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御林军有多少人呢?”丁夫人不等宋坤将话说完,赶忙发问。“御林军在城内就驻扎了三万人,城外还有两万人。”我心中冷笑,是啊,难怪她现在终于没有耐心再装下去。京畿营就算神勇,兵力上这样的悬殊差距,上官裴是不能指望城内的京畿营可以与御林军分庭抗礼的。戚宇渲与我司徒家的关系何止千丝万缕,如果司徒家遭难,必定殃及池鱼,祸及戚家。他现在胆敢擅自封锁城门,已经等于是公然表明立场。以此看来,戚宇渲必然会全力支持司徒家到底,因为他也已经无路可退。
丁夫人一手捧着自己隆起的肚子,一手慢慢拭去额头上渗出的细密汗珠。如果说刚才还有半刻的势均力敌,那现在完全就是司徒家胜券在握。我略带得意地看着丁夫人的脸色从惨白变成潮红,又在一刹那间转回到惨白。突然间,丁夫人急速走向上官裴:“皇上,现在这情形,如果皇后娘娘肯写下一份诏书,说自己愿意对莫夫人之死负责,那这先前的诸多误会便好解决了。”然后她面带微笑地转向我:“娘娘,如果您肯顾全大局,写下诏书,您不仅还是可以安心地做皇后,而且整个司徒家族也绝对不会受到牵连的。”她的笑像油浮在水上一样,虚假的让我作呕。让我写下这样的诏书,无疑是叫我认罪。有了这样的文书,便是落下口实,置人话柄,然后上官裴就可以昭告天下说皇后谋害皇帝生母,那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废掉皇后,堂而皇之地讨伐司徒家族。我心里的怒火腾腾升起,你们设下这样的圈套,还指望着我乖乖地自己往里钻吗?
“皇上,臣妾是绝对不会写下任何承认与莫夫人之死有关的诏书的。”我断然拒绝。“臣妾没有做过的事,臣妾不会承认!”突然间,我就听见丁夫人娇媚的笑声:“那如果皇后娘娘的乳母许姑姑和昭阳殿其他人的性命都取决于您写不写这封诏书呢,恐怕娘娘应该好好想一想才回答吧。”她的眼睛笑成了两弯新月,我一时间却恨不得冲上去将她的眼珠也挖出来。克制间,我不得不将指甲狠狠掐进握紧的掌心中,提醒着自己一定不要冲动。“怎么样?皇后娘娘,臣妾让人去替您准备笔墨,您看如何?”她还是在笑,如千万根针一样扎进我的耳朵中。她虽然挺着个肚子,但是走起路来还是很轻巧。我心中又惊又痛,她想用我身边人的性命来要挟我。她知道我宫中所有的人都来自平南,而司徒家族对于平南有着什么样难以割舍的感情,天下皆知。更何况还有许姑姑,我自己的母亲从生下我后就身体不好,很多时候照料我抚养我成长的都是许姑姑,对于我来说,她不啻于半个母亲。
“哈哈”我仰头大笑:“丁采芝,本宫看你是狗急跳墙了。现在外面是怎样的情形,你不会不清楚吧。”我抬起手指指着她的鼻尖,“本宫警告你,你要是敢动昭阳殿任何一个人一根寒毛,本宫一定会让你丁家所有的人全部陪葬。你的父母,你的兄妹,包括你肚子里的孩子,都不放过。本宫说到做到。就算你有本事今天连本宫一起害了,你以为大宰相府会放过你,本宫的父兄会放过你?”我越说越快,指尖已经点上了她的脸:“所以你要记住,昭阳殿里所有人的性命是跟你家人的性命连在一起的。他们要是活不成,你的家人也别想活。你听明白没有?”我满意地看到她的脸色一下子变成铁青,拼命咬住自己的下唇,不让恶毒的话脱口而出。我心中愤懑未消,忍不住又加了一句:“你现在还要不要替本宫准备笔墨啊?”“够了”上官裴忽然大喝一声,我和丁夫人不禁都回头看向他。他眼睛眯起像只随时会扑上来攻击人的老虎,薄薄的唇有些微微的颤抖。“丁夫人,你赶快回荥阳殿吧。这里已经够乱了。”他转头不去看丁夫人脸上的惊讶,扬声召唤殿外的侍卫。“来人啊,送丁夫人回荥阳殿。没有朕的吩咐,丁夫人不许外出。”他的话音深沉,不愿对上丁夫人的眼眸。“皇上”丁夫人着急地叫出,显然还想辩驳些什么。“还不快送丁夫人回去!”上官裴命令到,颇为震怒的样子。两个京畿营的士兵赶忙应声,走到丁夫人面前,低声说了一声:“娘娘,请吧。”她的目光在上官裴身上兜兜悠悠转了许久,终于提起裙边随着侍卫出去。转身的当口,我看见两条晶莹的泪痕从她眼角一路迤逦下来。“你们所有人都出去,朕要和皇后单独说话。”上官裴挥手让宋坤出去。
门再一次合上,我和上官裴的世界又一次陷入黑暗中。但是他的眼眸像是猫的眼睛,在黑暗中格外的耀眼。“朕其实心里明白,皇后和莫夫人的死没有关系。”这样的开头不禁让我侧目,我没有接话,静观发展。“朕痛失生母,是如何的心情,皇后应该可以体谅。而皇后是最后一个见到莫夫人的人,惹人怀疑也是无可厚非。朕只不过是例行问话而已,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的形势,确实令人始料未及。”他朝我一步步走近,那两点漆黑的目光看得我心戚戚。“皇后,朕要你随朕亲自去大宰相府向国丈解释清楚。不管如何,从始祖皇帝起,上官司徒两家其实就是一家。”他竟然牵起了我的手。
我的手冰凉,但想不到他的手更凉。我试着要挣脱,他不顾我的挣扎,仍然死命地拽住。“例行问话就要劳师动众,调动五千京畿营入城围攻宰相府。皇上说出上官司徒实为一家的话,怎会令人信服?”我一口气说出,皇权再重,重不过一个理字。“皇后,朕知道你受了委屈,心里不痛快。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朕愿意答应你。”他还是紧紧攥着我的手,生怕我会逃走一样。他的脸凑得很近,我甚至可以看见他长长的睫毛在眼睛处投下小小的一片阴影。我决定测试他的极限:“丁夫人在整个事件中煽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如果臣妾要求皇上将丁夫人交由臣妾处置,皇上愿意答应臣妾吗?”我抬起眼睛看向他,不放过他眼神中流过的任何情绪变化。“如果皇上愿意答应,那臣妾也愿意随皇上去见父兄,亲自解释这个误会的始末。”我要一个公平的交易。他攥着我的手突然一紧,然后迅速地就放开,转身背对着我踱开去。我很耐心地等着他的回答。要让他第二次将一个怀着他孩子的女人交到我手里任我处置,对他来说无疑是惨痛的经历重演。
我一个念头还未转完,却没料到他快步踱到我的面前。我还未反应过来,他已经一手扳过我的脸,俯身下来吻上我的唇。我一惊,本能地紧闭着双唇,他的舌头却顽固地用力要抵开我的反抗。我腾出双手,用力推开他,他却只用一只手轻易地将我的双手固定在身后。在这场耐力的较量中,我终于败下阵来。就在他的舌头与我的唇齿交缠的当口,我突然感觉到口中多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颗冰凉的小丸子,有一丝微微的回甘。我心里大叫不妙,拼命地想要挣脱开他的纠缠,将东西吐出。但是他用自己的嘴封住我的退路,还是用力地吻着我。我只觉得身体内的气息越来越单薄,脑中的意识也模糊起来,心里明白除非我咽下这粒药丸,他是决不会放开我的。我的一口气眼看就要回不上来,在天昏地暗的一刹那间,这粒冰凉的小丸子已经悄然滑入了我的喉咙。
他终于松开了我,我像一个溺水获救,刚浮出水面的人一样,张大了嘴恨不得一下子能用空气将自己的肺填满一样。可是我顾不上呼吸,连忙将右手食指伸进喉咙里,用力掏着,想让自己恶心将东西吐出,但是却毫无用处。而他也在一旁大口大口的喘气,同样的呼吸急促,因为缺氧,他的脸色白的吓人。“你最好打消了加害丁夫人的念头。她怀着朕的骨肉,朕是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到她的。”他仍然喘着粗气,将这句话说得断断续续。“你给我吃了什么?”我这时也顾不得皇室礼仪,冲上前去一把揪住他衣服的前襟,拼命地摇着,仿佛这样摇着,就可以把自己体内的那颗药摇出来一样。“这是丁夫人家特制的慢性毒药玲珑穿心丸。解药的成分只有丁家的人才知道,丁夫人连朕都没告诉。这个解药必须每三天服一粒,否则中毒的人就要心痛发作而死。你只要不伤害到丁夫人,朕保证每三天就让丁夫人给你一粒解药。”他从自己的袖筒里掏出一粒解药:“这颗解药,你先服下吧。”“你无耻!”我声嘶力竭地叫着,一对拳头在他的胸口捶得咚咚作响。“你不要怪朕,朕这么做,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天下为人父母者,无不要为子女考虑。连朕也不例外。”他硬是掰开我的嘴,讲解药塞进我的嘴里。我和着眼泪,不争气地将解药吞服下去。
“你以为用毒药控制我,就可以牵制住我父兄吗?”我别过头去,不让他看见我正在流泪。
“虽然朕现在跟司徒家对抗没有什么胜算,但若是真的要拚个鱼死网破,司徒家伤亡应该也不小吧。刀枪不长眼,困在京城里的大宰相和两位国舅未必可以幸免。其实玉石俱焚的准备不只你有。”他一手拖着我,一手将门打开,外面的光线顿时洒满我们两个全身。我却如身处冰窖里一样寒冷。
“摆驾,去大宰相府!”他吩咐下去。我随着他慢慢走下台阶,他突然回过头来瞥了我一眼,看见我满脸的泪痕,不禁微微蹙眉,然后抬起袖子替我小心地掖干泪水:“毒药的事,你的父兄还是不知道为好。你也不想让家人为你担心,更不想因为你而造成生灵涂炭吧。”
第二十二章
大宰相府,父亲书房,所有门窗紧闭,屋内灯火通明,而屋外被层层的京畿营包围着,而京畿营又被层层的御林军包围着。平时御林军就看不惯京畿营自认高人一等的架势,现今又不可避免地成为了敌对的双方,大家都摆出一幅“你以为你是谁”的样子,互不买帐。可是这样的剑拔弩张与屋内的气氛诡异相比,却又实在是算不上什么。上官裴与我坐在上座,父亲与两位哥哥分两侧坐开。两位哥哥都换上了盔甲,英姿勃发,连我都不禁吃了一惊,平时看惯了他们的白净斯文,不曾见过他们的武将打扮,却不料到一身戎装,更衬出他们的玉树临风。父亲同样是戎装裹身,手中的剑虽已放下,但是那块丹书铁券还是被他牢牢握在手中。父兄的这身装束,真的震撼到了我。原来太平日子过久了,真的会使人健忘。我差点忘了我们司徒家今天的荣耀光辉是当年的祖先们浴血沙场,死伤无数换得的。而我身为司徒家族所出的第15代皇后,也决不会让先人蒙羞。上官裴坐在我的身边,安静地喝着茶,闲淡的神情仿佛只是一个陪同妻子回门看望长辈的女婿。他早已换下了身上的素衣,一身明黄的龙袍,格外显眼。我想他是刻意这么做,好提醒我们这天下是姓上官的,他才是真正的九五至尊。“国丈,两位国舅,今天的事看来确实有些误会。朕特意携皇后一起来,希望可以将事情的始末解释清楚。对吧,皇后?”他侧脸瞄了我一眼,满眼的笑意。而我只是直视前方,面无表情。
他打圆场地笑了笑,将自己的尴尬掩饰过去。“国丈,今天的事其实。。。”他慢条斯理地开口,要将他一路上准备好的托词再在父亲面前重演一番。“父亲,今天的事与皇上无关。”我突然开口,在座的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将目光转向我。
上官裴也没有料到我会突然合作起来,刹那间显出异常的神色,不过马上就恢复了平静,淡淡地说了一句:“那就由皇后来向大宰相解释吧。”他复又端起茶杯慢慢饮了起来,但嘴角边的那一抹笑容却没有逃过我的眼睛。是的,他在笑,因为他以为我,乖乖就范了。“父亲,哥哥们,今天围攻宰相府的事完全跟皇上无关。”我从容地说出,看见父兄眼中闪烁过焦虑的神色,我心里想到:父亲,不要担心,你们要相信女儿。“今天的事全部都是京畿营统领郭应海和他的几位亲信一手策划的。”我说完这句话,就已经看见上官裴放下了茶杯,怔怔地瞪着我。他的吃惊在我意料之中。我继续道:“他们借着莫夫人不幸过世的当口,趁着皇上沉浸在丧母之痛的时候,妄图发动宫廷政变。但是又怕作为世代忠臣的大宰相府会竭力保卫皇上,所以先发制人,想要先血洗宰相府。不过幸好御林军统领戚宇渲将军危难时候,关闭城门,将在外接应的两万京畿营阻截在外,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他们眼看局面风云突变,迫不得已才放弃原定计划,还阴险地妄想嫁祸皇上。”我一口气说完,转头看向上官裴,温婉地问道:“皇上,臣妾说得对不对?”
我双眉紧蹙,泪眼婆娑,完完全全是一幅惊魂未定的样子,一手伸向上官裴,他反射性地抬手握住我伸向他的玉手。在握住的那一刹那,我将指甲深深地嵌进他的掌心。修得尖尖的指甲掐在他厚实的掌心内,我的眼睛停留在他的脸庞,满意地看见他的嘴角微微一抽。虽然明白现在不是耍这种小手段的时候,但心里还是不可抑制地充斥着报复的快感。我看着他漆黑晶莹的眸子,倒影中的自己微微的笑容。他任由着我拚了吃奶的劲将指甲越掐越深,而他看向我的眼神却只是无奈。我不由地松开了劲,他还是这么静静地握着我的手,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皇上,皇后说的都是实情吗?”父亲开口问道。可能是刚才与京畿营在宰相府门口的对峙太过惊心动魄,父亲的嗓音沙哑。只见他激动地向前挪了挪身子,人只沾了椅登的一点。两位哥哥一语不发,目光却将上官裴脸上的所有表情变化一一看在眼里。上官裴放开了我的手,端起茶杯又饮了一口。这不过是刹那间的停顿,不过看在所有人眼里却如开天辟地的那刻一样漫长而别有深意。因为所有人都明白现在上官裴心里是如何地惊涛骇浪。聪明如父兄,他们怎会不知道我刚才的话完全就是自编自演的一派胡言。如果上官裴同意我说的话,那京畿营这几位被我点名的首领无疑就是满门抄斩的死罪,即使上官裴费尽心思赦免他们的家人,但是他们本人的死是绝无挽回余地。而惩处谋反之人的诏书是要皇上亲自颁布的,那替他出生入死的京畿营又会作何感想呢?他们连命都可以牺牲而捍卫的皇上竟然在这种时刻为了保全自己而出卖了他们,他们是不是会觉得自己为了保卫皇权而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想法实在是幼稚的可笑。那试想有了京畿营的前车之辙,今后还会有谁愿意冒着被被救之人背后捅刀子背黑锅的危险而替皇上效命呢。这一招以儆效尤应该很有效吧。但如果他现在立马否认我说的话,第一势必要解释我身为皇后为何要撒这种弥天大谎,难保不牵扯出丁夫人为虎作伥或是他喂我毒药的事。也或者我父兄要追问,除了皇上谁还有通天的本事命令京畿营围攻宰相府,那极力要撇清干系的上官裴还是会被牵扯其中。他现在真正是如坐针毡,左右为难啊。不过我想,以他对我刚才的所作所为,他不像是一个讲道义,有坦荡作风的君子,那么他应该是会弃车保帅吧。果不其然,他怅怅地叹了口气,“皇后说得一点都不错。”听了这话,本该放下一颗悬着的心的我却不禁没来由地感到一阵酸楚,看来有人是没法活着看到明天的日出了。那一紧竟然慢慢荡漾出痛来,我第一次被自己的冷酷无情所震撼,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那痛是愧疚的痛呀。有那么些家庭将从此失去儿子,兄长,丈夫和父亲。但为了生存,我没有选择。“那皇上还等什么?应该立马下旨将谋反作乱的恶徒捉拿归案。”大哥立即建议道。我嘴角不由轻轻一抬,大哥的附应已经明确传递了他们明白和支持我这么做的意思,让上官裴失去京畿营这个重要的左膀右臂,对我们来说无疑是有百利而无一害。我看见父亲挡在端起茶杯后的脸上也有一抹淡的几乎不易察觉的笑容。“是啊,皇上圣明,应当当机立断。对于谋反之徒,千万不能存宽怀之心。必须要杀一儆百,以儆效尤。何况此次作出如此大逆不道行为的暴徒竟然是出自皇上最信任的京畿营,实在是不得不令人引以为戒啊。”三哥有条不紊地说出这番话。“皇上,当断不断,必受其乱。”父亲接口道:“皇上,不如现在就拟好圣旨,让御林军将这几个叛贼缉捕归案。若有反抗,就地处决!现在御林军全面控制了京城的局势,戚将军又一夫当关守着城门,形势对我们大好,老臣恳请皇上马上作出决断。”父亲的这番话,其实已经是替上官裴定好了圣旨的内容,现在只不过要上官裴誊写一遍罢了。将京城目前的情况如此跟他说明,他应该也明白不照着父亲的意思去做,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来人啊,笔墨伺候!”父亲嘶哑的声音突然间又恢复了洪亮,让我也不禁吃了一惊。看上官裴还在犹豫中,大哥又补充了一句:“皇上的宅心仁厚,天下赞誉。所以这次只要处置主谋就可以了,并不需要牵连九族。这与皇上登基后实行的仁政并无抵触。”上好的宣纸和歙砚被摆放在上官裴面前,浓黑的墨汁散发出独有的味道,微微有一丝刺鼻。上官裴将毛笔沾进墨汁里,笔头刹那间被墨汁侵占,渐渐饱满起来。上官裴的目光停留在那雪白的宣纸上,右手只是机械地将笔尖舔了又舔。“皇上,有什么不对吗?”父亲站起身来,走到桌子面前,正对着上官裴。上官裴缓缓地抬起头来,看向我父亲的眼光竟然有不加掩饰的愤怒。但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个道理千古不变。
“皇上,京畿营身为保卫皇上的贴身部队,竟然出了内贼,实在是令人痛心疾首。戚将军这次勤王匡正有功,微臣建议在找到合适的人选之前,京畿营就暂时交由戚将军统领吧。戚将军对朝廷如此忠心耿耿,皇上应该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三哥也站起身来,缓缓踱到父亲身边。两人的影子被烛光拉得老长,投射在上官裴身上。我在上官裴的身边,看见他握笔的手有一些些颤抖,而眼前父兄的表情却混杂着大战胜利后的疲惫与喜悦。上官裴终于落笔在宣纸上写了下去,那第一笔因为下笔很重,淡淡地晕开去。他的字刚遒有力,看不出他还写了一手好字,我心想。我侧身看着他,他的眉头紧锁,眼睛用力地瞪着宣纸上笔尖走过的地方,好像要将整张纸灼出个洞来。父兄已经退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或是闭目养神,或是品着茶。书房内安静地只有柔软的笔尖划过纸张时那轻不可闻的沙沙声。此刻我的心情却是五味俱全,身边坐着的人是我的丈夫,再无情无义,毕竟他名义上仍然是我的丈夫。面前坐着的是我的家人,是我能够在这个险恶的皇宫里赖以生存的根本所在。我知道心中天平倾向何方,答案已经很明显了,但是不可抑制涌出的仍然是失落。心里很清楚,这样的平和只不过是双方斗争过程中一个短暂的缓和过渡,双方都需要趁这个时机喘息修养。我们将来要面对的会是更直接更残酷的斗争,而我有一个不好的预感,这天的到来已经为时不远了。看见上官裴从袍袖里拿出小印在宣纸的左下角轻轻地按了下去,父亲马上从座位上弹起,疾步走到书桌前。“皇上,那微臣现在就出去昭告天下。”父亲不等上官裴回答,就从桌上小心翼翼地捧起写好的诏书,双手端着捧到面前,轻轻地吹干墨迹。上官裴没有应声,只是将毛笔掷到桌上。飞溅开来的墨汁在桌上洒开一道歪歪扭扭的痕迹。他“豁”的一声猛然站起,回过头来看向我:“有劳皇后费心,将误会向国丈和国舅都解释清楚了。那就随朕起驾回宫吧。”他看向我的眼神冰冷,我一时间不敢正视他,惶恐间将头匆匆低下。刚才的紧张气氛,让我一下子忘了自己身处的困境。现在听到他提到回宫两字,我突然害怕起来。上官裴失去对京畿营的控制,完全拜我所赐。而我在回宫之后,如果要依赖丁夫人的解药过日子,那我将所受的屈辱是不能想象的,这种仰人鼻息的生活也是我无法忍受的。我注视着他伸向我的那只手,心中大声叫着千万个不愿意,怎么也不能将手抬起放进他的掌心。两位哥哥也意识到我神色的慌张,走到我身边关切地问道:“娘娘,您怎么啦?”我转过头去看向两位哥哥,眼神略显茫然。要告诉他们实情吗?如果说了,以父兄疼爱我的程度,刚刚得到的暂时停战马上就要被打破。虽说京畿营兵力不济,但如果上官裴被逼急了,一声令下,冲突中刀枪无眼,父兄和其他家眷的安危稳妥与否,谁也不能保证。但是如果我不说,我回宫后的生活会如何凄惨,我从上官裴难看的神色上已经可以找到答案。我的心怦怦地跳得厉害,仿佛随时都会从喉咙口蹦出来一样。我该怎么做?我该怎么做?张德全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皇上,銮驾已经准备妥当了,恭请皇上和娘娘起驾回宫。”
“皇后!”上官裴提高了声音,急切地催促我。我只觉得双腿无力,两手撑着椅把才勉强站起来。隆重的朝服压在我身上比往日更沉重,让我举步维艰。我跟在上官裴身后,慢慢地走向大门。每走一步,我的呼吸就更加急促一分,五脏六腑仿佛绞在一起,虽然从早上起就什么都没有吃过,但胃翻腾地仿佛随时可以将恐惧吐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