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以没有合适住处和处理朝政方便为由,一直住在明朝皇帝的寝宫武英殿内,饮食起居都是皇帝的规格和仪制。
他以燕京贼患未平,动荡不稳,宫殿被焚烧损毁为由,闭口不提迁都迎驾之事,众朝臣也揣摩其意,无人敢于上折请求。
更令臣忧心忡忡地是,那些新归顺来的前明故臣们,只知大清有摄政王,不知大清有皇帝,不但每逢奏对之时都对摄政王持君臣之礼,而且还制订了新的仪注,所有人见到摄政王都要如此这般…”
济尔哈朗这些话虽然难免有些夸张,却大部分出于事实,所以讲述起来令人深感可信,他一脸义愤填膺,痛心疾首的表情,“想不到啊,这多尔衮独擅大权才几个月的工夫,就成了咱大清地曹操,俨然有凌驾于君权之上的态势!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君将不君啊!”
大玉儿虽然表面上不动声色,然而却听得暗暗心惊。然而她却没有完全相信,毕竟她知道济尔哈朗向来与多尔衮面和心不和,一直为自己被多尔衮压制,剥夺了掌政实权而心怀怨恨,所以这些话究竟是他捕风捉影,或是添油加醋,也未可知。
“怎么会这样?”大玉儿皱起眉头来,纳闷道:“摄政王并不是那种人啊,看他平日里对人都和蔼宽厚的,对我和皇上极是恭敬;还以身作则,交出了管理吏部的大印,免除了朝鲜每年额外奉送的财物…”
济尔哈朗见大玉儿似乎不相信他的话,连忙言之凿凿地保证道:“微臣断无欺骗太后之言!倘若有半句假话,就请太后尽管治罪!”
“不是我信不过郑亲王,而是担心你是否被下面的人给蒙骗了,要知道人言可畏,众口铄金哪!摄政王现在处在这个位置上,言行举止都被众人牢牢地盯着,难免偶尔会有些疏忽不慎之处,被传扬出去,夸大了数倍,才有这些似模似样的传言啊!”大玉儿端起茶杯,喝了几口润润嗓子,然后语重心长地说道。
“咳,太后久居深宫,从来不过问外面地事儿,当然不清楚摄政王地真实为人啊!他自从当政以后,野心勃勃,擅权自专,作威作福,从来不把皇上放在眼里,因为害怕被太后知晓,所以才特地设立了一条‘后宫不得干预朝政’的规矩,就是为了阻断太后与大臣们接触,得悉他这些目无君上的劣行啊!”
济尔哈朗看看似乎料还不过足,于是又添加了些,“我与他同朝共事多年,深知他地性情。此人最善于伪装,所以才骗取了先皇的信任,实际上却是城府阴沉,无时无刻不在培养自己的势力,现在几乎整个朝野,都是他的羽翼,少数仍然忠于皇上的大臣们被他贬的贬,架空的架空,现在是敢怒不敢言…”
大玉儿默默地听着,一言不发,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手里的一根金耳掏,似乎对于济尔哈朗的这些汇报不以为然。
济尔哈朗见说到这个份上太后仍然不表态度,心知没有触及她心中最忌惮的地方,于是咬了咬牙,抖出一个更大的猛料来,只见他神秘兮兮地压低嗓门说道:“臣还听燕京那边的人禀报,说摄政王其实准备自立为君,留在关内不回来了。”
大玉儿的眼皮猛然一跳,抬起头来盯着济尔哈朗看,却仍然没有说话。
见到这一条奏效,济尔哈朗暗暗得意,于是继续道:“更有人说,摄政王的那些个亲信已经得到他的暗示了,几个文臣更是积极活跃,正在四下找人商议,准备联合上折,恭请摄政王进位为君,荣登大宝呢…”
“什么,此事当真?这不是篡位吗?”大玉儿终于表现出紧张愠怒的神色来,“你可有实据,证明摄政王当真准备废黜皇上,窃取皇位?”
“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自然是要秘密进行,况且多尔衮一贯为人谨慎,警惕异常,不容易让人抓到要害,”济尔哈朗当然手头没有证据,却是能言善辩,自圆其说,“太后啊,您可千万不能小觑多尔衮的野心,要是等咱们找出确凿证据,恐怕已经来不及了,说不定那时候他已经率军杀奔盛京而来,强逼皇上退位啦!”
大玉儿扔下手里的金耳挖,下了炕,踩着厚厚的花底盆走到窗前。她盯着外面随风拂动的垂柳枝看了一会儿,方才转过身来,这时手里已经捏了一串玛瑙佛珠,一粒一粒地拨动着。
“对了,李…”她刚想脱口而出“李熙贞”三字,又突然想起不妥,“摄政王的那位朝鲜福晋,是不是也一直陪着他住在武英殿里?”
济尔哈朗被大玉儿这么一问,方才想起竟然忘了这一茬儿,于是连忙答道:“太后的猜测不错,朝鲜福晋不但一路跟随摄政王入关进京,还一道住在武英殿里,朝夕相处、寝食与共,就算是正宫皇后也没有这般…”
说到这里时,济尔哈朗突然注意到这位一贯温和良善的太后脸色愈发阴沉,眼中居然闪烁着凶戾的光芒。他一惊之下,连忙中断了话语。
一声轻响,由三根结实线绳攒成的珠串竟然被大玉儿拇指一错,生生拗断,浑圆精美的珠子霎时间“哗啦啦”地滚落了一地。
第十八节情感抉择
到屋内异响,守在帘子外面的苏苿儿顿时一惊,连忙子…”接着就看到了撒落了一地的珠子,立即蹲下身去忙不迭地捡拾着,却也不敢多问一句话,因为她注意到大玉儿的脸色阴霾得如同暴雨即将来临的乌云。
苏苿儿是大玉儿陪嫁过来的丫头,是绝对的亲信,大玉儿几乎所有事情都不瞒着她,所以即使郑亲王来谒见,她也不用远远地回避,因此刚才屋内的一番对话声都清晰地听在耳里。苏苿儿知道,大玉儿为什么先前无论听到什么都能够沉住气,却在听说李熙贞一直陪在多尔衮身边时,大玉儿骤然之下就如此失态。然而这里没有她一个奴婢插话的份,尽管心里头亮堂,她也只能保持缄默。
“太后,您这是…”济尔哈朗先是一头雾水,诧异不已,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一提到摄政王的福晋太后就会如此激动失态。不过他是极其精明,反应很是敏捷的人,很快联想到了幼主刚刚登基的前后,几乎传播了盛京大街小巷的那个传言。别的不说,就单道圣母皇太后与睿亲王多尔衮关系暧昧,甚至早已勾搭成奸,连小皇帝都是他们的私生子。
说这位小皇帝是多尔衮的私生子,济尔哈朗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他不是愚昧的市井百姓,对于皇家起居一无所知,所以才轻易相信那些叔嫂通奸的传言。要知道这盛京的皇宫实在小得可怜,说难听点那些妃嫔们就等于聚居在一个大杂院里。也只有五宫后妃各自有各自地独立住所。饶是如此,也均是紧挨着,几乎隔院咳嗽一声都能听见,哪怕连只野猫都藏不住,就更不要说有野汉子进来与之媾和了。
而当时的庄妃根本出不了宫,多尔衮也没有机会进入后宫,这两人怎么就可能暗通奸情,甚至还弄出一个私生子来呢?况且皇上每晚临幸那位妃嫔都有明白的记录。按此推算受孕妊娠的日期。这中间是万万做不了假。钻不了空子的。
然而以前没有不代表后来没有,听说先皇驾崩后多尔衮也曾经数次来永福宫与太后会面,这时太后已经守寡,却正值盛年,也难免耐不住寂寞;况且多尔衮也和太后年岁相仿,又是一表人才生性风流,这孤男寡女同处一室。说不定,说不定真的…
济尔哈朗终于明白先前为什么太后一直回护着多尔衮,不肯相信他的汇报了,莫非太后真的和多尔衮暗存私情?这下可就麻烦了,如果太后真地和多尔衮郎情妾意,那么多尔衮若是提出自己登基为帝,娶太后为皇后,嫂子变妻子。让现在地幼主回去当储君。这么好地解决办法,太后怎能不一万个情愿?
等大玉儿回过神来时,却发现济尔哈朗走了神。于是她轻轻咳嗽了一声,见济尔哈朗很快反应过来,方才缓和了脸色,和蔼地说道:“其实也不必凡事都往坏处想,若是摄政王果真有那么大的胆子,甘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话,去年先皇驾崩,诸王在崇政殿内议立嗣君时,他也不会将皇位拱手相让,辅佐皇上登基的。”
“太后有所不知,当时并非多尔衮拱手相让,而是两黄旗的索尼和鳌拜率巴牙喇兵在殿外剑拔弩张,他害怕一旦翻脸会丢了性命,才不得不采取了折中之策。其实多尔从那时候起,就存心把皇上当成摆设,以便于他操控大权,等时机成熟好篡位代之啊!”济尔哈朗见到太后如此之说,愈发证实了自己心中的怀疑,禁不住焦急起来。
大玉儿思索了片刻,然而神色郑重地说道:“郑亲王这话未免有些片面,我当时虽然没有亲临大殿,却也知道后来摄政王的朝鲜福晋亲自带了三千精兵去包围崇政殿,当时索尼他们已经完全处于劣势了,只要摄政王肯点一下头,立即可以杀开一条血路,拥戴他登基为帝地。可见,摄政王并非是因为自己做不成皇帝而退让,却是不想看到我大清军队互相残杀,叔侄兄弟骨肉相残,他是一个以大局为重的人。况且昔日誓言犹然在耳,他应该不至于出尔反尔吧?”
大玉儿心里明白,当时的状况下多尔衮确实可以自己做这个皇帝的,况且就算他不想见到大清陷入内讧而让步,也完全可以推举麟趾宫贵妃的儿子十一阿哥博果儿继位,当时论生母的身份地位,贵妃也要比她这个庄妃高;贵妃是察哈尔贝勒额哲的母亲,论起背后的部族势力来,察哈尔确实比科尔沁要大,大清地蒙古八旗中并没有科尔沁地兵员;而且博果儿只有两岁,多尔衮立了他起码还可以多执政四五年,这有什么不好的呢?
可多尔衮最终还是选择了她的儿子,可见他确实还念及当年那份旧情地,这一点连多尔衮自己都没有否认,大玉儿当然有数。
“而且,摄政王在领军出征之前前来谒见话别时,曾经再三保证对皇上忠心不移,要当周公的…”
“太后,您可不能被多尔衮这个假仁假义的伪君子给蒙蔽了呀,”济尔哈朗不由得疑惑不已,究竟多尔衮给太后吃了什么药,居然一个劲儿地帮着他说话,连自己儿子的皇位即将不保都不甚担忧,“人性本贪,就算发过誓也不见得就有所忌惮,如今他大权在手,倾国兵力都在掌握之中,若想篡位易如反掌,当此良机,多尔衮怎能不动篡逆之心?”
济尔哈朗费尽唇舌,终于说得大玉儿有些动容,她正想说些什么,忽然听到外面的通传声:“皇上驾到~~”
济尔哈朗一愣,连忙站起身来准备迎驾,皇上年纪虽幼。然而君臣之礼却不可疏忽。才片刻功夫,就见到小皇帝气呼呼地闯了进来,一头扎进太后的怀里,接着就哇哇大哭起来,弄得两人诧异不已。
大玉儿见到皇上这般作态,实在挂不住面子,于是赶忙对济尔哈朗说道:“请郑亲王跪安吧!”接着补充道:“母后皇太后也好久没有见到王爷了,你不妨去清宁宫请安谒见。看看母后皇太后有什么训示。”
济尔哈朗立即心领神会。看来她一时间也做不出打算来。才让他去母后皇太后那里汇报一下,顺便探探态度,商议一下对策。于是“嗻”了一声,就起身退去了。
等济尔哈朗走了,大玉儿方才疑惑地问福临,“皇上这是怎么了?哪个奴才胆敢惹你生气?”
“还不是十四叔地那两条看门狗?简直不把儿子放在眼里,尾巴恨不得都翘到天上去了…呜呜呜…他们仗着有十四叔在后面撑腰。实在欺人太甚啦…”
福临一脸委屈地抽噎着,断断续续地将事情的经过对
讲述着,当然也没忘记添油加醋,又顺带着把巩阿“恶劣行径”夸大地控诉了一番。在他的描述下,这两人岂止是大不敬,简直就是十恶不赦!
尽管大玉儿半信半疑,知道儿子没少故意夸大其词,然而无风不起浪。假若巩阿和锡翰当真没有如此轻慢皇上的话。也不至于令皇上如此气恼;况且皇帝出行,起码也要由三五百名侍卫保护,这两人居然马虎到了只带五十人护驾的地步。的确是不小的渎职。
想到这里,大玉儿也不禁愠怒,什么样地主子出什么样地奴才,如果多尔衮地确尊重皇上的话,又怎么会纵容亲信大臣如此嘲讽慢君呢?不过想起福临不声不响地私自跑出去游玩,还能毫发无损地回来,实在是万幸了,她不禁极度后怕,忍不住责备儿子道:
“你怎么敢带这么少的人就悄悄溜出宫去?要知道你身为一国之君,外面不知道有多少居心叵测的歹人想要谋害与你,这般危险你竟然一点不知,如若有叛贼或响马挡道突袭,那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
福临也是自知理亏,倒也老实承认了,“儿子确实大意了,以后再也不敢这样了。可是,皇额娘,那两个狗仗人势的奴才要是就这么放过了,这堂堂天子的颜面可往哪里搁?儿子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
他虽然一路忍耐,然而这口窝囊气不发泄出来,的确令他憋屈得异常难过。福临心想,自己虽然说话不算数,可是额娘地懿旨不至于惩治不了那两人吧?
大玉儿叹息一声,摸了摸福临的小脑袋,无奈地说道:“这两人固然渎职慢君,可偏生现在咱们处置不了他们,因为他们是你十四叔的人。虽然你十四叔如今不在盛京,可是玉玺印信都在他手里掌管着,一切朝中大事都照旧要递交到燕京请他处置,额娘也不得不投鼠忌器啊!”
福临反问道:“皇额娘为什么不把这件事交给刑部的人审查,然后把拟定好的处置办法送到燕京交十四叔亲自批示呢?如果他眼里果真有我这个皇上,就会同意处置这两个亲信,如果他徇私枉法,就是摆明了不把皇上放在眼里,这不是奸臣是什么?”
听到这番话,大玉儿先是讶异,接着很是欣慰,看来自己的儿子天资聪颖,虽然年纪幼小,却也脑子灵活,能够想出这样的办法着实难得啊!
不过,这个办法虽然不错,然而却未必对多尔衮有效。因为多尔衮向来以公正无私的面目示人,即使自己地兄弟犯了过失也照样严惩不贷。这一次若是按照福临地办法做,多尔衮最有可能的就是照准,自己虽然达到了意愿,却也得罪了他,让这位只手遮天的摄政王感觉自己是在逼他,若如此,可就弄巧成拙了。
更何况,还有李熙贞那个狡猾而野心勃勃地女人在多尔衮身边,吹吹枕边风是再容易不过的了,若是此事经她一番火上浇油,难保多尔衮不会真起反意。
想到这里,大玉儿只能暂时安慰福临一番,“皇上,你现在还没有亲政,朝廷大权都在你十四叔的手里牢牢握着呢,怎么能因为一时的意气用事而开罪于他呢?要忍耐啊,等到你将来长大亲政,就可以扬眉吐气了…”
福临毕竟是个孩子,这游玩了半天也着实浑身疲乏,眼下窗外的太阳正暖,照在身上很是惬意,于是在大玉儿的抚慰下,渐渐地睡着了。
大玉儿怜爱地轻拂了一下福临的小脸,看着他已经睡熟,方才叹了口气。她站起身来,对着窗口看了好一阵,忽然很想找人倾诉一下心思,于是就叫了苏苿儿进来。
“你相信方才郑亲王那番话吗?”她摆弄着手里的团扇,带着淡淡的惆怅,向苏苿儿问道。
苏苿儿愣了愣,不过仍然回答道:“回主子的话,奴婢觉得,郑亲王那些话虽然并非空穴来风,却也未必值得尽信,主子晓得,他与十四爷向来面和心不和,在中间添油加醋也有可能。”
“那你觉得十四爷确实存有反心吗?”这也是大玉儿最踌躇不定的问题,这会儿功夫已经在心底里反复地问了自己好几遍。
“这个…”苏苿儿也很是为难,这样大的事自己一个卑微的丫头怎么能乱加揣测呢?可是眼见主子问到这里,她只能模棱两可地回答道:“难说,奴婢也不敢确定。”
大玉儿用鼓励的眼光看着苏苿儿,脸上带着和善的微笑,“你说实话,我不会怪罪你的。”
苏苿儿咬了咬牙,终于说出了心中的忧虑,“主子,如果十四爷心里仍然记挂着您,仍然念着当年的情分,他就会继续对您好,不来夺取皇位的。可是,如果…”接下来的话她终究没有胆量说出来。
即便如此,大玉儿心里也非常清楚苏苿儿那后半句没有说出来的话是什么。如果多尔现在的心已经不在她身上了,就算她奴颜屈膝,苦苦哀求也照样保不住儿子的皇位;反之,如果多尔衮仍然心念旧情的话,就必然会战胜自己心中的,继续做大清的周公。就如他三个月前临走时对她的承诺:“臣誓志效法周公,永无二心,上对天地祖宗和两宫太后,下对全国臣民!”
眼前隐隐还浮现出他那清澈柔和的目光,还有让人听起来特别踏实的话语:“请太后天天以教皇上读书学习为念,至于臣与将士们进长城以后如何行军作战,如何艰苦,太后不必放在心上…”
难道,难道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虚伪的做戏,是演给她看,叫她彻底放心的?大玉儿感到前所未有的苦恼和忧愁。她站在梳妆镜前仔细地瞧着自己的容貌,不得不承认,比起李熙贞来,她确实在青春和美貌上逊色了一筹,难道多尔衮真的已经把心全部放在那个朝鲜女人身上了吗?
“世事难料啊,”大玉儿缓缓地摇了摇头,喟叹道:“也许,人还是当年的人,可那心,却已不是当年的心了…”
回头望了望熟睡中的福临,心中的柔情哀怨渐渐散去,她紧紧地攥了攥手里的扇柄,自己能有今天,还不是全仗着有这么个儿子?如果儿子的皇位不保,她可就是四大皆空,白费这么多年的苦心算计了。
在情人和儿子之间,大玉儿毅然地选择了儿子。因为只有儿子继续君临天下,她才能继续万丈荣光。
“对不起,多尔衮,人都是自私的,我也不能例外。”
第十九节毒计出炉
宁宫里,倒是比其他宫室略显闷热,由于这里是整个正宫,因此坐北朝南,采光极好,可惜这种布局注定了夏日里的太阳会直接照耀进来,把砖瓦和地砖晒得滚烫。
侍女们一刻不停地在旁边扇着扇子,方才觉得没那么热了。哲哲一向久居深宫,从来不过问朝廷上的事情,所以当济尔哈朗过来名为请安,实际上汇报多尔衮的不轨行径后,她着实诧异了一番。
半晌后,哲哲犹豫着问道:“圣母皇太后那边怎么说的?她可什么主意定下来?”
济尔哈朗心中一哂:要是她已经有了主意,还用叫我过来问你吗?但表面上仍然恭敬,“臣也不知圣母皇太后是否已有了主意,不过多尔蓄怀异志,不臣之心已经昭显,圣母皇太后很是忧虑,希望您能有所打算。”
哲哲心中忧烦更甚,以往她就一直担心多尔衮会图谋叛逆,夺取皇位,却也寄希望于大玉儿的柔情能够暂时拴住多尔衮的野心,虽然她知道这也并非长久之际,然而她却怎么也料想不到,多尔衮这么快就准备翻脸无情了。
“兴许摄政王是被那些奸佞小人给蒙蔽了,未免得意忘形,僭越逾制兴许是有的,但也不证明他就真的图谋篡位啊!”哲哲半信半疑。
令她拿不得准的是,如果多尔衮真的没有这个取而代之的念头,那么现在应该商议迁都之时。恭请皇上移驾入京才对;可恰恰相反的是,多尔一直以各种借口和理由搪塞拖延着,这地确令人不能不怀疑他的真实用心。
济尔哈朗瞧着哲哲犹豫不决的模样,知道倘若不危言耸听的话,她恐怕就一直拿不定主意,于是忧心忡忡地劝诫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若是现在不有所提防的话,等多尔衮真的撕破脸皮悍然篡位时就悔之末及啦!还请太后早作决断!”
哲哲想想也是。多尔少年时曾经由她照料抚养过两年。所以对于他的脾气性情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多尔衮外表谦逊,实则内里高傲;表面不争,实际最是不肯甘居人后。他究竟有没有野心,有多大地野心,哲哲不可能一点觉察都没有。只不过先皇在世,多尔衮一直在韬光养晦,表现出忠心耿耿地模样来。如今先皇过世。朝中再无任何一人可以压制多尔衮地野心和篡位图谋,无论军政方面都没有一个人是他的对手。一想及此处,哲哲就禁不住愁绪万千。
“假若摄政王真的准备篡位,那么他会采取何种手段,该如何处置皇上,还有我和圣母皇太后呢?”
济尔哈朗想了想,然后回答道:“依臣看来,多尔衮必然不会亲率大军杀回盛京来直接夺宫。”
哲哲疑惑道:“哦?为什么?莫非他不想背负弑君篡位的骂名?”
“这是其一。其二是。他准备在燕京登基——英亲王曾经在朝会中提议。要求纵兵掠夺,然后或留人守卫,或干脆放弃燕京。返回辽东,不想却被多尔衮当众训斥了一番,以臣看来,多尔衮既然如此看重关内的土地,就自然不会冒着被流寇和明军残余势力重新夺占燕京的危险,返身回来盛京夺位的。”
“你分析得倒也不错,可多尔衮手下地亲信遍布朝野军中,眼下盛京的守卫兵力尚不足两万,他根本不需要自己亲自领兵,只要派个能打仗的亲信率领三四万军队杀奔过来,这盛京城,”说到这里,哲哲苦笑一声,“说实话吧,照你的估算,最多能守两天还是三天?”
济尔哈朗不禁黯然消沉,眼下在关内的十四万大军除了控制山西,山东,和京畿一带的军队外,其余的暂时没有战事的军队起码在六万人马以上,多尔衮只要留两万守卫燕京,拨出四万来盛京就足够把整个朝廷颠覆过来了,所有地抵抗都是无谓地。
哲哲倒是比他看得还明白:“照我看来啊,摄政王最有可能的是什么兵都不派,只叫人过来送封书信,请皇上主动退位,或者就像三国里曹篡汉一样,弄出一个什么‘禅让’大典来,他就可以不动一刀一枪地黄袍加身了。到时候,皇上很可能被封一个亲王爵位,‘请’到燕京给软禁起来;至于我和圣母皇太后呢,自然不再是太后这个称号了,这应该换成什么称号才合适呢…”
济尔哈朗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有了主意:“太后,依臣看来,咱们只要控制了所有出征大臣们留在盛京的家眷,他们就绝对不会跟着多尔造反!”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哲哲苦闷地情绪顿时得到了解脱,只觉得豁然开朗,她连连点头:“就是啊,郑亲王不说我还真没想到这一条呢。别说那些跟随摄政王出征的王公贝勒们的家眷都在盛京,就连他自己的几位福晋和一双儿女也在咱们的眼皮子底下,他总不会丧心病狂到了不顾这些人性命的地步吧?”
“就是这样,倘若多尔衮真的胆敢谋逆,咱们就把留在他们盛京的所有家眷全部抓起来,谁造反就杀谁全家,到时候一切难题就迎刃而解了!”济尔哈朗不禁为自己想到这一条有效策略而沾沾自喜,捻着颌下齐整的胡须,他眯着眼睛得意地笑了:多尔衮啊多尔衮,你不要高兴得太早了,看到时候你有什么能耐继续谋逆!

盛京城西,索尼府里的后花园,碧波荡漾的荷塘里朵朵浅粉色的睡莲正静静地绽放着,衬着碧绿的莲叶,格外娇艳动人。些许微风从水面上拂过,撩起了层层温柔的涟漪,给曲廊雅筑里的人们带来一丝难得地清凉。
“图赖那边都两个月了,怎么一点消息都没送回来?”丝竹之乐让身为赳武夫的鳌拜感到颇不耐烦。索尼看在眼中,于是就挥了挥手,“你们都退下吧。”
看着乐师歌伎们全部退去,这里只剩下他和鳌拜、图尔格三人,不必担心任何人偷听,索尼这才谈起了正事:“我看啊,兴许他已经被多尔派人监视起来了,否则怎么会连封信都传不过来呢?”
“也怪他不长脑子。口无遮拦。谭泰是什么人?人家可是多尔的亲信。多尔为了包庇他不惜杀掉了巴布海这个异母哥哥一家。还处死了大学士希福,可见这是老虎胡须摸不得的,图赖可好,竟
那么多人的面啐了谭泰一口,这不是找死吗?”图尔地嘲讽着,接着又不禁疑惑:“可真就奇怪了,多尔衮知道咱们几个一贯跟他不对付。正想方设法地准备铲除咱们呢,这么个大好机会送到他面前,他怎么就能轻易饶恕图赖的不敬之罪呢?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阴谋啊!”
图尔格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大学士希福是索尼的亲叔叔,同是当年开国五大臣之一的额亦都家族地子弟,是朝廷重臣,可多尔衮居然用一个不大不小地罪名就将他处死,可见这很明显就是杀鸡儆猴。给他们这些反对者们看地。因而他一提到这些。索尼的脸色就立时阴沉下来,愠怒道:“太宗皇帝若要在世,岂能容多尔衮这个乱臣贼子横行无忌?如今咱们可要把所有忠心于皇上的大臣们都联合起来。共同对抗多尔的篡位图谋才行!”
“这话说得容易,办起来就难了,”图尔格无奈地叹息道,“郑亲王不是个成大器的人,对多尔衮简直就是无计可施,只知一味退让,现在可好,成了个可有可无的清闲王爷了!还有礼亲王,借口年迈体衰,把差事全部辞掉回家颐养天年去了,一个儿子一个孙子,正蓝旗和正红旗都跟着正白旗的方向飘了,还能把多尔衮怎么样?”
鳌拜也禁不住义愤填膺,他用拳头一擂桌面,粗犷地嗓门离老远都听得到,“就是,更不要说朝中那些龟孙子了,个个见风转舵,跑去给多尔捧臭脚,当起了看门狗。瞧拜音图那俩弟弟的德行,恨不得眼睛长在脑袋顶上,见到我都爱搭不理的,什么玩意儿啊!”
索尼摇了摇头:“我看也未必所有人都跟多尔衮一条心,估计这朝廷里头也有不少人对他又恨又怕,不得不装出老实归顺的模样,实际上暗地里也照样瞧不惯他权大欺主呢。”
“好呀,既然你这么有把握,怎么不去拉几个过来?等多尔衮准备篡位自立的时候,出来冒死抵抗呢?”鳌拜没好气地讽刺着,他性子直爽,心里有什么烦恼的嘴巴上就没好听的话。
索尼清楚鳌拜这个性情,虽然不悦,却也没有特别计较。倒是图尔格愤愤不平了,直接揭了他的疮疤:“哼,你还好意思说这个风凉话!要不是你私自派人去追杀多尔衮地福晋,现在咱们能这么被动吗?我看图赖为啥给监视起来,多半还不是因为多尔衮已经怀疑这次谋刺事件他也有份儿?听说还有五个人被抓了俘虏,一直秘密看押着,估计还没有招供出来,若要是他们哪一天熬刑不过把你鳌统领给供了出来,到时候你就算脖子再硬也不够他砍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