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挥了挥手,让他们平身。刚要抬脚跨入大殿,忽然侍卫统领李大人匆匆上前在我耳边低语了一句:“娘娘,皇上携丁夫人在禧阳殿呢。”嗯了一声,我回望了他一眼,李统领马上恭敬地低下了头,不敢正眼看我。“许姑姑,没有本宫的吩咐,所有人在外面候着不许进来。”我抬脚跨进了大殿,大殿内已经被装饰一新,簇新的宫灯,猩红的地毯,泛着桃木暗红色泽的桌几,闪着柔和丝绸光彩的靠垫,一切都预示着明晚在这里将举行一场盛宴。但是环顾四周,大殿内空无一人,到处不见上官裴和丁夫人的踪影。我一下子警惕起来,横梁立柱之间投射下来的黑影,将没有点灯的禧阳殿与室外的明媚秋色隔绝开来,形成阴森的另一个世界。我缩在袍袖中的手慢慢摸向密袋中暗藏的匕首,沿着墙角向内殿走去。突然间,我听到内殿传来絮絮的对话声。我微微猫着身子,贴着墙面摸索到内殿的隔帘后。透过窗格望进去,一束阳光穿过大开的窗户照耀在一张贵妃榻上,丁夫人就斜卧在贵妃榻上沐浴在温暖的秋日中。上官裴蹲在她的身前,仰头看着她,我虽不能看见他的脸,但不知为何还是可以想象出他眉眼间流露出的是幸福。“为什么我还是没摸到呀。”我惊讶上官裴的声音竟然透露出一种孩子般的撒娇。他的左手轻轻地安放在丁夫人的小腹上,下颚搁在她的膝盖上,头抬起专注地看着她。微风吹过,我只看见他颈脖间细小的毛发缓缓拂动,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亚麻色的光泽。“刚才宝宝确实踢了臣妾一下。不过现在大概他要休息了吧。”丁夫人的声音静谧地连我也生出安心的感觉来。她的右手轻轻地抚过上官裴的额头,替他撩开飘在那里的散发。
“宝宝欺负娘亲。”他竟然还是不甘心地不肯松手。“等你出来了,看爹爹怎么收拾你。”他将脸凑近丁夫人的小腹,逗笑地说着。听到此话,丁夫人轻叹了一口气,低头对着小腹像是自言自语道:“等你出来了,还不知有多少人想要收拾你呢。”她眉头微蹙的样子竟然颇有几分病西施的媚态来。“夫人!”上官裴喝止了她:“我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事发生在你和宝宝身上的。”他紧紧握住了丁夫人的手:“爱妻,你不要担心了。你养好身子,替我养个白白胖胖的娃娃。如若神灵保佑,是个小皇子,我一定会让他做太子的,将来继承大统。”他的声音坚定不移,我的泪水却夺眶而出。
“但是祖训。。。”丁夫人还是不放心。“嘘”上官裴用食指轻轻抵住了丁夫人的双唇:“我说过一定会有法子的,无论什么困难,你就安心吧。”我悄悄地退出了大殿,安静地仿佛从来不曾进入过一般。室外阳光灿烂,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可不知为何我的心里却阴霾地如同三九的严寒。“李统领,不用跟皇上说本宫来过了。”我相信他会遵照我的意思去办的。不必要的麻烦还是少惹为妙,而李统领是个聪明人。用过晚膳,我让宫女们全部退下,独自呆在昭阳殿的小书房内。耳边反反复复回放着下午听到的那段谈话,原来我们之间终究是不能够有转机了。正出神间,许姑姑在外面小声地通报了一声:“娘娘,三公子在殿外候着要求觐见。”
三哥?他不是去壅北查案子了吗?怎么回来了?“宣他进来”我心里一紧,眼皮忽然突突地跳。
三个多月不见,三哥明显消瘦不少。脸颊上青青的胡渣和突出的颧骨都昭示着这一趟旅途的劳顿。但是三哥还是遗传了司徒家一贯的好相貌,即使风尘仆仆,仍然难掩英气逼人。
“三哥哥,你的手怎么啦?”我突然惊觉他的左手绑着绷带。三哥不急于回话,只是仔仔细细地检查着书房的里里外外,各个角落,直到确信了没有人偷听,才挨在我身边坐下,压低了声音回答我:“回来的路上,我从黑子上摔了下来。”黑子是我三哥骑了五年的西域宝马,一直很听话驯服。三哥从小就是骑马的好手,不逊于二哥。怎么会从马上摔下来呢? 三哥也看出了我的疑虑:“有人在黑子的马腿上扎了暗器。这不是意外,是有人要谋害我。”三哥警觉地看了看四周才继续道:“我回来的时间路程极其保密,除了奏明皇上和父亲,其他人应该都不知道。”我的手不由自主地攥紧了面前的茶杯,滚烫的茶杯捏在手中为何还是驱不走彻骨的寒冷呢。是他!他已经动手了吗? “舅舅的案子查得如何?”我急切地问。“这次决堤的口子是在最后一个工程阶段建造的那段大坝。而舅舅手下的一个账房总管黄德权现在一下子没了踪影,所有的账簿也都不翼而飞。而他正是那个工程阶段负责进货雇人的。现在他一没影,这事看来就得要舅舅背黑锅了。”三哥语气沉重。“三哥,无论生死,一定要把这个黄德权找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知道他和那些帐本是替舅舅洗脱罪名的唯一希望。“我有可靠消息,说这个黄德权,他母亲以前是在前任兵部尚书丁绍夫家当差的。是当今皇上的原配丁夫人的乳母。所以我怀疑。。。”三哥没有再说下去。可是我明白他的意思,壅北大坝决堤很可能是上官裴蓄意设置的陷阱,为了陷害我舅舅。 大坝决堤,百姓死伤过万,为的就是铲除我们司徒家吗?这个代价未免也太大了?如果真如三哥所料,那上官裴,你太狠心了!“如果是这样的亲密关系,那黄德权被杀人灭口的机会不大,就是说他还可能活着。”我尽量想往好的地方想。“已经晚了。”三哥的声音沉重:“为了保全贺家和司徒家,舅舅今早已经”三哥哽咽,说不下去。“已经什么了?”我急问,眼泪却已经滚落,其实我已经知道答案。“父亲昨晚给舅舅飞鸽传书,晓以利害。舅舅今早已经悬梁自尽,并上书皇上愿意散尽家财充足国库,安抚壅北城的死伤百姓。我想皇上应该暂时不会对贺家其他人再作追究吧。”
我的舅舅,悬梁自尽!我母亲唯一的弟弟,那个长着滑稽的长胡子,老是被我揪得喊救命的舅舅。那个偷偷带我出去看花灯,将我放在肩膀上又笑又闹的舅舅,悬梁自尽了!“父亲也没有别的法子。唯有这样,才可以保全大家。”我实在无法想象舅舅在看父亲的传书时究竟是怎样的心情,他面对悬在梁上的那条白绫时又是如何的心情?舅舅的长孙前天才刚刚满月呀。
“还有一件事”三哥显然对我的悲痛也感同身受,我们兄弟姐妹五人与舅舅的关系一向良好。“皇上借着明晚的中秋盛宴要招二哥回京。为了这事,已经足足发了七道圣旨让二哥从漠城进京赴宴。要不是二哥推说打猎时摔伤了腿。。。”“二哥绝对不能回来!”我脱口而出。只有二哥在漠城,我们一家人才能在上京平安生活。
“二哥怎么会不明白这厉害关系。”三哥皱眉让我将声音放低:“但是这种借口也不能多用。毕竟他是皇上,我们做臣子的,焉能不遵从他的命令。”三哥突然凑近了我,近的我甚至可以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马草味:“所以你必须尽快生出一个皇子来,因为爹爹已经决定了”他的声音低得不能再低,我竖起了耳朵,也只听到了一个大概。
三哥不再说话,只是抬手用食指沾了沾茶水,在桌子上写下了四个字。我瞪大了眼睛怔怔地望着这四个字,再抬头看向三哥。三哥漆黑的眼眸在烛火的映照下放射出精光,用力地朝我点了点头。
这四个字是:“取而代之”!
第十二章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中秋佳节,是个举家团圆的好日子。可是今年的中秋节,没有母亲亲手酿的桂花酒,没有阿姐特意替我做的小月饼,没有哥哥们精心制作的走马灯,没有父亲给我讲的嫦娥奔月,更没有全家人一起阖家赏月的良辰美景,有的只是这高楼宫墙包围中昭阳殿内无穷无尽的冷冷清清。我安静地像个瓷娃娃,一动不动地坐在镜子前,任由着许姑姑将我的长发盘驳成繁复华贵的众星拱月式。眉如黛,眸似星,镜中的女子美丽高贵;光洁的脸庞,乌黑的长发,无不透露出青春的气息。可是在这冰冷的宫殿中,我的青春正在慢慢凋零。“小姐,你这么漂亮,哪个男人看了会不动心呀。今晚皇上瞧见了你,嘿嘿。。。”许姑姑没有接着说下去,只顾着自己在那里傻笑。他会吗?我心里不抱太大希望。可是有一个小小的声音仍然不死心地在心底轻轻地问着:他会吗?洛儿跑进了大殿:“娘娘,太后驾到,正在外殿呢!”太后?我的心里“腾”的一下升起一股怒火。这个莫夫人真是胆大包天,以为自己住进了慈阳殿,就是名正言顺的太后了?那我司徒家皇后的威严要往哪里搁?有些事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作不知道,但这件事后宫中千百双眼睛都看着呢。莫夫人,太后,哼!笑话!我“豁”地站起身来,冷冷地吩咐下去:“那就让这个太后在外殿慢慢候着吧。”我转向许姑姑:“许姑姑,将今晚本宫要穿的衣服拿出来,用玫瑰香好好地薰一下。”我打小就喜欢玫瑰香,因为这是阿姐身上的香气。“玫瑰香确实好闻,司徒家的女孩子好像都喜欢这个味道。”温润的声音由外殿传入,我只是一怔,这个声音怎会如此熟悉?我猛然转过头去,一个高挑纤瘦的身影从外殿款款走进,淡紫的裙服,玄色的披风,娟秀的容颜,雍容的气度,不是我的表姑母孝云太后,还会是谁?“表姑姑”我快步迎上去,扑入她张开的双臂。虽然平时我与表姑姑并不是十分的亲近,但是在这寂寞的后宫深处,任何一个司徒家的人都会让我倍生亲切。姑姑的身上有着好闻的玫瑰香,让我突然有了回家的感觉。我突然反应过来,赶忙屈膝行礼:“儿臣参见太后”。她是姑母,更是太后。我是司徒家的皇后,她是司徒家的太后,这一点不容动摇。“嘉儿,起来吧。这里没有外人,不用拘泥于这些。”表姑姑将我扶了起来,牵着我的手走到一边的坐榻上。两人并肩坐下,姑姑的手还是没有放开:“哀家从长阳殿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过来看你。孩子,你瘦了呀。”泪光在表姑姑眼中闪烁。“你这些日子受的委屈,哀家都听廖姑姑说了。真是难为你了。这个贱人,竟敢变着法子谋害你,当初哀家真应该。。。”表姑姑的声音恨恨的,抓住我的手突然紧了起来,我的手被捏得生疼。
“表姑姑,没事。我还可以应付。”我的声音怯怯地,在自己家人面前,委屈的情绪突然蔓延。
“表姑姑,这次回宫,您老人家要住多久呀?”我不想在这个凄切的话题上深入。
“回宫也就呆十来天吧。人老了,还是长阳殿更适合我这个老太婆生活。而且那里离先帝也近,哀家也就没什么牵挂了。”表姑姑说起先帝,眼神里流露出淡淡的恬静,连我这个局外人都被感染到,让我突然有哭的冲动。我心里暗想,他们当时一定是深爱过的吧。“冯姑姑,将哀家的行李都先搬回慈阳殿吧。哀家还要在昭阳殿再呆上一会。”表姑姑吩咐下去。“太后娘娘”站在一旁的廖姑姑欲言又止,一幅为难的样子。“慈阳殿。。。,这。。。”廖姑姑看着我寻求帮助。我会意,也难怪廖姑姑为难,这确实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表姑姑,莫夫人前几日搬进了慈阳殿。”我说话时也不愿去看表姑姑的神情,看司徒家的皇后这样被人欺负,我也生出些兔死狐悲的哀痛来。“噢,是吗?”我惊讶于表姑姑的平静,忍不住抬头迎上她的目光。表姑姑黑白分明的双眸中看不出一丝情绪的波动。“冯姑姑,将哀家的行李送去慈阳殿,跟慈阳殿的执事姑姑交待,说哀家一个时辰后就过去,让她将慈阳殿收拾好,把不干净的东西都整理出去。”“奴婢遵旨。”冯姑姑毕恭毕敬地退出。“廖姑姑,过会儿让莫夫人侍驾慈阳殿,用了这么多梳头婢女,还是老的手艺最好啊。”太后让先帝的嫔妃伺候,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我想过了这么许多年,当年被自己婢女背叛的愤恨,表姑母还是不能够舒怀吧。我想劝表姑母一句今时已经不同往日,她口中那个“贱人”的儿子如今已是当今圣上。但是望着表姑母那坚定的神情,我却什么也说不出口。表姑母已经什么也没有了,丈夫死了,儿子死了,儿媳也死了,如果这仅存的一点尊严我再不让她保留,那她还剩下些什么呢?送走了表姑母,我独自站在亭廊上远眺。秋日的寒意渐浓,我忍不住打了个寒噤。看着萧瑟的秋色,我不禁为自己与司徒家前途未卜的将来而担忧。表姑母这样羞辱莫夫人,上官裴会善罢甘休吗?
华灯初上的禧阳殿,歌舞升平,歌扇轻约飞花,蛾眉正奇绝。抬头望,圆月皎洁,低头看,水色潋滟。我跟在司仪官身后穿过通向禧阳殿的廊桥,心中对这人间仙境般的美景也不禁暗暗称赞。
“今年的月亮真是特别圆呀。”表姑姑的声音幽幽的,在这月圆人团圆的日子里,她一定是在思念另一个世界的丈夫和儿子吧。我看向表姑姑,她的侧脸在这柔和的月色中泛出珍珠一样的光彩,连我也要感叹一声她的美丽。表姑姑才不过四十来岁,保养地如此好,看上去至多不过三十出头。可这样的美貌又能如何呢?女为悦己者容,悦己者已逝,空留花容娇颜又奈何?司仪官洪亮的声音响起:“太后娘娘驾到,皇后娘娘驾到。”我搀着表姑姑跨步走进禧阳殿,群臣纷纷下跪行礼。“太后娘娘万福金安,千岁千岁千千岁。皇后娘娘万福金安,千岁千岁千千岁。”我抬眼看见了父亲,大哥和三哥,笑容顿时浮上脸庞。三哥的手臂虽然还缠着绑带,但精神看上去好了许多。“众爱卿平身吧。”表姑母一如既往地仪态万方。正说话间,司仪官的声音在身后再次响起:“皇上驾到。太妃莫夫人驾到。后宫各位娘娘驾到。”我循声望去,一身大红袍服的上官裴看上去意气风发,高高的发冠束起,与我印象中的俊美飘逸相差无几。他搀扶着一个娇小的中年妇人,我想这位就是传说中的莫夫人吧。我不禁多看了她几眼,现在生活的安逸看来并没能弥补以前的艰辛在她身上所造成的痕迹。再厚的粉妆还是掩饰不住她眼角的皱纹和混沌的眼神。不过撇去这些岁月的痕迹不说,她仍然不过是个相貌平平的女人,与我身边雍容华贵的表姑母相比,简直不可同日而语。当初她究竟使了什么手段迷惑了先帝?
“臣妾参见圣驾。”我在上官裴面前款款福身下去。“皇后平身吧。”他的声音冷冷的,听不出节日的喜庆气氛。话音未落,上官裴已经朝表姑母跪拜下去:“儿臣参见母后。”他身后所有的后宫嫔妃,包括莫夫人统统下跪行礼,恭恭敬敬地一声:“臣妾参见太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我看得出表姑母很享受这一刻的万人之上,她的脸上洋溢着骄傲和一种不真实的快乐。她情敌的儿子,即使再不愿意,但当着所有人的面,也得规规矩矩地跪下唤她一声母后。这是表姑母在这场已经不可能赢的战役中最后的一点战利品吧。“皇上,起来吧。”表姑母的声音温柔似水,连我都要感叹她的好演技,看来昭阳殿之路我还有很多要学的东西。“皇上日理万机,真是辛苦了。哀家看着也心疼呢。”表姑母一手牵着皇上,一手牵着我,一幅母慈子孝的和睦样子,向主座走去。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莫夫人,她只是低头看着地面,静静地跟在身后,头上重重的缀饰仿佛要压垮了她一般,与她瘦弱的身子相比,竟然有种可笑的感觉。这样的女人,怎么看也不像是汤药事件的主谋呀。太后坐到了珠帘后,而我与上官裴在三个月内第一次并肩而坐。我们之间虽然近在咫尺,但是除了沉默还是沉默。我正在捉摸着如何开口打破这个僵局,上官裴倒先发了话:“皇后,这些日子,朕没有来昭阳殿看你,是因为朕才登基不久,国事繁忙。。。”“臣妾明白,臣妾只望皇上保重身体。”我语调不高,脸却先红了,只得将头深深地埋下去。他以为我是害羞,自己在那里嘿嘿地笑开去。而我低着头却在强忍着泪水,舅舅尸骨未寒,我却要在这里对你强颜欢笑。他突然凑近了身子,在我颈间低声吐出一句话:“今晚朕来昭阳殿,哦。”他的气息在我脖子间乱蹿,痒痒的感觉漫溢开来。我抬头看他,满眼的笑,根本无处寻找刚才的悲伤:“臣妾恭迎圣驾”挑眉侧眼间我妩媚一笑,又补充了一句:“臣妾在玉汤池恭迎圣驾。”他先是一愣,继而哈哈大笑。
我父亲带着两位哥哥上来敬酒,还未站稳,上官裴却先端起酒杯站起身来:“老宰相啊,这一杯该我来敬你才对呀。”说完一干而尽,骇得我父亲赶忙也饮完杯中之酒。“老宰相,您既是三朝重臣,又是朕的丈人,您对上官皇朝的贡献之大,朕心里都明白。还有两位国舅,也是朝廷的栋梁之才,今后朕还要仰仗各位,共同做出一番事业来啊。”上官裴语气诚恳,要不是我明白我们现在的局面,连我都要相信他的一番诚意了。“臣等惶恐!”我父兄三人急急跪下。上官裴赶忙上前几步,将我父亲扶起:“燕王的事,朕也很不安。这事就就此为止吧,贺家上交的钱财也够安抚壅北受灾的百姓了。大坝决堤的事朕不想再牵连进更多的人。”上官裴这话一出,我反而生出不安的感觉来。但一时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低头看着面前的菜。“说些高兴的事吧。”上官裴的脸上突然漾起笑容:“二国舅镇关大将军自从原配夫人芑安郡主难产过世以后,一直没有续娶吧。”“二弟对死去的二弟妹用情至深,他要是不想续弦,我们也不愿逼他。”大哥听到上官裴挑起这个话头,眉头皱得更紧。“唉,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即使对亡妻再不能忘情,没有子嗣总不是个办法。这样吧,丁夫人的妹妹子宜今年十九,才貌俱佳。朕就做主,将她许配给镇关大将军了。挑个好日子让司徒珏回京完婚吧。”上官裴主意已定,不容他人回驳。转头看向我,微微一笑:“皇后,这样亲上加亲的喜事,你不高兴吗?”他竟然握起了我的手,一幅兴高采烈的模样。我只能点头回笑,连说高兴,可心里不安的感觉却更加强烈。
第十三章
被氤氲着腾腾热气的温泉水包围着,我慢慢闭上眼睛享受着这独处的宁静。身上的肌肤烫得发红,正如我此刻焦急的心境。上官裴的葫芦里到底卖着什么药,将他的妻妹许配给我二哥?恐怕与希望亲上加亲没有多大关系吧。娶妻成亲,又是皇上亲自指婚,二哥势必要回到上京。祖制规定,武将进京,随行士兵不得超过五百。如果上官裴要趁这个时候杯酒释兵权,绝对是大好时机。二哥现在尚无妻室,所以也没有理由拒绝他的所谓一番好意。这回来与否之间,司徒家几千条人命都命悬一线。想到这里,我不禁打了个寒颤。这桩婚事怎么看都有阴谋的痕迹,二哥一定不能回来。至于想个什么借口推辞,我和父兄还得从长计议。“上官裴!”我从牙缝中狠狠地挤出这三个字,却没有料到说话的当口一双手一下子触摸上我光滑的背脊。我刚才太投入于自己的思绪中,并没有察觉有人逼近。手的冰凉与水的温暖形成强烈的对比,我不禁一阵惊颤。刚想张嘴喊侍卫,那双手已经攀上我的前胸。我低头看去,右手的大拇指上一只明晃晃的翡翠扳指在偏殿夜明珠的照耀下散发出幽幽的墨绿光泽。我认识这只扳指。它的主人是上官裴。“皇上”我低低地唤了一声,刚想要转过身来行礼,突然惊觉自己浑身正一丝不挂,心中害羞,是转也不是,不转也不成。正在左右为难之际,他的双手已经从后面抄过来,轻柔地环住了我的肩膀。他的下颚轻轻地点在我的肩上,粗粗的胡渣刺地我的裸肤上,又痒又疼。我的背贴着他宽广的胸膛,肌肤的摩擦中我可以感觉到他也正全身赤裸着,我心里不禁一阵慌乱。要不是我的双手攀着池沿,我想我一定已经瘫软下去。“皇上。。。”我的声音低的几乎连我自己都听不见,他的吻已经轻轻地落在我的耳根处,顺着耳根一路蜿蜒直到肩膀。我的双腿终于放弃了支持,只是无力地躺在他怀中。他纤长有力的手指像弹琴一样有节奏地从我的肩膀滑到紧紧攥住池沿的指尖。“古人形容美肌如玉细脂凝肤,果然是一点都不错。”他的声音低沉,魅惑地如同黑夜中的幽灵。突然他的指尖停留在我右臂外侧的一只彩绘血色蝴蝶上,那是画蝶名家王洛娘用苏铜山的秋染朱砂替我画上去的。苏铜山的朱砂色彩鲜艳,饱满有神,含金石韵,历久不退。而出自王洛娘笔下的这只玉带凤蝶,更是栩栩如生,仿佛稍有动静,便要振翅而飞一般。他的手指反复摩擦着这只凤蝶,口中喃喃自语道:“身似何郎全傅粉,心如韩寿爱偷香。” 还未等我接口,他已经吻了上去。他的唇温润潮湿,像是在品尝一杯绝世佳酿一样的全清投入。因为离得很近,我可以闻到他身上薄薄的酒香。我知道他是醉了,但此刻的我又何尝是清醒着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