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头,撞进白泽写满探究的眼中。她本想将这些幻境告诉白泽,可话到嘴边,最终没能说出来。
她隐隐觉得,华陵的失踪同这些幻境有关系。
她想摆脱这些幻境,却又觉得有些因缘还未探明白,冥冥中有种指引,让她向白泽隐瞒了这一切。
或许是前几次争执破坏了他们默契的关系,这一次,她不愿意讲,白泽也不再逼问,他揉揉她的头,“青染,你要照顾好自己。”
她有种莫名的笃定,白泽知道了什么,只是他们都选择了沉默。
不久之后,她又一次被拽进一场幻境。
这次出现的,是荒神祭上的场景。
那时候,她的父亲殒身已久,华陵也随师尊历练归来,他渐渐拥有了曾经属于她父亲的一切荣耀,身边甚至收了莫沅芷为徒。
她本是和临渊打赌,以在荒神祭上跳一支舞为筹码,来换临渊手中一件法宝。可后来却真上了心,拉着白泽练了一次又一次。
荒神祭那日,她在舞台当中,白泽为她吹笛,华陵和临渊坐在台下,莫沅芷就站在华陵身后。
她在跳舞的间歇有意无意望向华陵的方向,一触及他的目光,又慌忙移开。
莫沅芷的视线始终胶着在白泽身上,唇边笑容柔美,仿佛只这样看着对方,便是最大的幸福。
临渊一直如往常一般,笑得玩世不恭,桃花眼尾带着些揶揄光芒,似乎在等着她出丑,然后毫不客气地嘲笑她一番。
所有人都是看客,又都不可避免地深陷在局中。
终于,一舞作罢,白泽温柔笑着牵过她的手,临渊促黠地朝她挤挤眼睛,而华陵却面无表情地起了身,带着莫沅芷直接离开。她望着他的背影,笑容仍在脸上,眼底却升起落寞。在安静站了一阵后,她趁着白泽和临渊不注意,朝着华陵离去的方向做了个鬼脸,“装模作样,讨厌!”
那一瞬,薄青染觉得心底微微一颤。
时隔多年,再看见当初的自己,她突然觉得,自己看懂了她当时的心思——她并不是真的讨厌华陵。
身侧的华陵在这时候牵住她的手,开了口,“跟我走。”
画面再一晃,她已站在清源山华陵的书房之中,从窗口望出去,是漫山望不尽的绯红。
从荒神祭上离开的华陵正在书房内画画,他专注于手中纸笔,金色阳光从窗外透进来,洒在他身上,为他渡了一层温柔的金边。
莫沅芷在书房外叩门,“师尊,弟子有事请见。”
华陵轻轻皱了下眉,他搁下笔,袖下带风一扫,画卷上墨迹顿时干透,然后那幅画自己卷了起来,飞入一旁的画篓。
“进来。”
凡是阳光照耀过的地方,一切都显得光明通透,就连灰尘在空中飞舞的痕迹都清晰明了。
薄青染清楚地看见,在那幅画上,有一抹碧色清浅。
她不禁向前走了一步。
书房里,莫沅芷进来又出去,很快,华陵也随着她离开。
他们说了什么,薄青染全都没有听进去。
她只是走到画篓边,取出了那幅画,将它缓缓地展开来。
画面上的碧色像初春最嫩的绿叶,清新可人,旁边还题了一行小字,翩若惊鸿独影来。
她的手一松,那卷画“啪嗒”落到了地上。
这幅画,她曾在白上国见过,就在冉淮…不,就在白泽的那个小书院里,那个有着猫儿眼和小梨涡的凡间小姑娘沈梨落,兴冲冲抱着这卷画同她献宝,“青染姐姐,快来看快来看,画上这个人是不是你?”
她一直以为,那幅画是白泽所画,现在想起来,画上的字迹,的确有几分眼熟,但并非出自白泽的手笔,只是当时的她,根本不敢也不可能往华陵身上联想。
她觉得一切可笑起来,这一刻,华陵的心思,她竟然不能够去想象。
肩膀上力道一紧,她被人按住肩头扳回身去,华陵的面貌比任何时候都来得陌生,他那双眼依旧深若寒潭,可寒潭底却有星星点点的灼人亮光,他抓起了她的手,微有些用力,他掌心的温度险些烫伤了她,她猛地甩开了他的手。
指尖再度有火光溢出,她心中燥意翻腾,眼底血色浮动,她手中一道光刃闪过,就这么抵在了华陵的胸口。
按照以往的经验,她只要把手往前轻轻一送,眼前这幻境就会崩塌,她会重新清醒过来。
可入魔之后,她发现,自己第一次手抖起来,那柄光刃明明没有重量,却像沉得拿不起来。
脑海里天人交战。
她在一瞬间想了许多,就在她将光刃的尖端刺进华陵胸口皮肉,血液漫出来的那一刻,她停住手,抬起了眼帘。
“你应该死上千万遍。”
“或许。”
华陵突然单手夺过她手中的光刃,一把捏碎。然后,他托起了她的下巴,缓缓低下头,他像要亲吻她。他身上的血腥味浓烈,薄青染觉得一颗心拼命跳动,眼瞳颜色被这血的腥甜气息激成血红,他的唇瓣擦过她的,触感真实,她的眼神随即一冷,她一把推开了他。
“滚开。”
华陵猝不及防,被她推开半步,而她的身体四周火焰迸发,躺在地上的那副画腾地着了火。
他还要上前,突然间,一段乌沉剑身穿透了他的胸膛。
剑身之上花纹古朴,就是这柄剑,曾经穿透了莫沅芷的身体。
华陵的血一接触到那些花纹,便顺着纹路迅速爬满剑身。白泽的脸从华陵身后缓缓露出来。他的嘴角噙着一丝冷笑,表情阴狠,让周围的气温都凉了下来。
“华陵,真是好久不见。我之前一直在好奇,你到底去了什么地方,又在做些什么,现在我总算明白了。”
白泽说着话,又将乌铁剑往前狠狠一送,却被华陵伸手握住。他俩仿佛较上劲一般,一者握着剑柄往前送,一者则抓着剑身往后推,最后,竟是华陵占了上风,他唇色发白,却连眉头也没皱一下,就这么一寸寸将乌铁剑推离了自己的身体。
地上的画还未化为灰烬,他的鲜血滴落画上,被火一灼,顿时变作灰褐色,屋中的气味更加诡异。
华陵似感觉不到疼痛,他只是专注望着薄青染,那目光一如当年,他霸道地站在她面前,眼中缱绻万千。当年的他,曾对薄青染说,“嫁给我,我可以给你生生世世。”而这一刻,他却只是道:“很抱歉,我负你良多。”
薄青染觉得自己的心不可抑制地疼了起来。
她往后退了一步,脑海里乱作一团。无数的画面交缠在一起,各种面目的华陵在脑海中闪现,她分辨不出哪一张才应该是真正的他。
就在她头痛不已的时候,白泽的冷笑声响起,“华陵,你骗了青染那么多次,这一次,以为还骗得了她吗?”
接着,白泽挥剑一斩,剑气凛冽,幻境陡然崩塌。四周的一切通通消失了,不管是浑身浴血的华陵,还是被烧得只剩一个角的画卷,全都没了痕迹。屋子里剩下的,是死死咬住下唇的薄青染,握着乌铁剑表情阴鸷的白泽,以及满屋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乌铁剑剑身的花纹上沾满了鲜血,薄青染猛地抬头,死死盯着白泽,她体内属于白泽的一魂一魄在与她自己的魂魄冲撞,她的脸色难看至极。
白泽像没有发现她的痛苦,他只是温柔地拖起她的手,勾起唇角轻声慢语同她道:“青染,你以为刚刚见到的就是真相吗?错了,那只是华陵的幻术,让我带你看一些真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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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会出现在幻境里?”
薄青染压着胸口,一句话问得极其艰难。
那幻境里的看客,从来只有她与华陵,白泽为什么能够进入其中?乌铁剑上的血比任何一次都多,血腥味比任何一次都强烈,是不是华陵真的被他们所伤,这幻境究竟是真是还是虚幻?
她分辨不出。
“青染,你的体内有我的魂魄,华陵在你身上种了咒法,他只顾将你强拖进自己创造的幻境之中,用假象蒙蔽你,却忘了我也可以进入。”
“咒法?”
薄青染开始梳理过往记忆的脉络。
华陵是什么时候在她身上种下了咒法?
她突然想起当日在云雾山和华陵对战,她与他引掌相对,并未受半点伤,却觉得有什么东西钻入了手臂中。而之后,她每一次跌入幻境之前,手臂都会发热。
一定是在那个时候!
白泽一直仔细观察着薄青染的表情,见她微微点头,便接着说道:“青染,华陵是有备而来。他早就设好了局,想在幻境中再一次动摇你的心神,让你沦为他的棋子,与我反目。正如万年前一样,他将你留在身边,始终是想利用你伤害我。他知道,这世间我只在乎你,也只有你是我的软肋。”
白泽的声音带有蛊惑人心的魔力,他与她相握的手掌间,有一些邪气在缓缓流动,从他的身体蹿入薄青染的身体。
他看着薄青染的眉头一点点拧紧,唇瓣被咬出深深齿痕,他感觉到她体内有两股力量在互相搏击。他压低声音又道:“青染,你一直不知道,华陵大婚之日抛下你,究竟是去了哪里,又为了什么逗留万年,对吧?我现在就带你去看看,他是为了什么。”
薄青染体内魂魄冲撞,身体像被撕开一样的疼痛。她的心里也乱得厉害,但从潜意识中,比起华陵来,她更愿意相信白泽。
她被利用了那么多次,被骗了那么多次,甚至丢弃了爱恨,怎么能够轻易动摇。
如果那样,她自己都会唾弃自己。
她闭上眼,尽量平复心中激荡的情绪,待体内魂魄间的冲撞减轻了些,她才睁开眼来,朝白泽点了点头。
“带我去。”
见她点头,白泽露出一个微笑,那笑容竟似花开冰融般耀眼。
“好,我带你去。”
许久以前,薄青染曾觉得他想三途川上的青莲,有着常人难以比拟的雅致,但在看到这个笑容时,她忍不住想,白泽的确像那青莲,却是染了川中孤魂野鬼怨气的那种,一方面清雅俊美,一方面却透着妖异,这完全相反的两种气质,在他身上结合成了最独一无二特质。
身体正承受着剧烈的痛苦,脑子也乱成一团,她却还能分出心思想这些有的没的。
不过也托这些胡思乱想的福,很快,她就被白泽带到了该去的地方。
万年前的清源山,她与华陵的喜堂。
她着一袭鲜红嫁衣,盖头之下的脸微微发烫,偶尔掀起盖头往外眺望时,一双眼清亮,全是掩不住的喜色。
就连此刻的她也看得出来,那是欢喜幸福之色。
只是这样的欢喜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华陵失踪的消息很快传来,天后命人找遍清源山上下,却没有他半点踪迹。她孤零零站在喜堂之上,站在那铺天盖地的艳红里,听着周围宾客的窃窃私语,掩住宽大袍袖中的手不断发抖。
待满堂的宾客散去,天后上来安慰她,“青染,华陵做事一向有分寸,今日这般,必定是遇上了什么要紧事,你别担心,我已派天兵搜寻他的下落,没多长时间就会有消息的。”
以她平日的性情,只怕早就闹翻了天,可她只一把扯下头上的喜帕,对天后笑了笑,好似没事人的模样。
“天后娘娘,我会等他回来,他说过,要我陪他看永世花开,我答应了他的。”
“他逃婚这笔账,我到时候在同他慢慢算!一定不会便宜他!”
周围仙奴仙婢沉默看着她,带着无声的怜悯,她恶狠狠瞪回去,然后伸手一指乱哄哄的喜堂,“看什么看,快给我把这里收拾好,从今天起,你们帝君不在,我就得替他管好清源山!”
那些仙奴仙婢本还有犹豫,天后在这是上前来,淡淡扫他们一眼,一双凤目轻光流转,不怒自威,“华陵回返之前,清源山大小事宜,但凭青染做主。”
有了天后撑腰,那些仙奴仙婢听话动了起来,她站在喜堂中央,笑得更加灿烂。
过去的影像里,她的模样要多傻有多傻。
薄青染看着看着,眼底光芒益发的冷,体内魂魄的躁动反倒少了,身体要承载的痛苦也降低许多。
白泽附到她耳边,“青染,我看你那样笑,就觉得心疼。”
随着白泽的说话声,喜堂里的艳红极速褪去,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变成了夜雾笼罩下的云雾山。
华陵穿着一身大红喜袍,即便在雾气之中,也显得很扎眼。
只是他脸上没有半点成亲该有的喜气,而是一片凝重,他冷冷望着对面一双身影,紧抿成一条线的薄唇泄露了他的不悦。
“你就是为了他通妖?”
“师尊,是沅芷对不起你。”
白泽身后,莫沅芷脸色惨白,浑身是伤,可她尽管同华陵说着对不起,面上却是义无反顾的表情,她死死抓着白泽的衣袖,仿佛那就是整个世界。
“愚蠢!”
华陵一拂袖,大雾又浓了些,他身形一晃,便掠向了白泽。
无非又是一场激战,只不过两者实力相当,莫沅芷又袖手旁边,这场激战便僵持了一段时间…
“青染,你孤零零站在喜堂之上,强颜欢笑的时候,他为了他的爱徒逃婚。如今,你终于不再爱他,他却再度欺骗你,你怎么能轻易动摇?我只想看着你笑,同以前一样,天真任性,不要因为别的男人伤怀。”
薄青染冷眼看着雾气里交缠的人影,她突然一震袖,风火急旋而过,将眼前的画面毁掉,而她脑海里终于不再有声音叫嚣,她体内冲撞的灵魂也完全平静下来,她的眼睛完全是猩红颜色,声音中不带一丝感情。
“我不会轻易被动摇。”
她已经忘了爱恨,她已经断绝七情六欲,她只是嗜杀而已,她对华陵再没有舍不得放不下,也没有抱有不该有的期望,怎么可能被动摇?
她绝不会让那些幻境里的假象迷惑。
从今往后,她要活得更加惬意,更加无所顾忌。
白泽满意地看着这一切,青染前些日子说得对,他的确要得太多了,既想要她在身边,又要她爱他,差一点就给了华陵可趁之机。
现在他总算想清楚了,即便薄青染永远不爱他也没关系,只要她是他的,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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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场从来瞬息万变。
薄青染摆脱幻境之后,云雾山的局势又发生了变化。
华陵依旧没有出现。
临渊也依旧坐镇云雾山。
只是白泽突然没了顾忌,一夜之间,他倾整个妖界之力,大举出击,将仙界人马彻底逼离了云雾山。
云雾山后的天门,是仙界的最后一道屏障。
临渊领着天界数位上仙,与十万天兵共同守在天门之前,意欲挡住白泽更一步的进犯。
莫沅芷在灵漪的调理下虽吃了不少苦头,但好歹恢复了元气,她竟执剑在手,守在了临渊身后。
薄青染着一身银色战甲,双眸猩红,神情冷漠的陪在白泽身边,她如今已是妖界征战的前锋。在看见莫沅芷那一瞬,她猩红眼眸中光芒一凝,冷冷说道:“你的命真大。”
莫沅芷安静一笑,什么也没有说,可那笑容落在薄青染眼中,已是最大的讽刺。
“青染…”
临渊驾着麒麟立在阵前,他担忧地看着薄青染,似乎想说些什么,但话至嘴边,最终咽了下去。
白泽骑在双头白狮背上,乌铁剑染血垂在身侧,他面上始终挂着若有若无的一段笑,看着面前这一切。他道:“二殿下不用忙着叙旧,等你沦为阶下囚那一日,如果青染愿意同你聊聊,你们自然有足够多得时间说话。只奇怪的是华陵帝君,他究竟在忙些什么,直至今时今日,仍然不肯现身?他就不怕,我今日攻破天门,他朝便踏破凌霄殿,将你们这一众神仙通通镇于幽冥血池之中,千千万万年?”
“云雾山如今由我镇守,华陵在与不在,并没有关系。”
临渊昂首,平日总萦着几分风流的桃花眼中浮现冷光,几柄翼刃在他指间转动,青光涓涓。
白泽轻声笑起来,眸中轻蔑之意再明显不过,“二殿下,这天门,你守得住吗?”
他身后的妖族全都放肆地大笑起来。
薄青染面上神情依旧漠然,抓着底下坐骑缰绳的手却紧了一紧,谁都没有发现她这个小动作。
白泽这些举动,挑衅侮辱的意味已十分明显。临渊与他的视线一对接,却陡然看清了里面的一些笃定,白泽微微笑着朝他一点头,似乎在告诉他,我什么都知道了。
临渊的脸色益发凝重,他平日纨绔,最爱与薄青染耍嘴皮子,这一刻,却没在口舌上与白泽一较长短,只是简单回了一句,“守不守得住,不由嘴上说了算。。”
“是吗?就让咱们瞧瞧。”
白泽将手中剑高高举起,指向临渊身后的天门。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只见他持剑朝下重重一斩,静默了片刻的战场瞬间沸腾起来。
风与火,血与汗,这是一场最惨烈的生死之争。
不管临渊带着天界数位上仙如何抵抗,三日三夜之后,天门仍被攻破。
之后,仙界节节败退,天门之后,七星府、九曜宫、紫微山,一处又一处的仙家洞府被白泽以摧枯拉朽之势拿下。
仙妖两界冲突持续数万年,第一次,妖界完全占了上风。
即便他们的伤亡也惨重,但在他们踏入仙家洞府,将里面的一切毁个干干净净时,那种疯狂和肆意已然冲淡了他们对自身伤亡的在意。
妖界又一次小胜之后,灵漪仙子的连霞山成了他们庆功的落脚处。
原本漫山的仙草灵药被扒了个精光,丹房里丹炉碎倒,一片狼藉。到处弥漫着浓郁酒味,四处是交颈缠绵的身影,空气中原本的清灵正气全然不见,剩下的是放浪形骸,醉生梦死。
他们都在酒色中痴狂起来。
白泽拥着薄青染坐在殿上,纱帐随风起又落,淫声浪语不断,下面的景象越发不堪入目起来。
薄青染猩红眼底闪过些不悦,她站起身,刚想要出去,却觉腰上一紧,白泽扣住她的腰,将她拉回怀中。
白泽不过喝了几杯酒,并没有醉,只是兴致比平日高了些。他低下头,将带了酒味的热气吹入薄青染耳廓,轻声道:“青染,这世间所有的一切,很快就是我们的了。”
我们,你和我。
薄青染低头看向自己的手,那双纤长手净白,看似一尘不染,可她自己嗅得出,手上浓郁的血腥味。
妖界攻破天门这一仗,她满手血腥。只是有一点奇怪,杀戮时,她不再满心暴虐,反而异常的平静。生杀予夺,一瞬间变作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就连毁掉曾经与自己息息相关的东西时,心底的感觉也只剩下麻木,再翻不起任何波澜。
这一刻的她,不仅爱恨丧失殆尽,就连嗜杀暴虐的魔性都缺失,那么,就再没有任何人能让她痛苦动摇了吧?
连霞山沦为妖族领地,任他们在里面纵情声色。
灵漪仙子窝在华陵帝君的清源山,听过往的鸦雀说起山中情形,简直恨红了眼。
她心头愤恨,手下便少了点分寸,旁边的仙童看得眼皮直跳,“灵漪仙子,你下手轻些。”
好在床上躺着那个没多大反应,惯常地冷着一张脸,态度孤傲冷漠,漆黑的一双眼看向远处,竟似印不出人的影子。
——大概是目中无人惯了的关系。
灵漪在肚子里暗暗腹诽一阵,手下倒也小心了些。
却不是因为仙童的提醒,而是因为天后娘娘正在一旁看着。
“灵漪仙子,华陵怎么样?”
“不太好。”
久未出现众人面前的华陵帝君,此时的情况着实不太好。他衣襟半敞,胸膛处绑了层层白布,白布之上还有斑斓血迹。他脸色比平日白了许多,一双寒潭般的眼因此显得更加深邃,皱着眉头看人时,还是同样的难以接近。
天后娘娘秀气的眉头蹙起,“那他大概还有多久才能完全恢复?”
灵漪暗暗揣度了下,估出个日子,张口时却有点犹豫。照仙界现今这模样,怕不用等华陵完全恢复,白泽就真能领着妖界人马杀到凌霄殿上。这往日都道当神仙比当妖精威风,殊不知也有风水轮流转的时候,天帝和临渊在外面头痛,天后娘娘也得揪着她在这担心。
“到底要多久?”天后娘娘等了许久,却见灵漪仙子在走神,语气不由转冷。
“天后娘娘无需担心,我的身体我清楚。”
灵漪没有说话,躺在床上的华陵帝君自己开了口。
灵漪见他将话题接过来,暗暗吐口气,赶紧起身退到一旁。她知道,其实天后娘娘更担心的,怕是天界的安危。可这华陵帝君也不知是怎么搞的,平日能近他身伤他的人都很少,最近这段日子,却弄得新伤加旧伤,瞧他胸口那些狰狞的伤,像是活给人掏了心似的。这一次最狠,直接给一柄剑戳了个血窟窿,那柄剑邪气又重,以至伤处久久不能复原,修为也因此折损。
真是奇了怪了,近些日子都是临渊在和白泽交手,华陵帝君一直未在阵前出现,他这一身的伤是哪弄的?总不能找柄剑自己戳吧?
灵漪胡思乱想了一阵,也未注意天后娘娘同华陵又说了什么,等她回过神的时候,天后娘娘已准备离开,临走前自然不忘吩咐她看照好华陵。
她将头点得如鸡啄米,心底却明白,华陵这并不是简单的伤,她若有本事在短时间将他整治得生龙活虎,那还不如她上阵去对付白泽,顺便把薄青染那个昏了头的拽回来,狠狠揍一顿,把她揍清醒!
想到薄青染,灵漪不禁有点垂头丧气,再一扭头看见华陵,想起他那些糟心事,脸色都不怎么好,更别提按天后的吩咐好好照顾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