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两位哥哥身前时,只看见他们忧虑的眼神,大哥想说些什么,但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有说出口。我看向他们的眼神是求救的眼神,但双唇紧闭着,还是什么都不能说,可是心里却叫喊着:我不要回去呀!一个念头还未转完,我眼前一黑,便倒了下去。意识消退前,我唯一记得的便是倒在了一片耀眼的明黄中。
第二十三章
“皇上,您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喜欢皇后的吧。要不然您也不会在这里望着昭阳殿出神了。”朝阳殿的亭廊上,一个娇小的女子沐浴着银色的月华,对着面前那个锦衣华服的男子小心翼翼地问道。
“朕只是觉得对不起她。她年纪还那么小,却不得已要离开家人,住进深宫,还要面对一个已经心有所属的夫君。朕只是很可怜她罢了,你不要多想。”那个男子的目光仍旧紧紧地锁在远处依稀可见的昭阳殿。满月的光辉为整个深宫禁苑笼罩上一层静谧的银辉。女子轻轻地抿了抿唇,掂量着自己将要说出口的话,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说了出来,语气柔和地仿佛是风中漂浮的雪花。“臣妾只是有些担心,小家子气让皇上见笑了。臣妾出身卑微,也不认识几个字,哪里比得上皇后出身高贵,才貌双全。皇上虽然说只是同情她,可连接着几个晚上都临幸昭阳殿,臣妾。。。”那女子的声音越说越低,渐渐隐没下去直到听不见为止。
“她才不过是个孩子,你又何必跟她计较。何况若皇后能够早日替朕生下一个皇子,你还有其他的后宫嫔妃不是都不用担心将来的处境吗?”男子的声音微微透出愠怒,但是可以听出他还是尽量克制着,没有发作。“你前几日私自去过昭阳殿见过皇后了?朕不是让你好好呆在慈阳殿伺候太后吗,为什么要跑去见皇后?”原来忍了半天的怒气,还是在有意无意间爆发出来。
“皇上,臣妾。。。”女子低下了头,眼中似乎有泪花闪烁:“太后娘娘曾经答应过臣妾,一旦等到皇上大婚之后,就准许皇上纳臣妾为妃。但是现在皇上大婚也快半年了,太后娘娘对这件事只字不提,臣妾又听人说,皇上越来越钟爱新娶的皇后娘娘。臣妾。。。臣妾。。。”那女子终于隐忍不住,小声抽泣起来。男子一时不知所措,低低地叹了口气:“哎,紫藤,你这又是干什么呢?朕才大婚不久,马上就再纳嫔妃,皇后的脸面上总过不去。”他轻轻地将哭泣的女子搂入怀中,周围树影婆娑,微凉的风扫过脸颊,吹乱了发丝。男子低头轻轻吻干哭泣女子脸上滚落的泪珠,这样的亲密,连月亮见了都害了羞,悄悄躲到云彩后面去了。“你是朕的第一个女人,你在朕心目中的地位是没有人可以取代的。朕永远记得9岁那年在慈阳殿初见你的那一天。你怯怯地躲在王姑姑背后,手上还攥着个从老家带来的泥娃娃不放。朕硬要拿过去瞧瞧,还不小心打碎了你的娃娃,你就哭了个天翻地覆。”男子的笑声闷闷地响起,身子微微地颤抖着,连带着怀中的女子也破涕为笑。“皇上后来还亲手作了一个泥娃娃送给臣妾呢。”女子的声音无限软腻,如果现在有光亮,可以看见她脸上的表情应该是甜蜜的吧。“皇上,时候不早了。臣妾得赶快回去,太后娘娘醒来要是找不到臣妾,会不高兴的。”女子挣扎着要站直身体,但男子的臂膀紧紧地箍着她,女子百般挣脱却还是停留在他的怀中。
“母后早就睡了,今晚你就留下侍寝吧。”男子轻轻地将这句话吐入女子的耳中,呵出的气窜进她的耳里,惹得她不由地轻笑开来。“皇上,除了皇后,其他女子可不准留宿朝阳殿的呀。”女子的口气越发酥软。
“嗯,不要回去了,朕的话就是圣旨,谁敢乱说些什么。”窃窃私语间,高大的男子已经横腰抱起女子向寝殿走去。“不可以,皇上,不可以”我伸手想要去拦住他们,但是眼前的两人却已不见了踪影。我使劲地眨了眨眼睛,想要搞清楚刚才的景象是实是虚。再次睁开眼睛时,却只听见周围叽叽喳喳的说话声。
“娘娘醒过来了。皇上,大宰相,皇后娘娘醒过来了!”我只觉得头晕目眩,昏黄的烛光此刻看在我眼里也无比刺眼。我发现自己正躺在软榻上,淡雅的帘帐,锦色的床被,若有似无的玫瑰香,这里的一切都好熟悉,这里究竟是哪里?刚才又发生了什么事?“孩子,你醒啦?”我听见一个低声啜泣的声音,转头看过去:“母亲!”我不禁脱口而出。只见母亲坐在床侧,双眼红肿,一手轻轻地摸着我的额头,一手捏着帕子抹着眼泪。母亲怎么会在这里?是的,我想起来了,刚才在是否要随上官裴回宫左右为难的当口,我竟然晕了过去。
那刚才的一幕只不过是个梦境?可为什么那个梦会如此地真实,仿佛我置身其中,一切都触手可及地清晰。那刚才出现在梦境中的紫藤,我心里反复念着这个名字,紫藤!是的,我终于想起来了,紫藤,莫紫藤,上官裴的生母莫紫藤!那梦中的男子就是先皇上官崆。当日在景秋宫莫夫人对我娓娓道来的那番话对我的震撼是如此之深,以至于在梦境中重演出当年的那一段情事,都让我惊出一身汗来。母亲轻轻地擤着鼻子,周围还是纷杂的说话声,我的思绪却不由自主地又回到了几日前的那个早上。“难怪你擅自搬进慈阳殿,因为那里留着你和先皇以前甜蜜的回忆,是吗?后来你主动去昭阳殿向皇后娘娘示好,还要求娘娘将你调去昭阳殿服侍?”我与莫夫人并肩坐在紫藤下,虽然头上的紫藤遮住了阳光,但不知为何,涔涔的汗却从我周身冒出来。“臣妾后来发现先皇越来越喜欢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虽然当时只有18岁,但出自司徒家族的女子怎么是我们常人可以比拟。娘娘很聪明,读的书也多。他们经常在一起谈今论古,上至天文,下至地理,无所不谈。先皇夜宿昭阳殿的次数越来越多,也不像以前一样经常来慈阳殿探望臣妾了。臣妾真的是非常地担心。臣妾明白皇上对于臣妾只不过是对于青梅竹马少年恋人的美好心境,但对于皇后娘娘,则是志同道合的知己爱人。后来臣妾又听说皇后娘娘有了身孕,皇上欣喜若狂。”此刻的莫夫人说出这番话的语气已经平静地仿佛只不过在讲一个别人的故事,但谁又会知道当年的她在得知这个消息时,是如何地辛酸和不安。后宫中的女子,等待着同一个男人的垂爱,心境恐怕都是如此吧。
“当时臣妾想,除非臣妾能够生下一子半女,否则先皇对于臣妾是无法重拾旧日恩爱了。臣妾得知皇后虽然得宠,但是因为统领后宫的手段厉害,所有没有什么嫔妃愿意与她交好。于是臣妾就以一个大姐的身份主动去关心她,跟她说说话,替她解闷。她渐渐地就信任起臣妾来,后来甚至在两人独处时还恩准臣妾不用拘泥于君臣之礼,可以如姐妹一般。皇后娘娘在家中是独女,她把臣妾当作姐姐一样对待,但是她又怎么会知道臣妾如此接近她,只是为了再次得到皇上的垂青呢。”听了这话,我的心渐渐地凉下去,难怪表姑姑对于莫夫人的恨是如此地入骨,她恨的不仅是丈夫的出轨,更是姐妹的背叛。“后来臣妾终于等到了机会,如愿怀上了子嗣。到四五个月的时候,眼看瞒不下去了,皇上才领着臣妾去见皇后娘娘,将与臣妾的过往全部告诉了娘娘,恳请皇后娘娘同意皇上纳臣妾为妃。”
“那当时的太后呢?太后娘娘不是一直因为你出身卑微,而不让皇上纳你为妃吗?”我插嘴问道。“那时太后娘娘已经西去了。”莫夫人听到出身卑微这四个字,声调还是不由自主地变了一下。
“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表姑姑同意了吗?”我追问。“当时娘娘刚怀上第二个孩子,听了皇上的话,气血攻心,当场就不省人事。醒来后,”说到这里,莫夫人顿了顿,好像有什么卡在了她的脖子里,让她吐字困难:“醒来后,孩子却没有了。皇后娘娘像失了心智一样,大病了一场,连人都不认了。皇上急得快疯过去了,臣妾从来没有见到过皇上那个模样。皇上抱着娘娘边哭边叫她的名字,说如果娘娘走了,皇上他。。。他活着也没意思了。”莫夫人的平静终于被打破,脸上呈现出一种痛并绝望的神色。我想听到自己挚爱的男人对着别的女人说这句话,任何一个女人都会崩溃的。“过了大半年,娘娘的病才好。臣妾也生下了裴儿。皇后娘娘同意让皇上封我做莫夫人,皇上也答应娘娘从此不再见臣妾。”一滴晶莹的泪水从莫夫人的脸颊滚落,我取出自己的丝帕,递了过去。
“谢谢娘娘。”莫夫人受宠若惊地回望着我:“娘娘,臣妾有个不情之请。”莫夫人突然跪倒在我面前,让我猝不及防。“臣妾一直觉得很对不起太后,臣妾从小就是一个孤儿,其实心里也是把太后当妹妹般看待。但是先皇的爱对于臣妾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臣妾没有办法。”莫夫人的泪珠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这个玉佩是先皇在臣妾16岁生日时给臣妾的,是臣妾的命根子。在臣妾最痛苦的时候,是这块玉佩支持了臣妾一路挺过来。”莫夫人从内襟里摸出一枚光华无暇的玉佩,塞进我的手里。因为是贴身佩戴,玉佩还是暖暖的。“裴儿一直以为先皇从来就没喜欢过臣妾,所以对先皇甚是怨恨,直到不久前看见了这枚玉佩,才终于能够体谅他父皇。臣妾希望裴儿能够弥补臣妾以前对司徒家的皇后犯下的错,好好对待娘娘您。臣妾也会亲自去跟裴儿说,让他好好爱护皇后的。”莫夫人的手紧紧地握着我的手,而我的手里又紧紧地握着那枚玉佩。这玉佩上有七个先皇御笔亲纂的字:“两情若是久长时。”发生了这么多事,中间隔着这么许多人,我跟上官裴之间还有这个可能吗?
想到这里,我不禁一愣,上官裴,他现在又在哪里?我的眼光扫过屋内的其他人,父兄三个都是一脸焦虑地围站在母亲身后,唯独上官裴一个人远远地靠着门盯着我出神却还是缄默不语。我的目光与他的对上,他马上将脸侧开去,侧脸的线条冷峻,我心里一凉,他应该还在恼恨我吧。
“回皇上的话,太医府府判郑太医到。”张德全在门外回话。“让他进来。”不一会,一个瘦高的白须老头跑了进来,向上官裴及其他人行了礼。“郑太医,皇后娘娘突然间晕了过去,您赶快替娘娘看看吧。”大哥的声音透露出无比的焦虑。
郑太医应了一声,赶到我的床榻前。母亲已经将帘帐放下,唯独将我的右手留在帐外。身边的丫环将一个红丝线绑在我的手腕,将另一头交给郑太医。然后便是长刻的安静,房间中每个人都摒神静气地等待着结果。约摸半柱香的时间,郑太医终于开口了。“皇后的脉象甚是奇特。身体内有寒热两种气正在互相对冲。”“寒热两种?什么意思?”父亲追问。“这寒气力道不足,像是刚刚侵入体内不久,但奇怪的是,怎么看都有中毒的迹象。”
“什么?”“中毒?”“怎么会?”父兄三个异口同声,加上母亲的低呼,我的心一下子坠到了谷底。“但是这股寒气被娘娘自身的热气所压制着,发作不出来,应该威胁不大。只要找出毒源,还是可以有化解的办法的。”郑太医不被其他人的情绪所左右,仍然是慢条斯理。
“那自身的热气,又是指什么?”我不禁莞尔一笑,虽隔着帘帐,但我还是可以想象出三哥问话时的左眉轻挑。他着急起来一向有这个习惯。“胎气。”我突然觉得呼吸困难,什么?胎气?难道说我。。。怀孕了?!我听到帐外同样一声惊呼“什么?”这次出声的确是上官裴。
第二十四章
我怀孕了,我竟然怀孕了。我心里仿佛有千万面小鼓在锤一样。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我一下子直身坐了起来,双手猛地掀开帘子。“郑太医,你查清楚没有?本宫是不是真的有喜了?”若不是尽量控制着,我怕自己会冲到郑太医面前。郑太医只是微微地笑着,轻轻地撸着自己长长的胡须:“娘娘,微臣从医几十年,不敢说医术高超,喜脉还是搭得出的。哈哈,恭喜皇上,恭喜娘娘,恭喜大宰相和宰相夫人!”郑太医抱拳行礼,而其他人还是沉浸在刚才的震惊中,只是缄默。女人都有母性的本能,我暂时忽略了自己中毒的事实,一脸的喜悦,是的,我马上就要做母亲了!我的孩子!我突然瞥见父亲和大哥两个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两人都是铁青的脸色。我明白对于他们来说,他们真正震惊的不是我有喜这个事情,而是我如何会中毒的原因。稍稍停顿了片刻,就看见父亲径直走到上官裴面前:“老臣恭喜皇上和娘娘!这真是普天同庆的大好消息。但愿上苍保佑娘娘这胎是个皇子,那上官皇朝就后续有人了。”父亲的话虽平淡无奇,但其中寓义深刻。司徒家族的皇后生出的皇子,理所当然就是太子,这一点无可争议。
上官裴的目光仍然只是停留在我身上,对于父亲的话好像根本就没有听见一样。我对上他的目光,心里百感交集。这个孩子是我们两个的骨血所成,但是你刚才用强逼我服下的那枚毒药,不是连你自己的孩子都要害了吗?口口声声在那里说“天下为人父母者,无不要为子女考虑”的上官裴,你会为了这个孩子,而将解药给我吗?“皇上,老臣只是觉得奇怪,娘娘身处戒卫森严的皇宫禁苑,怎么可能中毒呢?”父亲抬头看向上官裴,一脸的狐疑。“大宰相,你们先跪安吧。朕想和娘娘单独说些话。”上官裴毫无表情地说出这些话。
父亲还想再说争辩些什么,却不料到上官裴凌厉的目光已经瞪了过去。父亲一愣,犹豫了小片刻,便抱拳行礼道:“微臣先行告退。不过微臣就在门外候着,如果皇上有什么吩咐,只要一声召唤即可。”我明白其实这最后一句话,父亲是说给我听得的。父亲搀扶着母亲走了出去,两位哥哥尾随其后,三哥转身关上门的时候,还是不放心地看了我一眼。我竭力摆出一个欢喜的笑容,想要让他放心。但是此刻苍白的脸孔和无力的身子怎么样看都让人担心不已,连我自己都不能被说服,更何况是别人。屋内终于只剩下了我和上官裴两个,我看见他渐渐走进,不由地紧紧地抓住了丝被的边沿,人也向床的里侧靠过去。“你在害怕吗?你在害怕朕会加害你和这个孩子?”他在床沿边坐定,保持着和我之间一定的距离。“皇上不会吗?皇上刚才给臣妾喂下的那枚毒药,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难道会因为这个来得不是时候的孩子,皇上的态度转眼间就变了吗?”我的情绪激动起来,他给我喂毒药这件事是我始终不能释怀的。“皇上口口声声说爱子心切,那臣妾敢问一声,丁夫人肚子里的孩子是皇上的骨肉,臣妾肚子里的孩子就不是吗?皇上,您说话呀!”我伸出手去抓住了他的衣袖,他身子一让,我抓了个空。手只是停留在空中,仿佛空气中有什么能让我依靠一样僵硬在那里。“你怎么会中毒的呢?”他像是在问我,但更像是喃喃自语。我双眉紧蹙看向他,这个时候他怎么还有脸面来问我这个问题。但是他看着我的眼神只有迷惑,还有。。。我不敢确定,那是痛心吗?我不禁愣了,这毒药不是你亲口喂进我嘴里的吗?怎么会现在反而问起我这个问题来。“皇上,您说什么?”我向他挪近了点,追问道。“那枚药丸不过是莫夫人平时服用的宁神静气丸,太医开的方子,最普通不过的药,对人体并没有毒害。怎么会有毒?”他从内襟里掏出一个黑色的小瓶,拔开浅色的塞子,倒出一颗小指指甲大小的药丸。远远的我就闻见了那股味道,我的心一阵猛跳,若不是极力控制着,我怕我就要大喊出声了。刚才这颗不起眼的药丸给我的震惊实在是太大了,我想这个气味会永远成为我的梦魇。
就在我为自己的慌乱一时失神之际,上官裴已经将药丸放进了自己的嘴里。“皇上!”我反应过来刚才他的举动,不禁低呼出口。“朕只是想证明给你看,这些药丸真的只不过是莫夫人平时服用的宁神静气丸,对人是无害的。”他微微一仰脖,将那枚送进嘴里的药丸一吞而下。“朕刚才看见你追着要惩治丁夫人不放,迫不得已才假装给你喂了一颗,并编出那些话来唬你,希望可以让你有所收敛。但是。。。但是你怎么会真的中毒了呢?”他说话的神情混杂着百思不得其解的迷惑和颓丧。如果他现在还是在骗我,那我不得不承认他真的是天下最好的演员了。我的心里突然冒出一个人的名字来,难道是她?能够对我下毒的人,必定是生活在后宫之中的人。而恨我到要对我下毒手的地步,除了上官裴,我能想到的只有她。她是除掉我之后的最大受益者,绝对有足够的动机促使她对我下手。看着我双眉渐渐拢起,上官裴的脸色也暗沉下来。“皇后心里想的是丁夫人吧。”他突然发问,将我的思绪拉了回来。既然他打开天窗说亮话,那我也不必遮遮掩掩:“不错,臣妾怀疑的就是她!”“为什么皇后一定要针对丁夫人呢?她只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不问世事的弱女子,现在还怀着身孕。她能对你干些什么?”上官裴的语气急促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我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从卧榻上跳了下来:“皇上,臣妾若不是死活不从,恐怕现在就要在丁夫人的威胁下而承认莫须有的罪名了吧。”我直直地瞪向他:“一个弱女子会用无辜的生命来胁迫别人乖乖就范吗?一个不问世事的弱女子会想到要京畿营迅速关闭城门吗?皇上,臣妾以为您是被丁夫人给蒙蔽了,或者说。。。”我顿了顿,一步一步地走近他:“或者说,皇上本来就是在纵容丁夫人。”每个字都给我说得掷地有声。今天的事已经让我与上官裴彻底撕下脸来,没有什么好顾及的。我也料准即使他现在巴不得将我千刀万剐,但局势迫人,他暂时还奈我不得。四目相对,没有柔情蜜意,有的只是防备。在这防备之后,又有多少猜忌和阴谋,谁都不愿多想。我们站在这条鸿沟的两岸,没有桥梁可跨,没有出路可寻,谁也不愿妥协,谁也不能妥协,背负的是身家性命,一旦失败,后果谁都承担不起,人生最痛,无非如此。而这个还未出世的孩子,他的世界本应该是宠爱他的双亲,可是他的父母已经是半公开的敌人,他要面临的又会是怎样的险恶人生呢?我不能再想下去,只觉得心里一阵阵绞痛翻涌出来。女人的母性刹那间侵蚀了我的理性。我用手护着还是平坦的小腹,多少话在嘴里,却一句也说不出口,犹豫了半天,翻翻转转的唯有苦涩。
“你不准备放过丁夫人,是不是?”说到底,他心里有的只是丁夫人,念念不忘的还是丁夫人。
我倔强地摇了摇头,别过头去不去看他,为的是不让他看见我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
“如果你伤害丁夫人一丝一毫,我们之间就真的没有回旋的余地了。而朕与皇后之间,为着这个孩子,为了天下社稷的太平,本来还是有契机重新来过的。”他颓然坐下,慢慢端起桌子上的一杯茶水饮了一口。茶水凉了,苦涩全都透了出来。他皱了皱眉,放下茶杯,静静看着我等待答案。
这话若是先前让我听到,我一定会动摇。但经过了这么许多事,我又怎么能相信他。现在我要保护的人又多了一个,这个孩子,无论如何,我都一定要让你平安地来到这个世界。不过眼看他保护丁夫人心切,我也不愿在这个问题上跟他争执不下。“那皇上,臣妾有一个条件。如果皇上答应,那臣妾就放过丁夫人,只要皇上保证以后丁夫人能够乖乖地呆在荥阳殿,不要到处惹是生非。”
他看我口气松动,赶忙问道:“皇后请讲!”“臣妾以为司徒家和丁家联姻实属不妥,望皇上收回给二哥赐婚的圣旨。”我不紧不慢地说出我的条件。他只是一愣,不由自主地咬起了下唇:“君无戏言,皇后总该明白吧。已经昭告天下的圣旨,朕岂能说收回就收回。何况若是收回赐婚圣旨,你让丁夫人的妹妹以后如何再嫁人?”他好言相劝。
我心头火气顿生,说了半天,他还是处处维护丁家。“皇上,若您连臣妾这个小小的要求都不答应,那臣妾整肃后宫的事,也请皇上不要插手。”我说得毅然决然。“你,你”他气急,竟然抬手指着我,人秫秫发抖,讲不出一句话来。“啪”的一声,他用力拍在桌角上,红木做的方桌竟然硬生生地断了一角。我骇得向后退了半步,一手捂住胸口,差点就要高声喊人。“你父兄刚才如此逼朕,连你也敢跟朕讨价还价。你们司徒一门欺人太甚!”他说话声音虽不高,但气势很凌人。“你跟朕听好了,这天下毕竟还是姓上官。你们司徒家要是想反,这天下也不会答应。你父兄聪明极顶,到现在还不行事,必是有不可为之处。你不过是仗着你二哥在外的百万兵力,在此目无纲纪,以下犯上。朕老实跟你说吧,发放粮饷的是兵部,没有粮饷,千军万马也是白搭。漠城与北方好几个蛮夷之国邻邦,这几个国家贼心不死,都趁着新帝登基不久的时机,对我国虎视眈眈。你二哥要是挥师领兵南下,这几个国家不定就要趁虚而入。到时候即使灭了上官皇朝,也未必是你们司徒家君临天下。退开一万步讲,你二哥在军中深得人心,士兵们即使没有粮饷也愿意跟随,但你忘了朕的皇叔上官爵虽然归隐多年,但朕以为他老人家的威望应该不在你二哥之下吧。”他一口气说完这段话,我在旁哑口无言。一直以为我们司徒家占尽天时地利,没有想到他也是有备而来。他看见我慢慢地滑坐到卧榻上,才缓和了语气:“朕说过,天下为人父母者,无不要为子女考虑。为了你腹中的这个孩子,朕也会替你找到解药。你暂时就在家中休息吧,朕三日后会派人接你回宫。”说完后,他径直朝门口走去,伸手开门的当口,他又回过头来望了我一眼:“皇后,为了这个孩子,你还是将心思放在好好休息上吧。朕明白,很多事你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但事到如今,我们都已经回不了头了。”我拼命地咬着唇,向里吸着气,决不能让他看到我泪水滚落的软弱。他又加了一句:“你二哥的婚礼就订在下个月初五吧。”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一声声的“皇上起驾回宫”响起,我的泪水终于流了下来。下个月初五,还有十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