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尔格一提到这个,鳌拜也不禁羞恼,“我这不也是为了大家好吗?可是谁能想到人没杀成,反而被俘虏去了几个呢?不过你也不用担心,那些人都是我养了多年的死士,对我忠心耿耿,若是骨头软的早就把我给供出来了,也不用等到现在都没动静!你们放心好了,就算真地要倒霉,我也自己一个人全部担下,绝不会扯上你们几个的!”说到这里用粗大的手掌拍了拍胸膛,信誓旦旦地保证着。
索尼最为心思缜密,因此要比鳌拜和图尔格的警惕性要高出许多。他沉吟着说道:“咱们也不能太大意了,多尔衮虽然没有立即拿图赖开刀,并不表示他就真的放过图赖了,说不定等到要拿到更大的把柄,好连带着把咱们几个一起都铲除掉呢。所以说,表面上越是平静,咱们越是看不透多尔衮的打算,就越是怕人。”
鳌拜和图尔格终于停止了争论,一起沉默下来,因为他们都很清楚:多尔衮之所以没有杀他们,一直留他们到现在,无非是怕别人质疑自己图谋不轨,打算铲除所有反对者后谋朝篡位;可是一旦多尔衮真的将野心付诸行动,当上了皇帝,还不得把他们一个个全都罢的罢,杀的杀?如果不是他们率兵阻挠,一年前多尔衮就直接坐上皇位了,这么个仇恨,怎能一笔勾销?
“那咱们该怎么办?”鳌拜不禁挠头,“要不然咱们派刺客,直接杀了多尔衮,不就万事大吉了吗?”
这次索尼和图尔格一起嗤笑起来,“哈哈哈…你这算盘打得可真好,连他的福金都杀不了,又怎么能杀得了他呢?多尔衮现在是整个大清护卫最森严的主儿,光出行时坐个轿子,周围就必须要四百个武艺高强的上三旗巴牙喇兵护卫,你要派什么样的刺客才能得手?恐怕就算是你这个‘满洲第一巴图鲁’亲自出马,也照样伤不得他半根汗毛,亏你也想得出!”
“那…那咱们就派人混进给他准备膳食的厨子里,暗中撒把毒药毒死他?”鳌拜还不死心。
这一条也被索尼否决了:“要真如你想象得那么容易,多尔衮还能活到现在?恐怕当年太宗皇帝早就…”说到这里他立即顿住,这话可不能随便说的,诋毁先皇的罪名也够杀头的。“你当多尔衮在饮食方面一点防备都没有?别说一般人根本混不进去,就算混进去下了毒,难道就没有预先帮他试毒的?”
图尔格倒是突然来了灵感:“对了,不如这个毒让太后下!”
索尼和鳌拜一起看了过来,禁不住一个激灵,瞪大了眼睛却说不出话来。
“不是凡是皇帝或者太后赐食给臣下,臣下都必须当场进食,以表示感恩戴德吗?多尔衮总不敢连太后赏赐的酒食都找个人先试毒再吃吧?再说他就算提防谁也怎么能提防到太后呢?”
索尼犹豫道:“问题是,一旦多尔衮毒发身亡,瞎子都看得出来他是被太后毒死的,且不说他的那些亲信大臣,就光他两个兄弟就得立马造反,杀奔盛京来把朝廷弄个底朝天!万一再查出来这主意是咱们几个出的,还不得用明朝锦衣卫的酷刑把咱们几个剥皮抽筋,千刀万剐?”
鳌拜若有所思了一阵,忽然一拍大腿,“对了,咱们不会找寻一名配毒高手,弄出一副当时不会发作,等几天之后才见效的毒药来吗?只要多尔衮当时无恙,过几天之后死了,怎么也赖不到太后头上!”
第二十节东窗事发
这倒也不失为一条可行之策啊,”索尼耸拉着眼皮思“虽然有些铤而走险之嫌,然而不这么办,还真想不出来有什么更彻底更有效的法子。只不过,真的有这种要过些日子才发作的毒药吗?万一不灵可就麻烦了,只要多尔衮不死,咱们就难逃一死。”
图尔格也是紧皱着眉头反复掂量着这个办法的可行性,本想抽口烟提提精神,却发现烟袋锅里的烟丝不知道什么时候燃尽了,由于此事正在商议绝密大事,所以不能叫下人过来给填烟,只能自己动手。他一面用烟袋锅磕着桌沿一面说道:“横竖都是个死,与其等着多尔衮篡位登基之后来杀咱们,还不如咱们趁他还没有动手之前先发制人,也不失为绝境求生之策!况且你怎么就知道一定不成?只要这毒药有效,多尔衮一咽气,这朝廷就是咱们几个说得算,扬眉吐气的时候就来了。有道是‘树倒猢狲散’,等郑亲王掌握朝廷大局时,那些投靠多尔衮的墙头草们自然会见风转舵的,到时候给多尔衮安上一个图谋篡逆的罪名,再把他那两个兄弟也牵扯进去,一道削了兵权圈禁起来,他俩的性命可就攥在咱们手里了,杀不杀还得看咱们的心情好坏!”
索尼想得倒是更深远一些:“若如此自是最好,可是…可是万一郑亲王独自掌握大权,难保不会是第二个多尔衮,虽然他是远支。并非太祖皇帝之子,是注定当不成皇帝,但是借此机会把他的镶蓝旗弄上去,把咱们两黄旗排挤下来,也是很可能地,哪有主子不顾及自己奴才们的利益的呢?”
他虽然没有说明,但意思再明白不过。索尼深知济尔哈朗为人,昔年皇太极在世时。济尔哈朗和多尔是皇太极最忠心也最听话的臣子。当然。这只不过是表面上的,两个狡猾精明之辈不过是在皇太极面前韬光养晦罢了。这不,现在多尔掌握大权,独断专行和居心叵测就暴露无遗;若是多尔衮一死,这朝廷自然是济尔哈朗掌权,他在多尔衮的跋扈下没少憋屈受气,倘若一朝得志。极有可能发动一场血雨腥风的大清洗,把所有不听他话的朝臣们铲除殆尽。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是千古权臣一辙不变地定律。
“我看未必有你料想得这么严重吧?郑亲王为人谨慎忠厚,当年舒尔哈齐造反,太祖皇帝几乎杀了他全家,连几个弟媳都杀了,却唯独留下郑亲王和二贝勒阿敏。可见郑亲王地确没有什么野心。”鳌拜疑惑道。
索尼冷笑一声:“哼。越是这样,越能说明,这郑亲王最是狡猾之辈!太祖皇帝杀了他地父母兄弟。太宗皇帝又杀了他的哥哥,他们这一支现在也只剩下他一家了,这么大的仇恨可以说是不共戴天,可郑亲王仍然表现出一副唯唯诺诺,忠心耿耿的模样来。由此可见,要么他就是一个软骨头窝囊废,要么就是大奸若忠!别忘了当年多尔衮也是谦和恭谨的做派,现在呢?”
鳌拜和图尔格都沉默了,索尼分析得不错,当年努尔哈赤想要把汗位传给多尔衮,由代善辅政的意图几乎是满朝尽知的,可是皇太极联络几大贝勒篡改遗诏,逼迫大妃殉葬,又顺便剥夺了多尔衮兄弟掌管天子亲军地权利还有和硕贝勒的爵位,如此深仇大恨,多尔衮居然也能跟个没事儿人似的。以此类比,济尔哈朗也极有可能和当年处于蛰伏状态的多尔一样,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许久,图尔格吐出一口烟圈,宽慰着两位同僚:“你们也不必全往坏处想,反正郑亲王不是太祖子孙,就算再怎么蹦跶也没法篡位。再说咱们是多尔衮的敌人,他应该不会为难咱们。咱们只要一心向皇上效忠,让皇上晓得咱们这份忠心,等几年之后郑亲王归政,皇上不重要咱们重用谁呢?”
“好啦,那就先不要去烦心这些事儿了,赶快去找人配合适的毒药才最是紧要!”鳌拜性子急,懒得再和他们在这里继续磨蹭,刚欲起身告辞,却见到远远地,遏必隆正沿着曲折的长廊朝这边走来。
三人同时回头,看到了遏必隆的一脸喜色,于是对他投以期盼地目光,索尼最先站立起来:“呵,先前派人去你府上请却不见你地人影,想不到你自己赶过来了,有啥高兴事儿?瞧你满脸红光的,快说给咱们几个乐呵乐呵!”
鳌拜心里嘀咕着:不会是多尔衮在燕京皇宫里看到粉黛三千,色心大起,因而日夜宣淫,不吝体力,结果报应来到,暴毙在女人的肚皮上了吧?联想到多尔衮那孱弱地身体和关于他风流好色的传言,这个可能性也不是完全没有的。
“咳,原来你们几个都在啊,这就更好了,废话不多说了,今天算是鸿运当头啦!嘿嘿,你们万万猜不到吧?这盛京城里居然有人想要弑君!亏得皇上运气好,阴差阳错躲过去了,否则现在肯定是满城风雨,你们哪能还有闲空坐在这里唠嗑?”遏必隆一张脸上容光焕发,就像刚刚加官进爵一般兴奋。
“什么?!”三个人顿时一个错愕,齐刷刷地盯着遏必隆看,“有人妄图弑君还值得你这么高兴?皇上怎么样了,伤到了没?刺客可曾抓到?”
面对一连串的问句,遏必隆不慌不忙地捡了张空凳子坐下,端起茶壶对着壶嘴就咕咚咕咚地猛灌一气,方才一脸神秘地卖着关子:“你们猜猜,是谁主使这刺客杀皇上的?保准你们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
“看你这么高兴,肯定是多尔衮主使的吧?”索尼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就是就是,若是前明余孽派来地刺客。也不至于令你这么高兴啊!”鳌拜和图尔格一起点头,他们实在想不到眼下大清除了多尔衮之外还有哪个会有弑君动机和嫌疑。
“哈哈哈,料你们也猜想不到!”遏必隆得意洋洋地大笑道,“说出来怕吓着你们,那幕后指使并非是远在燕京的摄政王,而是摄政王的宝贝儿子,今年才六岁小世子!”
果不其然,三人几乎把眼珠子瞪出来了。鳌拜又好气又好笑地骂道:“净胡说八道!你当我们都是傻子还是当那个六岁幼童是神人?”
“是啊。一个黄口小儿会指使刺客弑君?比那市集上说书的还能编。是不是俩人一道玩耍时皇上欺负他了,还是结什么深仇大恨了,还至于动了杀心?”索尼也摇了摇头,一脸哂笑,摆明了就是不相信遏必隆的耸人听闻。
“不料你们也不相信,说实在的,起先我也不敢相信。磨,一个刺客不攀咬别人,偏偏攀咬摄政王家的小世子做什么?”
接着遏必隆就将发现这个大秘密的前后经过叙述一番:原来遏必隆家地阿哈[包衣奴才]在赌庄里看到一个相貌猥琐,衣着破烂地家伙出手阔绰,于是心里奇怪,想探个究竟,于是就主动和那人攀近乎,接着又一道去旁边地饭馆里喝酒。把那人灌得晕头转向的。结果那人就说了实话,把钱财的来历跟他说了一番,还讲得有鼻子有眼的。那个阿哈觉得事情严重。赶忙向遏必隆报告,遏必隆立马就派人过去把那刺客抓了起来,一审问,刺客立即吓得屁滚尿流,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老老实实地招供出来。
几个人听得甚奇,连忙问:“那刺客呢?”
“我怕你们不信,所以特地令人一道押送过来了。”遏必隆说着,便站起身来冲湖岸边拍了拍手,立即,两名侍卫押解着一个衣衫褴褛,垂头丧气的犯人过来了。
“你老实交待,兴许爷心情好饶你一条活路,要是胆敢有半句假话,就把你身上的肉片下来涮火锅!”鳌拜上前几步,从靴页子里拔出一把锋利地匕首来,面带狰狞的笑容,在犯人的脸上不紧不慢地比量着。
“小人一定老实交待,一定老实交待!”犯人吓得几乎成了一滩烂泥,连跪都跪不稳了,他哆哆嗦嗦地将林子里的际遇从头讲述了一番:“…那小孩子说是如果小人得手了,就给小人二百两银子。他叫那个随从模样的人先给了小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还说等事后再给我另外一百两,只要小人杀了那个骑白色小马,穿湖蓝色绸衣,腰里系着条黄腰带,有一大帮侍卫保护,和他年龄相仿的小孩,就可以了。后来,给小人银票的小孩就在明处故意引那个骑白马地小孩过来,叫小地躲在旁边的草丛里用毒箭射死他。只不过小的眼看就要得手时,忽然一头熊瞎子从后面扑过来了,幸亏小地当过猎户,身手灵便逃得快,不然就让熊瞎子饱餐一顿啦!”
一口气说完,犯人惶恐不已地趴在地上叩着头:“小的知道的全都说啦,没有半点隐瞒,各位老爷就饶小的一条贱命吧!”
“银票呢?”鳌拜恶狠狠地问道。
“被,被小的拿去钱庄兑成现银,在赌庄里快要输干净了…”
索尼皱了皱眉头,转脸朝遏必隆问道:“就凭这些你就能确定他果然是摄政王世子,要杀的那个孩子就是皇上?”
“我当然没有那么轻易相信。不过我刚刚派人去问了一下,果不其然,今天早上皇上悄悄地出了宫,和摄政王世子一道去城郊的山林里射猎去了,还是拜音图那两个弟弟一路护卫的,才带了五十个护卫,连太后都隐瞒着,这明显就是渎职慢君之罪!”遏必隆说到这里也意识到自己跑题了,于是又兜了回来,“按照这犯人的口供,都能符合上,从侍卫人数到狩猎的地点,时间上都没有任何出入。”
索尼点了点头,仍然不放心地向犯人讯问道:“你怎么知道那两个孩子身份非凡,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就算是穿得好,银子多,也有可能是富绅大户人家的子弟啊!”
“小的起先也这么以为,只不过给小人银票的小孩与那个随从之间是用满洲话商量的,而且令小人刺杀的那个小孩腰里还有黄带子,小的听人说除了皇家贵冑是不能用黄色的。”
“哦?那个给你银票的小孩是什么相貌,有多高?”索尼继续追问道。
犯人战战兢兢地抬起身来,用手比量了一下高度,“回老爷的话,大概有这么高,看起来六七岁的年纪,长得白白净净,眉清目秀的。”
索尼转过身来,两手一摊,虽然没说话,但是大家都明白,不用再问了,那两个孩子肯定是摄政王世子和皇上了。
“走,咱们这就进宫去!这弑君大罪是十恶之首,要不分首从一律处死,夷灭满门,籍没家产的,看这回他多尔衮还不死?”

清宁宫里,索尼等人将这桩弑君大案详详细细地向两宫皇太后和还没有来得及告辞回去的郑亲王叙述了一遍。
大玉儿还在沉吟中,哲哲已经变了脸色,一旁的济尔哈朗干脆就跳了起来,一脸深恶痛绝,义愤填膺,“这还了得?看来这多尔衮的谋逆大罪是坐定了的,应该立即派人去燕京将他一举擒拿,刑械至盛京来审讯问斩!”
鳌拜也连忙叩首:“郑亲王所言极是,多尔衮居然丧心病狂到了这个地步,如此大逆,倘若不除,就国无宁日了!”
一贯端庄沉稳的哲哲也禁不住站起身来,捏着帕子的手已经微微颤抖,显然气到了极处,“真是,真是反了天啦,肯定是多尔衮指使的,要不然东青一个六岁的小孩怎么能想得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主意?早前儿郑亲王同我说他要谋反我还半信半疑呢,想不到他人在关内,毒手已经伸到盛京来啦!我还真要问问他,是不是要连我这个皇太后也一道杀了,就再也没有人阻碍他的登基大事了!”
济尔哈朗急忙上前搀扶着哲哲,劝慰道:“太后息怒,太后息怒,不值得为多尔衮这个乱臣贼子气坏了身子,”显然他这是装模作样,因为他紧接着就咬牙切齿地火上浇油:“真是丧尽天良了,不但妄图篡逆,还要对皇上痛下杀手,以臣弑君,这可是天理不容啊!”
鳌拜也神气活现地嚷嚷着:“估计这事不但多尔衮和他的宝贝儿子,连他两个兄弟还有那个朝鲜女人也有份儿,应该刨根究底,审讯清楚,把这些大逆不道的贼子们全部正法,儿女亲眷全部没收为奴!”
“好了,先小声点吧!”大玉儿终于开口了,她不耐烦地瞥了鳌拜一眼,鳌拜看到圣母皇太后脸色不豫,也意识到自己一个不注意嗓门大了点,于是刚忙老老实实地低下头去,不敢吭声了。
大玉儿威严的目光在几个臣子的脸上一一瞟过,这才冷静地说道:“你们都不要脑门子发热,就算是摄政王果真谋逆,可如今他远在燕京,只手遮天,党羽众多,可以说跺一跺脚整个大清的地皮都得颤几颤!想拿他问罪?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实力!”
第二十一节三堂会审
人沉默了一阵,不得不承认,大玉儿的看法并没有错是将多尔衮问出一个弑君谋逆之罪来,甚至给他判个夷灭满门的刑罚来,问题是如何执行,怎么个执行法,多尔衮怎么可能束手就擒,老老实实毫不反抗地等着被杀头?以现下的实力对比,对多尔衮来硬的,还不如说是自取灭亡,直接触使多尔衮造反,实在是下下之策,万万不可采用。
哲哲一脸忧愤地说道:“难不成咱们就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若是此次咱们不闻不问,那以后他恐怕就变本加厉,变着法地谋害皇上,这可怎么得了?”
“母后皇太后所言极是,如此罪大恶极之人倘若毫不惩处,恐怕宵小之辈更加猖獗,太祖太宗两代君主苦心经营留下来的基业就要毁于一旦啦,臣等若是坐任多尔衮篡夺祖宗江山,等到了九泉之下如何面对列祖列宗?”济尔哈朗作痛心疾首状,忙不迭地附和着。
他忘了一个道理,多尔衮是太祖皇帝的嫡生子,根正苗红,以他的血统身份,是绝对有资格坐这个皇位的,如何叫作“篡夺祖宗江山”呢?不过说多尔衮是准备夺取侄儿皇位倒也无可厚非,因为有一个歪理虽然歪,但也不失为道理:譬如我给了你一件东西,那么这件东西就是属于你的了。如果我哪天后悔了,又想重新拿回来,你愿意还,就是“物归原主”;而是不愿意还,我却一定要拿回来。就属于“抢夺他人财物”,同理换成皇位也是一样。
大玉儿沉吟不语,只是缓缓地摇动着手里的绣花团扇,那绣工精巧地扇坠下面系着明黄色的流苏,轻盈地摇荡着,发出阵阵沁人心脾的幽香。
她终于有了主意:“我看,这事儿确实不能这么算了,不过却万万不能牵扯到摄政王身上。如果真能将他的世子问出罪来。你们说他该怎么办?会不会大义灭亲?”
在场所有人都错愕起来。大家万万都想不到,大玉儿为什么会做如此打算,于是面面相觑,却一时说不出反对意见来。
大玉儿看看没人反对,于是继续说道:“如今咱们面前只有两条路,一条生,一条死。怎么能闷头闷脑地直接硬往死路上闯呢?假如将这桩弑君大罪牵扯到摄政王身上,他就没了选择,只能破釜沉舟,断绝一切后路和我们对抗,其结果也可想而知,所以这就是一条死路,咱们可万万不能选这条路。”
“那你说的‘生路’就是只问东青一个人的罪,却丝毫不牵连到多尔?”哲哲似乎明白什么了。
“对。就是这个意思。”大玉儿点了点头,“倘若咱们这边的审案结果是这样,那么摄政王无疑就处于一个深受朝臣们猜忌的地步。我相信。虽然现在他地党羽众多,却也没有到了举朝皆墨地地步,尤其是一些中立者,或者暗中仍然感念太宗皇帝恩地、心向皇上的臣子们自然会对他大加议论甚至指责,摄政王这时候该怎么做?如果他果真撕破脸皮和我们动武,首先他就失了道义,就坐定了乱臣贼子谋杀皇帝不成就公然造反的罪名,这样一来会有多少人肯死心塌地地陪他一路走到黑?所以说,以摄政王的精明,不可能不考虑到这点,这时候他唯有大义灭亲,下令将世子处死,以表示他与此事毫无瓜葛。”
“可是,”许久没有说话的索尼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太后,别忘了摄政王的朝鲜福晋现在也在燕京,她是世子的生母,如何能不极力为世子求情?听说这位福晋地话在摄政王面前很有分量,况且世子是摄政王唯一的继承人,他如何能下得了这个决心?”
他很快看到了大玉儿脸上的笑容,隐含着笑里藏刀的阴险,着实令他大感意外,只听大玉儿这般回答:“她当然会极力求情,然而摄政王可以应允她一百次请求,唯独这一次却必须拒绝。因为摄政王心里清楚,只要他不肯大义灭亲,那么必然就会陷于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的地步,这是他绝不愿意看到的场面。只有先牺牲了这个儿子,才能保住他权力的稳固,至于谋夺皇位虽然一时不成,但不代表以后就没有机会。”
说到这里,大玉儿站起身来,踩着厚厚的花底盆款款地踱了几步,最后停住了,她已经是一脸自信笃定地微笑:“他地心思和脾性,我岂止一知半解?摄政王是个雄心万丈,野心勃勃的人,如果要他在皇位和儿子之间选择,我相信他最后一定会选择皇位的。”
还有更深一层地谋虑,这是大玉儿不想公诸于众的:只要这场风波按照她的预计一过,那么多尔衮再想篡夺皇位,就必须采取和平手段了。只要东青一死,他没有了继承人,那么就极有可能令福临退位,自己登基,同时娶她为皇后,重新立福临为储君。就像唐朝时武则天是如何改皇帝为储君,从而正式登上大宝的,只有这样多尔衮才能实现自己的皇帝梦,所以大玉儿相信他会效仿当年武则天的做法行事的。
这样一来,自己由太后变成皇后,照样可以享受万丈荣光,看多尔的身体状况,估计也不是长寿之人,而且听说他身有暗疾,说不定过不了十年八年的就会撒手人寰,到时候她和福临不就又能扬眉吐气了?这个算盘实在打得太如意了,却不能这么早让外人知道,毕竟自己这个想法的确有失体面,不免有些阴鸷。
大玉儿这一番分析的确合情合理,众人思虑一阵,也一致点头同意了。于是哲哲说道:“那就宣摄政王世子入宫觐见吧,不要泄露任何有关审案的秘密。同时让他把今日一并与皇上出行地侍卫们带来,也好让那犯人辨认。另外,传两黄旗领侍卫内大臣巩阿和锡翰在宫门外等候以备垂询。”
“还有,派人去将该犯所供认的那间钱庄的掌柜和伙计一并带来,银票也取来,等世子入宫后,立即令人去摄政王府检查这几日府内人等的支出账目…对了,那赌庄里和犯人一道赌过钱的百姓也要带到。还有遏必隆家的那个阿哈。务必要前来当面对质!”大玉儿补充道。她将这个计划安排得天衣无缝。
三堂会审,主审和陪审的身份居然是太后、亲王、朝廷重臣,这么大的排场居然是为了对付一个六岁地幼童,实在令人啼笑皆非,尤其是那一张张板得极其严肃郑重地脸和煞有介事地准备,同时刑部的相关官员们也到了两位,负责记录问讯对
.|额真一职奉命前往山西攻城掠地,追击李自成至潼关下相持,因此只能缺席。
这边刚刚有人传报摄政王世子已经在宫门外奉旨候见,负责带领犯人躲在暗地里认人的遏必隆已经回来报信了,只见他一脸古怪的神色:“禀太后,人犯已经指认出当时参与世子弑君图谋的那名侍卫了,只是…”
“只是什么?”大玉儿疑惑着问道。
“回太后的话,那侍卫的出身还不寻常。他是正黄旗骑都尉叶赫那拉雅尼哈地二儿子。叫作纳兰明珠。”遏必隆只得老实地回答太后的问话。
大玉儿顿时愣了,不放心地问了一句:“人犯可曾确定,没有认错?”
“回太后的话。人犯供认说,早上时看到明珠身穿青色的褂子,颜色稍深、四开叉的袍子,足蹬皂靴,奴才因此特地询问了当时护卫皇上出游时的侍卫们,他们的回答与人犯所供完全吻合。”
“哦?”大玉儿这下无语了,与哲哲面面相觑,其他在场大臣们也一阵骚动。要知道雅尼哈是被追封为太祖皇后的叶赫那拉孟古地亲兄长,是太宗皇帝地舅舅,堂堂国舅的儿子也卷入了弑君大逆的案子里来,这个打击面可不小,说不定还要牵扯出更多地皇亲国戚来。
“这雅尼哈莫非也是摄政王的人?”大玉儿不免诧异,这的确有些匪夷所思,谁都知道叶赫一族是太宗皇帝的娘家亲人,怎么可能倒过来帮助多尔衮?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是一头雾水,支吾不出一个字来。济尔哈朗只得开口说道:“想来必是如此,雅尼哈的二儿子今年不过十三岁,断然不至于自己能有这个弑君的恶念,肯定是雅尼哈因为太宗在时一直不得重用,所以早已暗中投效多尔衮,这次谋逆肯定是多尔衮暗中授意给他,令他见机行事的。”
索尼也一脸愤慨,想不到中立阵营中也出现了倒戈向多尔衮的人,这的确令他窝火,“雅尼哈身为皇亲国戚,不思如何报效皇上,反而投效权臣,充当其犬鹰作恶,实在是罪不可恕,应该一并抓来问罪!”
大玉儿觉得暂时不应该打击面过大,免得难以收场,于是她就一脸宽和地说道:“好啦,暂时不要动雅尼哈,也不见得他果真和摄政王有所勾结。我想大概那个明珠也未必真的想刺杀皇上,只不过身为奴才不得不听从主子之令罢了。”
她虽然没有明说,然而在座都是心思玲珑之辈,当然都可以明白,大玉儿这是要给明珠一个倒戈叛主的机会,主动指证东青的弑君图谋,以期将功赎罪,这样一来定东青的罪名就更加证据充分,容易得多了。
“那就叫明珠陪同世子一道进来吧!”哲哲吩咐道。
不一会儿工夫,东青和明珠一前一后地进来了,明珠看到这么大的阵势,着实一愣,他立即双膝跪地叩头,“奴才叩见两宫皇太后…请辅政王安好…见过各位大人!”这一通拜毕,着实花费了不少气力。
同时东青也依次叩拜行礼,唯独免除对其他大臣们的,因为在这些人面前,他是绝对的主子。
“好了,你们都起来说话吧!”哲哲倒是和颜悦色,她想看看这个六岁幼童究竟人小鬼大到了什么地步,因此没有一上来就故意恐吓。
“嗻!”两人异口同声地喏了一声,然后起身,垂着手恭敬站立着,摆出一副聆听训示的模样来。明珠倒是内心一紧,因为他认出了旁边的大臣中有两个是刑部的,而其余都是摄政王的政敌或者反对者,因此这次破例,同时传召世子与他一道入觐,肯定和早上那件事有关。他悄悄地转眼去瞧小主子的脸色,却见小主子一脸轻松,似乎丝毫没有意识到眼下的紧张气氛会对他大大不利。
于是明珠心中暗叹:小主子啊,你可真沉得住气,但愿待会儿能够顺利搪塞过关吧!
哲哲看到东青这般镇定神色,也觉得奇怪,就算是心中无鬼,面对眼下这么大的阵势,一个幼童起码也应局促不安,惶恐不已的吧,这孩子究竟是城府过人还是胆量大到了天不怕地不怕的地步?否则如何解释呢?
“东青啊,今儿叫你过来,你知道是什么缘故吗?”哲哲试探着问道。
东青这时突然变得惶恐起来,他颇为紧张地问道:“莫非是早上我偷偷地和皇上到城外游完的事情已经被太后知晓了?太后可千万不要怪罪皇上啊,这不是他的主意,是我怂恿皇上微服私游的,不关皇上的事儿,您要是责罚就请责罚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