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外面的世界,所有的人,都离我越来越远。
——就这样,两个月过去了。叶子的这封信,终于让我感到了些许力量。
阿玛已经踱回我身旁,看着我的眼睛道:“芷儿,你的病该好了!”我一震,不禁咬咬嘴唇向后缩去。阿玛皱了皱眉,忽地厉声道:“给我起来!”
我从没见过他这样声色俱厉的表情,身不由主地坐了起来。奂儿也吓了一跳,慌忙上来扶我下榻。
我颤巍巍地站在阿玛面前,一半是不习惯站起来,一半是害怕他。阿玛看着我,不由摇头叹气,拉过我,不由分说就向外面走去。
光亮晃进我的眼睛,我忙伸手挡住眼睛。阿玛一径拉着我走到马场,我忽地想起叶子信上写的——他每天都去马场,不到晚上不回去——不禁越发难受。
阿玛见我停下脚步,也返过身来,轻声问道:“芷儿,你可知道,当你一个人的时候,该怎样才不会孤独?”
我苦笑道:“阿玛,您让我享受孤独?恐怕我做不到。我想他们,发疯地想。”
阿玛摇摇头,向马场里望去。只见一抹黄色的影子正骑着马轻轻慢跑,是康熙爷。他看到了我们,微笑着点了点头,便又走开去。阿玛缓缓道:
“当这孤独成了人的一部分,像血液般日日流动,他便再感觉不到。”我一怔。
阿玛掉过头来,轻笑道:“你不必懂这个。只需站起来,骑骑马,和我打打坐,阿玛包你痊愈!”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正想答话,忽听得南面帐篷嚣声大作,嘈杂得很。康熙爷也被惊动,十几个侍卫冲进了马场将他团团护住,阿玛握紧了我的手。
终于,人声渐远,一个侍卫飞奔而来,大口喘着气,道:“启禀万岁爷,有刺客刺伤了太子爷!”
康熙爷忙问道:“伤势如何?”
却见太子爷带着几个侍卫策马赶到,他下马向康熙爷跪道:
“让皇父受惊了。”康熙爷早镇定下来,问道:“伤在哪儿?”
太子爷放开捂着右臂的手,只见血染红了他一片衣衫,看来伤势颇是不轻。他仍是捂住伤口,到康熙爷身边护卫。
一时间众人都屏住了呼吸,严阵以待。可是四周偏偏毫无动静。
一大队侍卫又火速奔来,护在康熙爷和几位王爷周围。我和阿玛身边也站满了人。我心里反而渐渐轻松下来——这种阵势,什么刺客也吓跑了。果不其然,不一会儿,鄂伦岱飞马来报:
“刺客已不知所踪,不过皇上大可放心,大队侍卫已在营地周围仔细搜查,而臣也派人火速去胡伦巴各旗通报,必将力保大营安全。”
康熙爷只是略略点头,看上去颇为疲倦。只听鄂伦岱向太子爷问道:
“不知太子爷可否见到那刺客的形容,咱们也方便搜捕。”太子爷稍一思索,道:“也不必了。那小贼敢在这光天化日之下行刺我,必是有人谋划接应,现下倒也不用再找。只是,要全力护卫皇父,不得有半点差池!”
鄂伦岱连连应声。康熙爷沉声道:“退下去,该干什么你们都该知道。”又转身对侍卫们道:“你们护送太子爷回去,把蒋太医、孙太医都召来给太子调理伤口,知道么?”关心的话语,调子却只是淡淡。
太子爷又再三关切其父,这才在人搀扶下离去。
整个下午,所有人的脸上都紧绷绷的,侍卫们更像是上了发条一般,一丝不苟地到处巡逻察看——可是我却毫无紧张之感,太子爷被刺或许是大事一件,但对我来说,远没有第一次来得惊心动魄。
就是因为上一次的行刺,在众皇子中引发了一场轩然大波,太子爷被废,八阿哥经历了一番浮沉,而十三,就自那以后,变成了一个生活在皇父眼角的人——没有被忽视,只是因为不放心。十三呵,十三…我第一次庆幸他不在这是非之地。
那他现在在做什么呢?是日日纵马,还是饮酒解忧?他还困扰么?还伤怀么?他笑的时候,还是会轻蹙着眉头自嘲么?他可知道我昏昏睡去,只为了能少孤独一会儿,少想他一会儿?他…
我乱七八糟地想着,忽听得阿玛低声道:“静心。”我忙敛神敛思,端坐闭眼。
阿玛,也是镇静如常的人之一。他本要我跟着他静心打坐,之后便被康熙爷叫了去,他让奂儿伴我呆在帐里,又让鄂伦岱安排了几个体己守在外面,以防万一。
在帐外的鄂伦岱却粗声粗气地布置着,听上去颇为急躁。我叫了奂儿去把他叫进来敬茶,他一掀门帘闪了进来,看上去颇为踌躇。
寒暄了半天,我方问道:“叔叔是为何事心烦?”
他搓搓手道:“洛洛,我原不该跟你说这些,但是…”他皱皱眉没说下去。
我有些明白,看着他道:“和八爷有关?”他点点头,道:“你看,太子爷和八爷水火不容,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今次伴驾随行的,只有他们二位。这太子爷遇刺,怕是所有人心里都有个计较啊!”
我想了想,颇有些纳闷:“话是这么说,可这道理太过于明显刻意了。我反倒相信八爷绝不会是那主使之人。”
鄂伦岱道:“不错。八爷也是这样讲。只是他一直在风口浪尖上,在皇上面前,实在是不能再有一丝闪失了呀!”
我叹了口气,这就是那个小心翼翼的八阿哥,庸德庸言,进退得宜,步步为营,却偏偏被推入了谁都想不到的绝境。究竟为什么他所做的一切为了逼近皇位的准备,反而让他离那个皇位越来越远呢?我一直想不通,恐怕连他自己都很无奈,
“皇上…莫非也怀疑他?”我问道。
鄂伦岱咬了咬牙,道:“皇上对这件事,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说啊!”
我长出了口气,的确,君心难测时,往往最可怕,不禁也无奈道:“谁能知道那位老人家在想些什么呢?”
鄂伦岱苦笑道:“还能有谁?或许只有你阿玛还知道一二。我只盼从他那里得点风声。”
我摇摇头:“叔叔,阿玛和皇上一向只做闲谈从不涉及其他,您也知道的。不过我自会帮八爷过问,您让他放宽心便是。”鄂伦岱点点头,道:“到底你和八爷的交情不会淡的。”说完转身离去。
次日傍晚。
我带着奂儿,从鄂伦岱的帐子出来向回走去。昨日阿玛回来,说是只和皇上对弈,但看上去康熙爷似乎并不打算继续追究此事,只跟他感叹儿子养多了债多,心操个没完没了。
阿玛本极力劝我莫多理会这些事,可是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让八阿哥他们放心为好,这才走了这一趟。鄂伦岱听了,也松了一口气。
我边走边想,此事竟然能就此告一段落,在这些机关算尽的人精里,倒也奇了。忽地旁边奂儿直拽我的衣袖,我抬头一看,原来是太子爷正在簇拥之下向内帐走去。我心里一惊,忙向旁边帐篷后一闪,向营帐外围走去——现在的太子爷,我实在不知道如何面对,更害怕看他那越来越冷的脸,会让人浑身发颤。
正自琢磨着,忽然前面一个人不轻不重地撞在我身上,我抬头一望,瞬间有些恍惚。那是个高个儿的侍卫,戴的帽子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其余的地方也都是黑乎乎的一片络腮胡子,可是,和这幅凶相不相匹配的就是,他轻轻地看了我一眼,只这一眼,让我几乎要呼出声来。那是十三,如假包换的十三!我惊得说不出话来。
旁边的奂儿也认出了他,只是张大了嘴:“您…您…”
十三俯身跪在地上,道:“奴才该死,走路没长眼睛,望格格恕罪!”我好不容易顺过了气,勉强镇定道:“你起来吧。”
他低头起身,闪在一旁,等我踱过去时,迅速地在我耳边轻道:
“亥时你帐里见,万万保密。”我轻轻点头,努力不看他一眼,拽着奂儿仍是缓步走开。
我根本不知道是怎么走回帐子里的,只是感到自己的心狂跳着要窜出喉咙来。不是没期待过,不是没幻想过,但是你心心念念的人真正出现时,{整理制作,并提供下载}却往往都在意料之外,所以你才会轻易被那种狂喜瞬间淹没。
还是奂儿边奉茶边叹道:“格格,这回十三爷的心,您该知道了!他可是特意为您来的,真不知担了多大风险!”
我微笑道:“我又没叫他来。”
奂儿又是皱眉又是叹气道:“我的好格格,您跟别人这么说说也就罢了,和奂儿您还矫情!您呀,夜里说梦话的时候,奴婢可在旁边都听到了!”
苍天啊!说梦话——怎么我还有这毛病自己都不知道?!
我脸上呼呼的发热,一转身抓住了奂儿急道:“丫头快说,我,我都说些什么了我…”
奂儿噗嗤一笑,道:“呃,奴婢记性不好,倒都忘了。”说着轻闪开身去,防备的看着我。我哪里能放了她,冲上去使劲拧拧她的苹果脸,气道:“那你可永远别想起来,嗯?”
奂儿拉着长声道:“是!”说着扶我坐下,重新给我梳了个“喜鹊尾”,又为我换上了件罩着青纱外袍的白色水袖长裙,腰间缀一条青色的腰带。
万事具备。她笑着打量着我道:“哼,格格,这两个月您懒怠打扮,没的让那些蒙古公主抢了风头。今天呀,你可是要多好看就多好看。”
我不禁轻轻一笑。
为谁凋落为谁颜?唉,桑璇啊桑璇,不就是一个男人么,还是个总是让你等待让你生气让你伤心的男人,他值得么?
他或许值得。今晚我将给自己一个答案。
远处传来一阵阵隐约的吼叫声和喝彩声,更显得帐内寂静。阿玛去了将军泡子拜祖父,估计要晚些回来。而还好晚上有个什么摔角拔河大会,又省了我不少力气——
那些难办的“帐外贴身冷面帅哥保镖”一至七号,说什么阿玛的吩咐,“保护格格安全”,必须遵从,绝不肯走。我口吐莲花,教育他们千万不要浪费资源,是运动的料子就赶快去参加运动会才是正道,好说歹说是把他们哄走了。
而现在,我终于可以一边数着自己的呼吸,一边…等着十三。又是我等他,我摇摇头,真怀疑这一辈子我要等他多少次,加在一起要等多久?阿玛昨天见了康熙爷之后回来时说,只有无所待的孤独,才是真正逍遥。我当时听得还是迷迷糊糊,此刻却依稀有些明白。
忽然,身后的帐帘一声响动,有人悄悄地走了进来,我全身紧绷起来,是他来了。那人慢慢地靠近我,靠近我,整个帐中只有他的脚步声。我咬咬嘴唇,被定在原地一般不敢动,只怕万一动了发现这脚步声是幻觉。
终于,他停住了,一双手臂蓦地从背后揽我入怀,环得我几乎透不过气来。呵,这温暖,终于实实在在了。
我慢慢侧过脸去,想好好看看他,他瘦了么,憔悴了吧…可他却不让我动,只在我耳边轻声道:“别作声,洛洛,别看我,别问我,别骂我,就让我这么抱着你,抱一会儿。”他轻轻地将脸埋在我的发里,络腮胡子摩蹭着我的脖子,痒痒的感觉让我有点儿想哭,我握住他的手,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全身放松下来。
良久,十三终于放开了手,将我转过来对着他。我本来想哭的冲动忽地消失了,因为面前的这张脸实在是像极了古天乐在寻秦记里的大胡子乔装扮相,不禁扑哧笑出声来。
十三先是歪着头无奈地看着我乐,后来却也咧开嘴大笑起来。
我指了指他,点头赞道:“牙真白!”仍是笑个不止。他索性扯掉了头上的大帽子,直冲我龇牙眨眼,还作势要扑上来胳肢我。我一看他的架势,忙举手投降,强忍住了笑,只是看向他。
唉,我想只要星星不灭,那么我就会永远记得他的那双眼睛——亮晶晶的就像那天夜里的星,我们周围也像那一夜的天空,忽然静了下来,静得让人心动。我俩都敛了神色,在对方的眼睛里找自己的倒影。十三慢慢抬起手来,撩开我颊边的碎发,柔声道:
“洛洛,想我了么?”我别开脸去不看他。他凑近了,又轻轻地问:“那就是,还在气我?”我一愣,不禁抬起头来,想来自己的样子一定是傻得不行——气他??
天啊!我竟忘了自己还在和他生气。为什么生气来着?我咬咬牙,低下头暗暗回想。
十三却以为我还在耍脾气,低下头来好言好语道:“洛洛,你听我说…”
谁知,就在此时,帐外传来重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和十三同时一惊。我慌忙站起身来,四周一扫,来不及多想,便将他推向角落里以虎皮做的一展屏风之后。
门外响起了太子爷的声音:“你们在这里守着,谁都不许进去。”
我心一凉,头发都要竖了起来,再看十三,他的脸色阴霾,只紧紧地抿着嘴唇。我握紧他的手,迅速地冲他点了个头,赶紧闪了出来。
太子爷几乎同时掀帘而入。我强作镇定,福身道:“芷洛给太子爷请安。太子爷怎么没去摔角大会?”
太子爷斜睨着我笑道:“自是从那儿过来的。幸好我来走走,要不然,你这帐子,和你这人,是真难靠近啊!”
我不敢看他,只能笑道:“还不都是那刺客蟊贼闹得,人人不得不防。”
太子爷慢慢走近我,我闻到他身上有浓浓的酒气。他冷笑道:“噢?你记得那刺客。那你——不问问我的伤么?”我心里叫了一声苦,暗暗退了两步,偷眼看到十三藏得地方倒是很安全,方笑道:“是我的不是。太子爷,您的伤…”
“算了!”他冷冷地一声低喝。我说不下去,只能抬起头来看他的脸色——平静得可怕的脸色。
他紧盯着我,轻咬着牙道:“芷洛,你以为我还在乎你关不关心我么?你以为,我还在乎么?
“我告诉你一件事吧,当所有的人都和你争,和你斗,要背叛你,打垮你,你就会和我一样,什么都不在乎!”
我的心被这话刺得直发冷。
他转过身去坐在垫上,两手支在身后,竟然仰头笑了。半响,他猛地看向我,上下不住打量。我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下意识地整整衣裳掩住胸口。
他嘲弄似地一撇嘴:“呵,今晚你真是个美人儿啊!你说说,怎么能怪老八和老十三偏要和我争呢?”
他跨上一步,随后向我步步逼近。我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轻喘着气缓缓向后退去。
太子爷眯着眼看着我,道:“芷洛,我真不明白,你看上老十三哪点了?他够诈,还是他够奸?还是他和你一样,都会伪装,会背叛?”
听着他尖刻的语调,我心头火起,怒视着他道:“告诉你,你想错他了!他从来没背叛过你…”
他作出恍然的样子,道:“噢!呵哈,我是想错他了。我曾经以为,他是我能信赖的人,你既移情于他,我就不再强求。结果呢?结果呢?”他吼了起来。
我的后背贴到了帐子,已经退无可退,只能挨着壁面磨蹭。可太子爷忽地抬手将我圈住,头就俯了下来。我拼命地晃着头不让他靠近,他暂时停了动作,略抬起身,红着眼睛道:
“我告诉你,什么都是我的,什么都跑不了!就连你,也早该是我的女人了!今天,我就成全你!”
我拼着最后一口气,用力支着他的胸口,大声地喊着,企图唤醒他:“太子爷,不要这样!您忘了么?您从来不会这么对我的。”
他一听,反而狂笑道:“我不会?哈哈哈,有什么我不会的?肆恶虐众,暴戾淫乱,奢靡无道,强买民女…他们说的,我就做给他们看!现在我全都会了!”说完,他狠狠地钳住我,重重地压上来。
我脑中一片空白,只能拼命地喊着“救命”,使劲的挣扎着,踢他揣他,可是手脚根本使不上劲儿。他举手将我的罩衫向下拉去,双手制住我,嘴唇狠狠地落在我的脸上,脖颈上,胸口前,我绝望地踢打着,扭动着,几乎要咬断自己的舌头,却怎么也躲不开他。
忽然,我眼前闪出一道光亮。我想起了十三。
十三在那儿!我几乎马上要脱口而出:十三,快来救我!救我…可是,转瞬之间,我的心又在狂喊:别,千万别出来,不能让太子爷发现你,绝对不能!
可是,太子爷已经在解我的腰带,他的另一只手撩起了我的裙子。我全身的力气都已经被抽光了,侧过头去,我只恨不能就此死去。
“你在干什么?”一声怒吼响起,对我而言,如同天籁之音。太子爷蓦地停手,向后看去。
我无力地滑到地上,伸手将罩衫拉起,抬头一望,只见八阿哥正踱上前来,面若寒冰,冷冷地看向太子爷。
太子爷瞬间恢复了冷静,扯出一丝笑道:“八弟又要来凑凑热闹?真是有胆!”
八阿哥不动声色,只道:“臣弟只是随皇父来看佟老爷子,倒不知二哥所为何来?”我一惊,坐起身来盯着八阿哥,他并不看我,只是好整以暇地看着已经慌乱的太子爷。
太子爷脸色发白,道:“皇…皇阿玛…”
八阿哥淡淡接道:“他老人家在外面等你。”我彻底地站起来了,一重惊险已过,却仍是全身发冷,只觉山雨欲来。
太子爷长出口气,咬着牙狠狠地点头,目光扫过我们二人。随即慢条斯理地整理了衣裳,擦过八阿哥身边向帐外大步走去。
八阿哥的眼睛落在了我身上。我手忙脚乱地把腰带系好,而后送他一个苦笑。他摇摇头,鼻子里出了口气,也向外走去,可就在要迈出门的一刻,他却转过身来,在空中画了一个符号,那是好久以前我写给他的:^^我的心突然有一瞬间的安定。
可下一刻,我已完全不知如何是好,很想走到屏风后面去看看十三怎么样,却又不敢贸然行事,只能像困兽一样不住地转来转去,几次都要跌倒。
只听帐外康熙爷高声道:“老佟,快来看看朕的这些好儿子!”
阿玛回来了!我忙躲在门口侧耳倾听。可是只听到一声长叹,而后就再无声响。
幸好,阿玛掀起门帘急匆匆地走进来。
我忙奔到他面前:“阿玛!”他却紧紧皱着眉,盯着我,让我觉得反倒是自己做错了事的小孩子,几乎就要开口道歉。终于他叹了口气道:“你这丫头啊!”说着揽着我的肩坐在塌上,要为我检查外伤。
我忙问道:“阿玛,外面的人可都散了?”阿玛疑惑地看着我,点了点头。我起身就冲到屏风后面,十三在那儿,一瞬不瞬地瞅着我,眼睛红红的。
我笑着冲他拼命地眨眨眼,示意自己没事。他动了动身子,伸出手来似乎要摸摸我的脸,却又马上收了回去。
阿玛在旁边忽地低喊道:“十三爷!你…”
十三勉强冲阿玛一笑,站起了身。阿玛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他,苦笑道:“唉!我老佟真个没办法了。”转而敛了神色对十三道:“不过,你可知这一冒险,一旦事发,不只你,就连芷儿,都会被连累。”
十三挑挑眉,点头叹道:“您说得对,我这就走。我也本不该来。”
他的口气让阿玛都是一怔,我更是越发茫然。十三却不发一言,看也不看我一眼,转身就向帐外走去。我无力地看着他的背影,半点也猜不透他的心思,心里闷堵得都要爆炸了,上前就喊:“你站住!”他不听,也不回头,眼见着就要出帐。
我急冲上去拦在他身前,刚想冲他大喝一声,却被眼前的情景惊得一阵眩晕。说不出话来,只能一把拉住他忙着遮掩的手——一道触目惊心的刀伤正横在他左手心,血仍在流个不止。
我狠狠咬了下嘴唇,抬眼问道:“谁伤你的?”
他轻声一笑,道:“你,洛洛。”我一怔。
他敛了笑意,正色道:“什么都做不了,我索性替你砍了这一刀。”我重重地出了口气,心几乎搅了起来,喉咙梗得难受极了。
只听阿玛道:“得,你们俩人的伤,你们自己治吧。”说完,快步出了帐子。
我回过头来,捧起那只不成样子的血手,泪水终于冲开了心闸,汹涌而出。经历这一个晚上的折磨、挣扎、烦躁与解脱,我都没有掉泪;但这一刻,我只想好好地哭。
十三只是默默地揽过我的头,拥我入怀,我的眼泪一滴也没有浪费,尽数洒在他肩膀上。
“洛洛,你说…”十三没说下去,却叹了口气。
我停下包扎的动作,抬眼看他:“嗯?”他笑笑,道:“你说说我都哪里好?”我斜瞪了他一眼,低头继续,想了想道:“还是说你哪里不好容易些。”
“噢?”十三愣愣地凑过头来。
我心里犹豫了几个来回,终于道:“第一,你三妻四妾,红颜知己无数;第二,你失宠于人前,失意于人后;第三,你无法保护我甚至会拖累我,因为我是佟佳氏的芷洛;第四…”我停下来。
刚开始说的时候,十三还是略带笑意地点头,可是现在,他的眼神已经黯淡下去,本就勉强的笑容彻底不见了,只静静地看着我包扎。
我顾不得心酸,只是咬牙狠狠地把绷带一勒,系上了扣。只听十三倒吸了一大口凉气,苦笑道:“洛洛,原来你这样狠。”我缓缓道:“这些都是你一直以来想的,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