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蝴蝶。。。”他的声音沙哑,我侧身看去,他的额头上渗出一排密密的汗珠,晶晶地闪亮。“你阿姐也有一只吧。”他问。他说得不错,世人因此称我和阿姐为“绝代双姝,凤蝶齐飞”。“臣妾和阿姐身上确实都有这个蝴蝶。阿姐16岁成人仪式时,爹爹请了泗水的王洛娘来替阿姐画上的。当时臣妾才10岁,在旁边也吵着要画。爹爹拗不过臣妾,就让王师傅替臣妾也画了一只,和阿姐身上那只一模一样。只不过阿姐那只是银朱色的,而臣妾这只是朱砂色。”说起阿姐,我的睫毛低垂,神色不由地柔和起来。眼光只是怔怔地盯着自己右臂上的那只凤蝶,声音愈行愈低。
“你阿姐画这只凤蝶是为了遮挡一块伤疤吧。”他突然的这一句,我不禁猛地转头看向他。他的眼光还是停留在我的蝴蝶上,没有注意到我的惊讶。“陛下怎么会知道我阿姐右臂上有一块伤疤。”这件事除了至亲至近的人,其他人是绝对没有道理知道的,我的讶异可想而知。“她,她是为了我才留下这块伤疤的,我怎么会不知道?”他的语气有些激动,这是我第一次听见他在和我说话时没有用“朕”这个字。“6年前的今天,那也是一个花好月圆的中秋佳节。”他人虽在我身畔,但声音飘缈地仿佛群山间的回音一般。“禧阳殿还是一样的欢声笑语,宾主尽欢。但是我和我娘在景秋宫里却饿得快要晕过去了。我们平日里也只不过一天一顿餐饭,那一日御厨房为了准备禧阳殿的晚宴,根本就没空管我们的死活。那时候我娘病的很重,整个景秋宫里一个人也没有。我没有法子,只能想着到外面去找点东西来给我娘吃。”他额头上的汗珠凝成了一大滴,沿着他高挺的鼻梁滚落下来。他并没有察觉,眼神迷茫地仿佛已经回到了6年前的那个夜晚。而他也只不过是个16岁懵懂的少年。
“那个晚上我碰见了她。她穿着一身黛紫,美丽的就像一个月光仙子。我以为她会喊人来抓我,但她只是静静地站在曲廊边,眼睛像秋天的莫愁湖一样美丽地可以淹溺所有的一切。”
我的阿姐,那年刚满16岁。那应该是她第一次进宫,去参加中秋节的盛会。我想她一定是精心打扮过的,因为那一次也是她第一次去见她未来的夫婿。我那个像仙女一样美丽,像菩萨一样恬和的阿姐。仅是凭着他的描述,我的眼前就浮现出阿姐那超凡脱俗的娇美。泪水溢出我的眼眶,心中最柔软的那一块地方还是不可阻拦地痛了起来。曾经受了伤,现在收了口,结了疤,自以为已经坚硬,但一旦触及,却又是一发不可收拾的溃烂。阿姐!我心中低喊。“一转眼的功夫她就不见了。等她再出现时,她的手中却多了一个盘子,盘子上盛着月饼。她把盘子塞到了我的手上,就不声不响地跑开了。。。”我感觉到潮潮的冰凉从他的下巴蜿蜒到我的颈间。我不敢回头,我一向不敢正视一个男人的泪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他现在留下的泪水是为了当时的悲切遭遇还是为了我的阿姐,我不愿想下去。“后来,这个盘子被陈姑姑发现了,她硬说是我偷的。将娘从卧榻上拽起来,连同我一起送到了昭阳殿。那是我第一次瞧见父皇,你知道吗?我长到16岁,第一次瞧见自己的父皇。他只是坐在那里一声不吭,看着娘在地上痛哭流涕,百般讨饶,看着陈姑姑对我破口大骂,他什么也没有做。还有我的皇兄,只是用厌恶的眼光瞪着我,没有人肯相信我的话,人人都说贱人的儿子做贼一点也不奇怪。除了你阿姐,你阿姐只是低着头。我知道她不敢说是她给我的月饼,我不怪她,一点都不”他突然笑了,低沉的笑声埋在喉咙里,似笑非笑地令我生出毛骨悚然的感觉。“我气急了,对着父皇大嚷大叫起来。皇后顺手就抓起一只茶杯朝我砸过来。这时候你阿姐一下子扑上来将我推到,用身子挡在了我的面前。茶杯就砸在我刚才站着的地方,一块碎片飞散开来,划破了你阿姐的手臂。到处都是血。。。”他的声音哽咽了,他抱住我的手不断地在发抖,即使水再温暖,他的身子却还是冰凉。后面的故事,我也知道了。那个伤口很深,好了后,留下一块绯色的伤疤。母亲嫌疤难看,就让父亲将王洛娘找来在疤上绘了一只玉带凤蝶。但家人一直没有告诉我,阿姐的这块伤疤是从哪里来的,直到今天我才明白这块伤疤后的那段渊源。我语塞,不知道应该对我身后这个低声啜泣的男子说些什么。那个给他带来无尽伤痛的女人姓司徒,那个奋不顾身为他挡住茶杯的女人也姓司徒,我缓缓地转过身去,伸手轻轻地将他揽入怀中。他温顺地像个孩子,只是紧紧地拥着我。我不禁产生刹那间的迷惑,这个高大俊美的男子,这个天下至尊的男子,现在在我的怀中,两人裸呈想见,他不是皇上,我不是皇后,我不记得他姓上官,他也不在乎我姓司徒。只是我们两个人,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在这个宁静的月夜相拥在一起。他抬起头来看着我,眼中有痛楚,有茫然,有不舍,有挣扎,像个孩子般的迷失,像个士兵一样的坚定。我不等他多想,踮起脚尖迎上了他的唇。他的舌尖有着一丝回甘,他拥着我的手更加的用力,我的腿缠上了他的腰,就在这迷蒙的水烟袅袅中,我们两个合二为一。今夜,原来真的是月圆人团圆的好日子。午夜梦回之际,我从睡梦中惊醒,全身的酸痛席卷而来,仿佛经历过一场世纪大战一般。想要翻一下身子,才发现一条手臂紧紧地箍在我的腰间。是他!昨夜的颠鸾倒凤原来不是一场春梦,他真真切切地躺在身边,熟睡地像个婴孩。头埋在我的颈窝,看不见他的眉眼,只有他均匀的呼吸在我的颈窝处留下一片暖暖的潮。今夜,有人安睡,有人无眠。刚想伸手触摸他微微撅起的唇,就听见外面一阵哄乱。纷杂的脚步声,吵闹的喧嚣声,惊恐的求救声,一下子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我猛地甩开他的手,从卧榻上一跃而起。匆忙地扯起自己的纱衣,冲出殿外。后宫的西南角火光冲天,天色也被染成了血红,月亮早已躲得不知踪影。许姑姑脸色苍白地奔过来:“小姐,不好了,慈阳殿走水了。”什么?慈阳殿走水了?表姑姑!我拔腿向慈阳殿跑去,却被一只大手一把拽住。转头看去正是上官裴。“放手啊。”这种情势下,我根本顾不上君臣之礼。他的声音嘶哑却不失温柔,双瞳在茫茫夜色中闪出光芒:“外面风大,你穿得这么少,又赤着脚,会着凉的。”他也只不过传着单薄的亵衣,秋夜的风已经有了些彻骨的寒意。他从宫女手中拿过自己的大氅披在我的身上,我只是出神地看着他,一时不明所以。而他的下一个举动更是让我始料未及,他竟然全身蹲下,当着所有宫人的面将我的一双绣花鞋小心翼翼地套上我的纤足。我的双足冰冷,握在他温暖的掌心,竟然微微颤抖。整个过程不过是一转眼的动作,可看在我的眼里,却好似天长地久一般。
第十四章
我一路小跑赶到慈阳殿时,慈阳殿前已经集聚了很多人。大内侍卫在慈阳殿前五十丈开外组成了人墙,与救火不相干的人一律不得进入。众多宫廷内侍在掖庭令何大人的指挥下正用唧筒从太平缸内不断地汲水救火。十几辆牛车往返于慈阳殿和宫门外的护城河之间,不断地将迅速见底的太平缸再次灌满。气喘吁吁中,我抬头看向火光中的慈阳殿,疯狂的火舌舔窗而出,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连站在远处的我都感到呼吸困难和阵阵晕眩。庞大的慈阳殿已经完全被大火吞噬,连高耸的屋顶都被淹没在簇簇上窜的火苗中,到处浓烟弥漫,再加上周围宫女们的惊叫声哭泣声,仿佛人家炼狱一般可怕。
整片天空被火焰染成狰狞的血红色。由于火势毫无消退迹象,救火的内侍们不得不一边向里浇水一边向外围退开。这太平缸里的水与扑灭这场大火所需要的水相比,无疑是杯水车薪。看着情形,他们应该是准备放弃救火了,幸好后宫中每座宫殿都是自成一体,火势应该不会蔓延开来。
我四处张望,周围人影攒动,烟熏得我睁不开眼睛。四处不见表姑姑的身影,我此时心中已是慌乱之极。“表姑姑”我声嘶力竭地大叫起来,因为紧张,声音异常尖细,好似有人卡住我喉咙一般。正在此时不知谁在我身后冒出一句话:“起火后就一直没瞧见太后娘娘呀。”这一句话一下子吸走了我身上最后那点力气,我双腿一软,眼看人就要半跪下去。“表姑姑!”整个后宫在一瞬间安静下来,唯有我这句撕心裂肺的喊叫声在茫茫夜色里回荡。
话音还未落,一双大手从我腋下穿过,将我一把打横抱了起来。不用猜,我也知道来人是上官裴。他仍旧穿着先前的白色亵衣,一件黄色的夹袍搭在他的肩上。他威严的声音从我头顶上传来,短短一句话却让人有了安心的感觉:“朕现在送娘娘去紫阳殿休息。让何大人和李统领处理完这里的事宜后来紫阳殿回话。”他低头看了我一眼,低声问“皇后没事吧。”便抱着我匆匆向离这里最近的紫阳殿走去。旁边的侍卫忙着要过来帮忙,他只是冷冷的一句:“不用!”我还是紧紧地被他搂在怀里。
虽然抱着我,他走起来倒并不显得吃力,步履平稳,也不见气息变化。我依偎在他怀里,念及表姑姑可能已经遭到不测,心像被人硬生生地捏揉过一样,痛从每个毛孔里渗透开来。
但是我不能哭,要哭也绝对不是现在,因为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无论怎样,我要查出事件的真相,为表姑姑报仇雪恨。可是此刻心里的痛却如万箭穿心一样慢慢地吞噬我的克制力。我只能用力攥住他衣服的前襟,任由着指甲隔着柔软的丝绸深深地掐进自己的掌心。有时候肉体的痛楚或许可以缓解心灵的伤痛。刚走了几步,身后突然“轰”的一声巨响,随后人们的尖叫声浪在瞬间冲击着我的耳膜。上官裴也不禁一愣,抱着我慢慢回过身去。身后尘烟四起,一根巨梁斜拉拉地砸在慈阳殿正殿前的台阶上,将倒未倒之际还在摇晃。伴随着不绝于耳的噼啪声,曾经以精致华丽著称的慈阳殿终于支撑不住熊熊烈火的烤灼,轰然倒塌。慈阳殿,历代司徒家太后安享晚年的宫殿,象征着司徒家无上荣耀的场所,竟然在一夜之间不复存在。而我这个司徒家的皇后,眼睁睁地看着慈阳殿在我面前化为焦土,却什么也做不了。
难道,这是先兆?紫阳殿里已经生起了暖炉,可是我还是觉得冷,人簌簌发抖。我一声不响地饮着手中的压惊茶,等待着两位大人的到来和可能出现的最坏消息。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回禀说看见太后和冯姑姑,看来真的是凶多吉少了。上官裴坐在我的身旁,也不出声,只是时不时回头凝望我一下。而当我感觉到他的注视,抬头回望他时,他却如先知一样早我一步回过头去了。“丁夫人到”殿外的宫女扯开嗓子通报。说话间,丁夫人一身藕色衣裙已经缓缓走进大殿,看见我们两个便欠身行礼。上官裴快步迎上去,一把将她扶了起来。“这么晚了,你怀着身孕,就不要过来了。”上官裴的语气满是焦虑。“出了这么大的事,臣妾担心皇上呀。”丁夫人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婉,连我听了都不禁心头一荡。上官裴高大的背影挡住了我的视线,我看不见他们两人之间的亲密举止。幸好看不见,因为现在我的心情已经够糟的了。丁夫人在上官裴左手边坐定,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上官裴。趁着当口,我侧脸看向她。素面朝天的丁夫人卸下了晚宴的正装,脸色苍白,头发只是简单地挽了一个髻,岁月已经在她的脸庞留下了印记。六个月的身孕使她的小腹已经很明显地隆起,她的一只手始终挡在小腹前。
正在这时,丁夫人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向我脱口而出问道:“怎么没瞧见太后娘娘啊?”她这句话一出,我的心仿佛被人重重地击了一拳,直悠悠地沉了下去。我转过头去并不搭理她,只顾着自己继续喝茶。她也意识到自己失言,温顺地低下头去,专心绞着手中的帕子。内侍进来通报:“掖庭令何大人和侍卫统领李大人到。”两位大人显然刚从火场回来,浑身的焦味。何大人的衣袖也被烧掉半个,而李大人的脸上满是烟熏的黑色印痕。“微臣参见陛下和皇后娘娘,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参见丁夫人,丁夫人万福。”两人虽是一身的狼狈,但礼数还是十分周全。“火灭了吗?”上官裴着急地发问。“回皇上的话,火势已经控制住了。还有零星小火,侍卫们正在尽力扑灭。”李大人赶忙回话。
“有没有看见太后娘娘。”我抢着问道,茶水晃出了杯子也不自知。看见两位大人互相交换了下眼色,我心里就大叫不妙。果然李大人开口道:“回娘娘的话,微臣已经派人去查看了。但是到目前为止,还是不见太后娘娘的踪影。”他的声音有些抖索,谁也不愿意这样的坏消息从自己口中说出。上官裴担心地看了我一眼,才继续问道“好好的怎么就会烧起来呢?”我可以感觉到他的语气明显比刚才缓和了许多。“这。。。”李大人有些吞吐,转头看了一眼何大人,何大人会意,接口道:“据种种迹象看,应该是有人蓄意纵火。”“什么?”上官裴提高了声音,透露出震怒。他一掌拍在桌子上,连茶盖都震起来跳了一下。
“据慈阳殿的当值侍卫回报说,着火前在内殿看见有个黑影鬼鬼祟祟。过去仔细察看时,那黑影身手敏捷已经不见踪影。侍卫只看见内殿门前有不少浸过煤油的棉絮被点燃,烧得正旺。棉絮马上就烧着了内殿的挂帘,蔓延开去。今晚的风特别大,所以整座慈阳殿不一会儿就。。。”何大人没有说下去,下面的故事我们也都知道了。“真是胆大妄为。朕的后宫竟然有人蓄意纵火。”他的右手按住桌角,指节咯咯发白。披在肩上的黄色夹袍也因为他动作剧烈而滑了下来。“通知礼部尚书周大人,让他候命吧。”
他最后一句话,让我侧目。让礼部尚书候命?无非是暗指太后的国葬。现在太后生死未明,他怎么可以就让周大人候命呢?除非。。。除非他已经确定太后没有生还的希望了。我抬眼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心中不禁疑窦丛生。为什么一切都那么巧合,白天太后刚刚责罚了莫夫人,将她赶出了慈阳殿。他今晚就来昭阳殿临幸我,然后慈阳殿不早不晚就在今晚被毁之一炬。堂堂的深宫禁苑,除了后宫之人,谁可以进入到慈阳殿内殿放火行凶。难道。。。想到这里,我心里如翻江倒海般的上下翻腾,千万句质问都堵在嘴边,仿佛随时都会如脱缰野马一般冲出。但是现在我不能打草惊蛇,这事要抽丝剥茧地慢慢查。如果今晚发生的一切都是他们母子安排的一出好戏,那我一定会让你们血债血偿。“李统领,你今晚增加人手,好好巡逻防卫。要是再出什么纰漏,你就提着脑袋来见朕!”他话语凌厉,吓得李统领马上下跪领命。正在此时,外殿一阵喧闹。没一会儿,一个内侍进来回报,他显然也是受了惊吓,说话断断续续:“回皇上和娘娘的话,侍卫在慈阳殿后的御河里发现了昏迷着的太后,冯姑姑也在,不过好像也受了些伤。”听了这话,我的耳朵突然间嗡嗡作响。慈阳殿内殿后窗正对着御河,可是从窗台跳下去,距河面少说也有三四丈的高度。显然为了逃生,表姑姑才会没有选择从这么高的窗台跳到御河里去。
这个内侍继续道:“太后娘娘和冯姑姑已经在送到紫阳殿的路上了,郑太医也赶过来了。”
我不等他说完,激动地站起身来,拔腿向外跑去。老天有眼,我表姑姑福大命大,你们要害她,偏偏不能得逞。“皇后”上官裴在我背后叫道。但这次我没有停下,我要尽快赶到表姑姑身边,看谁还敢当着我的面害她。烛光下,表姑姑脸色青灰,头发凌乱,额角还被撞了一个大口子,虽然郑太医已经替她清洗包扎,但还是有血丝透过纱布渗出来。她还没有清醒过来,但据郑太医诊断,应该没有伤到经脉,只是伤了额头,外加受了惊吓。听了这话,我才缓缓地舒了口气。我听见旁边有人低声啜泣,转头看去,是坐在一边的冯姑姑。她的左手绑着绷带,看来是跌折了。神情恍惚,目光紧紧地锁在卧榻上熟睡中的表姑姑。我可以理解她的心情,她跟随了我表姑姑近30年,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远远超越了主仆。“冯姑姑”我想要安慰她几句,却又一时不知从何说起。上官裴站在我身后,一脸的阴郁,自从表姑姑被救回来后,他就没有再开过口。冯姑姑突然在我面前跪下,泪流满面:“娘娘,您要为太后娘娘作主啊!”说话间,她高举右手递上一样东西:“我半夜起床如厕,发现有个黑影正在内殿徘徊。上去刚欲查询,那个黑影就重重推我在地,不见了踪影。纠缠间从他身上掉下了这个。”那样东西握在她手中,明晃晃地耀眼。我认出,是后宫的通行令牌。后宫中,一旦到了掌灯时分,所有宫门俱锁,唯有持令牌者方可通行。这个令牌上写着三个字:“汾阳殿”。“哪个主子住在汾阳殿?”我厉声问出,双目扫过殿内每一个人。周围一片安静,静地我甚至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没有人回答,所有人都低着头,看着地面。除了上官裴,他怔怔地看着冯姑姑高举过头顶的令牌,脸色更加阴郁。“汾阳殿的主子是谁?”我的声音更高,“庞京,没听见本宫的问题吗?”我双眼眯起,狠狠盯住门边躬身站立的一个身影。“回娘娘的话。”庞总管停了下来,低着头只是盯着自己的脚尖踌躇着,又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回话呀!”我气急。“回娘娘的话,汾阳殿的主子是。。。”庞京咽口水的声音我也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是莫夫人!”
第十五章
莫夫人,我在心中细细玩味着这三个字。脑海中浮现出今天晚宴见到她时的印象,那个貌不惊人,看上去胆小如鼠的女人,竟然会是纵火的主谋?看来真是人不可貌相。“皇上”我的声音竟然平和下来“您看这事该如何是好?”我看向他,不放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丝变化。我要知道他有没有参与这件事中。他虽然双眉紧锁,但是眼神却明朗,直直地看着我,一幅无愧于心的模样。正当他沉默不语时,丁夫人倒抢先开了口:“不会的,一定不会是母后干的。”我一惊,看不出她小小的身体里竟然能爆发出如此响亮的声音。“母后?”我冷笑,步步逼近丁夫人,突然出手捏住她的下颚用力转向自己:“丁夫人,你跟本宫听好了。你只有一个母后,她现在躺在那里!”我另一只手猛然指向卧榻上的表姑姑。“要是以后再让本宫听见你乱叫母后,不要怪本宫没有警告过你。”松手之际,我满意地看见因为刚才自己的用劲,丁夫人的下巴上立马出现的红色指印。她啜泣声又起,我转身离开,懒得理她。谁知与上官裴擦身而过之际,却被他一把拉住。他手上用了狠劲,我的右臂像是要被他捏碎一样。我怒目圆睁地瞪向他,心里铁定了主意,即使再痛也不能让他看出端倪。两个人就这样四目相对僵持着。
他突然开口,声音很轻,略显嘶哑:“皇后,很多时候,给别人留余地就是给自己留余地。你要记住,在这个皇宫中,没有谁是能够一辈子顺风顺水的,连朕也不能够。”我惊奇地发现他的嘴角竟然微微上翘。他,竟然在笑!只是这个笑容转瞬即逝,我差点以为自己看走了眼。
他缓缓松开了对我手臂的禁锢,完后还轻轻地替我抚平了衣袖上的褶子。在旁人看来,我们刚才那个举动也算亲密了。没有人知道我衣袖下的手臂现在应该已经呈现瘀痕,也没有人听见他刚才在我耳边低语的那句貌似提醒实为警告的话。我不予理睬,“皇上,放火烧慈阳殿谋害太后,这事可非同小可。现在莫夫人又被牵涉其中。我看皇上为了避嫌起见,还是恩准让臣妾来全权处置吧。”我心中下定决心,这一次我一定要以铁血手腕整肃后宫,谁都不允许挡住我,包括你,上官裴!莫夫人,我饶过你第一次,但绝对不会饶过你第二次! 我早已料到他不能说不,因为现在矛头直指他的生母,被害人又是他的母后。这样尴尬的处境,他唯有置身事外方显得心中无愧。眼看着自己的生母大难临头却救之不得,一定很痛苦吧。
“哼!”我心底冷笑一声,皇帝哪有那么好做!果然,他缓缓转向众人:“这件事,就有皇后处理吧。朕相信皇后一定可以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还莫夫人一个清白的。”他此话一出,无疑已经认定他母亲是被人栽赃嫁祸的。这个基调一定,我这个皇后,在没有与他完全撕破脸皮之前,总是要给他一个面子。他要得无非是保住莫夫人的命。
我心里暗暗思量:好一个不动声色之间先发制人。我回头吩咐道:“孙参将,你在这里好好守着。要是有人胆敢危害太后,你就奉本宫的令,就地斩了。”孙参将是派来保护我的御林军统领,深得我表姐夫戚宇渲的信任,而我相信我表姐夫的眼光。回身看向上官裴,他一语不发。无声代表默许,不是吗?我发话:“来人呀,摆驾汾阳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