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青不解地问道:“啊,这又怎么了?我阿玛究竟是对圣母皇太后不敬还是欺负她了?皇上有没有看到什么啊?”
“看到什么?我被挡在大门外面,能看到什么?”福临一脸不忿地说道:“可有件事儿却瞒不了我,皇额娘总是把我当小孩子,以为我什么都不懂。跟你说啊,我上次看到她在绣一只挺漂亮的小挂件,还问她那是什么东西。皇额娘告诉我说这东西是给人贴身藏着保平安的。我当时还
是绣给我戴的,于是就巴巴地等着。可是怎么也想天后你阿玛去了一趟皇额娘的屋里,也不知道两个人单独在炕上讲了啥,等我回去之后,就再也没有看见那个小挂件,我特地让下人们帮我找寻了个遍,也照样没找到。你说说。那东西是不是送给你阿玛了?”
东青禁不住一脸不值得大惊小怪的神色。“唉,我还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呢,也不是什么珍奇稀有的玩意儿。皇上要是喜欢就叫宫里地绣娘们照模样再帮皇上绣几个好了,也不能因为这个就记恨我阿玛呀!”
“哼,皇额娘就是偏心眼儿,那么好看地东西不给我玩,偏偏要给你阿玛,看来她喜欢你阿玛要胜过喜欢我呀!”福临地小脸上满是嫉恨之色,忿忿地抱怨着。
“既然皇上那么喜欢,那我回府之后就上下翻翻,看看皇太后送的东西被我阿玛放在哪里了,若是找到了,定然给皇上送来。”东青安慰着一脸悻悻的福临。
福临这才露出了笑脸,“好啊,你可说话算数?”
“当然算数,要是找到了不给皇上送来,皇上大可以叫人打我的屁股好了。”东青信誓旦旦地保证着,其实心里正在暗笑:你怎么知道我回去找没找?再说既然这东西必须要贴身放着才能保平安,那肯定被我阿玛带走了,怎么可能留在府里呢?
太阳出来了,天气很快就闷热起来,遍野是郁郁葱葱的一片,各种叫不出名字的野花在远处的山坡上竞相开放。远处百鸟啼鸣,不时夹杂着几声熊吼狼嗥,这支皇家郊游队伍渐渐地进入了一道草木茂密,树林幽深地山谷
“快看哪!这地上有许多的野兽蹄印!”福临伸手指着泥土上的各种痕迹,兴奋地叫了起来。
“好啊,咱们就射几只猎物来,试试最近箭法的进展!”东青也立马来了精神,立即伸手摸向鞍前的弓箭,那是专门给他们这些年纪幼小的贵族子弟们用的小小软弓。
马蹄声很快惊破了这片森林的和谐气氛,低矮地灌木旁边,一只在那里晒太阳地灰色兔子一个翻身就准备溜将开去,却只见它刚刚跑出两三步,就听见破空的风声从后面袭至,闪耀着冷冷寒光的雕翎长箭扑哧一声贯入它地身体,将其整个钉在了地上。
“哈哈,果然好箭法!”福临拍手大笑道,“你的箭术长进得倒也挺快的嘛!春天的时候你还射不中靶心呢,是不是最近每天在王府里勤学苦练?”
东青也没想到自己一向很烂的箭术,今天居然瞎猫碰到死耗子一样地射中了一只野兔,顿时喜出望外。“没有啊,我知道,就算再怎么练也赶超不过皇上,所以索性也就不练了。”
明珠跟随在东青身边,看到小主子射中猎物,连忙恭维一番,然而策马赶去,在马背上漂亮地一个转身,用一只脚踏住马蹬,大半个身子斜斜地向地面倒去,就在那迅雷不及掩耳的一瞬间,抓起了地上的灰兔,丢在了马背上。这只倒霉地被被东青歪打正着射中的野兔,就成了今天的猎物之一。
前面是一片稀疏的小树林,寂静是这里的唯一感觉,突然,一阵轻微的声响从林子中偏东的位置传出,远远望去,从那每一棵树木的缝隙中可以看到一头没有犄角,短尾巴的麋鹿在那里钻来钻去,身形极为灵活,也许是它的确饿了,所以独自从窝里面跑了出来,每跑上几步,总会看到它的头颅左扭右盼,四处张望着。
“看,那里有头麋鹿,快点射啊!”东青遥遥地指着,对旁边的福临招呼道,老远的地方,他就望见了前面的小树林中那头麋鹿活动的身影。
“在哪?啊,看到了,哈哈,今天你射只野兔,我就要射头麋鹿,比比咱们谁收获的猎物最多最大!”福临顺着东青的手势眺望过去,终于发现了猎物的痕迹,高兴地大喊着,当先策马就奔了过去,在他的身后,一群训练有素的侍卫们正牢牢地跟着,随时听候吩咐。
那头麋鹿就在这不速之客就快杀到的时候,耳朵灵活地转了转,突然感到了一丝警兆,也许是地面的轻微震动让它知道了有人到来,也许是那偶然吹过的微风中带来的那一丝杀机,它从上到下地抖动了一下,就撒开了纤细的四条腿儿向树林的深处跑去。就在它刚刚迈出几步的时候,一只白羽的长箭就带着嗖的一声扑了过来。
只不过福临年纪太小没有多少骑射经验,无法掌握在马背上的平衡和稳定,加之气力不足,因此这一箭自然而然地射偏了。这头麋鹿的运气还不错,当黄褐色的身躯刚刚没入树木的遮掩时,那羽箭陡然失去了目标,射在那树干上,摇晃着震了几下。
“唉!”福临气咻咻地骂道:“真是不走运,这把烂弓!”等他再取出一支箭准备搭在弓上瞄准时,已经晚了,那麋鹿的踪影早已不见。
他气呼呼地转过头来,正要对东青抱怨,却愕然地发现,东青才一会儿工夫就没了踪影,连一直紧跟着他的明珠也不见了。
“世子哪里去啦?”福临对身后的侍卫们问道。
“回皇上的话,方才您凝神去射那头鹿时,世子就由明珠陪着策马望那头去了,好像是发现了什么大猎物。”一名侍卫指了指林子的另一边,却并不见两人的身影。
福临嘴巴一撇:“真是不讲义气,有了好猎物都不跟我打声招呼,就偷偷摸摸地溜去了,看我找到你时怎么惩罚你!”接着命令道:“你们都跟我过来,去那边找他们!”
就在福临瞄准那头麋鹿时,东青隐隐约约地在另一头的密林中发现了色彩斑斓的皮毛,他立即喜出望外,估计着这肯定是比麋鹿要大许多的猎物,于是顾不得招呼福临,就一挥马鞭,直接奔那个方向去了。旁边的明珠见状,连忙拨转马头,策马紧随其后,生怕世子单独深入密林被野兽伤到。
在穿过一片茂密的树林后,那野兽忽而不见了踪影,东青“咦?”了一声,于是勒马停下,举目四望,希望能够寻找到方才那猎物的踪迹。
阳光像无数条金钱似地从林木的空隙中洒落下来,落叶松、榆树、还有杨柳,散发着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对面山坡上开着五颜六色的野花,与这片林子相映成趣。可东青懵然不觉的是,此时就在对面山坡的小杂树丛中,有一支闪烁着青紫色光芒的毒箭,正朝他这边瞄准着…
第十六节弑君之念
青一心寻找猎物,所以没有注意那支隐藏在茂密灌木箭,眼见着危险一点一点地靠近,也丝毫没有觉察。
倒是一直保持着高度警惕的明珠及时发觉了险情,他的眼神极好,猛不丁地瞧见了,急忙大叫一声:“小心~~”
几乎与此同时地,那支瞄准了的毒箭脱弦而出,掠过一道激剧的气流,直奔东青的面门而来。东青突然听到明珠的叫喊声吃了一惊,不由自主地扭头去看,正是这瞬间功夫,那支偷袭的毒箭就被他无意识下地避开了,的确是差之毫厘。
“对面山坡有人!”东青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原来有人要杀他,来不及多想,他就蹭地一下滑下马背,躲在旁边一棵大树后面,让粗壮的树身遮住他小小的身体。惊魂未定的紧张下,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毕竟这里只有他和明珠两人,而对面山坡上不知道埋伏了多少偷袭者。
而后面骑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明珠却敏锐地看清楚了偷袭者隐藏的方向,一惊之下却不禁诧异,那边居然只有一名偷袭者,眼看得手不成,正鬼鬼樂樂地准备溜掉。见状,明珠的嘴角露出一抹冷笑,伸手摸向腰间,“刷”地一声拔出雪亮的腰刀,策马朝那个方向奔去,如同猛虎下山般,狠狠地扑下。
东青躲在大树背后仓促地琢磨对策,却只是片刻的功夫。就听到急促地马蹄声和一阵厮打求饶声。等东青刚刚探出小脑袋去瞧,马蹄声临近,却见明珠一手提刀,另一手挟了一个人过来。到了树前,只一掀,那人就重重地栽在地上,好在地面上有厚厚的落叶杂草,没有伤筋动骨。饶是如此。也摔得那人呲牙咧嘴。
这名偷袭者看上去不甚威猛。身材瘦小的,所以也难怪会被才十三岁的明珠轻而易举地手到擒来,几乎没有什么反抗能力。这就让东青很是疑惑了,什么人会雇佣一个如此低劣的刺客?
接着,明珠翻身下马,一脚踩在偷袭者的胸口上,用闪着寒光的刀刃在那人的脖颈上来回轻轻地蹭着。却只破油皮不上肌理。即便如此,也着实把偷袭者吓了个不轻,连连哀求道:“这位爷,饶小地一命吧!我真地不是故意地,本来想射一只鸟的,不曾想惊了小少爷…”
东青看看现在安全了,于是从树后走出,像大人模样地背着手。低头仔细地打量着这个一身猎户打扮的偷袭者。却是一言不发,很有做主子的架势和派头。
明珠的眼神冷若冰霜,如同刀子一样地盯着脚下的偷袭者。“你当爷是傻子吗?射只鸟要用浸染了毒汁的箭?这本钱可真高啊!要不,你再拿出只毒箭,重新射一只鸟下来,当着爷地面把它烤烤吃了,怎么样啊?”
“小的真的不敢有半句假话啊,求求爷,就饶了小的这条狗命吧…”偷袭者吓得抖如筛糠,简直就是屁滚尿流,瞧着他这副窝囊样子,东青也禁不住皱起了眉头,虽然渐渐舒展开来,却仍然没有发问。
“真是看不见棺材板子就不掉泪啊!看来你倒也不怕掉脑袋,反正我这刀好久没有饮血了,估计正渴着,也不妨…”明珠面带狰狞的笑,语气却没有内容那般阴狠,就像平日里调侃一般,手里的刀离开了偷袭者的脖颈,顺着那人的胸口成一条直线划了下来,一阵轻微地布帛破裂声后,一直到他地裆部停下。这尺寸把握得相当好,虽然割开了偷袭者的衣服,却并没有割破他的皮肤。
这下偷袭者彻底崩溃了,他吓得双手紧紧捂住裆部,连声音都变了调:“我说我说,你可千万别下刀啊!”
“好,爷这回听听你究竟说地还是不是假话,如果狗改不了吃屎的话,就休怪这刀刃无情!”说着,明珠轻描淡写地用刀尖在那人的裆部上下比划了几下。
在刀刃的威胁下,偷袭者终于老老实实地招供了:原来他并不是什么受人派遣的刺客,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猎户而已,当然,偶尔也会充当一下偷袭剪径的强盗,劫劫过路人的财物。不过别的强盗是拦路抢劫或者要挟路人交出所有财物,可他这个技术娴熟的猎户强盗,则没那么啰嗦,往往是直接将看上去不像穷鬼的路人一箭射死,然后将其身上的所有财物搜索一空。今天是赶往山路去打劫的途中正好碰上了追赶猎物到此的东青,见到东青衣服穿得好,而且所骑马匹是绝对的良驹,于是就喜出望外,起了歹意。
看看这人实在不像说假话,于是明珠回头向东青询问道:“小主子,这人该如何处置?是拿回去交付刑部审问,还是干脆一刀杀了?”
这话一出,偷袭者几乎尿了裤子,吓得面无人色,连告饶声都结巴起来。
东青思索片刻,忽然眼睛一亮,俯下身来,拍了拍偷袭者由于过度恐慌而发青的脸,带着神秘的笑容:“你别慌,你不是不想死吗?给你指条生路好了。”
偷袭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愕地睁大了眼睛;明珠也一头雾水,用不可思议的眼神望着东青,心想这位小主子又不知冒出什么鬼主意来了,因为东青眼光一闪间而流露出的狡黠,是这个年龄的孩子所没有的。
“待会儿要过来一群人,你就用剩下来的毒箭,射死其中一个骑匹小白马,年纪和我相仿的小孩就好了,到时候你不但可以活命,我还赏你二百两银子,怎么样啊?”
这话的内容着实可怖,然而在东青口中说出时,音色却依旧稚嫩,和一般的孩子没有什么两样。就如同过家家一般。
尽管此时已经接近正午,天气很热,然而明珠仍然隐隐觉得脊背直冒冷汗,身上一个颤抖——天哪,我地小主子竟然想用刺客刺杀皇上!这可是天大的罪状啊,一般的大人都不敢做这般想法,就更不要说一个六岁的孩童了。
明珠实在搞不懂平日里和皇上玩耍得十分要好的东青为何会做这般打算,也无法猜测这个恐怖的想法究竟是临时起意还是预谋很久的了。在极度惊诧下。明珠用满语向东青道:“小主子。您不是在开玩笑吧。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要是一旦泄漏可就…”
东青满不在乎地回答道:“没什么了不起地,皇上算什么,还不是一个小孩子?
这么个机会,不试试怎么就知道不行呢?”接着板起本正经道:“你不要总把我当小孩子,我这不是闹着玩。是认真地。”
“可是…”明珠一时间也无法作出决定,总觉得这一招过于冒险,“万一他被擒获了,招供出来可如何是好?”
“呵呵,谁会相信我堂堂摄政王世子,一个六岁地孩童会阴谋主使刺客刺杀皇上呢?就当他一介匪徒,是胡乱攀咬罢了,怎么也扯不到我身上来。再说了。”说到这里时。东青神秘地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得很是可爱,却不想说出这番阴狠而狡诈的话来。“等大事一成,这大清的皇位当然就是我阿玛的了,到时候还不是什么都说了算,他还会让刑部的人追查到我这个儿子,未来太子的头上来吗?”
明珠听罢东青地一番解释,只觉得眼前阵阵发晕,几乎厥倒过去。也难怪,谁能想象到一个六岁的孩童会生出这般阴险的念头,还计划得有条有理。最后一句,尤其野心勃勃,若不是他亲耳听到这些话从东青的嘴巴里蹦出来,还真是死也不敢相信。
“主子英明,只是…”
“好啦,别啰嗦了,等皇上找寻过来就晚了。”东青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头,“对了,你身上带银票了吗?拿出来给他晃晃,免得不相信咱们。”
无奈之下,明珠只得从命,他弯腰从靴页子里抽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在偷袭者的眼前亮了亮,换成汉语,诱惑道:“怎么样?对慷慨,而且说话算话,你只要射中那个孩子,这张银票就归你啦!”
偷袭者先前被吓了个不轻,接着又被这两人唧唧咕咕一番满语对话弄得一头雾水。正战战兢兢时,眼前忽然出现一张银票,他虽然不识字,但看这银票的花色和印纹,地确是张不小地银票,这些银子可足够他十年的用度了,既有银子拿又可以保命,他立即露出垂涎的目光,不假思索地答应了。

福临由一帮侍卫前呼后拥着,在偌大地林子里转了好几个圈,直到快要晕头转向时,方才遥遥地发现了东青和明珠两人的身影,他忙不迭地大声叫道:“东青~~”
本来正坐在地上的东青闻声回头,顿时一脸喜色,连忙起身上马,同时高声回应道:“皇上,我在这儿呢,差点迷路,正着急着呢…”
不等东青过来,福临一面尽情地嘲笑着,一面催马赶了过去。他快要乐晕了头,这种情况下理应是做臣子的主动过来,而不是他这个万乘之尊的天子放下身段亲自动身去找臣子,可是年幼的福临哪里记得住这么多规矩和约束,整个人就像出了笼的小鸟,快活地飞翔过去一样。
“哈哈哈,我说你跑哪去了,原来迷路啦,真是笑死了了,这么笨,活该!谁叫你想独占好猎物,自己偷偷溜走了呢?这下慌爪子了吧?”
在距离东青大概也只有五六丈远的时候,福临发现他的脸上虽然仍是喜色,却似乎变了一种意味,然而福临怎么可能多这个心,生出一份揣测来?福临丝毫没有觉出任何异样,继续催马向前,看着东青身边空荡荡的,就知道他一无所获,福临得意洋洋,想要幸灾乐祸地好好嘲弄他一番。
“吁~~”眼看就到近前,福临一收马缰,勒住了胯下的小白马。
忽然间,旁边的草丛中一阵忽然,从两人背后发出了一阵窸窸响声。福临愕然地朝那边望去,清晰地看清了那边的情形,原来是一头大黑熊!虽然福临这还是第一次出来狩猎,然而以前也见过被猎杀后拖回来的死熊,所以还是一眼认出了这头凶猛无匹的野兽。只见这头冬眠睡醒了的巨大黑熊发出了饥饿的吼声,似乎闻到了近处有生人的味道,正笨拙地爬出草丛向前扑来。
“啊!”福临吓得差点一头栽下马来,尖利地叫了一声,第一个念头就是迅速逃走,然而两腿却如同酥了筋骨一样,只有瑟瑟发抖的份,根本无法催马前行。而胯下的小白马从来没有上过战阵,胆子自然远远不及那些久经沙场的成年战马,自然吓得四腿直打哆嗦。和背上的主人不同的是,福临是两条腿抖,它是四条腿抖。
“皇上小心~~”
“护驾,护驾!”
背后的侍卫们及时赶到,最先一人策马飞速赶上不知所措的福临,在擦肩而过的瞬间一把抓住他的腰带,如同抓小鸡一般地将小皇帝弄了过来,放到鞍前,然后催马疾驰,只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就将小皇帝救出险境。
东青看到草丛中突然冒出一头黑熊来时,也是脸色骤变,禁不住打了个冷战,手忙脚乱间却不知道该如何让同样吓得魂不附体的坐骑驮载着他迅速脱离近在咫尺的危险。幸亏旁边的明珠颇有临危不惧的风范和果断敏捷的身手,伸手一挥,一鞭子就干净利落地抽到东青所乘之马的臀上,东青也只是心头猛跳一下,就听到胯下之马吃痛后长嘶一声,撒开四蹄疾奔而去。
这片刻工夫间,迅速赶到的几十名侍卫除了六七骑去保护皇上和世子,其余的纷纷挽弓搭箭,瞄准那头刚刚扑出草丛的黑熊,根本无需任何人指挥下令,几十支离弦之箭就如同疾风骤雨般地向黑熊身上招呼过去。
倒霉的黑熊本来想出来尝尝孩童的肉是否鲜嫩,却着实撞到了枪口子上。这些精锐悍勇的巴牙喇护军哪个不是百步穿杨的高手?由于救驾要紧,根本顾不得取完整的熊皮,于是这头黑熊立时就成了巨型刺猬,刚来得及哀嚎几声,震得周围的树叶都扑簌地掉落,庞大沉重的身躯也跟着扑倒,挣扎抽搐了几下,不甘心地瞪着眼睛,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明珠下了马,走上前去,看着濒临死亡的黑熊。只见血沫子从鼻孔和嘴巴里咕噜噜地涌出,可它仍然没有彻底咽气。于是他抽出腰刀,在黑熊的喉管处划过,轻微地“哧拉”一声,掠出一道溅着血花的红色弧线。
与其同时,背后远远地传来了小皇帝兴奋的欢呼声:“哦,好啊好啊,今天有熊掌吃啦!”
第十七节恨意愈浓
场惊险过去,福临喘息稍定之后,又来了精神,兴高着众人将猎杀的黑熊往山下抬,同时津津有味地同东青谈论起熊掌究竟如何吃才最是美味。明珠特地朝周围张望了一阵,也没有看到先前那名偷袭者的身影,终于放下心来,看来是这头突然冒出来的黑熊将偷袭者给吓跑了,不然的话,兴许现在这里已经慌成一团了。
明珠怀着极端矛盾的心情悄悄地观察着东青的神色,却发现在起先的郁闷懊丧过后,他和小皇帝又开始了谈笑风生。很难想象到在半盏茶的工夫前,这位小主子还是阴谋刺杀皇帝的主使,而现在,他却又成了小皇帝最要好的玩伴,一脸天真烂漫的笑容,就像快活飞翔的小鸟。
直到这个时候,巩阿和锡翰方才闻讯赶来,跪在马前忙不迭地请罪。毕竟他们负责小皇帝的圣驾安全,方才出现这极大的险情时,两人正远远地坐在大石头上晒太阳看风景。这绝对是个严重的渎职行为,要是皇太极在时,这个罪名起码也够革职削爵的了,可是眼下的福临离亲政还远,不过是个摆设而已,两人又欺负他年纪幼小,所以并不怎么在乎。
福临虽然不熟悉外面的这些朝廷上的事情,但也从大玉儿那里知道巩阿和锡翰是多尔衮的亲信,又是靠检举揭发这些小人行径才爬上来的,所以格外厌恶这两人。本着眼不见为净的心理,福临倒是宁可这两人远远地离开他地视线。也总比在他左右当跟屁虫强。
福临毕竟是小孩子心性,好恶都写在脸上,于是随随便便地训斥了他们几句,看看出来时间不短了,于是吩咐下山回宫。
谁知道上山容易下山险,蜿蜒的山路像一根带子似的,从两边陡峭的岩壁中间穿过。哗哗的山泉从高处的山岗上奔腾而下,唱着欢快的歌谣。这里地势虽然险要。全是土黄色的岩石和连绵起伏地山岗。人迹罕见。
“哎呀!”福临正骑马走在最前面。没想到这山路先阔后窄,绕过了一个弯之后,山道变得竟像一根弯弯曲曲地肠子似地,人骑在马上,稍不留神,便会被两旁裸露的岩石碰得头破血流。尤其福临又骑术不精,根本不懂得如何控制下山时在马背上的平衡。所以一时间傻了眼。
明珠催马上前,然后伸手拉住了福临的马缰,“皇上,还是奴才扶您下来步行吧,这山路陡峭,万一控制不住摔了下来,可就麻烦了。”
“好吧。”福临不再逞强了。他的骑术水平有限,在这么崎岖的山路上。万一马失前蹄。纵然不摔得粉身碎骨,恐怕也是头破血流,他身为一国之君。可万万不能逞强去冒这个险。
“皇上,奴才以为这山路正是锻炼您的骑术和胆识地好地方!”巩阿在后面阴阳怪气地开了腔。“不就是一段山路吗?有什么了不起的?皇上您是一国之君,可不能因此懦怯而遭国人耻笑呀!此后也许还有更艰难坎坷的路,皇上难道就知难而退,踌躇不前了吗?”
旁边的锡翰也掩饰不住鄙视的眼神,也出言讥嘲道:“是啊,咱们爱新觉罗家这两三代子弟们都是五六岁开始练习骑射,十三四岁就战场厮杀,要都像皇上这个样子,连骑马下山的胆量都没有,那咱大清以后还凭借什么立国?”
福临本来心情不错,可是被两人一唱一和地讥讽,的确是他长这么大也没有受过的委屈,他顿时胸中愤恨,怒火噌地一下窜了上来。
“哼!”福临眉毛一挑,转身气恼地看着巩阿和锡翰。“你们不要太放肆了!哼,目中无人,竟敢讽刺天子懦怯,我要治你地罪!”
“皇上息怒!奴才等不过一心为皇上着想,哪里敢轻慢皇上呢?”两人心里也有些惶恐,自觉言语不当冒犯了龙颜,连忙下马跪地求饶。
福临着实恼怒,正打算治他们一个大不敬地罪名,却忽然想到自己还没有亲政,说话不算数,最多也就在后宫里对太监宫女们发号施令,奖赏惩处,却根本奈何不了外面的朝臣,更何况是两个身为宗室的贝子,负责宫禁卫戍地内大臣了。可是所谓君无戏言,既然话已出口,却难以收回,所以一时之间福临尴尬不已,竟不知道该如何收场好了。
东青适时地出来打了圆场,“好啦,皇上是仁慈君主,又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治你们的罪呢?倘若以后再犯,就不能轻易饶恕了!”
两人立即将感激的目光投向东青,福临当然不会注意这些细节,见东青出来帮忙,给了他一个台阶下,于是也就顺水推舟,板着小脸,一本正经道:“嗯,世子说的对,若是下次你们再敢藐视天子、出言不逊,就要加倍惩治,听明白了吗?”
巩阿和锡翰连忙叩首称谢,实际却暗中悻悻,对小皇帝的话很不以为然,倒是格外感激东青帮他们求情,于是也对东青道谢一番。
福临虽然年幼,却也看得出来这两人根本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摆明就是故意欺负他没有实权。很显然,他们是仗着自己是多尔衮的亲信而有恃无恐,这一次不能惩治他们,福临的确是恨意难消。他将仇恨的种子牢牢地种在心里,暗暗切齿道:
“哼,就让你们猖狂一时,等将来多尔衮倒台,我亲了政,首先就先拿你们开刀,我要把你们千刀万剐!”
福临在侍卫们的小心搀扶下,好不容易才走完了这段山路,踏上了回城的路程。他的好心情早已丢到了九霄云外,只觉得狼狈不堪。把皇帝的脸面丢大了,于是气咻咻地回宫找人发泄去了。
“你们今天胆子也太大了,慢君渎职不说,还胆敢出言讥诮皇上,这可是足够杀头地罪名,你们难道都不知道害怕吗?”看看福临一行人进入了大清门后,东青带着一丝笑意,对巩阿和锡翰说道。
两人愣在当场。“这…”却不知道该回答什么才好。
东青在马背上微微俯身。轻声提醒道:“不要以为皇上是个六岁幼童就当他不会记仇。若是将来皇上有亲政的那一天,难保不会记起今天这件事,到时候你们还有活路吗?得罪了别人不可怕,可得罪了皇上就麻烦大了。”
两人连忙跪地叩头,“奴才多谢世子提醒!”
接着一阵马蹄声响起,逐渐远去,两人方才敢抬起头来。面面相觑。巩阿疑惑道:“你说世子这话的意思究竟是提醒咱们不要得罪皇上呢?还是…”
锡翰眯着眼睛思索了片刻,终于悟出了其中玄机:“咱们今天的确把皇上得罪了,
在皇上心里面已经对咱们起了杀意,就算咱们以后再罪都没有用,只要皇上将来一亲政,咱哥俩保准死得比谁都难看!”
巩阿一脸钦佩之色,“想不到世子年纪虽幼,却已经初具乃父之风了。能将此事看得这么透彻。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啊!”接着也禁不住后怕起来:“莫非他是在提醒咱们,除非摄政王不准备归政,甚至干脆自个儿当这个皇帝。否则就凭咱们得罪了皇上和郑亲王等一干人,就绝对是死路一条?”
“对,就是这个道理!”锡翰点点头,眼神渐渐阴狠起来,“与其等着皇上亲政以后来个秋后算账,还不如想方设法令摄政王下定决心取而代之,等摄政王坐上了皇位,你我不但性命可保,还可以富贵永享呢!”
“是啊,咱们得商量个对策,不能坐以待毙啊!”

永福宫内,济尔哈朗正坐在紫檀木的椅子上,绘声绘色地将他的心腹从燕京探来的消息向大玉儿汇报着:
“…摄政王在进入燕京皇宫时,乘坐了前明皇帝御用的龙辇,用了天子专用地銮仪法驾,而且还在金銮殿上地宝座上面南而坐,坦然接受群臣地三跪九叩之礼和‘万岁’之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