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视胤禛消瘦面容,那一刻,宛琬真想替他抚平那眉间的忧虑。她眼底噙满了眼泪,一滴一滴无声滑落。四阿哥只当她是为刚才斥责,慌不叠声说:“好了,好了,不哭,来就来了。”心底叹息,宛琬自从马上摔下后总爱莫名流泪。

一日四阿哥回来的早,一进府就让半夏帮宛琬略作收拾上了备在府外的马车。
一路颠簸,行到村落停下。村子很小,只有一条土路通过,原木建造的屋舍掩映在杨树林中,远远望去在外游荡了一天的牛群、羊群,披着金黄的余晖,列队回家。空气中弥漫着泥土青草的味道,嗅着只觉温暖、宁静。
四阿哥向随侍傅鼐吩咐了几句,傅鼐领着其他侍卫迅速向四周散开,不见踪影。四阿哥这才牵过宛琬的手,往那树林深处走去。
宛琬心神一颤,却也随他去了。顺着夕阳的光芒,俩人牵手走在无边的杨树林里,听着脚踩着新落的树叶发出的莎莎声。
走了许久行至湖边,只见岸边柳树下早已系着一弯小舟。四阿哥扶着宛琬跃入舟中,他三两下解开系着的绳子,道一声:“宛琬,坐好了!”便跳上船去,提起篙杆,划得两三下,那船便平平离岸,顺溪而下,直往那湖心去了。
划至下游,水面顿时开阔,波平如镜,沉睡了一个冬季的芦苇,纷纷从淤泥中怯怯地露出尖尖,煞是可爱,将湖水染成一片翠绿,一如春日里最柔媚的心情。
四阿哥将舟驶至湖心,扎下篙杆对着宛琬言道:“宛琬,在这看夕阳最美不过了。”
夕阳最后一抹霞光映着宛琬白玉般的脸透出一股妖娆的粉色来,她那双夜色一般浓黑的眸子映着湖水波光轻荡,四阿哥走过去坐她身边,将她轻拥入怀,切切耳语:“春、秋两季这儿最美不过,每回到这总象什么烦恼都烟消云散了。宛琬你看湖的那边山头是成片的枫树林,等到深秋的时候我们顺流而下,看着漫山遍野的红叶,在风中摇曳成深深浅浅的红海,好不好?哦,我怎么又糊涂了。”四阿哥难免有丝惆怅宛琬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明白过来可与他共赏此景呢。
一群水鸟鸣着叫拍翅掠过湖面,微风吹开远远的簇簇芦苇,空气里透着股清凉的甜丝丝,沁得宛琬的心渐渐柔软,她仰望着天空缓缓移动的灰色云朵,思绪荡漾,这世间的事除了黑与白,还有着深深浅浅的灰,是非对错不是用一把尺子就能衡量准的。每个人都有着各自不同的立场和出发点,有时事情需要换个角度也许就能得出截然不同的答案。人生不过数十年,一晃而过,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只有那一、两个,太过执著,错过了,怕是一辈子的遗憾。于千万人之中,她遇见了他,于千万年之中,不早不晚,她赶了那么久的路才至他身边。强抑下对他的思念已屏得她浑身酸痛,人生短短几十年,她再不想给自己留下什么遗憾,她再不想去压抑自己。
这一年来胤禛的儿时,胤禛的雄心壮志,胤禛的无奈,胤禛的事事要强自讨苦吃,胤禛的喜怒哀乐统统如魔音般在她心间盘绕,静静停驻在那,不知不觉的在她心底留下颗种子,破茧而出,他们都再也回不到过去了。时光悄悄的溜走,却在那刻下了痕迹。
宛琬闻着胤禛身上熟悉的气味,幽幽说道:“到今日你还要用这迷迭香吗?”
“是啊,喜欢了就改不了。”四阿哥顺口回道,他猛一下领悟过来,“该死,宛琬你这个坏东西,竟敢瞒着,你是从什么时候起就明白过来了?”四阿哥哭笑不得的看着宛琬。
宛琬忍不住微笑起来,那笑容在唇边,像个涟漪般轻轻漾开。
胤禛死盯着她。盯着那在黄昏中,显得有些朦胧的面颊,一对眸子黑得透亮,宛如深潭一般,四阿哥身不由己的被卷了下去。那笑容——如沐浴在春风中的花朵,雍懒的展开着,醉意盎然的绽放着…
“该死!”他低声诅咒,声音低低地在喉头中蠕动。
“该死!”他重复嘀咕,声音闷闷地依然卡在喉咙里。
他蓦然间就俯过身去,把自己炙热、迫切、干燥的嘴唇,紧压在她那朵笑容上。他的胳膊情不自禁的挽住她的身子,把她紧紧紧紧的拥进怀中。他的唇急切的寻找着她的,他的手强而有力的扶住她的头。她脑中轰然一响,世界只余一片空白,她不能呼吸,无法移动,停止思想,无从抗拒…只感到一股强大的热力,像电击般通过她的全身,带来一种近乎麻痹的触电感。那般强烈而炙热的吻,燃烧着她的面颊,燃烧着她的胸膛,燃烧着她全身每个细胞,熔化了她所有的意志和情绪。再不想逃避,再不用挣扎,这一刻宛琬只想听从她心的选择。胤禛凝视她面上泛起红潮有如朝颜初露,妩媚动人,宛琬羞涩难当深深埋进胤禛胸膛,倾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
“宛琬”他低声唤她,“恩”她轻轻应答,“宛琬”“恩”他声声不停低吟,她便一一应答,那般温柔缠绵。一弯月牙悄悄爬上夜空,又羞得躲入云里。

 

襄王有梦,神女无心
血,遍地的血,浓浓的血腥气夹杂着腐尸气味冲入鼻中,她大声呼喊却怎么也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啊”宛琬狂叫出声,猛地睁开了眼睛,晨光已透过缝隙泻入室内,鸟儿鸣啭不已,一室春光。
半夏闻声撩帘入内,先叫小丫鬟们进来,收拾妥当了,才命苏木等进来,一同服侍宛琬梳洗。半夏取过暖香玉色绫薄绵袄,见宛琬微微皱眉,她笑言道:“格格,虽已是春天了,可早晚这天还是有些凉,还是待晚些才换了薄衫吧。”宛琬点头,即时换了衣裳。小丫鬟用小茶盘捧了一盖碗燕窝粥来,半夏哄得宛琬好歹又多喝了几口后才与她说十四阿哥一早已等在偏厅了。
自草场回来后,宛琬就再没见过十四阿哥,那日出血虽多,但伤势不重,她略略放心,因要仍装糊涂也没法子去见他,再来她因知他的心意,这回他救了她更成了一笔她还不了的债,也提不起勇气去面对他。
可这会子光景怕是避不过去了。宛琬低头想了会与那半夏说:“我自个一人过去,你把苏木她们都打发了吧,留你一人守在外面就行了。”
宛琬才踏入偏厅,十四阿哥已疾步上前牵起宛琬的双手,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一把将她抱进怀里,“宛琬,你总算全好了。”他激动得勒紧了双臂,几乎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见她挣扎,才将手略略松开细细瞧,只见她象是一夜未曾睡好,神态中满是疲惫的痕迹。
“怎么了,没见着我,想我没睡好?我这不是来了。”十四阿哥心满意足地笑着,戏谑道。
“你胡说什么呢。”宛琬愕然地扬起螓首。
十四阿哥环着她那娇小的身躯,淡淡的栀子花香在鼻尖萦绕,他想自己一定是被宛琬下蛊了,才会这般着魔似的喜欢她,那片温润朱唇,是他渴望已久的甘醇,他忽就俯下头来,将嘴唇紧压在她朱唇上。
宛琬如被火烧到般惊跳,用力推开他,向后撤步,瞪大了杏眼,神情无比肃然地一眨也不眨的盯着他道:“ 不行,胤禵不行。”
“宛琬?”十四阿哥不可置信地低呼道,他见宛琬眉黛中凝结着寸寸难懂的烦愁,朱唇紧抿,不发一语。
十四阿哥徒然僵直了身子,目光游弋不定,似在捉摸什么,那嘻笑的神情已完全消失,“宛琬,你这是怎么了?你不是都想起来了吗?”
“是的,是的,我统统都想起来了,我知道你对我好,知道你从没有对一个人这么好过,可是胤禵,我回报不了你同样的,我心里已经有了别人。”宛琬直直地凝视着他,鼓足勇气说道,如今她既已决定听从自己的心意,就断不能让他再留有念想。
他浓眉收拢,一头雾水,迷茫地问:“有人了?是谁?宛琬你是不是要拒绝我,才故意这么说的?”
“不,不,是真的。”宛琬急忙辩解,“可他是谁,那并不重要,不是吗?”
他再想问的话如鲠在喉,竟无法启唇,拳头紧握,总是充满阳光笑容的脸霎时阴霾满面,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室内的气息也因他的阴霾而沉重起来。
许久, “宛琬,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喜欢你吗?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了你是什么样的人,”他的神色恍惚陷入了回忆,声音渐渐柔和起来,“你象吹过旷野的风那样直来直去,象雪山融化汇成的溪流那样纯朴自然。你不娇柔不做作不故做姿态你是那样的生气勃勃,你眼睛里看出去的世界总是那么干净。你象个孩子一样的天真,只要觉得一个人好哪怕她是个风尘女子也可以那般没心没肺的付出。我从没见过有人会象你那样傻,还深信这世间最重要的东西是亲情、友情这些看不见,摸不着没什么用的。这世上有那么多家的教坊,你偏偏去了红袖招,偏偏在那刻跌入我的怀里,你不知道那一刻你有多美。佛说要前生五百次的回眸才能换得今世擦肩而过的缘分。那我前世一定有无数个日子从清晨直至夜晚都在痴痴的看着你,等候着你,从黑发等到白头,从壮年等成一堆荒冢。”
宛琬眼睛酸涩,抬头看去,他敛眉垂睑,入神得似乎连周遭一切都忘掉了。
宛琬压抑着的感激与愧疚如潮水般涌出,眼泪扑的滚落了下来。她越是想控制住眼泪,偏就就流得更凶, 她想要安抚他的悲哀,手却颤抖着无法伸出。掌心间传来一阵灼热,才发现十四阿哥已经紧紧抓住了她的双手。
“宛琬,你为什么要哭?为什么要哭?这是你在为我而掬的清泪吗?”他疯狂的去吻她的眼睛,吻她的泪,语无伦次的说:“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一直被皇额娘和大家宠着,从没有得不到的。我太自私,太霸道,太不顾念别人,我总不肯让着你,我不知道如何去爱别人,我甚至不知道什么叫爱!现在我知道了…原来失去你会让我心痛的要命,那我一定是爱上你了。宛琬,宛琬......”
“胤禵你不要这样!”宛琬低喊着,慌乱的想要挣开他的胳膊,但他死死得拽住她不放。宛琬泪如泉涌,布满了她脸上,滑落在他们俩人身上。宛琬的心痛得被扭成了一团,思绪纷乱如麻。她从没有想到那样骄傲的他会这样委曲求全的对她说,她更没想到那么豪放不羁,风流倜傥的他对她竟已有了这般强烈的感情,她一直以为他不过是一时新鲜、一时迷恋罢了。她还能说她从没有给过他任何希望,她还能说她从来就没有为他动过心吗?她说不出口,再也说不出口。
“不!不是你不好!”她哭着低喊:“胤禵,你听我说!我…我…我还可以是你的朋友,是你的知己,一辈子的,永远的朋友。相爱的人都太想占有对方的全部,总会争吵、会伤害对方,他们不一定能白头到老,相依相爱一生,可朋友却更能体谅对方,更能宽容对方,反而容易相识相知一辈子,是不是?胤禵是不是?”
他眼中充血,布满了红丝,他盯着她,眼神变得狂躁而危险起来。他逼近了她,她一动也不动,眼睛静静的、坦然的看着他。
他伸出手去摸上她的脖子,抚过那柔滑的肌肤,向上挪,蓦然捏住了她的下巴,不甘地问:“你怎么可以这样无情?这样无动于衷?难道过去的点点滴滴对你来说都是毫无意义的吗?”声音嘶哑得仿佛受了伤的野兽在低咆。
宛琬突然一惊,抬头望进十四阿哥的眼中,那双眸竟比主人的嗓音更冷。
她咬着牙不让自己再哭出来,指尖掐进掌心,步步后退,退至墙边。
他用力钳住她的手砸向自己的胸口,“你是不是非要把这里挖出来看一眼才甘心呢?”
他忽然放松了手,身子紧抵着她,冰凉的嘴唇痛楚而昏乱的压上她的唇。
她无法动弹,她和他一样痛楚,但她知道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他抬起头,眼眶湿漉漉的,“你再不准用那双眼睛看着我,再不准对着我笑,更不准再对我伸出你的手!”他猛的一拳砸向墙头,鲜血直流,他看都没看一眼,收回拳头,他挺了挺背脊,扬着下巴,似乎努力想找回他的骄傲和自信,转身大踏步的向外走去。
许久,许久宛琬慢慢转过身,伸出手指抚过墙上的血痕,她终究还是伤害了他。
天气渐渐热了,炎炎的日头照进屋里,耀着少女那颗无措的心,这一刻成了她脑中永远的摺痕,缠绊着她一生的记忆。

惊窥出浴,首拌酱面?

惊窥出浴,首拌酱面
这日一早宛琬院里二门上守着的婆子见福晋屋里的紫苑来了,便立身待她进去。
紫苑才至堂屋中,只见半夏从里间出来,见了她来,忙上前来悄声笑道:“格格还未起身呢,你且这屋里略坐坐。”紫苑听了,只得同半夏到东边厢房里去。
小丫鬟倒了茶来。紫苑问道:“格格这两日身子可好些了吧?”半夏刚要应答,便见小丫鬟跑来说:“爷来了。”说话之间,四阿哥已走至堂屋门,身边傅鼐口唤半夏。
半夏答应着忙迎出去,四阿哥已找至这间房内来。四阿哥想着宛琬昨晚答应他今后要早些起身,好跟着府里师傅练练身子的,只怕她今早又赖着不起,特意早些过来唤她,可虽然是这样想着的,他与婢女们的脚步却都下意识地放轻了,生怕惊扰了宛琬。
“这两日睡得可安稳些了?”四阿哥将半夏叫至一旁轻轻问道。
“回爷的话,那小李大夫给配了些安神丸,格格服了这两日好了许多,夜间也不太出汗了。”半夏恭敬回道。
“这安神丸的方子可给王太医瞧过?”四阿哥再细问道。
“先就拿给王太医瞧了,他说里面是些柏子仁,香附,酸枣仁,磁石,龙骨,牡蛎、冰片、六神曲,对安神定志,疏肝解郁甚有益处,且与格格还服的其他药也不冲突。”半夏小心应答。
“那就好,哦对了,你去额椅殿取些上等的蔓荆子来给宛琬做枕心吧,听人说那物最是养神。再叫他们留心着什么香薷饮等适宜宛琬解暑的也早早备下的好。”四阿哥仔细交代了半夏,这才看向侍立一旁的紫苑,随口问了两句便向内室走去。
窗外竹枝上不知停有多少只雀儿,啾啾唧唧,叫个不住。那窗上的纸,隔着屉子,已渐渐的透进清光来。
四阿哥挂起芙蓉帐,见宛琬双眸炯炯的醒转在那,不由笑道:“既醒了,怎么还不起身?不知昨夜里是谁拉着我咬牙切齿地立誓说今后可都要早起练身了。我听了心想只怕那人以后定会反悔说夏日太热,冬日太冷,秋日风大,天不随人,所以她才难以坚持的,可怎么这一年四季最最好的春天里头她也就起不了身了呢?”
宛琬闻言将双手遮住眼帘,故做害羞道:“立誓时谁想到春眠一刻值千金呢,胤禛既明‘天不随人’,也该知‘天要诱人’哪,也不提醒人家一下。”
“这么说来倒还是我错了。”四阿哥见她双臂举起,便去她腋下胳肢,宛琬耐不住痒,翻身坐了起来,四阿哥坐在榻沿,他温暖的气息吹至她耳际,厚实温暖的大手捉着她的一双纤手,气氛瞬间变得有些暧昧,两人似笼罩在一种解不开的魔咒中般愣住了.
宛琬缓过神来撒娇地勾住他脖子,可怜巴巴地道:“胤禛的身子也很弱的,你不陪我一块练吗?”
四阿哥拍拍她的小脑袋瓜歉意道:“怕是不行,这两日都有些事,我答应你早些回来。”
宛琬突然想起若要练身只怕会屏得脸蛋紫红,混身臭汗,她自个净是些龇牙咧嘴的丑模样,还是不要胤禛看见的好,忙呵呵笑着推那四阿哥早去早回。
四阿哥哪知道她这般女儿心思,只奇怪她刚还不依不饶的忽就转了性,“我不在府里的时候,那些药也需按时吃了,不然,”四阿哥语气肃严,仍难掩宠溺。
“知道了,不然就-打-手-心。”宛琬拉长音调,一副惶恐样,俩人想起那晚齐笑出声,四阿哥又立定身子,对她嘱咐了几句这才出了屋里。

话说这日午膳后,宛琬看了会子书,闲得发慌,就凭着印象练了个把时辰的瑜珈,练毕倒出了一身汗,她闻闻身上的那股汗味,便叫半夏焚过香鼎后,让人在房内准备洗澡水。
半夏加了把天竺葵饼入那鼎中,命人去抬了两只水桶进来,小丫鬟们将毛巾胰子一一备妥,又托了只盛满各色花瓣的盘子进来,将它撒入木桶中,顿时满室香雾氤氲,半夏知那宛琬习性,打发了一应人等出去,伺候宛琬宽去外边衣裳,露出湖丝肚兜后,便也去了外室守着,直至宛琬洗过一身,唤她时才又进来,让丫鬟们将新水倒入一旁另只澡桶中,仍铺满花瓣,干净毛巾搁置盆边。
宛琬待她们全都出去跳入新盆后想起前几日胤禛送来的那瓶迦毘罗卫国进贡的据说是采自喜马拉雅山南麓的野姜花露味道很是清香别致,出声唤半夏快去取了过来。
半夏想着那瓶野姜花露收在东屋,不过是几步路的事,再说院外都有丫鬟、婆子们守着,便没让人进来替换她,直接去了东屋。
她不曾想到偏这片刻工夫四爷闯了进来,见有丫鬟支吾相拦,心下更是怕因宛琬有事她们相瞒,一脚踹了近前的丫鬟走了进去。
宛琬听见脚步以为半夏取了回来,立起身来,招呼她快将那野姜花露倒入桶中,俩人俱都一惊,宛琬大叫一声慌忙伏入桶里,让那四爷赶紧出去。

入夜,书斋。
四阿哥坐于案前提笔俯案而书,宛琬于软榻间看了会子闲书,便掩了书置一边,托着面腮,目不转睛地瞅着他,片刻,四阿哥搁下笔也如有所思的上下打量着宛琬,宛琬猛然醒悟过来,一脚跳下榻来,双手捂住他眼睛,“不让你看,快说,你那会看到了多少?”
“你说的是哪一会,刚刚?”四阿哥学着她的腔调反问道。
宛琬赶紧腾出一只手来,敲了他下头顶,“坏东西,你知道人家说的是什么,快说,不许再学我样。”
四阿哥侧了下身子,象是再仔细回想一遍般认真说道:“从上到下,全都看到了。”
“胤禛!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就算是全都看见了,你也要说什么也没看见的呀!你难道不知道要顾及淑女的面子吗?”宛琬松开了手,跺跺脚,愤愤说道。
“哦,”四阿哥屏住笑意,正色道:“宛琬,我什么也没有看见。”
“现在说晚了,你都已经说了什么都看见了,我不管,我要你赔。”宛琬抡起粉拳砸向四阿哥。
“那我让你看回?”四阿哥佯装要解衣襟,宛琬急忙拉住他手,鼓起腮帮子,气呼呼地嚷道:“谁要看了,我只是要你答应我一件事罢了。”
“行啊,”四阿哥见她眼波流转,早有预谋般,赶紧加了一句:“可不能是......”
“知道,知道,决不涉及其他人等,决不出了这屋,人家不过是想帮你梳个辫子让你今晚睡时别拆了罢。”宛琬怕他起疑赶紧打断说了出来。
“那好。”四阿哥爽快应允,他将案上文集搬至榻上看书,以便那宛琬梳辫,宛琬拿了把月牙梳篦,散开他长辩,耍玩了一会才认真梳理起来。
过了大半个时辰,四阿哥看得眼睛有些倦了,放下书,想伸展下身子,让那辫子扯住,“宛琬,你会不会呀,怎么还没辫好?”
“快了,快了,马上就好,胤禛,我辛辛苦苦亲手替你打的辫子,今晚你可不要拆散了。”宛琬把玩着发辫,欣赏着她的杰作,兴奋道。
“好。”四阿哥随口应道,一摸那辫子似有不妥,起身走至镜前才发现宛琬竟然给他后面打了几乎有上百条小辫,张牙舞爪膨胀散开着。
宛琬笑倒在榻上,“胤禛,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可不能食言而肥。”
李青在外示意,四阿哥习惯性刚要允他入内,猛然想起头顶之事,急忙出声喝止,叫得太急,呛了一下,倒把那外面的李青吓得不清,也不知爷里面是怎么了,音调如此怪异。
四阿哥哭笑不得,连声差使宛琬去给他换过茶水。

“宛琬,香快点完了,去换换吧。”
“哦。”
“宛琬,墨干了。”
“哦。”
“宛琬,茶又没了。”
“哦。”
“宛琬,我想吐痰。”
“哦。”
“宛琬,去拿柄玉如意来,我背上有些痒。”
“胤禛,我看你是头皮有些痒吧。”宛琬简直就要抓狂,她每坐下来不过刻把工夫,胤禛必要唤她出去做事,她稍一抱怨,胤禛便指指脑门示意她要么拆了,宛琬不甘心如此这般让他得逞,只好同泻了气的皮球乖乖任他差遣,眼睁睁地瞅着他舒舒服服地坐那差遣得她手忙脚乱的,宛琬只恨得牙根痒痒。他头上的辫子倒成了她的紧箍咒。
四阿哥大笑出声,叫她少说废话赶紧去取,宛琬取过如意狠狠替他上下挠着,突地眼睛一亮,见那软榻上多了一叠镏金攒盒,“那是什么东西?刚才还没的。”
“我让人从江南‘广兴堂’购了些果脯蜜饯,你瞧瞧可有喜欢的,省得让你喝些药后总要杀猪般的惨叫。”四阿哥眼底含笑道。
宛琬高兴的蹦了过来,也没计较他话中调侃,掀开盒盖,每层八种,总有三、四层,她拣了粒珍珠金枣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