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进了院子。
谁知还未到仰桐庐门口,子巽却已摔门出来了。庄嬷嬷便笑道:“二爷。”子巽原没看见她
,倒一楞,接着松了双眉,淡淡道:“你怎么来了?”庄嬷嬷是看着子巽长大的,看得出他十分生气
,只是隐忍不发罢了,她就道:“刚才宫里来了人,文奶奶让我来支会你一声,寻着寻着就到这里
了。”子巽噢了一声,只说:“知道了,我去看看。”接着就踩着满地的落叶踱步走了。
庄嬷嬷是何等精明之人,她心下好奇,就蹑手蹑脚地走进了仰桐庐。自姜嬷嬷被撵后,络之
把剩下一些婆子丫头都打发了,只留了个寡妇和一个小丫头做粗活,于是庄嬷嬷一路走进去并
未有人通报。她刚走进屋子,就听见旁边厢房里说话的声音。她仔细一听,却是琉璃在说话。
只听琉璃道:“你这是在闹什么呀?又是和谁在生气?他来一次你刻薄一次,完了又和自己过不去
,这是在堵什么气?怎么年纪越大行事倒越像小孩了。”她说完了却没人答话。隔了一会,琉璃
又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夏天里你和三爷说的那些话我都听见了,你知道你在做
什么吗?我看这次二爷没做错,他这么待你已经是发善心了。”庄嬷嬷听到这里,心中疑云渐起
。却听络之叫道:“是他把子离赶走的,刚才你也听见了,他都承认了。”琉璃却道:“走了才好,
让你绝了念头。”接着就有抽泣声。只听琉璃又急又怒地劝道:“我的小姐,你醒醒吧!你和三爷
不会有结果的,你想要什么呢?”络之一边哭一边道:“我想要子离回来,我想天天见到他。”

庄嬷嬷心中惊疑不已,没想到自己身边竟会有这等丑事,正不知是悲是叹,恍恍忽忽就地走
出了院门。她第一个念头便是想去告诉韩母,但一来尚未有这个胆子,二来也不知子离与络之
到了何种地步,更怕的是家丑外扬。正左右为难间,忽地一小丫头在身后叫道:“您老怎么跑到
这里来了,前面老太太正找你呢。”她才勉强道:“我随处逛逛,就回去了。”
这边子巽刚到书房,就有人来禀:“付先生请二爷过府一趟。”子巽一听,就问:“可有书信给
我?”那人回没有。子巽就道:“备轿。”
付纳只在兰铃居住了七天,接着就搬到临安街北面僻静的胡同里。子巽走进去的时候,看
见院子的地里都种上了些瓜果蔬菜,藤条上挂着绿绿的茄子。付纳正坐在小凳子上算帐,双眉
一紧一松,十分认真的样子。子巽就说:“你缺银子吗?”付纳一抬头,连忙叫了声:“二爷。”接着
进屋抬了张竹椅出来,笑道:“屋子里暗,我还没买蜡烛,二爷就在这里坐坐吧。”子巽知他生性
节俭,克己克人,他环顾四周:“你把那个老仆也打发了?”付纳道:“就这么点地方,我自己收拾得
过来。”子巽看着他的帐本,密密麻麻地记得十分仔细,写的却只是些细枝末节的家用出度。付
纳就道:“二爷,生活所迫,长年累月地已经习惯了。”子巽看他一眼,说道:“你是个有本事的人
,只是用错了地方。”付纳微微笑道:“一会二爷就不会这么说了。”
蔡宝良走进来的时候十分没精神,耷拉着两肩,微弓着脊背,眼睛周围一圈青黑。他看见子
巽就跪下磕头,又看了一眼付纳,轻唤:“付先生。”子巽拿起茶杯慢慢啜茶,付纳却站在一边笑
道:“蔡师傅,这些天没睡好吗?怎么颓靡到如此?”蔡宝良只低着头道:“在下很好。”付纳故意走
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笑道:“白头发都添了许多,蔡师傅一手好橱艺,怎么不弄点东西自己补补
?”蔡宝良又怕又厌地看他一眼,他两颊原本就胖,如今却松松垮垮地垂下来,再加上胆战心惊,
那副模样倒着实可怜。
子巽放下茶杯,对付纳道:“你去把蔡师傅扶起来。”付纳好象不愿意,子巽冷冷道:“去,再
去搬张椅子给老师傅坐。”付纳哼了一声,终究还是去了。结果他搬了张椅子来自己坐,却把最
矮的一张小破凳扔给蔡宝良。蔡宝良坐稳了,才开口:“韩二爷,在下当年只是个安分的厨子。
宫里的确有很多见不的光的事情,可我不愿知道,也不去打听。可这些日子付大爷威逼着小的
――小的实在,不知如何说起。”子巽道:“付纳你不用理会;我只想要听实话,我问什么,你回答就
好了。”蔡宝良微微点了点头。
子巽道:“就先先说说那位母仪天下的白皇后吧。”蔡宝良道:“当年我伺候白皇后饮食,十
年来看似风光无限,其实也有许多苦处。皇后十分挑食,心思也捉摸不定,这一刻想起这样点心
,等把点心做好了,她却要翻花样了。姑而那些年我们这班御厨都十分警醒,这许多本事也是那
时磨练出来的。”子巽问:“那时宫里谁比较好伺候?谁比较得人缘?”蔡宝良笑道:“其实主子们
个个都难伺候,要说人缘,还数如今的德太妃。”子巽抬眼问道:“那位玉妃娘娘呢?”蔡宝良马上
垂下眼道:“玉娘娘也是个好人。”子巽冷冷道:“蔡师傅,你大约是年纪大了,说这么几个字都费
力。我看还是让付先生问你比较好。”他说着便站起来,蔡宝良连忙跪倒在地,扯住子巽的衣袍
哭道:“韩爷,你就看在我一把年纪的份上别再折腾我了。”子巽依旧冷冷瞧着他。蔡宝良抹了
一把眼泪道:“韩爷你坐下吧,这些陈年旧事,不是一时三刻讲得完的。”子巽微微一笑,对付纳
道:“给蔡师傅沏杯茶来。”
蔡宝良道:“其实当年在宫里当过差的人都知道,玉主子是最好伺候的,不拿架子,脾性也好
。正因为如此,先帝爷才看重,不然怎么会如此疼爱八皇子,末了还把位子传给他。”付纳冷道
:“如果当今皇上没有天分,先皇也不会独独垂青于他。”蔡宝良微笑道:“天分是一层,二来只怕
是为了玉娘娘。”子巽问道:“当年玉妃是怎么死的?”蔡宝良顿了顿,接着道:“太医院的方子上
写的是:产后体虚,抑郁不治。”子巽又问:“先帝和白皇后的感情怎么样?”蔡宝良喝了口茶道:
“有些话说出来是要掉脑袋的,更何况逝者已去,搬出些是是非非也是罪过;我只知道一件事,我
送御膳给皇后的时候从没见过先皇,十年啊,二爷自己想想吧。”
付纳道:“看来这位皇后是积怨已久。”蔡宝良笑道:“那也不尽然,当年皇后的风采是无人
能及的,在场面上先帝爷都给足面子。只是这外头的尊贵虽好,私下的苦处还是要自己咽。其
实宫里的人都这样,谁没有一段辛酸呢。单说这玉娘娘,就是因为先帝多上了点心,背地里不知
受了多少委屈呢!”子巽也微笑道:“是该说说这位玉娘娘了,蔡宝良,你知道该说什么吗?”蔡宝
良早知道今日这事必会拿出来问,索性就直说:“二爷,我今儿也算是挖心掏肺了,只这位娘娘的
死真是件奇案。生当今万岁爷的那年,玉主子是很高兴的,先帝也极高兴,几百桌酒席摆了三天
。可就是一二个月后,太医院就说娘娘身体贵恙,也查不出什么病症,就是恹食,御膳房做什么
她都提不起兴儿。从那时起就一天一天瘦下来,孩子还没满周岁,就生生地香消玉陨了。”子巽
道:“还有呢?”蔡宝良只觉背心出汗,只咬着牙道:“真的就只这些了。”子巽淡淡地哼了一声。
付纳冷笑道:“蔡宝良,我也和你实说,如今既然把这事放上台面,就没有遮掩的后路。你想这消
息一漏,先别说别人,当今皇上就不会善罢甘休。我知道你这一把年纪是活够了,可你那一家子
老老小小的性命你可想仔细了。”蔡宝良嗵地一声跪倒在地,连哭带嚷地对子巽道:“二爷,你要
救我,当年这事我真没去搅和。真正有关联的人不死也不见了,若我牵连在里面,她会放我活到
今日。”子巽微一蹙眉:“谁?”蔡宝良颤声道:“小的只是猜――是白皇后。”子巽一笑:“蔡师傅,只
要你不再给我做态,我可保你一家大小周全。”
蔡宝良知道子巽有这本事,就连忙道:“小的是单管皇后饮食的,与其它各宫当差的也不时
来往。自玉主子得宠后,宫里常有人闲言碎语。玉主子出身不高,她爹只是七品县官,在朝无权
无势;这倒罢了,坏事是她母亲――听说是个歌妓,这事搁在宫里不就是人人拿来嚼舌根的话吗。
于是宫里那几位金贵的娘娘常有给她脸色的。玉娘娘有喜后,先帝就绛旨封了妃,从那时起,玉
主子那一宫里的厨子就都换人了。”付纳冷笑道:“那位皇后从那时起就下手了。”蔡宝良接着
道:“若说是皇后所为,从外头看起来也太牵强。只是有一次我当差晚了,亲眼看见玉主子那里
的主厨从边门悄声进来,我才猜疑起皇后。”付纳皱眉道:“只不知她下的是什么药,药性如此慢
,竟然不留痕迹。”蔡宝良微笑道:“真要害一个人也无需用药,长年累月地食用一些东西,一旦
发作起来也足够要命了。”
子巽继续道:“先帝如何反映?”蔡宝良道:“先帝很伤心,在玉娘娘棺柩前待了好久。”付纳
摇头道:“看来那位也不过如此。”子巽看他一眼,冷道:“是如此精明。当年的情形你知道吗?那
位白皇后是万万动不得的。”付纳这才笑道:“原来还是为江山。”
子巽又啜了一口茶,慢慢对着蔡宝良道:“蔡师傅,这白皇后一介女流,是如何会使出这等手
段的。你看看,是否有人从旁指点。”蔡宝良道:“这宫里的阴险诡计远不少于此,当年的皇后是
何等骄傲,是断断容不下沙子的。”子巽摇头道:“我看还是不可能。”蔡宝良有些糊涂。付纳这
才道:“有个杨贵妃就有杨国忠,你说这位皇后怎会少个出谋划策的人呢?”蔡宝良这才明白过来
,颤声道:“这不可能的,小的从未听说过。”子巽笑道:“我看着就很有可能,若从你嘴巴里说出
去就是事实了。”蔡宝良终于明白韩子巽的意思,吓得扑通一声倒地,口里道:“这件事小的万万
不敢做,无论是真是假,这担的干系可太大了;爷您刚才不是还要保我,这如今可不是要我万劫
不复吗?”
子巽一把扶起蔡宝良:“您老是过虑了,我哪会要你去冲锋陷阵;只有一点你要记住,有些事
情你若辨不清真假,便想想咱们今日是如何说的。”的 第18章
络之这些天开始闹失眠,往往躺在床上几个时辰睡不着。这天晚上子巽又来她这里坐着,
也不和她说话,只自己拿了公文本在细看。她正对着镜子梳头发,偏偏一小辍怎么也梳不通,她
就回头对他冷冷道:“你不用跟防贼似的防我吧,子离又不在。”子巽从公文中抬眼:“你这两天
火气比较大吗,我还是看着你的好。”络之摔了梳子,背对着他道:“我要睡觉了。”子巽看了看
时辰,笑道:“怎么早睡有什么用,反正你都睡不着。”络之气道:“我就是想睡――你快走吧。”子
巽数了数折子,对她道:“我看完再走。”
第二天一大早,络之被窗外的鸟叫声吵醒了。她拉起帷幔正想叫琉璃,却一眼看见子巽合
衣睡在榻椅上,桌脚边上散着两本公文,桌上的一支蜡烛烧到了尽头。她便披衣下床,拿着脸盆
出去打水。等她回来,看见子巽还睡着,她就顺手把地上的公文捡起来,正犹疑着要不要把他叫
醒,子巽却已经睁开眼了。
二人对望,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络之心里有点不自然,就把公文递过去道:“你的东西掉
了。”子巽接过,对她微微笑道:“昨天晚上睡得好吗?”她昨晚赌气躺在床上,一开始翻来覆去睡
不着,后来一直盯着帷幔上的一团昏黄烛光,盯着盯着只觉烛光越来越暗,人也就昏昏沉沉地睡
去。子巽掀开盖在身上的外衣,一边穿鞋一边说道:“昨晚我本来是要走的,谁知道看书看得睡
着了。”又看着络之道:“也给我打盆水洗脸吧。”络之便拿了盆去了,一时回来,看见他正低着
头在束腰带,他大约被人伺候惯了,自己穿起衣服来就手势笨拙。子巽自己穿了一会,就望着她
道:“过来帮帮我?”络之只好走过去,她何曾做过这个,一根紫金长穗宫绦给她绑得不成样子。
子巽笑了起来:“做你的夫君可真不幸。”他又解了腰带放回她手里,接着拉起她的双手环在自
己腰上,一边对她道:“那些婆子平常都是这么做的。”
络之心里没由来的一阵心慌。子巽这些日子天天来找她,平常无事他都会坐到很晚,她早
存了一段狐疑在心里。起初她以为是为了子离,可他在这里时从不主动提他。他间或看书下棋
,间或同她聊几句。有时也会望着她,眼神波澜无惊,着实看不出在想什么。此刻络之给他握着
两手,只听他道:“对了,再环到前面来打个结就好了。”她觉得这样太过暧昧,就挣脱开了,轻轻
道:“我不太会做,你还是叫婆子进来伺候吧。”
谁知子巽却右手一带把她揽进怀里,轻轻一笑:“你总得学学。”
络之给他吓坏了,赶紧挣扎着推开他。
她一把青丝垂在他右手上,她一动他就觉得一阵酥痒。他看她一脸惊慌失措,一双眼睛却瞪得
雪亮,禁不住就朝她脸上吻去。络之叫道:“你做什么?”子巽却越搂越紧,另一只手抚上她的淡
眉,他低着嗓子道:“你不是疑惑我干吗天天来烦你吗,我这就告诉你。”他说着就吻住了她的眼
睛,络之呆了一下,接着就推他道:“你做什么!你放开我。”子巽却嘿嘿地笑起来,边笑边朝她的
细颈间吻去。络之给他掐着腰不能动,只觉一阵滚烫在颈间徘徊,她急得哭道:“韩子巽,你放开
我。”子巽听见她哭声,便把头埋在她颈间不动了。她听见他微微喘气,好象还喃喃地说了句:
“怎么办呢?”
忽然间一阵敲门声,却是琉璃的声音。络之听到她叫:“姑娘,你起床了吗?要不要我进来?
”子巽依旧搂着她,她颤声道:“求求你放手吧。”子巽看了她一会,这才把手松开。琉璃刚好推
门进来,看见子巽在里面,惊道:“二爷你怎么在这?”子巽神色如常,淡淡说了句:“我昨晚睡在这
。”琉璃便把眼睛转向络之,络之早躲到一旁去了。琉璃只好道:“二爷梳洗过了吗?早饭已经备
下了,二爷在这里用吗?”子巽道:“你再去打盆水来,早饭我们去前面吃。”琉璃听他说“我们”,
必是指他和络之了,她满心疑惑,便站着不动。子巽催她道:“还不快去!”琉璃只好出去了。子
巽回身又看着络之:“今后你都去前面吃饭吧。”络之马上叫道:“你到底要做什么?是为了子离
?还是为了我爹?你――”她说到这里又哭了出来。子巽也不说话,等着琉璃进来给她梳洗好了,就
带着她出门。刚走到门口,他突然转身对琉璃道:“以后要喊少夫人,不要老是姑娘姑娘的乱叫
。”琉璃只低着头答是。子巽这才带着络之走了。
堂上诸人看着他们一同进来,都有点错愕。等到坐定了,韩母才问:“子巽――”他就接道:“今
天没什么要紧事要去宫里,所以起迟了。”络之只觉得所有人的眼神都在看她,饭桌上的碗筷碰
撞声特别清晰。她一抬眼,看见文抒有意无意地望着她,一对美目里含着好奇。她只觉坐不住
,却看见子巽在一旁悠闲地喝粥,她不由地放下筷子,刚想起身,便听见子巽道:“庄嬷嬷,你站在
旁边老半天了,有什么要紧事吗?”庄嬷嬷连忙回道:“有一些银两的支用要回文姨太;还有昨天
来了一位梅先生,说是二少奶奶的母舅,想接少奶奶过府住几日,另外还带了一封信。”她说着
便把信递给络之。络之便拆开信看,子巽在旁边道:“上个月你舅舅来京你不是回去过了吗,这
么又要来接?”络之看着信道:“过几天他作生日,想接我过去聚聚。”子巽便不说话。文抒笑道
:“他们甥舅经年不见,表姐妹之间必有许多话要说,原是该回去热闹一下的。”这时芳儿叫道:
“怎么我没姐姐妹妹玩呢?”姚氏笑道:“你不有弟弟吗?”芳儿撅嘴道:“不一样吗,我喜欢妹妹。
”韩母对文抒笑道:“你可听见了。”文抒不禁红了脸,子巽也微微一笑,便对络之道:“那你过去
住三天吧,三天后我再叫人去接。”
谁知三日后来人却回道:“少夫人说今日不回来,还想再多住几日。”子巽听了,就道:“那你
回来干什么?真是越来越会当差了。”这原是件平常事,小厮不知他为何生气,只当是他公事不
顺心,拿此事来出气,就连忙回道:“那小的明天再去接。”子巽摆摆手让他出去,自己顺手拿了
本书出来翻看。谁知他随手一翻,却是苏东坡的那篇江城子。他看了两眼,没由来的一阵烦闷
,却不知是为谁。他扔下书,径自走到院子里去了。
子巽走到小桥上,迎面走来小丫头吉祥。吉祥笑道:“原来二爷在家啊;文奶奶还以为你不
在,故而没来请你。”子巽便问什么事。吉祥回道:“惠王爷的王妃来了呢,正巧大奶奶的远房表
亲也来做客,来了一屋子小姐少爷,老太太欢喜极了,如今都聚在咱们奶奶那里呢。二爷你快来
瞧瞧,惠王妃直夸大奶奶的两个大侄女生得俊,说要带回王府住几日呢。”子巽听了,就笑道:“
知道了,告诉文姨太,我一会过去。”吉祥就笑嘻嘻地走了。
子巽又在桥上站了会儿,看着迢迢湖里飘着的几片黄叶。那些落叶在他脚下徘徊了一周,
就随着水流往西南边飘去了。他眼睛就随着落叶跟过去,夕阳抚在上面,隐隐约约泛着金光,他
不知不觉连脚步也跟上了。
“仰桐庐”三个字当年还是他提的。一年夏天特别热,他就在这里住了几天,临走是随笔写
了这几个字。子巽抬头凝视了会,不觉就自己笑了起来。他是自幼老成的,别的小孩在追逐打
闹的时候他已经在看资治通鉴了。他本来以为这些年来的坎坷沉浮已叫他把世事都经历透了
,哪里承望如今却生出这份痴心来。思及此处,他不觉自嘲更甚,一手推开了仰桐庐的大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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络之是没什么防人之心的,也不太喜欢理东西。正屋和厢房的门都大开着,桌上的东西还
堆成三天前她走时的模样。子巽拿起案上一叠纸一看,却是几十首七绝句写在上面,再一看,原
来是用来猜字谜的。他看有些下面写了解,有些没写,还有写了涂了的。他看了微微摇头,就拿
起笔帮她补上答案,刚写了两个,忽地想起她会俏目圆瞪地叫他别乱翻她东西,他不觉笑了笑,
就搁下笔。后面的几张也无甚新奇,都是些闺阁中用来做戏的字谜。他刚要放下,眼睛却被最
后一张定住了,那张薄薄的徽州宣纸上没有字谜,却写满了“子离”。
络之在母舅家住了一个月才回来。她原本以为韩子巽会派人来接,谁知道她回了那次以后
就一直没有音训。他既不来催,她也就不回去。倒是梅氏看不过去,说哪有出了嫁的女子一直
住在舅舅家的,终于找了天命车送了回去。她回去后韩府里也没什么人关心,子巽只淡淡地说
了声:“回来了?”;文抒对她轻轻一笑;倒是芳儿腻着她甜甜道:“二婶给我带回来什么好东西?”
;韩母与姚氏去佛堂吃斋了,她过了好些天才见到。
这日子巽坐在正堂里听着管家说着内务杂事。因韩母姚氏都不在家,几项大的银钱支出他
只好亲自管理。他很少管这些事,故而家里众人都逮了这次与他说些是是非非。文抒在一旁笑
道:“那些人倒精明,瞅着能做主的来了,就排了队来讨些便宜。”子巽听着这些琐事一下午,早
已心生厌烦,就对曾伯道:“还有谁?”曾伯回道:“就剩下大厨房里的几个厨子了――”还未说完,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