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他这忽如其来的一出,杀了我个措手不及。我也不敢挣扎,只好装作睡着了的样子,心里琢磨着,若是他见我睡着了,应该就不会有什么别的想法了吧,淡定,不过是个三条腿的男人。
他仅仅将头抵在我的后颈,深深地吁了口气,然后在我耳边说了一句:“我该拿你如何…”他口吻里的沉重和迷惘,就像根倒刺,一下子戳进了我的心窝,再也拔不出来了。
又过了两天,笑笑连滚带爬赶过来对我报信,说放阿朗离开凤巢宫了。我心痒难耐,终是忍不住拿起了手杖往外去,笑笑假惺惺地拉住我,说过一两个时辰后凤七蛤蟆可能要来,让我别乱跑。我不屑地对笑笑道:“你明明知道我肯定会去送他,既然不希望我去,你还特地来通知我作甚?你是跟我穿一条裤子的战友不?跟我穿一条就快领我去。反正就这最后一天,还能出什么岔子?”
笑笑还是欺软怕硬,嘴里抱怨着好心没好报,但还是陪我走了一趟,但他的婆妈真不是吹的,一路上不停地对我嘚啵嘚啵,来来回回就两句,一是:“千万要及时赶回去,不然我又要跪铁链”,二是:“你的裤子多大腰?我穿不下吧?”
“…”
我赶到馥庭园的偏院时,正好听见某个熟悉的脚步声从院里出来,而且顿在了我跟前不远的地方,然后久久没有动静。
“阿朗。”
我喊这一声,似乎让阿朗猛地触动了,他跑起来,刹住脚的摩擦声却停在了三尺开外。
笑笑的声音特欠,悠悠地传出来:“这位也是你能抱的?把手收起来收起来。”
阿朗过了半晌,才十分不解地问:“如花,你…发生什么事了?”
我把笑笑支开,笑笑很不满,又要跟讲道理,但见我态度强硬,只好悻悻地站到了院子外给我们望风。
“如你所见,”我在阿朗跟前转了个圈,好让他看清我的衣着,“听他们说,七城主曾与我有过一段风花雪月不了情。现在,我这只落了地的乌鸦,似乎要被他重新捡回去当凤凰了。”
他没有说话,我猜应该是被吓得不轻,我也理解。
“七城主他…对你好么?”
阿朗的声音一直像璀璨的星辰,干净而纯粹,甚至还带着瓮声瓮气的小儿郎味道,虽不至于动听,却如清风般沁人心脾。我笑了笑,“嗯,很好。”
“那就好…”
我如今最害怕的,便是听到他的声音里渗透出落寞的感觉。毕竟在情感上,我欠他一个圆满。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为难,连忙说道:“唔,你别在意,既然你是这等身份,我还岂能高攀…我说真的!你要是嫁给我,确实太委屈,太不值了…我之前还想着,打渔回来能赚点银两置办亲事,谁知渔船沉了,白忙活一场还差点丢了小命。如今正好,知道他对你好就够了,不过…现在圣祭虽然下落不明,但城主终是要和圣祭成婚的,所以日后圣祭大人才是正妻,你日后千万别把圣祭大人得罪了…”
他话说得诚恳,还担心我日后被凤七蛤蟆的“正妻”欺负。我心里感慨,听他渐渐沉下去的声音,便越发不好受了。
“之前我以为你死了的时候,回过一趟家,我们晒的鱼干…都霉了,我们一起腌好封存的那些,也被我带回了凤巢宫,只想着能怀念一下那个味道。”我想了想,“家里也没存粮了,你身上也没银两,不如你等等我,我去给你弄点!成么?不会很久的。”
他沉默了半晌,不知在憋着什么,也不回答。我只当他同意了,摸着手杖便要离开,才走了一步,便被他抓住了手臂。
“我能不能留下来?”
我傻眼了,“什、什么?”
他猛地握住我的手,我一惊,手杖便落了地,发出不小的声响。
“我只是…想呆在你身边,我也不求你能施舍我一点感情,只要让我呆在你身边,看着你幸福下去就够了。不在你身侧亲眼看着,我担心你日后会受委屈…”
结果,还没待我回应,后头便响起凤七蛤蟆冷冽的声音:“不牢费心。”
他这话里透着极为危险的信号,像头隐隐作怒,喉口低吼的狮子,正匍匐着随时准备前扑。我心道不妙,连忙将阿朗的手放开,阿朗显然也被如神降临的凤七蛤蟆吓怔了,我碰到他的手时,发现他有些颤抖。
凤七蛤蟆一路阔步进来,站定在我身旁,顿时气氛像浇了一层碎冰一般,冻得人汗毛直立。我看不见他们之间对峙的样子,不过猜都猜得出,以凤七蛤蟆那盛气凌人的臭屁样子会摆出什么睥睨的眼神。在凤七蛤蟆面前,似乎所有的事物都会无限缩小,直到成一粒看不见的尘埃。他平日不端架子的时候就够可怕了,更何况是现在这样诡异的状况…
我有些担忧,正想开口缓解下,头顶就砸下了凤七蛤蟆冷冰冰的话,让我猛地一个激灵。
“后天的酒宴之礼,你可准备好了?”
我顿时一愣,第一个想法是:他大爷的,这只蛤蟆的思维跳跃到哪儿了?我跟不上啊!
他有些不耐,“没时间准备,却有时间在此与旧识叙话。”
我的眉角抽了抽,正不知该怎么接话,笑笑便伏到我耳边提醒道:“酒宴!酒宴!正式将封你为姬的酒宴!”
其实笑笑的声音本就不低,一激动且恨铁不成钢起来,便宛如被山里的许多面墙同时放大了那般,效果惊人。
我呆了,虽有点摸不着头脑,但碍于凤七蛤蟆现在情绪欠佳,我还是乖乖顺着他道:“哦,我想起来了,酒宴,丑媳妇要见公婆,我懂的。”
这话凤七蛤蟆似乎很受用,声调一下子便扬了起来,“我给你带了新的衣裳,回去看看。”
笑笑喜闻乐见,立刻帮我拾起了手杖送到我手边,还偷偷在后背揪我的衣角,在我耳边道:“走吧走吧走吧!”
而我最害怕的事终是发生了。
沉默了许久的阿朗在凤七蛤蟆准备离开的时候开了口,而且口吻异常坚定。“请让我留下来。”
我站到凤七蛤蟆与阿朗中间,生怕凤七蛤蟆一个不爽,上来给阿朗一个痛快。不过凤七蛤蟆比我想象中的冷静,他静静地把我拉过去,问:“凭何?”
“她是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人,我想亲眼看着她幸福一生。我是个粗野的城民,而你是高高在上的城主大人,我对你没有丝毫威胁。而你如果确定你会对她好一辈子,那何必介怀我的存在呢?不过…如果她亲口让我离开,我也不会赖在这里的。”
凤七蛤蟆顿了片刻,“你希望他留下?”
我知道他在问我,我瞬间便慌了。我清楚如果我说是,凤七蛤蟆一定会生气,可是…我本就欠了阿朗,阿朗出了凤巢宫,便是从此孤单一人无依无靠,已经习惯了有人陪伴的日子,再重新回归孤独,该有多难熬?
“我没有娘家人,就让他做我娘家人留在这里…可以不?”
75第七十五章
“我没有娘家人,就让他做我娘家人留在这里…可以不?”
说完这句以后,凤七蛤蟆便又好些天没再来看过我了。他所谓的宴会,也被他一挥手不知推到了什么时候。
好吧,我似乎都开始慢慢习惯他的忽冷忽热了。笑笑多次在我耳边念叨,说我不该这样,太忘恩负义,好歹凤七蛤蟆曾救过我多次,这样接二连三地伤他的心,很没节操没人品。还让我找个机会给他赔罪,随便说点好听的话哄一哄。
我反驳,就算我是他的娘子,但我也总不能因此便抛弃我所有的朋友吧,夫君是天,可是在我眼里,他顶多算半边天。
笑笑被我的态度气得张牙舞爪,抛下一句“初初和我这种你可以交,像你情夫那种就不可以”便大步流星地走掉了。
阿朗见了心生不安,劝我别因为他跟朋友们闹僵,我佯装不在意地安慰他没事,笑笑的气隔夜就能消,就算不消,不还有秦初约嘛。
不过说到秦初约,打上回她来给我报了个阿朗的信儿后便再没见到她了。我寻过机会问阿缨秦初约的下落,阿缨也说不甚清楚。小潭因不满我对她主子绝情绝义,对我态度渐渐冷淡下来,听到我问,没好气地回了句秦初约本来就不是城里的人,没组织没纪律,爱到哪儿去到哪儿去,他们哪儿管得着。
我心想,秦初约武功了得,通过这些日子的接触,我也知晓她性子沉稳激灵变通,比笑笑靠谱得多,消失应该有消失的理由,于是便放宽了心。
后来,小潭奉命把我安置到了一个叫“惊鸿小苑”的筑苑里,离凤七蛤蟆的寝殿非常遥远的一处地方,而且我摸了摸那儿的灰尘,积了厚厚的一层,似个被废弃了许久的屋子。
这下,凤七蛤蟆这是把我打入冷宫了?其实,他把我打入冷宫也好,省得他天天见了我心烦。
听阿朗说,最近天很阴沉,我本还寻思着从厨房里偷些新鲜的小鲫鱼,跟他一块晒晒鱼干吹吹秋风聊聊闲,多么惬意美好。
我坐在门栅前的石梯边,风一阵一阵地从我耳边呼啸而过,带着冬日将至的冷冽和冰雪的味道,肆意地追赶着秋季的尾巴。我坐了好半天没觉着冷,阿朗看不过去,批了件绒棉软袄在我身上,重得我禁不住地咳了好几咳。我记得自从我们被打发到这儿来后,侍女侍生便不曾给我们送过东西,连准备过冬的木炭和厚棉被褥子都不曾有过,就更别提能避寒的衣裳和棉袄了,这件绒棉软袄又是哪儿来的?
我捏了捏着衣服,料子也熟悉得紧。“阿朗,这绒棉软袄是谁送来的?”
“不知道啊,我在你床头的桌子上瞧见的,难道不是你的?”
“当然不是,我们带来的包袱里就那几件秋日着的衣裳,这料子挺好,一看就不是我的东西。”我想了想,“什么时候发现的?”
“就今天,快入冬了,我觉得你可能会冷,便想着进屋找找有没有可以添的衣裳,接着便看到这个了。”阿朗帮我系上了衣领带子,叹道:“正好合身,简直就是为你量身订做的。”
我哈哈笑起来,刚想说谁会知道我的尺寸啊,但猛地一梗,便没开口。
凤七蛤蟆?
我觉得带子系得过紧,想松一松,谁知一抬手便恰好碰上了阿朗的手背,我和他皆是一惊,第一反应便是立马收起了手。可是回过神后,我摩挲着伸手过去,摸了摸他的皮肤,被上面寒若刺骨的触觉吓了好大一跳。
“你手怎么那么凉!你很冷是么?没有别的可以添的衣裳了?”
他似乎觉得一个男人怕冷是件很值得耻笑的事,所以支支吾吾道:“没事,我身强体壮,受点冻无妨。”
我皱起眉,不容商量地把绒棉软袄褪下来,然后分了一半披到他的身上。好在那袄子的下摆很宽松,整个张开来简直可以当双人棉被使,我本来个子也小,两人窝在一起并不拥挤。
阿朗很紧张,只要我不小心动一动,与他发生了一点接触,他都会颤抖一下。
不知为何,此情此景,忽然让我很想斜仰着头望望天,感叹一句此去经年,物是人非,少年少女懵懂的感情被时光掩埋了的感觉。之前我们曾肆无忌惮地拥抱过,如今,我们之间就像无意中被隔开了数层看不见摸不着的墙,距离猛然间被打回了男女授受不亲的尺度。
也许,我与阿朗的一段缘分,不过犹若镜花水月般的流年里的一段浮影,从一早便注定只要几颗石子,便会潋滟成抹抹碎片不复原样。
“他不来看你了。”
我默了半晌,无力地应了一个嗯。
“早知道他会如此,我当初就该毫不犹豫地带你离开这里。”
我摇摇头,“是我太忽略他的感受了,不怪他,他怨我是应该的。”
阿朗急了,“你有没有想过,他可能是骗你的?他可能联合了这一群人来欺骗你,他可能就是抛弃过你,但后来看你流落在外于心不忍,便把你带了回去,你刚好又失忆了,无论他怎么编排谎言你也不知道。他可能…再也不会来看你一眼了呢?”
我当然想过,甚至每时每刻都在想,万一…从头到尾这都是个精湛缜密的骗局,从头到尾他都只是希望我能回去成为什么圣祭为城效劳,从头到尾他都在戏耍我…我该怎么办?
可是…如果真的如此,他的伪装,是不是藏得太好了?我几乎感觉不出一丝破绽…
我正思忖怎么回答,门外便传来了脚步声,我尚未从那步履间的节奏中分辨出是来人是谁,便听见阿朗嘟哝了句小潭总侍。
小潭还带了不少人,他们拉着我便往外走,还夺过了软绵褂袄,全全披在了我身上。我连忙抱住柱子,这来势汹汹的样子看似不太妙,颇有把我架上刑场的势头。我暗道不好,难道凤七蛤蟆已经开始容忍不了我出现在他的地盘上,要杀人灭口了?
“你们带我去哪儿!”
小潭和几个侍女上来抠我的手臂和手指,小潭还咬牙切齿地说:“放手啊!姑娘配合一点,很快就解决了!不会很痛苦的!”
奶奶个熊的,这话说出来我哪还能配合啊?我死命地扭动,呼喊阿朗过来帮忙。
小潭道:“别劳心了,他现在被四个侍生压着呢。”
我非常绝望,一绝望,所有负面情绪便幻化做了气力,瞬间怪力乱神起来,让他们好一阵难办。小潭被我激怒了,说了一句“有些事果然只能用暴力来解决!”接着我便听到了撸袖子的声音,再下一瞬,我便感觉到了脖子被人劈了一下。
疼得我咿咿呀呀乱叫,小潭还甚为茫然地自言自语道:“咦?正常情况下,不是该晕过去了?你果然不能小觑。”听完后我气得直在心里骂她蠢,她劈的是我的脖子!我的脖子!
“还是小的来吧…”旁边的一个侍生看不下去了,上来一个犀利的手刀,我便真的不省人事了。
后来,我是被那厚重的香气熏醒的…我尚记得曾经有位有名的文学大师曰过,不用香囊的女人是没有未来的,而我等糙妹哪里能经受得住那高层次的玩意儿的洗礼。
我醒来后,才发现我泡在了水里,好几个侍女抓着我的胳膊上下搓,香气是自水池里蒸腾散发出来的,听几个侍女讨论,我才晓得这池子里浸了满满十大篮牡丹干苞。
小潭的声音猛地从边上砸下来:“快快,快洗好,还有半个时辰便要开始了。”
我心里百味杂陈,这种行刑前净身的行为,看似饱含善意,实则近乎残忍。洗白白地去死,简直像在嫌弃你的身子会污了人家的刑台啊…
后来情况便越来越不对劲了,净身我可以理解,给我穿戴衣裳打点首饰又是为何?
我觉得领口紧,便伸手扯了扯,“…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小潭不耐地拍掉我的手,“马上便好了,别乱动!”说完沉吟了片刻,似乎不太满意,然后朝别的侍女们大喊:“换个里衬!这个里衬包得太紧,不够…不够那什么,不够魅惑!”
我傻了眼,任他们在我身上一顿乱扒,又一顿乱折腾,在一刻钟后,终于把我妆点好了。
小潭性子急躁,命其他人都退下,然后扶着我在硕大的宫廊里狂奔。好吧,与其说扶,不如说拎…
她边跑边在我耳边嘱咐:“姑娘!记得要笑,要笑!待会儿你可千万别在众长老重臣面前撂主子的脸。”
“我不太懂…你不是带我去刑台?”
“呸呸呸,去什么刑台!这么个吉祥如意的日子说这些不吉利的。”
我愣了愣,问:“今天是什么日子?”
她叹了口气,“姑娘失了记忆,不记得便罢了。不过从此以后,您务必要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今天,是主子生辰,去年此时我曾与您一齐为主子庆祝过生辰的,你还记得您给他准备了什么礼物么?”
我预感不妙,犹豫道:“…什、什么礼物?”
“肚兜,一件非常魅惑的肚兜。”
“…不可能。”我一下子刹住脚,很不安地想抱柱子,结果手在半空中晃了几下就被小潭一下子钳制住了。我皱起眉,“所以…是我勾引他了?”
“当然了,所以姑娘,哦不,小夫人,你得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
天啊,求降道神雷速速劈死我…我居然是这样放荡形骸的女人…我居然,穿过魅惑的肚兜,去勾引男人…
我心如死灰,被小潭拉到了一个偌大的礼殿,我一到,原本还有些细碎的说话声的殿中便瞬间安静了,像一阵巨大的喧嚣后忽然落下的寂寥一样,静得令人汗毛直立。
我一下子紧张起来,若不是小潭扶着我,我恐怕要软在这片陌生的地方。
未臾,衣料拂过高椅的响动在殿中清晰地蔓延开来,然后便是一个接着一个的沉稳的脚跟落地的声音,从遥远的前方,一点一点向我靠近。
在我毫无准备之时,扶着我的小潭一下子放开了我,将我的手送到了另一个人的手里,那人接过后轻轻摩挲了片刻,道:“小夫人有礼了,许久不见。”
76第七十六章
是凤七蛤蟆的声音,可他这柔情蜜意的强调太可怕了。
他拉着我一路往前,两人踩在柔软的毯子上的声音格外和谐,我不由自主地跟着他,他脚尖点地的时候,仿佛踏在了我的心跳上,一个接着一个。
他忽然停了下来,对我道:“前面有台阶,小心些。”
我呆呆地哦了一声,还没跨出去,旁边一个肃然冷冽的声音便冲了出来:“小夫人的位置,应该在那边吧。”
那人显然不太友好,我吓得立刻缩回了脚,往后退了一小步,凤七蛤蟆却一把拉住我。
“张总教提醒的是,不过今日乃佳日良辰,又有美人在怀,计较这些礼数,岂不无趣?”
他说完后,一把抱起我,走到了座位上。
我的脸顿时红了个透,我虽看不见现场其他人的表情,却听得出他们喉咙里发出的嘤嘤嗡嗡的非议声。凤七蛤蟆也不顾大家的反应,斟酒后,又道:“按规矩,小夫人该与各位长老重臣们敬酒对饮,但她怕生,且双目已盲,行动十分不便。这杯酒,便由我来代劳罢。”
他们饮完后,今日的酒宴便算正式开始了,歌舞琴乐,武行杂耍的声音顿时充斥了整个礼殿,一个节目结束后,总会响起一片掌声,气氛变得越来越热闹。
我看不见,歌舞的时候还能听着音乐解解闷儿,一到武行杂耍和逗猴训狮这等刺激点的节目时,我便只能听着一串又一串愈来愈响的叫好声,然后跟着拍拍手,起码不让我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席间频频有人起身给凤七蛤蟆敬酒,他都来者不拒,而且话语间没有露出过丝毫醉意,酒量非常彪悍。
酒香浓郁,缭绕在我鼻间,勾人得很,但那凤七蛤蟆也不知是抠门还是咋,反正就是没给我斟过一杯!我趁着他又饮完一杯,小声嘟哝了句:“我也想喝酒…”
他顿了顿,然后冷冷回我:“不行。”
“为什么?”
“你酒量不行,酒品可怕。”
我的表情瞬间塌了,使劲翻了个白眼,“你就是抠门,抠门就抠门呗,撒谎什么的,最可耻。”以我这深明大义的性子,怎么可能酒品不好?
他轻轻一笑,“洞房的时候自有交杯酒,你急什么?”
“…”
我以为我已经够无耻了,没想到遇到个更无耻的,比起不要脸我和他真不是一个段数的,呵呵。
开宴没半个时辰,我就开始饿了,肚子咕噜咕噜地一直响,简直比炮仗的声音还大,好在现在各种乱七八糟的声音嘈杂在一起,大家都没注意到,我也不至于那么丢人。否则我敢保证,若四周安静下来,他们绝对会以为外头在打雷。
而我正兀自庆幸的时候,一个节目结束了,另一个琴奏的节目正在准备,准备的时间长得令人发指,四下陷入了一片非常令我惶恐的寂静。我能清晰地感觉到,我的肠子在肚子里拧了一圈,然后拧出了个令人无法忽视的声音…
若是那声音小,大家装没听见便拂过去了,可它偏偏就那么有存在感…
我觉得自己的脸龟裂成了五个大字:我去你大爷。
那琴奏的女子特别有眼力,立马开始拨琴勾弦,试图把尴尬的那一幕遮掩过去,但有位长老特不给面子地哈哈大笑起来,还提议道:“不然现在上菜?有人好像饿了。”
他一说完,我就听见了一片咳嗽声,还有好心的人提醒他:“小声点,小夫人尴尬着呢。”
记得听笑笑说过,如果不好意思当众放屁,可以把屁变成嗝打出来。他那丫一直不靠谱,所以他长篇大论该怎么做的时候我压根没听,现在肠子都悔青了。我只想着,反正都是肚子的气在滚,应该都差不离。
于是我鼓起嘴,用力挤了挤肚子,表情大概有些狰狞。
凤七蛤蟆发现后,饶有趣味地问我:“你在做什么?”
我没理他,折腾了好一会儿,肚子还是响个不停,我终于妥协了。“什么时候开饭啊…”
“待外头的月圆整后,便可以开宴了。”
“这是个什么习俗?”
“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