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阿哥们开心而规矩的用着饭,而我常常看见她审视的目光,带着不输几十年前的锐利,一个个扫过在座的小阿哥,尤其是太子胤礽和皇长子胤禔。
我只是旁观者,胤礽的志得意满、胤禔的努力上进、胤祉的孜孜不倦,禛儿的踏实稳重,胤祺的谨小慎微、胤祚的聪明乖巧、胤祐的沉默寡言、胤禩的少语漠然,胤禟的…加上还不懂事的胤䄉;、胤禌和胤裪,都在我眼前一点点长大。
我没有特别偏心的孩子,如果有那也只会是我的禛儿。而禛儿之外,让我上心的就是那个无法再额娘膝下承欢,虽然贵为阿哥却因为额娘卑贱的地位而为人所忽视的八阿哥胤禩了吧。
敏妍怀孕了,如果是个皇子,那将会是玄烨的十三阿哥。
我对她开玩笑说,不愧是你敏妍的孩子,要么不来,一来就是一个拼命十三郎。
敏妍摸着肚子,笑得很温暖,隐隐还含着一丝莫名的决然:“天心,多亏了你。所以,这孩子,不论是男是女,我希望你能抚养它。”
我把禛儿叫到身边:“禛儿,你敏姨要给你生弟弟了,以后可要好好照顾他,帮他当自己亲弟弟一样疼哦。”
禛儿欣喜的凑近敏妍的大肚子:“真的吗?弟弟什么时候出来?敏姨,我一定会把他当弟弟照顾的。”
敏妍突然明白了我的意思,眼眶顿时就红了。
我抱着禛儿,像是千百年来就抱着那么熟悉的一个孩子:“怀着身子可不能动不动就伤感,孩子都感觉得到的。”
禛儿认真的点点头插嘴:“皇额娘不开心的时候,禛儿都会知道。所以敏姨也要开开心心的,这样弟弟才会开心。”
敏妍捏起帕脚轻轻擦了擦眼角:“禛儿,敏姨谢谢你。”
心血来潮送了禛儿去书房,目送禛儿消失在书房门口,我才慢吞吞的回宫,等着待会儿去慈宁宫请安。
经过御花园的时候,不意听到亭子后面有声音,走过去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窝在亭子后面的阴影里,脸上闪过一丝不忿。瘦小的身子似乎在颤抖,白皙的小脸上带着一些青紫。
“胤禩,这么早在这里做什么?你脸上是怎么了?”我走过去。
他往后一缩,躲过我牵他的手,与卫琳琅颇有几分神似的秀气白皙的小脸近看,青紫还不少。我眉头一皱,他往后退的更厉害了。
我平缓了心情,手心向着他伸过去,停在距他一尺的地方:“你明年才能进书房呢,这么早来偷听可不好。你要是想识字,我来教你,好不好?”
防备的直直看进我的眼睛。
许久,他终于伸出了小手,怯怯的放进了我的掌心。那微微颤抖的小手,一下就叫我揪紧了心。
我紧紧握住他的手,冰凉冰凉,并不像是单纯早起的温度。再看头发衣服上,都带着细细的水气。
直接带回承乾宫,知棋和悫惠吓了一跳:“主子,这是?”
“取干净衣服来,伺候八阿哥换了。”
悫惠赶紧取了一套衣服来,可是胤禩却不愿意换。
我接过衣服:“这衣服是做给禛儿的,但他长得太快,一直都没有穿过。”
他这才安静的由我给他换了衣服。
知棋体贴的把茶和点心送了来。
看着他文文静静的喝茶吃点心,明明很饿了,却吃得有礼而谨慎。
有些事,我知道却不适合插手。就像这个后宫,恃强凌弱其实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身份的高低,宠爱的多少,常常主导着大势所趋。一个人,如果不自己强大起来,永远都不要指望别人给你可怜和同情。
胤禩显然不愿意生人接近的样子。唯有我尚能接近,便只好由我亲自照顾他。看着他辫子乱了,给他解散辫子,重新细细梳好。又取来止痛的药膏,给他上了药。
卫琳琅接到通知赶了过来,神色颇是慌张:“主子,胤禩他是不是在这儿?”
胤禩迅速的回头,看卫琳琅的眼神复杂,激动、陌生;渴望、怨恨…
我牵着胤禩,把他的手交给卫琳琅:“就说我特许的,今儿慈宁宫你就不用去请安了,晚上把他送回去就好。”
胤禩没有挣脱,低低的脸上闪过一丝欣喜。
“琳琅谢过姐姐。”
闻听称呼,胤禩眉头诧异的一皱。
卫琳琅小心翼翼的握着胤禩的手,跨出了承乾宫的宫门。
以后要怎么走,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吧。
第一百二十章 母仪天下
禛儿入书房第二年,就开始随着玄烨出门,巡幸塞外、木兰秋围,虽然年纪小小,做的却是有模有样,不输给他的三个哥哥。尤其那一早开始练习,跟我习的一手好字,直接让书房的师父免了他每日五张大字帖的任务。而禛儿欣喜的回来汇报过,仍然每日写五张大字交给师父,更是叫书房的师父赞赏不已。
沙俄对我东北边境的骚扰由来已久,真要追究起来大概要从沙俄崇德八年开始。
但玄烨一贯认为兵非善事,不管战争的动机如何,造成的结果总是使百姓不得安宁,因此不到万不得已,玄烨一直做着战争的准备却始终不愿意大规模诉诸武力。几次塞外巡幸,貌似出游,却总是担心着东北的安宁,不断为将来可能的事宜做着完全的准备。
武力收复雅克萨的方针,是去年(康熙二十四年)正月正式决定的,说来都有点好笑,沙俄骚扰了我东北边境这么久,五月底的时候只正式打了两天不到就举白旗开城投降了。
但是事情并没有如此结束,沙俄今年又卷土重来,重占了雅克萨。五月份的时候,朝廷不得不再次进兵雅克萨。沙俄仗着新城坚固,粮草弹药充足,拒不投降。因此,目前正在被清军围城中。
天气越来越凉了,战事也快到又一个转折点了。
但是,不要指望战事结束就是完结。还不知道后面为了和平的事要拖多久呢,要知道,贪婪的人一旦尝到贪婪的甜头,就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今年正月那次谈判彻底失败就是最好的证明。
许是自小至今看惯了大风大浪,玄烨对这些事虽然忧心如焚却都是一点点的从长计议。自打三藩之乱胜利后,总觉得他的沉稳更胜往昔,大事整齐的码在心头,一件不落的一一走过。
十月份的时候,敏妍生了。
敏妍身体底子好,生产也没费多大劲。果然是个大胖小子,一生下来就没个安静的时候,对啥事都咿咿呀呀的好奇,不给他弄清楚绝不善罢甘休,可见真是个“拼命十三郎”的主。
孩子还未序齿没有名字,却因我和敏妍的笑闹得了个“十三郎”的小名儿。
玄烨偶然听到,当面只是差点儿喷了口中的茶,并没说什么,所以我没听到他背后对曹寅的嘀咕:“温顺、温暖、温柔、九斤、十三郎,还加上个可爱…看着挺聪明的一个人,怎么起名都这笑话的。”
我和慧姨娘去看敏妍的时候,恰好遇到德玉带着宫女从敏妍那儿离开。看着她臃肿的背影,我和慧姨娘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进去看敏妍,也只当没这回事。
德玉的小六儿,聪明乖巧的胤祚去年没了,对她来讲打击不小。第一个儿子好好的,却在我身边。第二个儿子以为是自己的了,却突然没了。好在这次又有了身子,但此次怀孕却非常低调,每日里照常给皇祖母、慧姨娘请安,在我面前也从不多话。
皇宫里,这样的痛只有自己最清楚,就像温僖贵为贵妃,没了那个去年生的小女儿,还不是得强颜欢笑走在后宫里。
经历过,所以无比明白这样的痛,对一个母亲来讲到底意味着什么。
敏妍的宫女在收拾着东西,大约就是德玉带来的吧。敏妍抱着十三郎,随意的使唤道:“收去库房就好了。”
“敏妍,你的十三郎呢,快给我看看。”
慧姨娘乍然一愣,一时没忍住,笑得前仰后合:“你这孩子,看你给胤礽胤禛起的名儿多好,咋起个小名儿就这么笑话的。”
哪儿不好么?
我对着敏妍怀里孩子逗了下,和敏妍对视一眼,很好啊,至少我俩都没觉得有啥不对。
“难不成以后把禛儿叫小四,后面的一个个小五、小六的排?”慧姨娘缓了缓,仍然止不住的笑意。
宫女送茶水上来,我刚抿下一口,脑子一转,噗的一口茶水在快下肚的时候喷了出来。这口茶可把我呛得差点儿没气,一边咳还一边狂笑,就差没躺地上去了。
如此说来,胤礽叫“小二”,胤祉叫“小三”,哇哈哈,这一古一今的歧义可厉害了去了。
敏妍和慧姨娘慌不迭的给我拍背顺气,我倒是想停下来顺气来着,可是笑的实在忍不住啊。
禛儿下学了,悫惠知道我的意思,领着禛儿来到敏妍宫里看弟弟。一进门就听见我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吓了一跳连给慧姨娘请安都忘记了:“皇额娘你怎么了?”
敏妍抬头分心一看:“啊,小四来了。”
四人一愣,禛儿不明所以,慧姨娘和敏妍顿时抱着肚子笑开了去。
拼命十三郎呀呀呀的挥着小手一起笑,也不知道在笑着啥。
后来给小十三起名的时候,玄烨脸上还一度冒出过令人不明所以的笑意,我当时没联想到这个,不过玄烨起了一个字,叫“祥”。
不错的名字,只要别是“吉祥三宝”那个意思就好。不过后来偶然间发现,“祥”除了固有的“礻”,这个“羊”算不算藏了“十三”在里面?
当然,我没好意思去找玄烨问这么无聊的问题。何况胤祥这个名字很好。
离宫的习惯,这一年被迫中断了,因为皇祖母的身子,让我和玄烨、慧姨娘都悬起了一颗心。
皇祖母已经没有力气离开屋子了,天气愈凉浑身就愈不好动弹,一天有大半时候都在床上度过。她的眼睛看不清经书的字了,捏着佛珠的手都给人用不上劲的感觉,可是,她仍然坚持每日诵经念佛。
我握住她手里的佛珠,等着她反应过来:“皇祖母,我来念吧。”
皇祖母没有放手,也没有拒绝。
“皇祖母。”我轻声再次唤道。
皇祖母悠悠吐出一口气:“至少让皇祖母,把这遍念完。”
我收回手。
一炷香的时间后,光滑的檀木佛珠递到了我手边:“你知道吧?”
我点点头:“孙儿明白。”
不是臣妾,只是孙儿,为皇祖母尽孝。
她一生奉献给了大清江山,只有这个,是她唯一要坚持做下去的,身为一个母亲唯一能亲近孩子的事。
我坐在床边,闭目诵经。皇祖母靠在床上,闭目休息。
慈宁宫的安静,在心里沉淀。说不上来心头的滋味,是沉重或无奈。
那个午后与皇祖母的谈话,压在心头一点一点泛上来——
皇祖母,为大清做了一辈子的人,却从来没为自己做过一次女人。进宫,是棋子。当太后,是自保。当太皇太后,不是哀家自嘲啊,真是最无奈的选择了。
哀家没允许皇帝立你为后,逼你搬去承乾宫,不是因为哀家不喜欢你,不允许皇帝在乎你。实际上,是哀家太喜欢你了。
第一天进宫,哀家就看出来了,你不是最适合后宫的孩子,却是最适合帝王的女人。身份够,只会站在玄烨这边帮着他。心性好,这点,这宫里至今没有能追上你的孩子。而容貌,也不需要哀家多说了,再来二十年,仍足以叫新人惭愧。
你虽然从来不争不抢,却自然有种大气的风度吸引着人看到你。福全、常宁、曹寅,还有你们家那个叫佟世南的孩子,还有你宫里宫外那些小家伙,虽然嘴上不说,一个个对你都是死心塌地的爱护。
哀家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过谁叫哀家也喜欢你。
玉林琇当年那句“三龙相与,贵不可言”,到今天哀家是不得不信了。一龙福临,二龙玄烨,对你都是特别的。而至于那第三龙,太子是国之根本,你早晚也算他一个皇额娘,哀家希望,最好只是这样单纯。只是可惜了你的孩子。
对聪明的孩子,哀家从来没什么需要隐藏的。可是,就是这一切都显得太完美,哀家却不得不担心。皇帝你对太过的在乎,已经超出了一个帝王对皇后的感情。天聪帝对宸妃、福临对鄂妃,当一个帝王太过在乎一个女人,纵然明白江山的重要性,他也会在哪天磨掉一个帝王的霸气与棱角,忘了他们不仅仅是男人,还是这江山的主人!
哀家不恨宸妃姐姐,不恨鄂妃,那只不过恰好不是我而已。帝王需要女人,需要感情,但决不能沉迷。你是必然要存在宫中的天子之心,可以慰藉皇帝疲惫的心,也可以提醒他身后的江山责任。而哀家,就是让这一切更加理所当然。
今天你是皇贵妃,而后必然会成为玄烨最后的皇后。
哀家希望你明白,做帝王的女人,比你所能理解的,更难。当你母仪天下,你就再也找不回自己最初的样子了。
如果能再次重来,你还会选择这条路吗…
第一百二十一章 哀伤冬季
康熙二十六年十一月,皇祖母的健康几度好坏之后,走到了最坏的阶段。
所有的御医围在慈宁宫的外殿热火朝天的商讨着治疗的法子,而玄烨,直接就睡在了慈宁宫,整日整夜的守着皇祖母,亲自端汤喂药不假他人之手。
福全放下了手头的事,一有空就守在慈宁宫,与常宁不时轮替着夜间来看护皇祖母,这是唯一能劝玄烨回寝宫安心休息的法子。
福全怎说也有个额娘在,而玄烨和常宁,就等于是皇祖母一手抚养长大的。尤其玄烨,年纪小小登上帝位,到如今这般光景,与皇祖母的教育密不可分。祖孙俩的关系,从来不需要外人多言。
可是眼看着汤药下去不见起效,就快靠着千年人参灵芝这些昂贵药材续口真气了,玄烨的焦虑也达到了顶点。
他已经三日未好好休息了,可是皇祖母的病悬在那里,谁也不敢打包票说皇上您去睡吧,奴才保证您一觉醒来老祖宗就好了。那这奴才也就可以等着玄烨一觉醒来去地府继续做奴才了。
孙之鼎已经升到太医院的副医正,在太医院算是很能说的上话的一位了。但连日来,他的话也在渐渐变少中。
苏茉儿端着药碗进来,放在床沿。
我端起碗正要给皇祖母喂药,玄烨进来了:“我来。”
我把药碗递给玄烨,站到一边看着玄烨喂药。皇祖母眼睛疲惫的睁开,看见是玄烨,张口喝下药歇了歇喘了口气:“皇帝啊,说你怎么就不听了。有苏茉儿和天心在,你休息去就好了。”
玄烨舀了一勺药,吹凉了递到皇祖母嘴边,看着皇祖母喝下去才接口道:“皇祖母,没事,朕方才休息过了。”
苏茉儿对我看了一眼,我俩都没有办法。
知棋轻手轻脚的走进来:“主子。”
我走到外头,看见福全和长宁在外殿:“你们来了。”
福全脸上也是掩不去的担心,双重的担心:“皇祖母如何了?”
“皇上正在里面给老祖宗喂药呢。”
福全明了,脸色安黯然:“皇上还是不肯休息?”
我点点头。
常宁开口道:“这样也不是个办法,皇兄就是铁打的身子也抗不住啊。二皇兄,我们今儿个说什么也得替了皇上让他休息一晚。朝政吃紧,可还得他扛啊。”
福全看向我:“天心可有什么主意?”
我想了想。上次在给他熬的参汤里让慧姨娘偷放了安眠药材,结果熬药送药的小太监被打了个皮开肉绽,现在谁还敢乱来啊。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他又根本不听。
“咱只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了。”
玄烨服侍皇祖母喝完药,走出房来与孙之鼎等太医又商量了一番,还是没有什么好法子。皱着眉头打算走回隔壁的房间看今日的奏折,显然又忘记用晚膳了。走出殿外数步,才发现不对,被吓了一跳:“你们这是做什么?”
门外从大到小齐整整的站了一排皇子皇女,太子胤礽打头,神色肃穆的低头站着,直到玄烨点名:“胤礽,你来说,怎么回事?”
胤礽上前一步:“回禀皇阿玛,儿臣等忧心太祖母病情,又不便打扰太祖母安歇,故在此守候。”
“有朕在,都回去休息。”
“儿臣听闻皇阿玛几日未曾安歇,亲自侍奉太祖母汤药,儿臣等惭愧万分,谨以此向皇阿玛学习,聊表孝心。”
“胡闹。”
胤礽带头噗通一声跪了下去,胤禔等人随后跟着跪了。
福全和常宁走出来:“皇上,阿哥们也是一番好意。你接连数日操心皇祖母病情,用膳都常常忘记,阿哥们都看到了。你今日不休息不用膳,大家也都陪着皇上尽孝。”
玄烨看了看坚定的福全和常宁,摆了摆手:“起来吧都,随朕用膳去。”
阿哥们乖乖跟在后面。
玄烨拢了拢身上的衣衫:“天越来越凉,皇祖母这病再拖下去可如何是好。”
跟在后头,谁也不好说什么话。
太监宫女悄无声息的排排走进来,布菜摆碗筷一点声音都没有,热气腾腾的饭菜一一揭开盖,香气扑鼻却没人敢动。
玄烨叹了一口气,显然又想到皇祖母现在病情严重,饭菜都进的很少,这些美味她根本已经无法下咽了。
我悄悄退出,示意李德全把知棋送来的白水豆腐汤端进去。
没一会儿,出来一个小太监:“主子,皇上进食了,还是主子有办法。李总管正里面陪着呢,说是皇上在给阿哥们训话,一时半会儿不会结束,请主子先休息。”
白水豆腐汤,我摇摇头。他若是知道这碗汤如何做成的,今儿个是肯定吃不下的了。但他为了江山,一贯如此辛苦,不过这样稍微费事一点的幸福又何必揭穿呢。
我估计他今晚还是不会同意回乾清宫休息的,让宫女们收拾了慈宁宫外最近的宫殿——他偶尔看书学习的养心殿,既方便有事通知,又能不受打扰的休息。
过了一个多时辰,我搭着被子迷迷糊糊都快睡着了,才听到有人回来了。
我揉着惺忪的睡眼,要坐起来。
玄烨伸手压住我,给我解去外袍的盘扣:“不用起来,皇祖母睡着了,福全陪着呢。你也累了多天了,在这陪我睡会儿。”
我努力睁开眼睛,看见他的眼眶似乎有点红。随即当做没看见的,让他脱去我外袍,一起在床上躺下。
他没有作声,只是在被子下面抓紧我的手。我翻了个身,抱住他的手臂,听着耳边的心跳和呼吸声,意识再次朦胧。
时间一天天过去,皇祖母的病情始终没有大起色。
我私下里问孙之鼎,还有多少把握。
孙之鼎迟疑许久,不是因为不知道,而是不敢说。我也隐约猜到了必然的结局。只是这结局,纵使我们都心中有数,却都希望这天永远不会到来。
第一百二十二章 必然的结局
新年一步步走来,我和慧姨娘陪在皇祖母身边,衷心希望皇祖母还能健康的挺过这关。
皇祖母从短短的睡梦中醒来,迷蒙了一会儿眼睛才清醒:“是不是要过年了?哀家好像听见爆竹声了。”
慧姨娘小心的扶起皇祖母,苏茉儿快手快脚的给垫了一个垫子让皇祖母好舒服的半躺着:“老祖宗,还有八九天就过年了,这会子爆竹还没响呢,再过些天可就听到了。”
老祖宗眼神看向虚空:“小时候啊,最喜欢过年,有大红色的新衣服穿,有红包拿。还有来来去去的亲戚,那么欢乐的气氛,都是平时见不到的。后来入了宫,每到过年,皇后哲哲姑姑带领着我们一起打扫宫殿、准备新年,多快乐啊。福临,总是那么小大人的样子,坚持自己的屋子自己可以整理…”
慧姨娘不忍老祖宗的迷离,轻声安慰道:“老祖宗,咱们今年过年,把草原的亲人都叫过来一起热闹热闹。”
老祖宗缓缓摇头:“草原的亲人啊,当年的长辈、朋友,早就不在了。小辈儿的,纵然来了哀家也认不出来。”
苏茉儿端着药碗过来:“老祖宗,该喝药了。”
“这药啊,喝了也没用。”老祖宗无所谓的说道。
慧姨娘却是大惊:“老祖宗如何这么说,不喝药又怎么会好呢。”端着药小心翼翼的凑到皇祖母面前。
皇祖母虽然这么说,却出乎意料的伸手接过了碗:“哀家自己来,也不晓得放了几斤黄连,还是爽快点喝比较好。”
看着皇祖母稳稳的端住了药碗,慧姨娘才放了些心,候着皇祖母喝完,换上一碗燕窝粥:“老祖宗吃点东西吧。”
皇祖母推开粥碗:“一碗药下去,肚子都饱了,等下喝。”
皇祖母今儿精神比往日好些,慧姨娘和苏茉儿都大喜,想着药石终于开始见效了,但其实内心都忐忑着,又怕只是回光返照。
玄烨、福全和常宁接到皇祖母清醒的消息,迅速的赶了过来。一家人围在一起,和乐融融的说起了往事。
常宁不小心说起当年的糗事,把大家逗得大笑。
那些年轻而意气奋发的年岁,在他们脸上渐渐留下痕迹。玄烨沉稳如山已经是江山最可靠的帝王了,福全平静如海已经是最好的贤王,最年轻的常宁都褪去了昔日的顽皮不羁,开始在眉眼间展现一个男人的韵味。
但是他们的笑容,仍然是当年那个会讨好祖母,希望能更久承欢膝下的幸福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