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三天,皇祖母精神气儿都不错,大家心下不免松了口气,宫里便开始热热闹闹的为老祖宗准备一个喜气的新年。
可是,谁也没料到二十四号,福全来与常宁换班时,皇祖母突然昏厥不省人事。
孙之鼎与老医正慎重交流了一下意见,带着全体太医跪在了玄烨跟前请罪:“臣等无能。”
玄烨狠狠的盯着眼前这一帮全国医术最高的人,脸煞白的吓人,手指深深抠进了龙椅的扶手,嘴唇张了几张,还是颤抖的没有说得出话来。
满殿一片沉默,有些太医的额头在这大冬天开始渗出细密的汗水。
太监宫女侍立两旁,站得前所未有的笔直恭敬,不苟言笑。
福全和常宁低头不语,心却一致的沉到了谷底。
苏茉儿含着眼泪,与我正齐心掰开老祖宗紧咬的牙关,非要把这续命的参汤给灌进去不可。
慧姨娘握着老祖宗衰老无力的手,不停揉搓着,嘴里喃喃念叨着一些很难挺清楚的话语,还要不时腾出手背擦着眼泪。
一勺子参汤,下去一半,从嘴里流出来一半。
我擦着流出的汤汁,感觉到帕子下面松弛衰老的肌肤,看到紧闭的双眼再也没有往日如炬的睿智。
博尔济吉特氏布木布泰,历经三朝的大清第一女人,累了,也老了。
这个认知突然砸进心头,心都抖疼了。
半夜时分,皇祖母疲累的眼睛再次睁开,许久才反应过来这些都是她看了半生疼了半生的子孙。她想笑,可是累的笑不动了。
玄烨颤抖的第一个出了声:“皇祖母,你还好吗?”
她迟缓的眨了眨眼睛,嘴轻轻张了张。
“还好,就是有点累。”苏茉儿伺候了皇祖母大半辈子,最是皇祖母的知心人,解释着皇祖母的意思。
“皇祖母,那你休息会儿,我们都在这儿陪着你。”
头微微摆了一下,仍然不舍的盯着玄烨,许久,又移到福全、常宁、慧姨娘、苏茉儿,最后到我的身上。
这次不用苏茉儿解释,大家都明了了皇祖母的意思,气氛再度哽咽。
嘴动了两下。
苏茉儿解释道:“老祖宗在问,太子呢。”
“赶紧宣。”玄烨一声令下。
我正想说我去带胤礽来,可是老祖宗的目光盯着我,显然不让我走。
慧姨娘抹了抹眼睛:“老祖宗,我这就去把太子带来。”
我站在玄烨的身后,等着。
不一会儿,胤礽衣衫略带凌乱的出现,显然是从被窝里被唤出来的。慧姨娘大约是路上已经叮嘱过了,胤礽走进来就是规矩的一个大叩头:“太祖母,胤礽来迟,请太祖母责罚。”
慧姨娘把胤礽搀起来直接送到床边:“老祖宗,太子来了。”
皇祖母颤巍巍的伸出衰老的手,握住胤礽,浑浊的眼神却看向我。这次的话语,苏茉儿没有翻译,我却看懂了——三龙相与。
福全和常宁都是宫里长大的人,不该问的时候绝不多问。
玄烨低头皱了皱眉头,思量着什么。
我撩起厚重的袍子,在病床前跪下来,对着皇祖母磕了三个生平最恭敬的响头:“太皇太后在上,我佟佳氏天心今日在此立誓,此生誓将后宫所有子女视如己出,奉国之根本,守国之纲常,如违此誓…”
这话里的意思,在场的没有更明白的人了,视如己出而无己出,国之根本,国之纲常,如同我身边远离朝政最好的典范——慧姨娘。
我看见玄烨的眼睛,充满了愤怒,心疼,还有些许无奈的哀伤。他不喜欢我今天的誓言,很不喜欢。可这是皇祖母最后的意思,他无法忤逆。他也许想说,胤礽必然会是太子,而他可以让我的孩子远离一切。
但那“三龙相与”的预言,从二十多年前走到现在,让所有人深信不疑我有化腐朽为神奇的绕指柔足以对付一切的百炼钢,于是,他们都只能沉默。
最后的誓言,还是仍然要说,即使残忍,却只会是必然——
“如违此誓,人神共愤。”
她满意了,浅浅的笑了。
她的慈祥,是为了江山。她的残忍,也是为了江山。
江山——两个字而已,却沉重的压住了所有的感性和慈悲。
第一百二十三章 国殇
走出内殿,关上房门,留下皇祖母、苏茉儿和玄烨在里面独处。
慧姨娘紧紧揪着我的手,不知道是为了皇祖母的病情,还是为了我方才的誓言:“天心,你,你…”
我把慧姨娘按在椅子上坐下,给她端了杯热茶:“没事的,慧姨娘,吉人自有天相。”劝慰她,也是劝慰自己。
福全和常宁也在两边坐下,脸上带着不赞同:“天心,你这也太…哎!”太了几下,也只能愤愤的叹了口气。
我心里多少有数:“胤礽会是最合适的对吗?”
胤礽少年的脸上带着皇家特有的傲气,极其肯定的大声回答:“胤礽定不负太祖母和皇阿玛所望。”
我招了个宫女上来:“皇上先前睡的屋子还备着吧?带太子下去休息着,有事再传。”
“佟姨,有事必然要来叫我。”胤礽小大人的嘱咐着。
我点点头:“必然。”
宫门打开,屋外漆黑的夜色被残雪映照的光亮而寒冷。
我哆嗦了一下,送胤礽出门后赶紧关上殿门。
看福全和常宁仍然不愿意放过我的感觉,我只好多加了一句:“有一个,已经是天赐了。人,要学会知足,不是吗。”
宫女往火炉里加了两块银丝炭,打住了我们的话题。
众人无言,静静等着天明,或者其他。
冬天天亮的晚,却被雪映的很亮。火炉里炭火偶尔噼啪爆炸一声,带来唯一的声响。
内房的门,缓缓打开了,我们瞬间反应过来,冲了过去。
苏茉儿眼睛红红的。
只听得玄烨在里面一声惊叫:“皇祖母——”
我们冲进屋子,看见的,是皇祖母缓缓垂下床沿的手,在床边微微晃荡着,永远闭上的眼睛再也看不见她疼爱了大半辈子的孙儿了。
玄烨趴在皇祖母的身上,心口一甜,一口血喷出,晕厥了过去…
雪白雪白的哀伤,把紫禁城变成了一个大大的灵堂。
梳洗完,换上重孝,走出房门。
看见窗下那片空白,本该是曼殊莎华绽放的地方,可是那种子从种下去那天就没有发过芽,更没有开过花。
禛儿穿着雪白的孝服,从他的寝殿走出来:“皇额娘,你都瘦了。”
“禛儿懂事了。”感动于禛儿的体贴,我轻轻给他拢了拢衣襟,“皇额娘没事。”
拉过禛儿的小手走向慈宁宫:“太祖母去了,这几天禛儿要辛苦些,跟在你二哥大哥三哥后面,好好给太祖母尽最后的孝。”
禛儿乖巧的答道:“禛儿明白。”
“皇额娘下来可能没法照顾到你,有事跟悫惠姑姑说,知道吗?”
“禛儿也会照顾自己的。”
天大概是冷,禛儿的手往我手里缩了缩:“皇额娘,太祖母是到妹妹的地方去了吗?”
“谁和你说的?”
“悫惠姑姑说的,她说是每个人最后都会去的地方。”
我包住禛儿小小的手,虽然是个孩子却因为练习骑射已经开始带上些许薄茧。
“皇额娘也会去吗?”
会吧,当初我们不就是那儿相遇的吗。“会啊,那儿对皇额娘,还是个特别的地方呢。”
禛儿眨着大眼睛,显然听不懂我的意思。
走进慈宁宫,皇子皇女和大部分嫔妃已经在了,前排里显眼的站着那个又一次荣幸的挺上超大皮球的德玉。看见禛儿随我进来,眼皮都没抬一下,依然靠着侍女站着。
禛儿倒是看了她一下,然后走到阿哥队列里胤祉身后站着,低头肃穆。
敏妍站在中间,卫琳琅站在靠后的地方,向我友好的点头示意,也未敢出声说话。
我整了整心情,走到温僖的前面,带着身后乌泱泱的嫔妃,静候祭奠开始…
自皇太后、康熙皇帝以下皇妃、皇子、亲王、文武大小官员、外藩藩王一下,俱身穿重孝,按时举哀哭灵。
天,开始飘雪。飘飘洒洒的,就像玉林琇老禅师入宫那场雪,下得柔和却哀伤。
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
殿里,玄烨醒了,却悲痛的不能自言,几次坚持回到皇祖母遗体身边,哭到昏厥。
福全常宁和重臣在里面陪着劝着,可是今夜的守灵,他必然是要坚持亲自守的。
好容易把哭得不能自已的慧姨娘劝回了宁寿宫,顶着浓重的夜色回到慈宁宫,果然看见玄烨仍然守在灵堂上,慢慢化着纸钱。
我跪到他身边,默默陪着他。
沉默,渐渐到天明。
“我对额娘,已经没什么印象了。”他突然开始说话,声音嘶哑,“只记得是个温柔美丽又通人意的女人,我印象里最深的,就是这样子为她守灵。而那天的凌晨,我看到了一只凤凰展翅于飞,为她释然了。可是,我却什么都没了。
若不是皇祖母,朕一个八岁的孩子,哪里会今天这番君临天下的成就。多少年了,都是她一直在后面给朕做着后盾。鳌拜专权的时候,我也害怕,可是每回去慈宁宫看见皇祖母,就觉得朕必胜。三藩之乱时候,虽然和皇祖母有过矛盾,但我知道她必然是为这大清好。
皇祖母在世,我做什么都不够尽我这份孝。她走了,可是这恩情亲情,又如何能忘却…
天心,我知道你担心我,可是,就让我随着心意送皇祖母走完这最后一程吧。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
“玄烨,随你心意做吧,我能明白你的感情。可是不要让我太担心,也别让你的臣民太过担心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德?妃?
慈宁宫几次传来玄烨水米不进哭到晕厥的消息时,我在承乾宫连夜忙碌着所有人无暇顾及的后宫事务。
比如德玉正月里再次诞下阿哥的事。生完孩子没几天,她就坚持起身去慈宁宫哭灵尽孝。
因为玄烨坚持的缘故,皇祖母的梓宫破了发引不过年关之例而延迟到次年正月始行发引。
我披着孝服踏进长春宫,看见德玉正不顾宫女的坚持非要出门,看着她虚弱的样子我就气不打一处来:“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宫女呼啦一下全都跪倒,没想到我的突然到来,七嘴八舌的开了口。
我一摆手:“一个一个说。”
德玉的贴身大宫女秋兰做代表算是解释清楚了。
我也是听见了,不然谁这么巧就出现在这里。而这么一出戏,居然闹到李德全来通知我的居然不是劝我再去劝玄烨不要哀伤过度,而是暗示我后宫有些事不要再骚扰到皇上已经不安的心情了,还真是闹够大的,还能越过我直接闹李德全那里去。
我看了看穿着孝服愈显柔弱乖顺的德玉,心想我当年还果真是没看错人。不过,她的手段还真是够高明的,居然前所未有的被停了牌子还能东山再起怀上龙子。当我柔弱可欺么,以为越级告状耍手段很有成就感?
我眯着眼睛看着她跪在门边,一阵寒风吹过也没见她抖索,看来包的还真够厚的。这戏,作的确实够足。
“要去?”
德玉低着头:“妹妹也当为老祖宗尽孝。”
我摸了摸连日来未曾休息好而略嫌冰冷的双手:“行啊,明日老祖宗梓宫发引,所有妃嫔皇子皇女随行,你能来就来吧。不过来去十数里,皇上下令一律步行送行,来去你自己斟酌着。”
德玉放在膝盖上的手兀然轻颤了一下。
我甩手要走:“今儿就别去捣乱了,没人顾得上看你这病西施的模样。你拿这一天好好休息了,明儿个本宫让人来通知你。”
秋兰一声惨叫,爬上来抱住了我的腿:“皇贵妃娘娘,主子才生产完,不能受此劳顿啊。”
“合着给老祖宗送最后一程,叫劳顿啊?你家主子还真是金贵的紧呢。”我示意知棋赶紧给我把腿上的外来生物给拉开。我两条腿已经够累了,可支不起另一个寄生物了。
德玉在这种事情上是个明白人,一听就知道秋兰说错话,而我今天似乎不打算轻易罢休:“姐姐大人大量,妹妹管教不严,秋兰也是情急,万请姐姐恕罪。”
“本宫恕什么罪?她又没得罪本宫。”
秋兰在地上把头磕得直响:“谢皇贵妃娘娘,谢皇贵妃娘娘。”
“听本宫把话说完。你是没得罪本宫,不过这得罪别人的话,就不是本宫说了算了。还得你们主仆二人亲自前往慈宁宫说个清楚。正好也让皇上看看,这尽的孝心如何难得。是不是要把新生的十四阿哥也带上,一大一小一起尽孝啊?老祖宗还没见过这新来的重孙儿,正好也让皇祖母见见。走啊,本宫等你们…”
“求娘娘恕罪,求娘娘恕罪,都是奴婢的错,不关主子的事。求娘娘恕罪。”秋兰的额头已经开始见淡淡血印了。
“求姐姐恕罪。”这秋兰是德玉进宫就带进来的,一贯的亲,哪里能见得秋兰吃这么重的痛还生死未卜。何况丢了秋兰,对她绝对没好处。
我愈发的讨厌,向来最讨厌这磕头还磕响头的。不过这么多个头才磕出血印来,也不知道是这长春宫的青砖特别软还是长春宫奴才的额头特别的硬。
“停了。”
秋兰停了,静静等我使唤。
“别整的好像本宫欺负你和你主子,你们要尽个孝本宫还拦着挡着一样。这年头凡事讲究个证据,你倒是有了血印子了,本宫可是没证据了。”
德玉跪在风中似乎要倒下去一样:“是妹妹不识好歹,光想着要为老祖宗尽孝,却忘了皇上和姐姐现在有多操劳,妹妹不识大体了,请姐姐恕罪。”
“不去了?”
“回皇贵妃姐姐的话,妹妹明白了,养好身子和孩子,就是最好的尽孝了。”
挺识相,难怪把这后宫混的风生水起。
“妹妹真是个玲珑人,一点就透。莫怪这宫里的奴才也是一个比一个可人啊。知棋、坠儿啊,你们也要学着点。”
知棋坠儿一福身:“奴婢明白。”
“你不明白。”我不动声色的唱着叫某些他人胆颤的独角戏,“德妃妹妹倒是明白了吧?”
德玉脸色稍稍变白了些:“请姐姐明示。”
“明示就不用了,这宫里的事啊,向来只有一句话,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而本宫呢,一贯还信奉另一句话,想必妹妹也听过,叫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本宫就不知道了,妹妹能否告诉姐姐一声啊?”
德玉不敢作声。
我优雅的揉了揉因为冰冷而通红的纤长手指:“不知道也没关系。因为这次毕竟犯的不是本宫,可宫里的规矩也不能废了,不尊重太皇太后,本宫也得问问才知道罚什么比较妥当呢。”
看了看德玉要开口的紧张,我不冷不但的堵回了她的话:“妹妹方生完孩子,身子弱着呢。还不赶紧把你们主子扶进屋去?”
身影消失,屋门关上,我看着跪在我身前抖索却仍然暗藏希望的秋兰,在心里冷笑。上次半夜敢让悫惠和坠儿接近不了乾清宫的也就是这丫头了,也就是说这形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慧姨娘都看不过去了才会用我作靶子反过来名正言顺的教训她,而且连通知我都没有一声。
当然,我的重要性她大概也顺便再次证实了一把。不然,慧姨娘大概就不会允许她还能有再次翻身怀孕的机会了。后宫的女人,没有不会玩权势的,只有不想玩权势的,尤其是高位的女人。
噼里啪啦一顿板子在我面前把秋兰打得皮开肉绽惨叫连连,可惜没人敢来出头。
看着板子下去的力度,我就知道这些太监还是有所保留的,秦来儿冲我使了个眼色,示意自己已经打过招呼了。这打板子,讲究大了,狠得可以看起来没下力表皮完好却内里粉碎,轻的可以看起来皮开肉绽却不伤筋骨分毫。
我可不想要她的命,只是要借机教训一下这玩宠爱玩的愈发高端的德玉,不要以为母凭子贵就有了骄傲的资本。我要是存心一点,这十四,我也能夺到身边养亲了。她的皇九女和皇十二女,叫她再也见不了也不是难事。
二十大板结束,秋兰疼的喘气都没力了。
看着脸带不平的秋兰,我踱过去,只轻声说了一句:“这后宫,什么事都有个头的。你主子最好谢谢你这一顿板子,不然就该她受了。”
“回宫。”
身后跟着的知棋坠儿和秦来儿,前所未有的扬眉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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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本来不在预算之内,纯因之前被人控诉对德妃太仁慈,说偶是天心后妈…所以下了点黑手,证实偶真的是亲妈。不知道这程度的够了没?
第一百二十五章 哀伤后
玄烨长久都没有从那场悲伤中走出来,若不是诸大臣以朝事为重相劝,他还想坚持为皇祖母守孝三年来着。
皇祖母最后与玄烨说的话,只有玄烨和苏茉儿知道,他们出来谁也没说。玄烨对外只说遵太皇太后遗愿,梓宫不入太宗文皇帝皇太极之陵,而是暂时安放在清东陵——因不舍子孙而靠在福临的与玄烨未来的陵寝附近,谥号孝庄文皇后。
自皇祖母薨,他好几个月没有翻任何妃嫔的牌子,除了去给慧姨娘请安,他几乎很少进后宫。
有时半夜醒来,会看见他出现在我身边,或者睡着,或者睁着眼睛看我。
我眨了眨眼睛,还是困的很,抱住他暖暖的身子蹭了蹭脑袋:“怎么了?”
“没事,你睡吧。”
“我真喜欢你身上的香味。”我一个人的香味。睡意再次浓重的袭来,我迷迷糊糊感觉到他的手在抚摸我,却困得只想抱着他一起睡觉。他的哀伤不会那么快离开,我只希望我的陪伴或许可以让他好过一些。
“你会一直陪着我的,对不对?”
我想点头告诉他我会的,可是我睡着了。
贴身的玉佩从睡乱了的衣襟里滑出来,掉在他眼前。
他伸出手去,摩挲着还带着体温的乳白色羊脂暖玉。伸手从自己领子里拉出来相对的那块,悄悄拼到了一起,那么圆满,那么美丽。
清晨醒来,他已经离开了。
低头看见衣襟外的玉坠儿,大概是睡觉时候滑出来的。我又把它给放回贴身的地方,起身洗漱更衣。
去宁寿宫给慧姨娘请安。慧姨娘本来是应该搬去慈宁宫的,但是她并不愿意去,玄烨也未勉强。
回来路上惊讶的看见景仁宫的门居然半开。我是知道玄烨一直有命人打扫这里,但是这么早就有人吗?以往可从未见过。
我让悫惠和知棋在门外候着,自己推门而入。
满院子没看见人,花草都打理的和当初一般无二。后殿的门开着,我好奇的走进去,意外又不意外的看见玄烨躺在姨娘当年的床上,睡着了。
这边虽然有人打扫照料着,可是没人住毕竟没备下床褥。京城的早春,寒意仍然不浅。李德全不在身边,也不知哪儿去了。我解下身上的大氅,轻轻给玄烨盖上,虚掩房门,离开了景仁宫。
路上遇到抱着被子的李德全气喘吁吁的赶往景仁宫,于是放心的回了宫。
玄烨的生日前几天过了,有嫔妃去李德全那儿探口风,李德全只给了个摇头示意,于是谁也不敢多提。玄烨看见晚膳多了几个菜,也想起来了,于是叫我过去一起用膳。
多喝了几杯酒,对他来讲并不算什么,只是心头抹不去的伤似乎被盖掉了些许,人也出现了久违的轻松。
他倒了一杯酒递给我:“年年生日,你都记着我的,我却一次一次错过你的,今年又没有给你办什么。”
我接过酒,玩着杯沿没有喝:“生日对女人来讲,是提醒女人过一年老一年,所以不过也好啊。”
他轻笑:“又是哪里来的歪理。”
“明年,不知不觉,三十了。就是被你提醒了才发现的。”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端到唇边却不喝,对着我看:“三十了?看着你我常常迷惑你的年龄,哪里有三十的样子。”
我端起酒杯,凑到鼻尖闻了一下:“梨花白?”
他和我碰了一下杯子:“没错。”
“知道我一杯倒的酒量还邀我喝酒,有没有想过后果啊?”我迟疑了一下,还是一口灌了下去,好辣。
他优雅的喝完,脑袋凑过来:“还认得我不?”
脑袋开始犯晕了,我摇了摇头:“怎么比以前的酒劲还大的样子,我头好晕。”
他就那么看着我犯晕:“就是突然想看看你醉酒却神思清醒的样子,能不能把我也看晕了。”
“我晕了可别说我没照顾你啊,本来还给你准备了个生日小礼呢。”
“什么礼?贵妃醉酒?”他夹了筷菜递到我嘴边。
我咽了下去:“你就笑话我好了,笑话完了看我还给你。”
他不以为意的笑,却又给我倒了一杯:“是我的,跑都跑不掉。”
闻着香醇的陈年好酒,我偷舔了一下嘴唇。不好,我什么时候开始居然习惯了酒味,那种辣辣之后香醇绕舌心口热乎乎的感觉。虽然仍然会醉掉:“我会被你害成酒鬼。”
“你这酒量酒品,都奇迹的很啊。”他不但不阻止,还纵容的给我倒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