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想,给他一些平静和力量,让这个寂寞的帝王,在朋友这里得到一些安慰。
第二十一章 话说董鄂
福临后来来过几次景仁宫,也唤姨娘侍寝过数次。姨娘一身喜气,教我弹琴也教的快快乐乐的。
我也不管福临为何会来,反正他来我也见不到,一定会被嘱咐呆在屋子里不许乱跑,尤其不许去前殿。
转眼入夏,天气越来越热,随便动动就是一身汗。拢春不给我乱跑了,宫里的气氛也不大对劲了。
我去找过福临,可是最近几次都没有遇到他。有个公公有次在那里等我,说皇上最近比较忙,暂时可能过不来了。
我也少了跑出去的心思。
于是喜欢上皇祖母的慈宁宫,总是有人照顾着好好的,冬暖夏凉。
那日,我正在陪着皇祖母念经,苏茉儿姑姑进来:“娘娘,承乾宫的说是不大好了,胎儿恐保不住。”
我停了敲木鱼,看着苏茉儿姑姑。莫怪最近福临没空了,原来董鄂妃和他的孩子快保不住了。
皇祖母没睁开眼睛:“天心,继续敲。”
“哦。”我应承了,继续敲。
皇祖母淡淡说道:“拣有用的药材送些过去,别的,你看着办吧。”
苏茉儿姑姑应了,就下去了。
晚间玄烨来看我,今天倒是没跟着曹寅这个小尾巴,换了个叫李德全的小太监。
我试探着问玄烨:“表哥,董鄂妃是哪个啊?”
玄烨神色一凛,凝重的表情完全不像孩子。他想了想才回我:“你说哪个?二阿哥的额娘你不是见过的嘛。”
“不是,我是说承乾宫的那个董鄂妃。”既然问了,咱也就打破沙锅问到底了。
“你听谁说的?”
貌似这个是宫里的禁忌了。“今天在皇祖母那里,苏茉儿姑姑说她孩子快保不住了。可是我从来没见过她。”
玄烨冷哼一声:“她有什么好见的。”
我看着玄烨前所未有阴沉的神色,终于没敢继续追问下去。
拢春拾掇我睡觉的时候,倒又提到了这个话题:“方才在外面,正巧儿遇见温太医,说是刚从承乾宫出来,那个怀孕的董鄂妃情况总算稳定下来了。”
“拢春姑姑你见过这个董鄂妃?”我在一边梳头发准备睡觉。
拢春给我收拾床铺:“也不算见过,上次经过御花园的时候,远远看见过一次,碧绿说那就是皇上宠的那个。我看啊,长得比我们娘娘那是差远了,脸色也不大好的样子,瘦瘦的身子却挺着一个大肚子,怪吓人的。”
碧绿这时候送洗脸水进来,听见我们在谈董鄂妃,放下洗脸水就示意我们闭嘴,看了看外面没人,小心翼翼的关上房门,才开始对着我们说教:“拢春姐姐啊,我不是跟你说过不许在宫里谈论这个的嘛,你怎么还对着小格格说起这个来了。”
我知道碧绿是为我们好:“碧绿好姐姐,你别说拢春姑姑,都是我叫她说的。碧绿姐姐你知道的多,要不你跟我说说。”
碧绿拧了把帕子过来给我擦脸:“好格格哎,你别为难你碧绿了,这个不是奴婢不肯说,实在是,犯忌讳啊。”
人还没死就成忌讳了,这董鄂妃还真是树敌不少啊,树的还都不是一般的强敌。她做人就这失败啊?不过也难说,在皇宫,皇帝无双的宠爱就是最锋利的双刃剑。一面给你无上荣耀,一面让你被众人敌视。
我死磨着碧绿给我说说,碧绿抵不住我的温柔耍赖攻势,终于投降,压低了声音对着我和拢春两个好奇无比的人解释道:
“这个承乾宫的啊,闺名婉如,是鄂硕家的二女儿。和二阿哥额娘,就是那个宁悫妃也算是本家。她原来是和硕襄亲王博穆果儿王爷的福晋,后来进宫给太后太妃娘娘请安时候被万岁爷遇上了,也不知怎么两人就喜欢上了,把个博穆果儿王爷气得一病不起。太后娘娘太妃娘娘都出面了,可是谁说都没用,万岁爷就是喜欢这个董鄂妃。等王爷一死,万岁爷就把寡居的董鄂妃接进了宫,而且长期独宠。
这个董鄂妃,在太后和各宫娘娘那里都不待见,加上身子一贯不好,也不大出门,恃宠而骄从不在宫里走动的。
刚开始,大家还想着既然人都进了宫,又是万岁爷喜欢的,不管好坏也得处了才知道。我们娘娘,也是去看望过她的。可她呢,那会子还不是皇贵妃呢,就摆个臭架子病歪歪的半天才出来,人看着是挺温柔的,可是说的话总让人觉得没点儿大体的。连宁悫妃都与她处不来。慢慢的,也就没人去看她了。
要我说啊,这娘娘,在王爷家独占个福晋位,或者普通富贵人家当个妻子,那是无妨,可这在宫里,她实在不懂为人之道。”
我算是明白了,说到底,顺治想要的,就是普通的生活。而这鄂硕家的婉如,全了他的梦想——一个爱他的妻子,一个因为他而爱他的女人。他们之间是否真有爱情,谁知道呢,要有也只是他们之间的,爱情从来非关旁人。
可是,我从福临不时流露的悲伤和寂寞里,总觉得,这个董鄂妃并没有安抚到他的内心。
如果爱一个人,你不会计他的身份地位。如果爱一个人,你会希望他好,希望他不管如何都坚强的活着。如果爱一个人,你宁愿委屈自己,也不会希望他难做人。
“董鄂妃身子骨不是太好,入宫第二年,生了个皇子,可惜三个月不到就没了。皇上心疼的很,还给封了个亲王呢。这次好容易才再次怀上了这个孩子。看这架势,要生下来个皇子,怕不就是另一个宸妃和皇八子再世了。”
提到先帝的情事,碧绿的声音压得是愈发的低了。
说起这个宸妃海兰珠,也是个传奇人物,再婚嫁与世宗皇太极,东侧宫赐名关雎宫,取《诗经》“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之意。生下八皇子,言语间就是“皇嗣”之代名词,那份荣耀让满朝皆惊。据说那会子朝鲜进贡,皇八子都已经亡故了,居然仍然有上贡于“皇太子”的礼物。而差不多同时生产下九皇子福临的次西宫永福宫庄妃,冷冷清清无人问津。
后来,八皇子早夭,宸妃不久也撒手人寰,世宗悲极,谥号“元妃”,意为“原配”,第一位妻子之意。半年后,世宗追随而去。
安静的夜里,碧绿轻轻的呼吸声在房里显得特别清晰,她在我身边睡着,我却毫无睡意。
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着这些原本不该我乱想的东西,可是就是压不住这股八卦的意念。当皇帝,真的不容易,要当一个明君,更是不易。当江山美人冲突时候,大家想的都是,皇帝心里装了江山本就不该有爱情的。于是那位让皇帝忘记祖宗规矩的女人就是罪不可恕。但这女人真的有错吗?
凡人追求的东西,搁帝王身上,就属不对。哎,只能说有所得必有所失。你坐了这世人仰望的位置,你就必须失去世人所必然拥有的东西。如若这帝位是他选择的,那他无从怨起,但若无从选择呢?
很多事情,说不清前因后果,只是就那么发生了,于是,就存在了。
我胡思乱想,后半夜才睡去。
第二十二章 行森的秘密
随着董鄂妃肚子变大,消息忽好忽坏的,宫里的气氛越来越古怪,各路妃子每天都会来骚扰骚扰皇祖母,愁眉不展,哭哭啼啼的。皇祖母被她们搞得心烦,我也不能好好认字,干脆暂停了。
佟妃心烦,琴也不教了,只有玄烨和曹寅一贯的读书打布库,前些天还在福临的主持下庭试一次,毫无意外的由玄烨再次夺得头名。
我每日窝在小书房读书写字打发时间,远离这暴风雨前的平静。拢春姑姑陪着我在一边绣花做女工。
碧绿突然急急的走进来,低声说道:“承乾宫的,早产了,孩子都快成形了,下来就没气了。”
我手中的笔兀的停顿,福临,该是难过坏了吧。
偶然在宫里遇见神兜兜的温远,脸上带着不停入宫诊脉的疲惫,却仍是温吞吞的样子,不疾不徐。他看见我,还好脾气的停下来跟我打招呼:“小格格,别来无恙啊?”
这家伙,开口说句客套话都让人感觉他别有深意。
“知道温太医最近劳累,不敢劳烦,自然得好好保重身子才是。”斗嘴咱不输他。
“确实挺忙,”他顺溜的接口,看了看天,说了句意味不明的话,“这天啊,怕是要变咯。”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没几天,承乾宫再次传出消息,董鄂妃怕是不行了,即将来临的中秋也因此没有了喜庆的气氛。姨娘带着玄烨和我在宫里小小吃了顿饭,就当过这个中秋了。
几日过后,董鄂妃薨了。
朝廷辍朝五日。
宫里乱成一团粥,没有人有空管我,我悄悄离开景仁宫,去了和福临时常见面的那个大屋子。
他不在,我知道。
这里许久不见人烟的样子,蒲团轻轻一拍,浮尘弥漫空间。这里原本都是他自己打扫的,他不来了,佛经都寂寞了。
我端来一盆清水,拿起墙角的抹布,慢慢擦洗着屋里简单的家具。
这里,连座菩萨都没请,却处处充满着禅的味道。
门突兀的被撞开,又被重重关上,一个宽大的身影闯了进来,在光线不明的空间里,放肆的大笑。
角落里我小小的身影,穿着袈裟的他没有注意到,只是放肆的笑着:“我行森多年苦心,终于要达成了。”
角落突然传来东西倒地的声音,是我不小心碰倒了黑暗中没看清的椅子,引起了他的注意。
大和尚笑声一收,怒斥:“谁在那里!”
我慢慢从角落走出来,把手上的抹布放回水盆:“大师贵人多忘事,不记得我了?”
他才走进不太明亮的屋子,还没适应这屋子的光线,但听得这样稚嫩的声音,想起了那个第一次见面就让他不爽的小丫头:“你来这里干什么?这是你该来的地方吗?”
他的声音透着凶狠,但不见杀气。他也不傻,我一个格格不是他能随便动歪念头的,而这么个小孩子,说的话能有几分说服力呢?在他这么个“得道高僧”面前没人会信我。所以他只是凶我,想让我害怕。
可是他算错人了,我做什么要怕他呢。他若敢伤了我,皇祖母那里还就怕没有借口可以拿他这个“妖僧”开刀呢:“佛祖普度众生,我为何不能来?倒是大师,得庆幸这里没有佛祖之像,否则只怕大师无颜面对佛祖了。”
他被我勾的气起:“我如何就不能面对佛祖了?”
“哦,对,不是你不能面对佛祖,而是佛祖看见你怕气的活了过来。佛教宣扬四大皆空,敢问大师,你可空?”
“行森一心向佛,五蕴皆空。”像模像样的合掌念阿弥陀佛。
我嗤笑:“靠让福临出家,让你佛派成天下至尊,这就是你的向佛之道?”
“你如何知道?”心事被人识破,他有些儿恼羞成怒,连装也装不下去了。冲过来一把揪起我的衣襟,怒目而视。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挣不开他的力道,“你以为福临就真的被你骗得团团转了?”
“你什么意思?”得知他多年苦心有可能白费,他的面相愈发透出凶恶。
我讨厌他,我拼着让皇祖母抓到杀他的把柄也要说完心里的话:“帝王是这么好骗的吗?他不过借着一个敢接近他的人,全他亲佛的意愿罢了。”
他听完,倒一把甩开了我,我被他丢出,撞在琴台上,撞得脑袋发昏,好痛。
他不怒了:“只要万岁爷有亲佛的意愿,我的苦心就不会白费。你个小丫头伶牙俐齿的,差点儿着了你的道。哼!”
他拂袖而去,门再次被重重关上。
我从地上爬起来,揉了揉额头,似乎有血流出来了。我拿出手帕随手抹了抹,看没有血再流出来,就着水盆洗了洗手,端着盆出去了。总不能拿这沾血的水擦屋子了,我放好东西,也离开了。
本想着回到屋子里让拢春给我清理一下,没想到拢春不在,玄烨却在。他一看见我的额头,本来皱的就紧的眉头这下更成川字了:“天心,你怎么了?”
他手一碰上去,我就疼得把脑袋缩了回来,偏伤口还应景的又流血了。
他拿袖子一把捂住我的额头,对着外面就叫:“李德全,叫拢春碧绿过来,赶紧拿清水药膏来。”
门外一声应,人就走了。
他眼看着血慢慢浸透他的袖子,急了:“天心,跟表哥说,这伤口哪来的。”
我不知道能不能说实话,告诉他是行森害的,会不会造成什么不得了的后果。在我迟疑间,拢春和碧绿已经回来了,一看也吓着了,咋呼呼的忙成一团。
清水慢慢染成红色,伤口不停的渗出鲜血来,没有先前那么多了,可就是止不干净。拢春急的哭了:“格格你这是怎么了,都怪奴婢没有好好看着,这下回去可怎么跟福晋交代。”
“去叫太医。”玄烨算是除了我之外唯一最冷静的人了,只是他的冷静颇是吓人,那身气势,还真是帝王风范。他接过拢春手里的帕子,帮我捂住:“天心,这伤口哪里来的?”
我动了动嘴唇,刚想开口,他一下打断:“说实话,别告诉我是你自己摔的撞的。你不是这么没轻没重的人,哪里会把自己摔这么厉害!”
一下堵住我的借口。看着表哥的神色,绝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我知道早晚没有能瞒过我这个精明表哥的事,还是老实交代了:“是行森,我遇上他,撞破了他那点小心事,他被我惹急了。”
“于是就打了你?”他的怒气不可遏止的散发出来,眼睛里对行森的恨意流露无遗。我知道,这不单单是冲着我的伤口,还因为他对顺治长期的蛊惑让玄烨早生反感。
我想摇头,不小心扯动伤口,一阵抽痛,还换来他一声凶巴巴的:“别动,你还想流更多血啊。”
“不是,他没打我,不过把我摔在地上,没想到撞上了桌子。”
“他罪该万死。”他恨极。不管如何,他和行森这梁子算是解不开的了。
第二十三章 伤逝
伤口的血还没止住,还有人来添乱。
“格格在不?”保琴急急从外面走进来,没想到一眼就看见眼前红红的一盆水,再看玄烨帮我捂着额头,急问,“这是怎么了?格格怎么受伤了?”
李德全带着温远赶过来了。
温远把人赶开,不过玄烨他赶不走。他走过来拿开我的帕子,看了看伤口:“叫你别添乱,还真给我受伤了。”
我额头疼,没空给他斗嘴,用目光秒杀他。
他不理会我的杀人目光,也不管玄烨的阴沉,只是从药箱里那堆瓶瓶罐罐中拿出一瓶药,倒出些水给我洗了洗伤口。
这什么东西啊?疼得我一阵抽气:“哎哟,温远你火上浇油啊。”手抓着垫子紧紧不放,然后被身边玄烨的手替换了去。他紧紧握着我的手,于是我手也开始疼了,不过总好过额头那阵烧灼一般的疼痛。
“这世上本来就没有雪中送炭的好事。”他放好药水,又拿出另一瓶药粉,在我额头上轻轻洒了些,疼痛缓解不少,血也终于完全止住了。
“拿块干净的绸子来。”
白布把我额头层层围起来,搞得跟个重伤患似的:“好了,我给你开些药,这回没的商量,明天我来给你换药。”
“温太医这边请。”李德全会意的带着温远出去开药方,碧绿跟着取药煎药去了。
保琴这才有空插嘴:“格格,万岁爷叫你过去呢。”
玄烨纳闷的看着保琴,这顺治如何会知道我,在这时候居然还能想到我?
拢春担心我:“格格这伤,可怎么能动啊。”
玄烨在我面前蹲下:“来,天心,表哥背你过去。”
我轻轻趴在玄烨的背上,他踩着稳稳的步子,走出景仁宫,跟着来传话的太监,向承乾宫走去。这个太监我认得,就是上次给我传话那个。
“表哥,你不问我为什么吗?”我在他背上轻轻开口。
玄烨的回答让我很是窝心:“天心有自己的主意,表哥相信你。”
一股暖暖的感觉从心底泛起,我紧紧抱住玄烨,在他耳边郑重下了我对他一辈子的允诺:“表哥,谢谢你相信天心,天心答应你,这辈子,绝对不欺瞒表哥,永远不负表哥的信任。”
承乾宫门前,玄烨把我交给大太监抱着,再次看了看我的伤口,对着我的眼睛认真的说:“天心,表哥回宫等你。”
我朝他笑了。
他在门口看着我被抱进被白色妆点得凝重无比的哀伤承乾宫。
从偌大的灵堂外经过,只看见正中停着董鄂妃那硕大的梓宫。
后殿里,福临一身白衣,形容枯槁,嘴唇干裂,坐在床上,呆呆的无言无语。桌上摆着饭菜,已经凉了。
太监在我耳边轻声嘱咐:“格格,万岁爷已经好几天没吃饭了,你劝劝万岁爷,身子要紧。有事奴才就在外面候着。”
我落到地上,慢慢走进气压低沉的屋子。屋里普通的摆设,透着一股子温馨的感觉。门在我身后关上了。
“出去!”福临排斥着任何人的接近。
“是我,天心。”我头痛,身子行动不方便,没能躲开他丢过来的枕头。万幸是软的,只是把我砸得摔在了地上,没有伤着我什么。
福临眼睛这才有了焦距,一看是我,急忙过来扶我,可是连续几天的哀伤又水米不进耗竭了他的体力,起得太急眼前一阵发黑,与我一起摔在了地上。
我急忙爬过去,扶住他坐着都摇摇欲坠的身子:“福临,你还好吧?”
他缓过了那阵黑甍,睁眼就看见我额头上的伤:“天心,你受伤了?”
“没事,磕着了。”我忍着他摸我伤口带来的轻轻抽痛,他那样的小心翼翼让我不忍伤他,他还能因为我的到来而有反应我就该念阿弥陀佛了,“倒是你,怎么都不吃饭啊。”
“吃不下,胸口堵得慌。”
我努力把他扶坐到床上,端来一杯水:“喝口水好不好?天心看福临这样,心疼,你看你说话嗓子都哑了。”
他看着我哀求他的眼睛,还是摇摇头:“不渴。”
我眼泪都快被他催下来了,这男人,怎么这样儿啊。我抹抹眼角的涩意,低头喝了一口水,跪在床上,稚嫩柔软的嘴唇凑上去贴住了他的嘴唇,用口中的水慢慢润着他干燥开裂的嘴唇,趁他愣神的当儿,把水哺了进去。
他一脸异色,看着我,水下肚都忘记反应了。
“福临,你要是不喝水,我就这样一口一口喂你。天心没有别的法子,天心小时候闹脾气不肯吃东西,额娘担心我,就这样一口口喂我,我就不生气了。福临,把水喝了,好不好?”
我把水杯凑到他嘴边,他终于开口,喝下了水。喝完下意识的舔了舔嘴唇,我见势又倒了一杯:“再喝一点点好不?”
他继续喝下了,然后就摇了摇头,不愿喝了。
“那我们躺一下好不好?天心唱歌给你听。”
他不愿意:“一躺下,就觉得婉如还在我身边,睁开眼睛却不见了。这里,都是她的味道。”
他的眼泪流干了,麻木了,心却让别人痛了。
“好,那我们就这么坐着。”我扶他靠着床背坐好了,盖上被子。
“我想听上次那首。”
“好。”
我在他身边靠着他坐下,他抬起无力的手,把我笼在怀里。那样浓烈的哀伤就这么传了过来。
“心境常欢乐,紧握情难播,
少分相思,多一分拥有,
嗡 阿玛 惹尼 祖文地耶 梭哈,
嗡 阿玛 惹尼 祖文地耶 梭哈,
月儿的圆缺,划出了你我,
情缘已过,微风轻吹走,
落叶细说愁,从容得自由,
情缘已过,平静人享受。”
我一遍一遍的唱着,直到自己的眼泪都止不住,直到我和他就这样睡着了。
醒来,天色大暗了,他还在睡着,脸上苍白得血色都不见了。
我轻轻翻身下床。他不知道几宿没睡了,睡得很不安稳,却也没有醒来。
接我的那个大太监在门外候着,看见我开门,一脸感激:“格格你可真有本事,万岁爷终于喝水了,阿弥陀佛。”
我摆摆手:“谙达客气了,把里面的饭菜撤了,换点儿热茶随时候着。看万岁爷快醒的时候,给煮点儿稀粥,他要不肯吃,再来叫我,我先回去了。”
“格格,奴才送你回去。”
“不用了,你候着吧,万岁爷要紧。我自己回去。”
“这哪成。”他一摆手,身后上来一小太监,会意的把我抱起来,送回了景仁宫。
第二十四章 三岁与七岁
回宫,已过三更,姨娘已经睡下了。
谢过小太监,我推门进入小屋子,书房里还亮着灯,走过去,看见玄烨坐在我的书桌前,看书。
我看着昏黄的光影下他俊秀渐显男人线条的侧脸,那样专注的看着手中的书,那样浑然天成的气息,让这个小屋子的灯光都有了别样的意义。
他像是感觉到什么,转头看见我,放下手中的书本:“天心,回来了也不说一声。”
我走过去,伸出双手意思叫他抱我坐。
他一把把我抱起来放在腿上:“怎么了?这么没精神?跟表哥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