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不语,他骑在麒麟背上,与薄青染远远相望。
时光无形,寂静无声,他的目光却让薄青染觉得心头烦闷。座下白狮不耐烦地低吼着,她又问了一遍,“华陵在什么地方?”
临渊骑着麒麟朝薄青染走过来,答非所问。
“青染,随我回去。”
薄青染不由抬高下巴,漠然看着临渊,白泽则饶有兴致地盯着一切,唇角勾起一点冷酷笑意,然后,他用一种不高,但在场者都能听见的声音道:“青染,帮我一个忙,杀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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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泽的话一落音,灵漪仙子首当其冲跳了起来,“你心肠也太狠毒了吧,居然想让青染同我们自相残杀!邪魔外道果然就是邪魔外道,相貌长得再好也没用。”骂完白泽,她又朝薄青染吼道:“薄青染,你要敢同我动手,我立即同你绝交!以后就算你把七离上仙绑到我床上,我也不会原谅你!”
灵漪仙子是在白泽叛逃天界后得道成仙的。
而白泽这个名字,在天界一直是个禁忌。
朱雀上神之子被狄尤的骨血占据身体数万年,无一人识出端倪,还险些对他委以重任。这样丢脸的事,就算是天帝天后,也不好意思说出来,更别说听谁嚼舌根。
因此,关于白泽叛逃一事,知晓情况的神仙极少。
红绡宫的一夜血海,薄青染的记忆缺失,甚至二皇子和白泽前后接连地离开天界,都被有意地掩盖起来。
就是此时此刻,灵漪也只知他是妖界新王,是诱薄青染入魔的罪魁祸首,却不知许久以前,这人还是薄青染的兄长。
自然,她也不知晓白泽的性情。
她只顾骂得畅快,却不见薄青染的眉头越皱越紧。
这乌鸦精实在聒噪得烦人!
袖中一道风狠狠甩出去,险些将灵漪仙子抽飞,薄青染冷声道:“闭嘴,你太吵了!再多说一句,我立马杀了你。”
灵漪让薄青染话中的狠意镇住,半晌后,她颤抖着手指着薄青染,“完了完了,薄青染,你果然疯了。”
薄青染顿时有点头疼。
白泽却忍不住笑了起来,灵漪的性子,让他很有些熟悉感,他道:“青染,这种性子的神仙,动起手来,颇有些乐趣,不是吗?动手吧!”
薄青染心中烦躁之意顿生,她脚下一点,如一阵风掠向灵漪。
灵漪仙子见她当真攻来,急忙向后退,袖中一段银色月刃跟着飞出,护住自身。
“薄青染,你来真的?!”
要论打架,灵漪仙子在天界,绝对算修为不精那一类。她和以前的薄青染是半斤八两,可和入魔后的薄青染动手,才过了几招就落了下风,被薄青染的烈火逼得四处逃窜,连耍嘴皮子的工夫都没有。
白泽对这样的状况似乎很满意,他笑着看着这一切,同边上同样注视着薄青染的临渊道:“二殿下,不去帮帮忙吗?还是说,你宁愿看着那小乌鸦死在青染手中,也不愿同青染动手?”
临渊的脸色难看至极。眼前同灵漪仙子动手的,是他相熟数万年的薄青染,眉目未改,相貌未变,可这样的薄青染,眼角眉梢都是冷漠冰雪,哪有半点当初那个爱玩爱闹、冲动任性的薄青染的影子?
他忍不住道:“白泽,你费尽心思抢到手的,就是这样一个青染,可你认识她吗?她过去是这般模样吗?”
白泽静了一下,片刻后失笑,“怎么你和华陵都爱问这些无意义的问题。要知道,不管她变成什么模样,只要她是属于我的,这就够了。更何况,当初二殿下的选择不也是如此?”
“那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错误。”
提及西昆仑之巅那场选择,临渊眼中有几分黯然。
另一方,灵漪已被薄青染逼到绝境,退无可退。
临渊收敛心神,驾着麒麟飞身上前,及时拦在薄青染与灵漪之间。与此同时,他手中几道翼刃飞出,碧色光芒过处,薄青染攻向灵漪的火焰全部被击散。
薄青染眯眼看着加入战圈的临渊,“要一起上吗?”
灵漪此时已显颓态,临渊朝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退到一边。他则和薄青染道:“不,一对一就好。青染,你若想同人动手,我陪你。”
薄青染将眉一挑,“我不会手下留情。”
临渊笑了笑,将眼中黯然收起,再次与薄青染目光相对时,他眼中除了眷念,还有些坚决。
“青染,你杀不了我。”
薄青染斗意被激起,她挑眉冷笑,“别小看我!”说话间,双掌便携风带火,与临渊斗在一起。
临渊手中那几柄翼刃乃是上古神器,可破风断火,薄青染如今修为虽比从前精进许多,但临渊将几柄翼刃使得出神入化,也与她斗成了平手。
“青染,我不会让你杀了我。总有一天会,你会清醒过来,我不能让你为今日做过的事后悔。”
白泽要薄青染杀了自己和灵漪的心思再明显不过。他是要断了薄青染的后路,一旦薄青染手上沾染了他们的血,即便有一日她恢复理智,也无法原谅自己。
白泽就是要薄青染像现在这样,无心无情地在他身边呆一辈子。
可他怎能答允?
他已经做错过一次选择,这一次,哪怕拼尽全力,也不能再让白泽得逞。
临渊嘴角勾起,恍惚有几分往日的纨绔模样,可眉目间却尽是坚毅神色。那神态让薄青染心头莫名一震,一种奇怪感觉袭上心头,攻势便少了几分狠辣。
白泽在旁边看着,见薄青染动作露了些迟疑,他眸中冷意一晃,站在双头白狮背上,取出袖中竹笛,横在嘴边,风声欢动,一阵笛声从他唇边娓娓流出,音色流畅而婉转,可那声音里,却隐隐有扰乱人心神的魔力。
薄青染听着听着,心中烦躁之意更甚,一双眼瞳也现了血红色泽。
临渊听出这是乱人心神之音,暗骂了白泽一声卑鄙,手上更加小心,凝心聚神,认真应对薄青染的攻势。
却不料,斗着斗着,薄青染突然伸出手,两指一夹,就夹住他的一柄翼刃。翼刃锋利,虽被夹住,锐意仍将薄青染的手指划出道血痕。
临渊眼神一闪,薄青染却在这时抽身,飞身退回白泽身旁。
只见她反手一划,指间碧色光芒一闪,她竟夹了那翼刃,横削向白泽的竹笛尾端。
白泽脸色顿变,抬手一挡,他那管竹笛的真身乃是可削仅断玉的乌铁剑,两柄利器相撞,金石之音顿起,将之前笛声的邪意驱走。
薄青染突然反目,在场的全都未曾预料,就是白泽也满心不解。
“青染,怎么回事?”
白泽面上并没有任何不满,同薄青染说话的语气也来得轻柔。相较之下,薄青染的脸色要难看许多。她眼瞳的血红颜色还未退去,或许是体内躁动的狂意太明显,她胸膛微微起伏着,眼神却微寒。
“白泽,你刚刚是在做什么?”
白泽没有说话。
薄青染稍微拔高了声音,“你想我替你杀了他们,可以。但是,你为什么用那笛声扰我心神?我要杀谁,想做什么,都凭我自己高兴!白泽,就算是你,也无权操纵我的意志!”
说完,薄青染一扬手,丢下手中翼刃,头也不回地离开。云雾山中大雾又起,她的声音散在雾中,却是同临渊他们说的。
“替我告诉华陵,他的性命好好给我留着,我定会去取!”
薄青染渐渐走远,白泽一身玄衣也被雾气掩住,连同他脸上一闪而逝的阴鸷神色一起被遮了去。
临渊望着薄青染离去的方向,先是惊讶,最后却忍不住大笑出声,笑声里既是嘲讽,又是怅然。
“白泽,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滋味如何?你以为自己可以任意操纵青染的想法吗?你错的离谱…”
就算入了魔,就算体内有着白泽的魂魄,那又怎样?薄青染终究还有自己个性,即便失了爱恨,也没有沦落任由他人操纵的地步。只是,她也真如华陵所言,除了想杀华陵,过往种种,她都不在意了…
又笑了一阵,临渊将袖中喜帖远远扔到出,艳红的颜色在白雾中划了道隐约的线条,便失了踪影。
“白泽,这两张喜帖,你自己带回去吧,你尽管放心,你们不可能成得了亲。”
这一次,白泽没有应声,也没有理会那两张喜帖,他一拂袖,驾了白狮直追薄青染而去。
灵漪仙子目送他们离开,又转回头看了看临渊,却让他脸上笑容刺得一怔,好半晌才叹了口气道:“二殿下,我以前一直觉得,你就是三界六道里最大的混蛋了,如今看来,我抬举你了。”
“…”临渊一口气哽住,上上下下打量灵漪仙子一眼,颇有些哭笑不得。“我难道还要感谢你的抬举?”
“我可不敢。”
灵漪嘴上狗腿,面上却真不像不敢,临渊看着她,多少有些恍惚。薄青染在入魔前,也是这样的个性,看着胆小又狗腿,实际上,她真心不怕谁,也没将谁放在眼里。偏偏又是个认死理的,明明爱错了人,走错了路,没到心如死灰,死活拽不出来。等他费尽力气,好不容易要将她拽出来了,上天却没有给他更多的时间。华陵更是卑鄙,在最关键的时刻兵行险招…
正想着,灵漪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二殿下,你这是神游去了哪呢?我刚才问你,急匆匆把我从连霞山拽到这里做什么。看在你刚刚救了我一命的份上,不管你提什么要求,我勉为其难都会答应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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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漪仙子很快就后悔了,悔得恨不得咬下自己的舌头来。
她怎么也没想到,临渊匆匆忙忙将她自连霞山带出来,居然是为了莫沅芷。
莫沅芷身中白泽一剑,心脉险些全毁,华陵虽救了她的命,但她身体本就不好,以凡人之躯受白泽这一击,更是伤了元气。
灵漪仙子最善疗伤调养之术,临渊要她照料莫沅芷一段时间。
一开始,灵漪仙子死活不肯,摆出一副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铮铮铁骨的模样道:“要我帮她,不可能!就算薄青染那个混蛋今天差点杀了我,我也不能背着她救这女人!”
可架不住临渊软硬皆施,甚至搬出她刚说的话来压她,最后也只得答应。
只是,她答应是答应了,却也不妨碍她一面治人一面整人。
灵漪在替莫沅芷调理时,都会让莫沅芷吃点不大不小的苦头。临渊在一旁看得分明,但只当看不见,丝毫不理会。
于是灵漪折腾得越发起劲,好像这样就能变相地帮薄青染出口气。
奇怪的是莫沅芷,她在薄青染面前一贯拼了命地折腾,机心深爱做戏,怎么也不像肯忍气吞声的人,可落到灵漪手里,被灵漪故意整治,她始终不吭半声,有时候额头都疼出了汗水,嘴角偏还要挂着几丝笑,那笑容让人看着浑身不舒服。
“仙子果真是薄青染的朋友,这种时候也替肯她打算。”
气得灵漪手上更下了两分狠劲,之后,她一言不发将该做的做好,然后提了药箱扬长而去,末了还把临渊臭骂了一顿。
“二殿下,我还真不懂你的心思,这华陵宠着莫沅芷也就罢了,怎么你也护着?难不成你也看上她了!要是青染知道,准不会原谅你!”
平日,灵漪断不敢在临渊面前如此嚣张,可这一次,她像被薄青染入魔乱了心思,再见到莫沅芷,心里头就跟梗了一根刺似的,不免口无遮拦。临渊倒不怪她,也不解释,只是笑笑着应上一句,“她若知道了,肯来同我闹,那再好不过。”
生生将灵漪的火气赶走大半。
待灵漪走后,莫沅芷半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突然没头没脑地问出一句话。
“二殿下,你这次来云雾山,许了什么代价?”
临渊脸上原本是有两分笑的,听她这话,那笑意却凝在了脸上。
莫沅芷回过头来,见他这模样,嘴角微微一弯。“我当初跟着华陵身边的时候,也曾接触过天后娘娘,她其实并不喜欢你和薄青染走得太近。这一次,你带薄青染私离天界,天后娘娘却没有罚你,甚至没有禁你的足,反倒让你来云雾山督战,这不像天后娘娘的行事作风。”顿了顿,莫沅芷放慢了语速,“二殿下,我很好奇,你到底答应了天后娘娘什么?”
临渊脸上笑意再度活了起来,他挑高眉,像是听到了最好听的笑话,“到云雾山督战,尽起我天界二皇子的职责,除此之外,我还应该答应母后什么?”
对于临渊的答案,莫沅芷笑而不语。
对临渊的话,她并不相信,因为她了解天后。
薄青染失忆之时,天后可以送走临渊,却来找华陵,要华陵娶薄青染。那个站在天界权力巅峰的女人,有一双看透世事的慧眼,也有一颗最善于分辨利弊的心。对于自己的亲生儿子,若没有打算好,她怎肯轻易让他触犯自己的底线。就算天后曾打算过让薄青染做她家的人,但在白泽叛逃那一刻起,这个打算就烟消云散了。所以,临渊越是云淡风轻,就越代表他许诺了什么。
“我很好奇,薄青染究竟有什么好,让你们一个个的,都可以为了她不惜一切?”
“莫沅芷,不要自作聪明。”临渊冷冷回道:“这些不是你关心的事,你只要记着,好好保住你的命,然后用在该用的地方,就够了。”
薄青染独自离开后没多久,便被白泽追上了。
“青染,乖,上来。”
白泽跨坐在双头白狮之上,对她伸出了手。她只当没听见,继续往前走。
“青染。”
白泽又唤了她几声,她仍是不应,本想快一步甩开白泽,手腕却被突然抓住,白泽将她强抓入怀中,再一按,就把她压到了白狮背上。
“青染,你在同我耍性子。”白泽的脸就在她上方,他嘴角挂着一点宠溺笑意,动作温柔地将她腮边散落的头发捋至耳后。“为什么?对临渊下不去手吗?”
这样被压制的姿态,让薄青染感到极不舒服。她并没有看漏,白泽温柔笑意之后的探究。方才白泽以笛音乱她心神的做法已经令她感觉受了愚弄,而现在这样处于下风的姿势,更让她的不满积聚到了一定程度,她推开了白泽的手。
“白泽,我不是你养的宠物,也不是你的棋子,不要在妄图操纵我之后,再摆出一副温情款款的模样。”
“青染,你这么说对我不公平。我从未想要操纵你,我爱你,想要你只属于我,仅此而已。”
白泽转而托起她的下巴,低头欲将一个吻落下,就在他的唇瓣将要触碰到薄青染的唇时,一句话从薄青染口中吐出。
“我不是你的,只属于我自己。”她的眼神平静而淡漠,当所有的猩红杀意褪去,她的眼里便是一片黑夜般的墨色,看向任何人时,好像都没有区别。
白泽的吻没有再落下,薄青染伸手推着他的胸膛,想要坐起身。
“让我起来。”
“不行。”
白泽莫名固执了起来,他的眉目依旧俊雅,眼中却现了点狠意。他一手抓起薄青染的手腕,将她两只的手压制在头顶,一手托着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他的音色低沉,带着点诱导的味道,“除非你告诉我,为什么对临渊下不去手?”
问题绕回原点,薄青染心底埋藏的怒意被点燃,她眼神冷冽,“白泽,你今天是怎么回事,我已经说过,我并非下不去手,只是不喜欢□纵。而且,我想杀的也不是他。”
对上临渊的一霎,她心底的杀意并不浓烈。和面对华陵时满心翻腾的恨意不同,面对临渊,她心底盘缠的是一股抑郁,那股抑郁如同一段软柔丝线,一圈又一圈盘缠在她心头,她不喜欢这样的缠绕,却又无法将它彻底斩碎。
入魔之后,这样不干不脆的情绪,不应该出现在她的身上。
薄青染的耐心已然去了大半,白泽却一反常态,继续逼问她。他面上依旧挂着笑,声音也压得很低,可逼问的态度十分明显。“魔者嗜杀,杀谁对你而言不是一样的。你这样子,不觉得不对劲吗?”
他平日虽然霸道,但终归是顺着薄青染的,从未像现在这样,对她咄咄相逼。薄青染皱眉看他许久,突然她像看懂了什么,她的语气骤然转冷。
“白泽,不对劲的是你。我们是同一类,却非同一体,我不可能去遵循你的心意。你若是要一个对你言听计从的妖后,那你找错了人,我不会是。”
她的话刚落音,白泽的吻就落了下来。
那吻略有些粗暴,将她的唇封得死死的,白泽那些不太明显的怒气全都通过这吻毫无保留地传递过来。薄青染感觉唇瓣被啃咬得发疼,可她不挣扎,也不再说什么,只睁着一双眼,眼中除了一点冰冷之意外,无波亦无澜,她就这么看着白泽,任由他吻着。
白泽的热情在她漠然的注视中逐渐冷却,他离开她的唇瓣,松开她的手,放柔了语气,“我当然不会要你对我言听计从,青染,我只是要你爱我。”
手上的禁锢松开,薄青染却没有起身,她躺在白狮背上,身下的长毛柔软,她莫名笑了起来。
白泽要她爱他?
这样的话,怎么会从他口中说出来。
这世间,他们应该是最了解彼此,也最清醒的才对,她一定是听错了。
“魔无爱恨,白泽,你要得太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停更这么久非常抱歉
现在恢复更新
但因为出版社那边的要求,一周也只能更一章,等三个月后放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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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薄青染与白泽不欢而散。
过后,他们都没有再多说什么。
婚事依旧在筹备。
薄青染也依旧随白泽前往云雾山。
甚至于不喜欢薄青染的息长老,也还是不肯给她好脸色。
唯一改变的,是薄青染和白泽之间相处时的感觉,他俩之间的默契似乎少了点。白泽开始有意无意试探薄青染,言辞中也总是笑着要她的感情。而薄青染不喜欢被试探,更给不出白泽要的东西,当同样强势而固执地两者在同一点上僵持时,之前隐藏的矛盾就不可避免地显露出来。
虽然几次争执都以薄青染的坚持落幕,但她看得出,白泽面对她的笑容中,除了万年不变的温柔,还多了一些琢磨和计量。
而这段时间,薄青染一次也没有见到华陵。
华陵好似失去了踪影,就连云雾山也是临渊在坐镇。
二皇子殿下浪荡了一辈子,初次担此重任,明显有些吃力。在白泽的步步紧逼下,仙妖两方形势开始有了逆转,仙界几次败北,慢慢退到了云雾山的边缘。白泽只要再紧逼一步,隐藏在丛丛云雾之下的天门就会失陷。
这样的情势,对妖界而言本是最好的。只是华陵的毫无音讯,却让白泽有些犹豫。白泽天性多疑,华陵并不是简单的对手,又将天界安危看得极重,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失踪,很难不让白泽存有顾虑。他担心自己若贸然行动,说不定在他举整个妖界之力攻陷天门时,华陵会及时出现送他一个“大礼”。
妖界四长老和白泽有着相似的顾虑,因此,在妖界明显占上风的情况下,事态竟然胶着了。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薄青染莫名渴睡起来。
有时候,仅是在一个最寻常的午后,她不过坐在屋中喝一杯酒,就会突然手臂一热,然后被拽进一场似假还真的幻境里。
如同第一次那样,她会在幻境中见到华陵和自己。
不同面貌的华陵,不同面貌的自己。
他每每以领路人的姿态,带着她一起从数万年前走来,亲眼看着他们有交集的每一步。
薄青染发现,记忆中早已熟悉的部分,用旁观者的姿态看来,时常会有不同的一面。
她从来是讨厌华陵的,她看不惯他高高在上、自以为是的模样。而他也应该是讨厌她的,孤傲淡漠的华陵帝君从来站在巅峰,像她这样资质驽钝不思进取的上仙,即便只是出现在他面前,也该污了他的眼,何况少时的她,还爱与他针锋相对?
可幻境中看来,却全然不同。
她总会在气呼呼同华陵跳脚过后,又将目光黏在对方身上。而他,也会在她转身过后,露出一些不常有的笑容,似是苦恼,又是无可奈何,但并非厌恶。这样的笑容,会让他身上的冷漠有所缓解,从来高高在上的华陵帝君,也会在这一刻显出生气来。
当然,每一场幻境的终结,都是杀戮。
幻境中华陵的面色一次比一次苍白,而她也一次次地用他的血染红双手。
冷心冷性的华陵帝君,他的鲜血也是热的,可是,她却在这种无止境的杀戮中感到了厌倦。
每一次她的手刺进华陵胸膛,心底的兴奋感渐渐减弱,更让她感到不对劲的是,那些记忆中早已褪色的部分,在这些幻境中重新有了色彩和声音。
喜怒哀乐,爱恨亲仇,这些在她入魔那一刻就该断绝的七情六欲,在某一个瞬间,她仿佛又能重新感觉得到。
她心底的烦躁积攒得越来越多,却不再是单纯的嗜杀,而仅仅凭借杀戮,已经无法平息她体内的躁动。
她知道,这所有的奇怪都来自于那些幻境,她拼命抗拒,却仍然逃不脱它们。
白泽的一魂一魄嵌藏在她体内,他轻易就察觉了她的渴睡与烦躁。
某一次,她从幻境中醒来,指甲里还藏着一点血迹,晕染在鼻尖的血腥味依旧腥甜,她眼神尚且发直,白泽的声音就在耳畔响起。
“青染,你最近一直很渴睡,怎么回事,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