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琬,你站在那上面干嘛呢?赶紧给我下来。”
“谁,谁在叫,谁叫宛琬?”宛琬脚底发飘有些迷糊,眯长了眼睛扭头望去一个,两个还是三个人?
一双冰凉有力的手用力拖着她走下石头,冰凉入骨的感觉让她好象清醒了点:“噢,是四阿哥呀,我当是谁呢?旁人我不认识,你,我是一眼就能认出来,一天到晚你总是板着张脸,”宛琬随即仿着他双眉上抬拉长了张脸,“院长嬷嬷说微笑是上天给每一个人最好的礼物,你要发自内心的笑呀。四爷你从小就不爱笑吗?哎呀,你也和我一样爸爸妈妈不要你了吗?多可怜呀,我给你表演一个我拿手的吧,很好笑的,你看好了哦,”说着宛琬就挤眉弄眼的做了套八连拍的脸部怪样,最后一个动作就是鼻孔朝天,小嘴嘟起的猪八戒造型,还没等别人笑出声来,她自个就先笑个不停,摇头晃脑的边笑边唱:
“ 猪!你的鼻子有两个孔,感冒时的你还挂着鼻涕牛牛.
猪!你有着黑漆漆的眼,望呀望呀望也看不到边.
猪!你的耳朵是那么大,呼扇呼扇也听不到我在骂你傻.
猪!你的尾巴是卷又卷,原来跑跑跳跳还离不开它.....”
四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六目相对,是再也忍不住了,齐声大笑,没能想到,随兴至这后园吹吹风,还能瞧见宛琬这一活宝秀!

次日四爷才回了府里就让人来传宛琬去他书斋。宛琬暗自宽慰自己,就算是一古代,这女子喝醉酒也不能算什么大罪吧,她捧了盆迷迭香磨磨蹭蹭的来到了书斋。进了里屋见除了四爷外再无旁人赶紧心虚抢先发言:“四爷,你也喜欢喝酒呀?”
“是阿,怎么你是觉得信佛之人不能喝酒?”四阿哥沉吟着。
“我怎么会那么想,酒不是五谷粮酿的吗?自然喝得,别说酒就连那肉佛家原本也从没禁过呀。”宛琬随口答道。
四阿哥放下手中物一挑眉颇有兴致问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佛教中原本并无吃素的规定?”
宛琬飞快得扫巡番四阿哥的面容,但见他朗清气爽,全无怒气,方松了口气,答道:“佛家是禁止吃‘荤’,可这‘荤’字指的不是鸡鸭鱼肉一类,这些在佛教叫做‘腥’,而不叫‘荤’。佛经里的荤字也不读hun,要读成xun,就是熏的意思,指气味熏人的蔬菜,‘荤乃蔬菜之臭者’。姑姑那有本《梵网经》写着,‘若佛子不得食五辛。大蒜、茖葱、慈葱、兰葱、兴渠是五辛’,荤就是指这五种蔬菜7。我和姑姑去那庙里吃斋,看到菜里还有葱有蒜,原来这庙里的和尚,佛经都还没读通,他们那么多斋,算是白吃了,还没姑姑参得透呢。爷要得空倒可和姑姑多聊聊。”她没注意到他双眸已暗,继续说道:“爷这是迷迭香,闻着能提神醒脑,治疗头痛,还能使人记性变好呢。爷等会你去姑姑那用膳吗?”
“怎么那些佛经还有这花都是你姑姑让你这么说这么做的吗?”四阿哥漠然地望着她,冷冷问道,他素来最讨厌府里女人勾心斗角搞些自以为聪明的小计谋。
宛琬咬唇不语,不觉向后退一步,刚才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四阿哥硬起心肠不去理会她受伤的眼眸,迳自说道:“从安郡王府那事就该知道你是很有办法啊。”
宛琬终幽幽一叹,“你总要把人想得那么复杂,那么有心机吗?”她放下那盆迷迭香,仓皇欲退,不想再看那双令她心底迷惑的双眸。
四阿哥见她再往后退就是门槛,刚想出言提醒,然已为时太晚。
宛琬后跟绊住了横槛,一个不稳,失去平衡身子站立不住,仰面摔倒。一股剧痛由着最先着地的臀部逐渐蔓延至四肢,又痛又麻,更让人难堪的是她的自尊,竟在他面前又出了洋相。夹着前头因缘一股莫大的委屈涌上心头,她索性坐地不起,痛痛快快地哭了起来,一张小脸憋得通红,满脸泪痕狼藉,双眸却在泪水的浸润下,越显得明亮动人。
四阿哥倏然蹙眉,心底有丝不易察觉的怜惜悄悄袭来,犹豫片刻他索性上前屈身和她并肩坐着,悠悠道:“怎么让人说中心事还索性耍无赖不起来了?”他扔给她块帕子,眼眸中出人意料地闪过一丝狡笑,他知道她是那种越挫就越容易反弹的性子。
果然不出他所料,宛琬一怔,长长的睫毛上凝结着一颗泪珠,晶莹剔透,眨眨眼眸,拿起帕子狠狠擦了两下,握紧帕子,倔强地一抿菱唇,手一碰到随身携带之物计上心来,她耸耸鼻子正色说道:“爷我给你猜个谜吧。”
四阿哥见她不再哭泣,不知为何心底一阵舒畅,不由微微颔首。
宛琬端正身子说道:“有一件东西长长、硬硬的,若把它放入一黑乎乎热热的洞里来回挪动就会慢慢变软,打一动作。”
四阿哥一拧轩眉,绯红了脸,慌移开视线,不悦地斥责:“宛琬你是从哪听来这么些个淫谜的?你一女孩子家怎么能说这些。”
宛琬见他果然上当笑得前俯后仰,好一会才捂住红唇忍了下来,从随身荷包里取出粒糖果剥去纸头塞入四阿哥口中忿忿言道:“答案是吃糖呀,四爷又想到哪去了呢?”宛琬纯净的眼眸直直地望着他,毫无芥蒂,“这个谜语是要告诉大家很多时候真实的答案其实很简单,可不像某些多疑的人想的那样哦。”
四阿哥抬眼凝视,笑意在眸中流转成黑色的漩涡,含着口中的花生糖,任它慢慢融化。
“那日你那声响是如何弄出的?我见你扔了件东西在椅子上?”四阿哥想起问道。
“那个简单。”宛琬骨碌起身,去那书案拣了张纸几下折好,放在嘴边吹了几口气将那物吹成一灯笼球状,放在椅子上,将椅子旁站着的四阿哥向下用力一按,熟悉的声音响起,宛琬弯嘴笑道:“这叫美人屁,光响不臭的。”
四阿哥被她猛然一按,一下不稳,伸手一带竟将宛琬拉于怀中,四阿哥低眉俯瞰,眼中闪过一瞬璀璨神光,宛琬见他常锁的眉宇舒展开来更添一抹淡淡的儒雅,心头扑通直跳,慌忙象被滚油炸到似跳了起来,俩人一时都有些尴尬。
“宛琬,好久没下棋了,这琴棋书画呀,你还就属下棋颇有天赋。”四阿哥打破沉闷摆开棋盘,招呼宛琬。
宛琬暗自苦笑,她连围棋怎么下都不知还颇有天赋。“爷那一盘棋得下个半宿,要不咱们来种简单的下法吧,也很有趣。”
“那你说说这容易的下法是怎么下?”四阿哥好奇道。
宛琬松了口气,赶紧将那五子棋的下法详说一通。开局,宛琬仗着熟悉回回大胜,四阿哥下棋从未这样残败过,自然不服,只过半个时辰他一熟套路利马杀得宛琬盘盘告输,宛琬连声怪叫集中脑力再杀回去,俩人你来我往不亦乐乎。


备注1:皇八子胤禩少时为皇长子胤禔生母惠妃抚养,是以与大阿哥相结纳。

备注2:厌胜法,古代方士的一种巫术----古时人们认为运用厌胜法就可以制服他们想要制服的人和物。厌胜法的“厌”读作ya,据《说文解字》解释:厌,笮也,令人作压。

备注3:皇三子胤祉于康熙三十七年晋封为诚亲王,不久因敏妃丧未满百日而剃头,坐降贝勒。

备注4:敏妃——胤祥生母,章佳氏,满洲镶黄旗人,参领海宽之女。初封为妃,康熙二十五年生皇十三子怡亲王胤祥,二十六年生皇十三女和硕温恪公主,三十年生皇十五女和硕敦洛公主。康熙三十八年七月二十五日薨,闰七月初二谕礼部:妃章佳氏性行温良,克娴内则,久侍宫闱,敬慎素著,今以疾逝,今以疾逝,深为轸悼,其谥为敏妃。”

备注5:我国历史上历代帝王除了有庙号、谥号和尊称以外,有些帝王还有特称。如宋代皇帝的特称叫官家,明代皇帝的特称叫老爷,而清代皇帝的特称则叫老佛爷。满族未进关时首领是称“满柱”,应为它和曼殊(文殊菩萨)同音所以汉文称为佛爷,进关后就成为清皇帝的特称了。后慈禧为显示自己与皇帝等同而用了这个称呼。

备注6:清代康熙年间专设了南府,培训学艺太监,并广收优秀的民间艺人。

备注7:1697年(康熙三十六年)康熙将“私在皇太子处行走”的膳房人花喇等处死。这是剪除太子党的先声。随即第二年,又大封诸皇子,皇长子胤禔封直郡王、皇三子胤祉封诚郡王、皇四子胤禛、皇五子胤祺、皇七子胤祐、皇八子胤禩俱封贝勒。诸皇子有了爵位,开始培植自己的亲信,觊觎储位,蠢蠢欲动。这一举动使兄弟间的矛盾表面化,更使得康熙与太子间感情恶化。

备注7:佛经《戒律广本》写得很明白:佛教没有吃素的规定。佛家禁止吃的,是“荤”。这个荤,不是我们现在的概念,指鸡鸭鱼肉一类的动物食品。我们现在讲的荤,佛教叫做“腥”,而不叫“荤”。佛经里荤字不读hun,要读成xun,熏的意思,指气味熏人的蔬菜,“荤乃蔬菜之臭者”。《梵网经》讲得更具体:“若佛子不得食五辛。大蒜、茖葱、慈葱、兰葱、兴渠是五辛”,荤就是这五种蔬菜。荤字从草头而不从肉旁,说明荤的原始意义,是植物而非动物。佛教认为吃了荤,耗散人气,有损精诚,难以通于神明,所以严加查禁。

 


如烟往事,两般心情?

如烟往事,两般心情
十三阿哥远远望着那一池将开未开的荷花,亭亭玉立宛如翩翩君子,待到夏日盛放时偏又丰姿绰约那样妖娆,偶有风过,夹着淡淡荷香。浮生,浮世,恰似那一池浮荷,娇艳盛放,转逝便徒留残荷听雨声。
人人都说那一年夏天闷热的出奇,可他记忆中却再没有比那更清冷的夏日了。
有许多好常常是失去了才会想起。
虽还没到额娘的忌日,这两日他却总想起她。自懂事起,常见她一个人呆坐那自怜自伤,入夜里又总不许人点灯。寂寥黑夜中,风穿过空空荡荡的殿堂长长呼啸着,他不知为何总能感觉月光透过窗扉碎裂一地,徒闪着微冷的白光,他真希望那白月光能帮他割破沉沉的黑幕。无数个黑夜里他就待在近旁,听着额娘在那哀哀哭泣,那一刻他小小的心灵涌满了惊惶不已,他未尝不是恨的。
“你坐在上面干吗?我可以上来吗?”一声娇俏的声音传来。
十三阿哥回首俯瞰,婆娑的树叶都不能抵挡阳光洒在宛琬脸庞,将她的淡眉染成了金色,灿烂眩目的让人不安。他想是不是对他而言这世间太美好的事物,恐怕都是无法长久的,比如微笑的额娘,比如与宛琬的从前,都一去不能回头。
他疑是幻觉蹙眉闭目,旋即又张开眼睛,为何她总是能在他最难过的时候将他唤了回来,从前如此,现今依旧。他伸手将她拉了上来。
“宛琬你知道吗?很久很久以前你也在树下这样问过我。”十三阿哥望着远处那池荷自顾说了起来,“那时你不过才五岁,记得那日天都黑了,四哥自大婚后搬出了宫里,后来那里又没了额娘,我不想再回去就躲在这树上,你也如那般问我,”
“我拉你上来后,气你没了爹娘还整日乐呵呵的,就故意残忍的问你,你阿玛和额娘都不要你了,你还想他们吗?你小嘴一撅刚有点委屈又想起什么似笑着扯扯我胳膊指着天上说,胤祥哥哥你不要难过了,你额娘也是去天上了,那是神仙才能待的地方可美了,那里什么都有,大家都很想去的,我阿玛额娘没有不要我,他们觉得我人小,是帮我抢位子去了。可是胤祥哥哥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先去了,等宛琬长大了再和我一块去好吗?瞧你那副惟恐我也先跑了去的样子,我很想大声骂你是个傻瓜被人给骗了,可最后,我还是傻乎乎的伸出手和你拉勾约好一块去。”
她静静地听着,浮着一丝笑意。
“宛琬你小时候就很调皮,却又是个笨蛋,看见蜜蜂停在那,伸手就去捉,蛰了后,呆呆的要看着那手红肿起来了才会哭出来。那时四嫂还没弘晖,总取笑我来的勤快,我气不过,就叫你去挖蚯蚓。你果真拿着把小铲子,撅起身子,蹲在那,看到那一粒粒的蚯蚓屎就毫不犹豫的挖下去,说任它有通天本领,也难逃本格格的魔爪,却没想被那蚯蚓射了满脸臭水后,才冽着嘴说,胤祥哥哥你不是说蚯蚓只吃泥的吗,它怎么还喝水呢?”
宛琬噗哧笑了出来,十三阿哥置若罔闻地继续说着:“可有一次,不知为了什么你就和那安嬷嬷绞上了劲,你把我们一块捉的小蛇扔她被褥里,又把红薯嚼烂了伙了土泥抹她衣上,还故意说那是你拉的屎,为这些你没少挨福晋骂,我追着问你你也不说缘由,我急了发狠说再不理一个只会欺负下人的格格了,你才哭着说她在背后和人说我额娘的坏话,可你会保护我的。我都那么大人了,要你保护吗?”
声音哽咽停在了那,他还记得那一刻他整个人都呆在那说不出话来,第一次心里有了种强烈的震撼,有一种柔和的东西慢慢涌上了他的心底,将那里的缺角旮旯都填的满满的。
春风徐徐熏人欲醉,花丛间蜂蝶飞闹,俏枝头莺雀同鸣,却又偏让人觉得天地一片澄静。
“宛琬,这些你都不记得了吗?”他不是不遗憾的,像是一心去那西天取经的唐憎,一路千辛万苦走来,眼看就快要到了,冷不防那如来从云端里伸出一只大手来,残酷地将他转了方向说,从前的八十一难都做不得数,他根本就走错了方向。
宛琬有些心酸却仍肯定的摇了摇头,她虽那样感动却知道那是宛琬和他的过去,不是她和他的。
十三阿哥今日不知怎么就特别想说,从前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就这样一句句、一桩桩、一件件地娓娓的道来,宛琬托腮坐在那一言不发地听着、微笑着,如水般的柔和,即使是听他说到那些伤心的往事,也不插言劝慰,其实这样更好,他说给她听,本来就不是要听人劝慰,那些事在他心里冷暖自知,别人又何尝能明白,再说也都过去了,她是懂他心意的。
十三阿哥忽就有种错觉,天地间就只剩下他们俩了,天老地荒,他有一句无一句地说着往事,说着沧桑,说的声音太过飘渺,又像是在说给她听,又像是在说给他自己听。
他终于停了下来,凝视着她,似乎看了很久,其实不过是一刹那,在她眼中他看不见点滴过去留下的印痕,那他还来得及再去刻吗?一时心里千回百转。
“宛琬,咱们还和从前一样翻墙头出去吧。”话音未落,十三阿哥已从树枝跨上墙头,手一撑便自墙头翻下,他顾不上拍那白袍沾上的灰尘,仰头道:“宛琬,你快些下来。”
宛琬本想如往常一跃而下,一看那身罗裙又甚是不便,一时有些犹豫。
十三阿哥瞧出端倪,柔声道:“宛琬你只管跳,别担心,我会接着你。”
宛琬卷起裙摆,手一撑宛如蝴蝶翩然下落。
十三阿哥张开双臂,稳稳地接住了她,依旧那样轻盈的身子,淡淡的馨香萦绕在鼻尖,还夹着一丝丝阳光般的清新,是他的宛琬又回来了吗,那个自他少年起就倾心的女子,站在墙边浅笑如花,他瞧得有些怔住了。
宛琬站稳了身子,低头拉扯了番罗裙。
“走了拉。”宛琬附他耳边猛的一叫。
宛琬怕他又提起从前,赶紧说要去画薇那。
“也好,早听说八哥的这位红颜艳冠群芳,还从没仔细瞧见过。”十三阿哥随口说着。
“那你可不要一见就喜欢上了。”宛琬打趣道。
一上马车宛琬便天南海北的胡乱扯着,望着她笑魇如花的模样,十三阿哥真希望这一路没有尽头,一辈子就这么一直颠簸下去,可马车终究还是稳稳地停在了红袖招前。

宛琬听说只画薇一人在屋里,忙拦着要通传的人,踮脚入内。
见那画薇独自凭栏而坐,嘴角弯笑,如有所思,温柔美丽的让人不忍惊扰。
宛琬扯扯十三阿哥忍不住低声说:“怪不得人家都说恋爱中的女子最是美丽了。”
许是坐得久了有些疲惫,画薇伸出手轻揉额际,回眸望了过来,十三阿哥不待那宛琬言语,便上前自我介绍,画薇这才笑着上前给那十三阿哥请安。
绿衣领着两小丫鬟鱼贯上前一一请安,伺候茶水,置妥水果点心方才退下。
宛琬只顾着和那画薇一阵乱扯,突想起一旁的十三阿哥,“十三爷,你在这纸上写的是什么呀?虽说是字,可我怎么一字不识呢?”
十三阿哥正立在书案旁,一时无聊随手在摊着的洒金笺上乱描,才想抽去却已来不及了。
画薇微倾身子看过去,说道:“这是满文,‘宛琬’的意思呢。”
十三阿哥闻言抬头瞧了一眼画薇。她对他宛尔一笑,他亦淡笑以对,眼眸里却有着她看不透的窅暗漩涡。
“哦,我的名字呀,怪不得我瞅着这两字怎么就那么顺眼呢,看来我这脑子真是把什么都给忘了,估计是以前也就不爱写字的关系。”宛琬顺手拿起毛笔,在右下方歪歪扭扭添画上一只小碗,对十三阿哥说,“我的名字现在是这么写了。”
宛琬见那洒金笺上字虽是随手一涂,却仍铁刚银勾,一丝不苟,更显得她的小碗东倒西歪,她嘿嘿笑笑揉成一团给扔了出去,转身便软硬磨着那十三阿哥待在外间给她留一墨宝,说日后她若再失忆也可拿着想想。
十三阿哥难得偏不一下子依了,使坏硬要她去研磨,宛琬见躲不过去只得卷起袖管乱磨一阵,才得空拉着画薇闪进里屋。
东聊西扯一会宛琬就忍不住八卦起来了。“画薇,你是怎么遇到八阿哥的呀,听说他家福晋可是个母老虎,她到底知不知道有你这号人呀?”
画薇一味躲躲闪闪,可又哪经的住宛琬的穷追不舍,只得偏首细想,总有四年了吧,记忆却还清晰的晃如这杯中仍未散去的热气,那日的笛声,仿若又在耳畔萦绕。
那日夕阳斜照,垂柳拂岸,万紫千红,莺语呢喃。
她一身白衫踏舟吹笛而归,轻撩裙摆,一抬头只见八阿哥身着锦绣青竹叠面春衫站在什刹海畔轻轻吟着:“谁人玉笛隔江飞? 散入春风满什刹。 笛声拂面人似酣,几疑眼底是江南。”
他的脸上淡淡的,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是他含笑的眼睛如春日的湖水微风佛过一圈一圈地荡漾开来。
他笑言道:“姑娘心中有何愁?只怕这一叶舟,载不动那许多愁。”
画薇双眸凝睇向他,嫣然一笑道:“若连这舟子都载不动,那一定是我太重了。”
那一刻,画薇的眼睛迎上他撞过来的目光,目光交汇的那一刹那便注定了一切的因缘: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自那以后我就跟了他,心里再无旁人,一晃都已经四年了。人家只道他家中有妒妻,未生子也不许旁人入门,他的苦我知道,只怪我,没这福气。”画薇想得有些出神。
自八爷包下她后,嬷嬷顿觉脸上光彩,整日里可着劲得意,说那窑姐可分上、中、下三等,那样貌普通,品性又劣的自然居末等;那略有几分姿色,又懂得扶首弄姿、卖弄风情的可居中等;得要那才貌双全,性格冷僻,不轻易对客人露颜一笑,骨子里透着些傲气的才能算是最最上等的。她们都是样貌顶尖打小给选了出来的,又教得琴棋书画样样通晓,穿缎带玉,早把那性子给惯坏了,这可比那一般的大家小姐都还体面气派,那些个男人若粗俗一点就是把个金山仍她面前,她只怕连眉梢也不动一下。这客人们比的可不光是钱,还有那权势,气魄。所以呀但凡那些见过大世面,舍得花大钱的客人,还就偏喜欢这性子傲的,他好的还就是那个驯服的过程。说画薇不愧是她一手调教出来的,给她长脸了,这满京城也只有她秋姨手下人有这能耐。后来见八爷虽没把她赎身,却长宠不衰,而她也不闹着要走,更是称了心的夸她明事理。哼,她们又怎能懂得她的心。
不知怎么今日她兴致颇高又说了许多小时候的事,以前宛琬也曾试探着问过她,譬如怎么会落到红袖招来的等等,她常常是淡淡扯过,倒听不出什么怒怨,直露露的没有夹杂任何情绪,可不时的却又会冒出句从前的事来,偏又没头没尾的听不清楚,渐渐地宛琬也明白了她的心思,画薇小时候象是吃了许多苦,可她只许自己提,不许旁人问,要强到这种程度,大概也算不得真正坚强,亦算不得洒脱。宛琬见她眸子里常闪过丝恨意,就越见怜她,也越发的小心不叫她看了出来。
俩人窝在塌上又细细说了会话才跑了出来。
宛琬到那书案前一瞧见十三阿哥又是写了一堆她看不懂的字,细瞧着却犹如行云流水般的舒畅便也卷了起来带走。

备注1:吹笛诗词修改自李白《春夜洛城闻笛》,原诗为: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


山雨欲来风满楼?

山雨欲来风满楼
风压着云从四面八方呼入乾清门,穿过白玉石围栏高台甬道,直达乾清宫1,呜呜的盘旋在那金黄色琉璃瓦重檐庑殿顶,旋着殿前的金丝楠木绕下,吹向那四处的铜龟,铜鹤,日晷,嘉量散去,终依着鎏金香炉中的香气化在了殿内铺墁的金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