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多年征战的统帅,这点军事常识他还是有的。
宋献策说:“臣也为此担心。但是看来满清的军队已经来到,不然山海城那里不会传来人喊马嘶声。若是真的东虏大军来到,与关宁兵合力对我,敌众我寡,容易受敌包围,不如此布阵,怕也不行。”
“怎么。你以为多尔这么快就会来吗?”李自成突然心头一悚。这种感觉是近年来所从未有过的,由于他手下的细作一向探报不明,所以多尔衮突然改道直奔山海关而来。甚至已经驻扎在山海关外十五里处地欢喜岭时李自成都懵然不知。直到今天凌晨时吴三桂突然率领百余骑兵杀出重围,向西边疾驰而去,这才让李自成突然警觉,莫非多尔衮地东虏大军已经距离山海关近在咫尺了?
李过在旁边低声说道:“我担心唐通会投降敌人,所以不得不在二郎庙山脚下多部署了一千多步兵,以防唐通勾引敌兵从九门口过来。”
李自成心中暗想,如今情况不明,敌势甚强,尚未开战,已经受制于敌,差不多败局已定!但是势已至此,只有撑过今日,晚上退走。
他同宋献策登上附近地高岗观望战场情况。看见关宁军正从西罗城和山海城向石河滩上前进,旌旗飘扬,队伍整齐。他想同宋献策谈一谈,但是看见宋献策也正在注目向敌人遥望,便不说话了。
此刻,李自成的心情起伏不定。他起自西北高原,而跃马纵横于中原大地,征战已十多年,出生入死,经历了多少血战!刚到山海关时,他并不把关宁军放在眼里,可是经过昨日一战之后,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实在是低估了关宁军的战斗力,看来辽东边兵是他与明兵作战以来所遇到的最强劲的对手之一。今后的命运,可以说是成败决于一战。为了保证这次战役的决定性胜利,他已把全部军队包括精锐都投入了战场。尽管他已倾注了全力,仍不免有几分担心。那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进入山海关,甚至会突然从战场上杀出地满清劲旅,已经是他最为忐忑担心的因素,但是时到如今,就算是现在开始提防布置,也来不及了。
这时多尔衮也在西罗城上观看大顺军的布阵。当看到李自成将大顺军从北山一直布到海边,典型的“一字长蛇阵”时,作为一代名帅,军事天才的他顿时不觉失笑:“这李自成果然就是个流寇头领,毫无计虑,连这么大的弱点都看不出来,若是不彻底溃败还真是没天理了!”
多尔衮很清楚地看出了李自成在排兵布阵上的绝大漏洞:这样的阵型导致兵力分散,更容易被他和吴三桂地人马从中间突破,逐个分割,包围起来一口口吃掉。他心中对于胜利更有把握了,特别是他分别埋伏在西罗城北边和南边地两万多精锐骑兵,李自成似乎丝毫也没有觉察。他相信按照他的指挥,就靠这两万多骑兵冲入敌阵,也可将敌人杀得一败涂地,说不定连李自成都很难逃脱。
于是他下了西罗城,进了瓮城里的衙署,将满蒙汉各带兵地王、公、贝勒、贝子、固山额真以及尚可喜、耿仲明、孔有德这“三顺王”,都召集到面前,开始布置机宜:
“我等向来只在辽东与明军对敌,所以对流寇并不熟悉,你们今日打仗不可轻敌。我看李自成的阵势,从北山到海边,兵力摆布太宽,首尾不能相顾。我军兵力不要分散。如此这般…”多尔伸手在巨幅的山海关军事地形图上一一指点着,仔细地部署着兵力:“我等只要先隐蔽在关宁军的右翼后方,等关宁兵先出阵对敌,杀得敌人锐气挫败的时候,咱们再突然出动,就必获大胜。你们协力破贼,大事就成功了,任何人不得违背我的号令,私自出战。”
等多尔衮布置完毕,抬起头来时,众多将领一齐洪亮地喏道:“嗻!”
此时,关外的炮声已经响起,爆炸声隆隆地轰鸣着,如天际的雷声,显得沉闷、有力,似乎大地也为之抖动。多尔衮神色淡然地做了个手势,立即,随军的萨满师进入了大厅。只见萨满法师面画油彩,身穿神衣,头戴神帽,左手持鼓,右手拿槌。很快旁边的侍卫拿来坐垫,多尔最先落座,随后数十名王公将领们也跟着盘腿坐下,围成一圈,看着萨满替他们请神。
只见萨满法师双眼半睁半闭,打几个哈欠后,开始击鼓,然后起身,边击鼓,边跳跃,边吟唱,音调极其深沉。鼓声渐紧,萨满下巴哆嗦,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双目紧闭,周身摇晃,一副神灵附体时的痛苦情状。这时有人拿出一团烧红的火炭,放在萨满脚前,为神引路。萨满鼓声突停,混身大抖,询问:“你们请我来有什么事?”
“尊贵和万能的阿布凯恩都里神啊,请求您庇佑我大军此役大败流寇,顺利进取燕京!届时我们会将最好的祭祀献给天神!”
多尔衮微闭双目,虔诚地叩拜下去,说出了请愿希冀的话。然而这是做给所有满洲将领们看的,实际上他心里正在默默地说:“天下已尽在我的掌握之中了!”
第六十五节大战一片石
三桂从西罗城下来之后,手下大将吴国贵已经按照他南翼,东罗守军全部调回,合兵一处,一共凑齐了三万兵马,齐齐在瓮城之下候命。感觉到了大战即将来临的气氛,兴奋得不肯安分,蠢蠢欲动,马蹄铁在土地上踢踏着,令人闻之热血沸腾。
“今日之战,关乎关宁生死存亡,国仇家恨!我纵然是命丧沙场,也要奋死杀此逆贼,报此不共戴天之仇!你们如果有怕死的,那么就尽早离去;其余不怕死的,就与我一同杀贼!”
吴三桂做着最后的动员,声音慷慨激昂。此时东风渐烈,刮得周围的旗帜猎猎作响,他一身银铠,玄色的披风,一脸坚毅决绝。他深深知道,自己一定要身先士卒,撑到多尔衮出兵协助之时,而狡猾的多尔衮究竟什么时候出兵,他心里没数。也许,自己这一战真的要将生死置之度外了,就要看老天给不给自己这个运气,才能避免倒在与流寇交战的疆场上的厄运。对于心高气傲、颇为自持的吴三桂来说,被区区流寇所杀是极不光彩的,这岂是一个盖世英豪最终归宿?
数万人异口同声:“誓死杀贼,浴血杀贼!”,上下同仇敌忾,士气高昂,此战关系到关宁铁骑的生死存亡,人人皆知。
此时亲兵已经将吴三桂那匹高大神骏的坐骑牵来,吴三桂整了整头盔。束紧腰带,腾身上马,扬鞭指向城门,命令:“开关,迎敌!”
随着山海关上地炮声,吴三桂率剩余全部人马如潮水一般冲出关门,骑兵在前,马蹄铁甲的锵然撞击声回荡在空旷的石河滩大地。后面跟着步兵及鸟枪兵。关宁军虽满面征尘。军容却丝毫不乱。一出城门即列阵。迎着大顺军方向前进。阵列最后,一面大旗迎风飘扬,那上面写着“讨贼扬威”。本来吴三桂准备的旗子是“讨贼复国”,不过现在他做了大清的平西王,所以他刚从欢喜岭回来,就令手下悄悄地将原来的大旗收藏起来,不管以后用不用得着。总之现在万万不能让多尔衮看到。
李自成指挥大军已在石河西岸的红瓦店一带摆开决战的阵势;北自山,南至海,绵亘二三十里,阵如一字长蛇,面向山海关,展开了一举夺关地态势。他带少数随从人员,还有崇祯太子等,立马于西北角一座高岗上。在他地背面。燕山峰峦耸峙;在前面,向西南至山海关,向南至海。展现出一片宽阔地平川地带,石河流贯其间,它从燕山谷底流出,南入大海。时值四月下旬,正是它的枯水季节,水势浅缓,清澈见底,人马涉水,如履平地。
李自成立马高岗,战场全貌,尽收眼底。但见关宁军已经全部出城,正在布阵,一片人喊马嘶。
“吴三桂要出击,这是他自找的死路。”李自成正为不能在短时间内一举拿下山海关的三座城池而焦虑,眼见吴三桂竟然主动出来与他进行野战,正好符合了他之前策划好的作战计划,看来胜败就在此一举了,如果清军没有及时赶来救援吴三桂的话,那么对于此战李自成还是大有把握获胜的。“孤此次必定斩此贼,宣大顺之神威!”。
在背后一片“主上英明!”,“陛下万岁!”地呼声中,李自成大声道:“准备摆阵迎战!”
刘宗敏、李过、李双喜等应声而去,各自指挥,列起了三层自北山至海边的一字长蛇阵,这是顺军常用战法,并以此法大破左良玉,孙传庭。
史载:“临阵,列马三万,名三堵墙。前者返顾,后者杀之。战久不胜,马兵佯则诱官兵,步卒长枪三万,击刺如飞,马兵回击,无不大胜。”
李自成俯瞰着自己的骑兵阵营,这支足足有四万人马的骑兵队伍,是身经百战的精锐之师。他们胯下的战马平时是不饮水的,而是饮血。杀俘虏的血饮马。马饮惯了血,对水不屑一顾。打仗前一天,往往不饮马,让马特别饥渴。上了战场,战马一旦闻到血腥味,奔腾嘶鸣,眼睛发红,简直像狮子一样。骑这种马陷阵,无不克。
“我有如此雄兵,区区吴三桂何在话下?看来今日一战,就是他身败名裂之时!”
李自成想到这里,粗壮地大手紧紧地攥住了玉石握柄地马鞭,胸腔之中激荡着万丈豪情。
此时关上的炮火已经发过几轮,眼见时候差不多了,吴三桂策马立于帅旗下,高呼道:
“将士们,闯贼杀我君父,掠我百姓,我等身为大明子民,誓报此仇!与闯贼拼一死战,胜则功勋盖世,流芳千古,败亦忠烈万年,后人景仰!成败皆在此一战,冲啊!”。
战鼓擂响,马蹄狂奔,尘土漫天,关宁铁骑马队在前,步兵在后竟然先顺军一步发起了攻击。
一片石,广阔的大地上,吴顺两军隔石河对阵,都是满眼血红,杀气腾腾。
李自成正想命令冲锋,谁料吴三桂居然主动出击,关宁军在他地指挥下如怒海潮水般冲杀而来,直奔长蛇阵南端蛇尾,此处距大顺军大营最远,是最弱的一环,关宁军想按昨天作战的经验,先吃这块再说。
不过李自成手下的军师宋献策也不是泛泛之辈,他吸取了昨日的经验教训,重新布置了战术。果不其然,气势汹汹的关宁铁骑杀到一百步的距离,大顺军阵前的骑兵忽然向两边避开,背后的步兵挺起长枪,突入阵中的骑兵收脚不住,纷纷往枪上撞去,一时间人仰马翻,乱作一团。损失惨重。后继骑兵前进不得,冲击力大失,只得在原地以马刀乱砍。刚才撤离的大顺军骑兵已经兜回过来,从关宁军身后发动攻势,将关宁军军冲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急忙向石河对岸回撤。
李自成见到自己地军队很快占据了上风,顿时心中大悦。正得意地望着这一切时。旁边的宋献策却不无担忧地提醒道:
“主上。这吴三桂似乎已将全部人马投入作战,丝毫不顾后路,这是何解?难道他还有什么后招?还有唐通,怎么不见他的回报?主上宜早将此事查明啊!”
李自成顿时警觉起来,这事情着实蹊跷,于是他立即吩咐道:“对,速派人去打探九门口外面的情况。着唐通即刻来见!”,又一面命令:“传令,越石河直冲吴军大营!”
部下大将刘体纯、李过等人忙策动全军进发,越过石河向吴军发动攻击,千军万马并驰而来,一股强烈无匹的杀气笼罩整个石河战场。
这一切都清晰地映入吴三桂的眼帘,他立即有了应对的办法,大喝道:“盾牌掩护四周。弓弩手上正前方。骑兵速速退后,准备强弓防守四翼!”。
战场上果然瞬息万变,也只不过
间的功夫。大顺军骑兵越过石河呼啸而来,离吴军步,马上大顺军骑兵们扭曲着残忍杀气地脸都看得一清二楚。眼见敌军进入弓箭地射程之内,吴三桂大喝:“开弓!”。
数百张弓弩几乎同时拉开,犹如倾盆箭雨疾射而向迎面冲来地顺军骑兵。大顺军的骑兵顿时人仰马翻,乱成一团。从马上倒撞下地的大顺军不计其数,鲜血四溅。此时背后的骑兵继续冲来,将地上受伤的自己人又踩死不少,继续往前冲,刚好第二轮箭雨又射来,再一次将冲锋在前的大顺军笼罩起来,又一次人仰马翻,乱作一团。不过一柱香的时间,顺军抢先进攻地部队伤亡殆尽。
不过与此同时,大顺军主力却已从南北两面越过石河,包抄过来,将关宁军围在一片石中央,以三面合围的夹击之势,想在开阔的平原地带将关宁军一举全歼。
吴三桂眼见着正面的敌军骑兵即将冲至阵前,他根本无暇顾及从侧面合围过来的敌军了,他弃鞭绰刀,高声命令道:“弓弩手退至左右两面,所有骑兵准备冲锋,将士们,奋力杀呀!”。
此令刚下,大顺军已冲到吴军面前,弓弩手忙四散退后,关宁骑兵毫不畏惧,奋不顾身地迎头赶上,与大顺军杀作一团。
吴三桂复仇心切,见到大顺军分外眼红。他亲自出马,和手下大将吴国贵一齐挥舞着战刀,身先陷阵,奋不顾身地杀入敌阵之中,瞬息间所当之敌无不纷纷倒地,被凌乱而过铁蹄踏为肉泥。吴三桂嘶吼着,手中大刀挥过之处,无不鲜血迸溅,头颅飞落,眼见生死悬于一线,他骨子里的潜能被大大激发,勇猛如战神降临,几乎双目通红。
被吴三桂激励起来的士卒个个在阵中奋力冲突。大顺军也毫不示弱,奋勇进击,前者死,后者继进,以优势兵力对关宁军成功地实行了三面包围。关宁军拼力反击,东西驰突。他们向左突,大顺军的号旗左指,迅即进围;向右突,大顺军地号旗向右指,再进围,吴三桂再冲开…如此反复,阵数十交,围开复合,不知凡几!
山海关下广阔地石河滩空地上,双方人马在殊死搏杀。遍眼所及,但见血肉纷飞,刀剑交击,人喊马嘶,烟尘滚滚…
李自成在远处高岗上注视着关宁军的一举一动,看见关宁军在劣势下仍然奋力作战,对于他们能够在倍数于己的恶劣形势下依然能保持如此顽强地战斗力,着实令李自成暗暗心惊。为了尽快赶在清兵介入前结束战斗,他又命令道:
“传令,李过,李双喜率主力将关宁军围住,刘宗敏以本部两千人自吴三桂左方直驱入其阵中,将其一分为二,使其首尾难顾。一定要在午时前结束战斗!”
左翼的关宁军本来已经对顺军连续的攻击深感吃力,突然间被刘宗敏的两千精骑直冲而入,猝不提防,坚守多时的阵地终于被撕开了一个口字。刘宗敏领兵在关宁军阵中硬是杀开了一道血路,其余大顺军也一拥而上,吴军被分开成了两半,情势危急万分!
吴三桂一看已方阵地被冲开,顷刻之间就有全军覆没的危险,当机立断,摆脱了这里的纠缠,带领千余最精锐的护卫亲军奔向左翼,亲自去堵缺口。
滚烫的热血一次又一次地溅到盔甲上,几乎掩盖了原本的颜色,当吴三桂再次挥刀划过一名大顺军的脖颈时,那从腔子里激喷而出的血箭直奔他面门而来,顿时眼睛里一阵火辣辣的感觉。他只是忍不住眯了一下眼的功夫,左臂就被后面偷袭而来的刀划开了一道口子,幸亏甲冑坚厚,倒也不深。“呀~~”吴三桂大喝+连头带肩地削成两段。
“多尔衮,你这个狡猾的鞑子,看够了没有?再不出来救援,我做了厉鬼也要拉你垫背!”
吴三桂血污满面,一脸狰狞,心头恨恨地骂道,手下的动作却丝毫没有停滞,再一次将战刀插入敌军的腹部,向上猛力一划,顿时那倒霉的敌军被开膛破肚,胃肠犹如挣脱了束缚一般,迫不及待地流淌出来…
当然,他的骂声不可能传到正悠然自得里伫立于西罗城城楼之上的多尔耳朵里,然而此时关下的场面多尔衮可以看得一清二楚,这里地势最高,可以将石河滩上的一切战况尽收眼底,一览无余。尽管吴三桂在阵中奋死冲杀,险象环生,可是作为盟友的多尔衮却不慌不忙,稳如泰山。
此时多尔衮周围的城垛上都插满了各色龙旗。在吴三桂刚刚领军出关之后,他手下的数万军队立即接收了这里的一切防务,控制出了各处隘口和城门,无论是吴三桂和李自成都不知道,此时的山海关已经被多尔在兵不血刃,轻而易举的情况下牢牢地控制住了。
旁边的多铎一身白底镶红边棉甲,格外的英姿勃发。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关外的厮杀,犹如欣赏一场精彩纷呈的大戏,脸上挂着得意洋洋的笑容,向旁边的多尔衮说道:“哥哥果然有先见之明,如今我军彻底掌控了关城,就算是不去救吴三桂也无所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等到李自成把他歼灭了,肯定已经无力战斗了,到时候咱们就直接过去收获胜利果实,没有比这个更大的乐事了。”
阿济格也几乎乐不可支,“就是,老十五说得没错,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消磨掉关宁军的实力,等他吴三桂成了光杆将军,看他还敢不敢横!”
多尔衮的目光转向埋伏在东侧海边的精锐大军看了看,那里是多铎的镶白旗,阿济格的镶红旗,还有自己麾下的正白旗,由于自己伤口未愈,不能亲自策马挥刀,所以命令英鄂尔和谭拜率领正白旗协同两位兄弟作战。
尽管心中胜券在握,然而多尔衮仍然一脸淡漠的神色,眺望了一阵,目光收回,就像在自言自语:“…我国士卒,初有几何?因娴于骑射,所以野战则克,攻城则取。天下人称我兵曰:立则不动摇,进则不回顾。”
念到这里,他终于浅浅一笑,感慨道:“谁说咱们满人尽是粗鄙无学之辈?刚林的这篇文章就作得极好,比那些青春作赋,皓首穷经的书生腐儒们的强了不知多少!我军虽少,但足以扫平贼寇,纵横中原!”
多尔衮接着伸出手来,重重地在多铎的肩膀上拍了两下,用饱含着期待和器重的眼神注视着这位少年得志,雄姿英发的十五弟,微笑着勉励道:
“大丈夫当此百年不遇之机,必当提三尺剑以立不朽功业,我十五弟鹰扬四海,功成名就,正在此时!”
第六十六节擒贼先擒王
见吴三桂的军队在自己十余万大军的包围冲杀下逐渐就如同一叶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中沉浮的小舟,随时都有彻底倾覆,葬身海底的结局,李自成立马高岗之上,捻着颌下胡须,只觉得志得意满,胜利在握。他回过头来,得意洋洋地朝不远处被亲兵们看押着的崇祯太子和两位皇子,还有面如土色的吴襄,此时这四名人质正被逼跪在地上,看着吴三桂的关宁军一步步走向彻底的灭亡,不由得个个面露焦急悲之色。
“哈哈哈,太子殿下,你不是日夜巴望着吴三桂率军来燕京,把孤赶走,辅佐你登基复国吗?如今看到他自己都离死不远了,怎么可能分身来救你呢?”李自成一脸得意非凡的大笑,容光焕发地挂住马鞭,翻身下马,慢悠悠地踱到太子面前,蹲身下来,盯着太子的脸,肆意地嘲笑着:“你们这些整日里养尊处优的天皇贵冑们,想不到也有今天吧?眼下你滋味如何?说出来给孤听听!嗯?”
太子虽然只有十七岁,却也不像两位弟弟那么懦弱,他这些日子来没少遭遇大顺军的虐待羞辱,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只有眼神里仍然燃烧着熊熊的仇恨怒火,他桀骜地昂着头,尽管现在被迫屈膝,却并没有丧失作为一名皇家子弟所应有的高傲:
“呸!”他眼见着李自成朝自己走来,早已悄悄地酝酿了一大口唾沫,等李自成到了近前时。狠狠地一口唾沫啐向这个他深深痛恨的流寇头子,杀父仇人地脸,可惜李自成反应太快,这口吐沫只落在他的盔甲上。
李自成先是一愣,很快大怒,猛地一巴掌掴到太子那白皙的面庞上,顿时浮现出五道淡红色的印痕,“你个小王八…”李自成禁不住将陕西老家的土话脱口骂出。但他。马上注意了旁边正是众目睽睽。为了保持自己的皇帝身份,他不能不有所顾忌,不能像刘宗敏那样猖狂过头。
“好,你也就剩下这么点时间了,别以为孤不敢杀你,等一会儿吴三桂那点残兵被收拾干净,孤就派人送你上路!”李自成一脸阴狠地恐吓道。
此时旁边的永王和定王分别只是十五、十三岁的少年。哪里经得起这样地恐吓?早就成惊弓之鸟地两人顿时吓得瑟瑟发抖,泪水在眼眶打转,却也怎么都不敢流出来。
太子尽管心里面也很怕死,也着实吓得不轻,不过为了保持面子,再者他也明白此番必死无疑,因此也就豁出去和李自成抗争几句,好痛快痛快了。“李贼。你不要得意太早了!纵然今日你取我等首级易如反掌。可你别忘了一句古话:‘多行不义必自毙’!我大明虽亡,可仍然有成千上万地忠臣志士,继续高举义旗。恢复我大明社稷的!我看你也张狂不了几天了!”
李自成嗤笑一声,“你还等着左良玉那个窝囊废来救你吗?等他来了,你的人头也臭了…”接着侧脸向旁边的吴襄,他实在没有兴趣继续和初生牛犊的年少者继续争论下去,“呵呵,提督大人,眼下心情如何?你说究竟是将吴三桂生擒过来慢慢折磨呢,还是直接就让他在战场上被乱刀斩为肉泥更好呢?”
出于对吴三桂的愤恨,这几日来他没少令手下好好地“招呼”吴襄。本来在刘宗敏的严刑掠下,吴襄地一双腿已经废掉了,根本无法走路;前日李自成发现被吴三桂以诈降的方式愚弄之后,恼羞成怒地返回军营之后,又叫人用新样式的刑具好好地将吴襄“伺候”了一番。上了年纪的吴襄哪里经得起这接二连三的折腾?好不容易才剩下半条命,眼下他正木木地跪在满是砾石的地面上,闭目等死。
吴襄无奈地睁开眼睛,却并没有正视李自成,而是呆呆地望向山下鏖战正酣的战场,极力地捕捉着吴三桂的身影。如果说来到山海关前他还存有一点可怜地希冀地话,从前天开始起就彻底断绝了。无论吴三桂输赢与否,自己都难逃一死;就算是李自成仓皇逃命,也绝对有将他的脑袋砍下来的时间。还有京中那三十六口家人地性命,也同样难保。想自己戎马半生,家财万贯,最后却落得在流寇手下不光彩死去的下场,怎能不悲哀万分?
不过此时他的心已经绝望到了麻木的地步,唯一的希望就是在极目远眺下,再最后看看儿子一眼,那是他最有出息的儿子,既令他吴家门楣光耀,又最终导致他满门灭族。
见到吴襄只是神情呆滞地看着山下的战场,丝毫不理会自己的问话,李自成正想返身取下马鞭狠狠地抽他一顿解气时,一名盔歪甲斜,狼狈不堪的将
张张地跑上山来。他诧异地看过去,顿时倒抽一口占据九门口包围山海关背后的唐通吗?难怪这么久也没有消息,原来…
“你何故如此狼狈?莫非那满洲鞑子已经拿下九门口了吗?”李自成一脸阴沉,没好气地问道。
唐通惊慌失措地赶到近前跪下,语无伦次地汇报着:“大事不好啦!皇上,满洲鞑子早上的时候突然从欢喜岭那边过来了,臣那五千人马基本损失殆尽,臣也是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多尔衮已经带领数万满洲大军朝山海关进发了,看时间应该早已到达!”接着回头望望山下,气喘吁吁地继续道:“说不定…说不定眼下他们正埋伏在吴三桂军队的背后,就等着趁我大军不备时突袭呢!”
“什么?!”李自成大吃一惊,果不其然,最坏的结果已经出现了,现在该如何是好?他面色铁青,沉默不语。其余人更惊讶万分。说不出话来。
“快召亲军,速速回撤!通知各将,后军先退,前军殿后,回石河组阵!抵挡鞑子,要快!”.
片刻之后,李自成立即拿定了主意,高声下令道。此时他早把昨天说过的:“若满洲来。朕亲往击之”地话统统丢到脑后了。他迅速返身。踩着马镫上马。
宋献策被闯王这个命令吓得不轻,一贯临敌无惧的闯王怎么会在这紧要关头下这样极其不妥的命令?总不至于是被这个突然而至的满洲兵给吓傻了吧?
他抢步上去,不顾一切地揽住了李自成坐骑的辔头,根本顾不得君臣之仪了,“主上,万万不可啊,此时我军马上就可以消灭吴三桂。正在激战之中突然下令撤退,这是自寻败路啊!”
“废话少说,难不成叫这十余万大军尽数葬身于此?你给孤退下!”李自成丝毫不留情面地大喝道。
宋献策情急之下,急得几乎两眼冒火,他苦苦劝谏道:“主上,不可先堕己士气啊…”
然而李自成的号令已经发下去了。战场上,各将闻令皆是一头雾水,本来马上就要解决战斗了。一下子来了这么个命令。都莫名其妙,不知如何是好。厮杀正酣,一时哪里能退兵?
此时本来晴朗的天气突然大变。狂风大作,天昏地暗,大风顺着燕山一路卷向海边。一片石四处飞砂走石,咫尺之间,不能辨物。大顺军在大风中艰难地后撤,个个都睁不开眼睛。关宁军顿时个个一头雾水,不但诧异这股狂风实在来得蹊跷,而对突然后撤的大顺军这般举动则更感到莫名其妙。
突然间,整个石河滩地大地上,都微微颤动起来,与此同时一种奇异地号角声在远处吹响,只听得无数马蹄声轰隆隆由远而近,伴随着成千上万地同样奇怪呐喊声,尽管这种语言对于他们来说极为陌生,但也可以从气势上听出这是喊杀之声,直奔战场,漫天盖地,席卷而来。
正人心惶惶之时,漫天尘土中,两路骑兵顷刻间如从天而降,自大顺军右侧外围直冲而来,几乎同时到达的是满天箭雨,如同飞蝗一般,直泻而落入大顺军之中。登时人仰马翻,被羽箭穿透,惨叫着倒地的大顺军士兵不计其数。
先头骑兵瞬间已杀入了顺军中,后继万马奔腾,绵绵不断,不知究竟有多少人马。立时间,猝不及防,心下大骇大顺军阵脚大乱,纷纷溃退。这些士卒们已经同关宁军厮杀了数个时辰,战斗力早已透支极限,眼见突然冲出的这两路气势汹汹,杀气凌厉的陌生人马,更是不知所措,有的尚未弄清怎么回事已被斩于马下。
终于,有眼睛尖的人认出了这两支头戴缨帽,如万朵红云,身着紧衣窄袖地开衩战袍,如瀚海波涛,汹涌而至的数万精悍骑兵究竟是何方神圣了。他们禁不住大叫起来:“满洲鞑子~~是鞑子兵!快逃命啊~~”
所谓兵败如山倒,战场上的胆怯者就犹如极端危险的传染病毒,可以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迅速传染全军,令颓败的局势根本无法遏制!一时之间军心大乱,惊慌失措的喊声顷刻便传遍了全军,早已经筋疲力尽的大顺军们顿时斗志全无,没命地溃逃着。前面正与吴三桂作战地顺军茫然四顾,跟着往后跑,自然而然地将还没有来得及后撤地阵脚立时冲散,骚动和混乱在顺军中迅速蔓延。战场的主动权顷刻间扭转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