的一次性湿巾撕开,蹲下身,轻握她的小腿,努力擦拭皮鞋上的那几处尘埃。连日来压抑已久的泪水,在我低头的刹那,如洪水决堤般爆发。泪水落在鞋面上、地板上,我扬起手臂甩了甩眼角的泪花,继续埋头擦拭她脚上那红得刺眼的高跟皮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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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屋子里寂静得如同一汪死水,我甚至能听见自己眼泪掉落地面的答答声。
“停下,”余光瞟见逸凡扬手指向门外:“你走吧。”一惯冷漠的嗓音里,多出了一缕我听不懂的滋味。
我扬首起身的刹那,再次愣住。
几张红色的人民币钞票悬在空中,一只纤纤玉手将它们递至我眼前。
“打赏你的。”安若筠高傲地望着我,美丽的眼睛深处,恍然生出了几分若有若无的恨意。
打赏。我擦干脸上的泪水,撇头望向逸凡。他与我对视几秒,不自然地移开视线。
“怎么,嫌少吗?”若筠又从钱包里拿出几张红色钞票,在我眼前晃了晃:“这些够了吗?”
我倔强地盯向逸凡。他轻微垂下了头,眼睛盯向桌面,没有看我。
心脏莫名绞痛。
很失望。
逸凡可以欺负我,因为我有负于他。他有权恨我,我也有义务承担他一切的发泄报复行为。也许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好受一点。
可是。他怎么可以容忍,其他人对我的羞辱?尤其是那个,即将成为他未婚妻的女子?所有的一切发生在他眼皮底下,他怎么能假装,视而不见?
红红的钞票在我的眼前张牙舞爪,心脏隐隐作疼,沉重的委屈无力感如同一颗大石压在心头,让我有些喘不过气来。是该接过钞票直接撕碎,还是该一言不发转身就走?犹豫间,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打破了屋内的沉默。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气愤的质疑声伴着一个身影迅速窜入,将我从地上扶起,指着逸凡大声呵斥:“你太过份了!”
我撇眼望望身侧的男子,强烈的委屈感顿时在体内乱成一团,小时候无数次被欺负时的那句话脱口而出:“苏简,你来了。”
苏简紧拉着我的手,满脸怒火地盯向简逸凡:“她只是你的秘书,不是佣人!”
逸凡神色复杂地望着他,眸底的情绪瞬息万变。倒是安若筠,明显怔了怔:“亦然,你…认识她?”
“认识了一辈子。”苏简答,他一把抢过钞票扔在桌面上,冷冷地道:“以后再出现这种事,我决不原谅你们!”
“亦然,别发这么大火。”安若筠收回钞票,一脸无辜:“我这也是一片好心。她明显跟咱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又不缺这点钱,顺手而已…”
“够了!”逸凡厉声打断她,若筠傻住。
“我跟小简从小一起长大,她就是我,我就是她。”苏简握住我的手:“我俩是一个世界的人。你们要是觉得有钱了不起,尽可以洒大街上去,不要在这里耀武扬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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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安若筠愤愤地开口:“亦然你别忘了,逸凡是你哥,我是你未来的嫂子,有这么说话的吗!”
“如果你们把我当一家人,”苏简面不改色盯向安若筠:“就好好向小简道歉。她愿意帮你擦鞋,只能说明她善良不计较,不代表你有多高贵。”
“简亦然!”安若筠恨恨地走到逸凡身边,指向苏简:“逸凡哥哥,看你的好弟弟,竟然这么说我!这么多年你谦让他惯了,他就不知收敛了…”
“你住嘴!”逸凡不耐烦地打断她,盯向我俩紧握在一起的手,沉默不语。随即他坐下身子,习惯地伸出中指和食指敲打桌面。嗒嗒、嗒嗒、嗒嗒。仿佛时间都跟着缓慢下来。
“苏简,算了。”我摇摇他的手,轻声道。
“亦然,她到底是你什么人?”安若筠也冷静下来,探究地盯着我们。
“她是我…”苏简转头望向我,声音竟突然温柔起来。
“小简,是我最爱的人。”苏简说。
************
华灯初上,成群的建筑物从眼前闪过,在车窗玻璃上留下道道高矮不一的黑色阴影,又迅速淹没在暮色里。
“小简,我哥的本性其实很善良,只是从小骄傲惯了,偶尔对人有些颐指气使,你别放心上去。还有若筠,就是娇蛮任性了点,其实她也不是坏人。”苏简一边开车一边解释。
“我没事。”我轻声道。
“我哥从来没有这样对待员工,是不是最近公司遇到了什么困难,他心情不好?”
“不知道。”我答。
“对了小简,”苏简好奇:“你怎么会在我哥公司里工作呢?还正好是他的秘书?”
我笑着摇摇头,说不出话来。
“幸好你在那里工作,不然我还真不知该怎么找你。”苏简转头望我:“小简,是天意让我们重遇。”
天意麽?天意这东西,总是让人无法控制。
“如果你在那里干得不开心,就辞职吧。”苏简的声音低沉下来,“今天那件事,确实太让人生气。”
“苏简,我…”转头向着他,突然间,我很想说出一切。
“小简,你把东西落我车后座了。”苏简轻声道。
“什么?”我好奇地拿起后座上那个黑色盒子,打开一看,最新款的银白色滑盖手机映入眼帘。
“这不是我落下的。”我诚实摇头。
“简直跟以前一样笨,”苏简伸手戳向我的鼻子:“傻瓜!”
“干嘛又戳我鼻子!”我愤愤地伸手握住鼻子,鼻尖尚留有他手指的温度。
苏简轻声笑了起来,那样爽朗的笑声,似乎很久不曾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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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吗?”他偏头看我,眼睛明亮有神,就像是夜空中的星星。
“这…送我的?”我愣愣地问。
“这几天你手机都打不通,”苏简叹了口气:“你这丫头真是…我还是通过哥哥才知道你一切安好。”
“你…你给逸凡打电话了?”那日长城上,手机被甩成两半的情景清晰在目。一个人生活习惯了,偶尔几天不用手机,从来就没觉得有人会担心。没想到苏简…
“是啊。哥也不知怎么了,没说上两句就匆匆挂断。不过知道你一切平安,我就放心了。”苏简认真道:“小简,以后不准再跟我失去联系了。”
我掏出手机放于掌心,银白的颜色,毫不夸张的款式,功能齐全。就像苏简,干净简单,却令人心安温暖。
苏简是我最信任的人,不能再欺骗他。我紧握手机,思考了很久,低声开口:“苏简,我有话要对你说。”
“小简,我也有话对你说。”苏简一边说话一边踩下刹车,笑着望向我:“我们到了。”
汽车停在了一个高档小区的地下停车场,苏简打开门邀我下车。
叮――电梯直达16层。
“苏简,你的家可真干净。”我望着眼前宽敞明亮的公寓,一边脱鞋一边说。
以黑白为主色调的家居装饰,简单不失品位。坐在柔软舒适的白色真皮沙发上,顺手将抱枕放在怀里,感慨:“苏简,你这些年过得可真滋润。”
说来也怪,重逢才这么几天,我与他竟没有丝毫陌生感。哪怕隔了十年,彼此间那种深入到灵魂的默契,却完全不曾疏远。
苏简动作熟练地泡咖啡,暖暖地望着我笑。
“小简,我和你朋友何竹见过面了。”苏简将咖啡递给我,在我身侧坐下。
“哎?…你怎么会认识竹子?”我讶异。
“前日她去医院看望朋友,我们正好在走廊遇见。”苏简将一块方糖扔进我的杯中,“那晚你们上公交车的时候…还记得吧?她认出了我,我也认出了她。”
“这么巧,那你们聊了什么?”何竹这家伙居然没告诉我。这也不能怪她,我昨晚出差回来的时候,她可能正好出去约会,没碰着面。等我一大早醒来去上班,她房门紧闭,我也就没有打扰。说起来,她今天电话也关机了,难道又跟许志远在约会?一提到这个男人,我不禁皱了皱眉。
“当然是聊你。”苏简的神色突然严肃起来:“小简,当何竹知道我的名字时,她跟我说了一些话。”
我瞥眸,疑惑。
“何竹说,你等了我十年。”苏简认真地与我对视,神色温柔:“小简,是真的吗?”
我倏地站起身:“我去倒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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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臂被紧紧拽住,我动弹不得。苏简站起身迫使我与他对视,湛蓝眸子流动着一池春水,波光潋滟处倒印着我的容颜,他的声音有些微颤:“小简,你真的…等了我十年?”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我撇开头,突然觉得自己被老天爷狠狠耍了一把:“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小简,你跟我来。”苏简抓住我的手臂就往书房走。
“你干什么?”我挣扎着甩开他的手,内心突然苍凉起来。
曾几何时,我把对于成年苏简的所有期待与幻想,一股脑全灌注到了逸凡身上。那种激动欢喜忐忑不安的心情,一生难忘。十年来累积的所有爱情幻想,在短短十天内,盛情绽放。而今当真正的苏简站在我面前,我却像是一个被榨干气的皮球,激动不安早已在旅行中被消耗殆尽,只剩下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苍凉。
命运弄人!
“小简。”书房前,苏简伸手抚摸我的发丝,然后缓缓地推开了门。
眼睛瞟向室内的刹那,我猛然怔住!
烂泥堆里,小男孩微笑着向小女孩伸出了手;大槐树下,小男孩伸手戳向小女孩的鼻梁;山间小道上,小男孩扛着小女孩赤足狂奔;青水河岸,小男孩与高个怪物扭打一团;冰天雪地里,小男孩红着脸递给小女孩一张洁白书签;弯月溪畔,少年少女青涩相拥…
记忆如同退潮的海水,在你以为已经干涸地无处可寻时,总会猛然被一个雨点惊醒。在扑天盖地的暴雨中,你才会意识到,原来退潮的海水从来不曾消失,它不过是转化为水蒸气飞入空中,再变成雨水降落原地。就像记忆,绕了一个圈,却从来不曾走远。
我在屋内转了一圈,怔怔望着贴满整整三堵墙的油画作品,完全说不出话来。画面里的小女孩,时而咧嘴傻笑,时而哇哇大叫,时而委屈抽泣,一神一态,尽现纯真本色。
我颤抖着抚摸油画,冰凉的触感久久停留在指尖:“这些…都是你画的?”
“我这十年最大的收获,就是这些画。”苏简在我身后,轻轻说道:“说来可笑,小时候作画,天赋极差。除了薄雪草稍微有点姿态,其他什么画不好。到英国后,绘画反倒成了最重要的业余爱好。可每次一下笔,就情不自禁地勾勒出你的容颜。久而久之,我所有的绘画作品,竟全是我们的记忆。这些作品珍藏了这么多年,从来没给别人看过,你是第一个观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