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颓了,“还有多久啊…”
他叹了口气,“再忍忍。”
我突然想起,来的时候,我随手抓了一块酥饼包在了绢子里,然后匆忙塞进了袖口。之前我还以为他们要杀我,寻思着死也不能做个饿死鬼,否则下辈子投胎的时候不吉利。如今倒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我赶紧把酥饼拿出来,一脸洋洋得意的表情让凤七蛤蟆瞬间笑出了声。
“你倒是会未雨绸缪,你是不是时刻身上都带着吃的?”他顿了一会儿,像是自言自语般说着:“这样也好,你最近瘦了太多。”
我刚啃了一口饼,听到他的话便不由得有些委屈,饼嚼在嘴里,瞬间没了滋味。把我放到那鸟不拉屎太阳照着都嫌浪费资源的破地方的明明就是他,他这风凉话说的…算了算了,我大人不记小人过…再说,他若不是生我的气,也不至于这样…
“你…”我坐正身子,“是不是还生我的气?”
他想了一会儿,才说:“只是失望而已。”他的声音充满了浓浓的落寞,叫我听着一阵心酸,“不过,放他在你身边也好,至少你能开心些许。”
我不知道该接什么话,愣了半晌,然后把饼茫然地递过去,“吃么?”等了那么久,我就不信饿只有我自己,他们肯定只是不好意思说而已!
他默了好一阵子,一直没有说话。我的手停在半空中,没多久就累了,正要放下来就被他一把握住了手腕,然后轻轻转个方向,抬高了些。
我能听见,他咬下去的时候,酥饼的碎末清脆的响声,霎时间觉得,那声音是我这辈子听过的最美好的声音,犹如浮光里的一丝掠影,缓缓晕亮了某个怦然心动的角落。
接着,全场又安静下来了,奏琴的女子似乎也飘忽了思绪,某个音一下子挑错了,发出了很大的跳弦声,嘎嘣一下响彻偌大的礼殿。
从那以后,直到酒宴结束,整个气氛变得十分诡异,虽仍是歌舞升平一派盛景,我却清楚,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起码我有感觉,那些探询的目光,就像能直接敲击到我的某根筋一样,一下又一下,密密麻麻。还有那些细微的私语,让我如坐针毡。
直到第二天,笑笑来找我,我才知道,原来还有这出!
“主子很久以前中过一种奇毒,就连鬼手神医汤婆婆都不知何解,只好一直用紫雀罂粟的药袋压着毒性。从那以后。主子吃的东西,必须经过严格的测毒和鉴定,而且呈递的时候,不可经由除了小潭首侍以外的任何人之手。昨晚我没在,听说你给主子喂了一口饼?他居然吃了你喂的一口饼?”
我怔怔地点了点头。
笑笑忽然哈哈笑出声来,“哎呦,你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平时看你对主子不理不睬,现在倒是知道当众秀恩爱。”说完他还特欠揍地哼了一声,点了点我的额头,“还好你这小没良心的这回开了窍,知道心疼主子了,否则我是真打算一辈子不理你了。”
“昨晚…情况特殊…”
“不好意思了吧?啊哈哈。”他站起来,听着声音好像特别意气风发,不知为何让我有种,自家闺女终于成器了,为娘甚为欣慰的错觉。“主子这下可是完美地塑造了一个不爱江山爱美人的昏君形象啊,你看,专门为你重新整修的凤悬殿也快好了,你马上就能从这里搬出去了。”
我愣了愣,“搬走?他…不是把我打入冷宫了么?”
“那怎么可能?”
“…”
“对了!”笑笑把一个盘子放到我手上,说道:“这是刚刚厨间给主子熬出来的祁连枸杞莲藕炖鸡汤,你快亲自端去!趁热打铁,好好培养夫妻感情!”
我拿着盘子,有些无力,但架不住笑笑的各种大道理炮轰,还是妥协下来。不过,早晨的时候,阿朗见水缸没了水,便提着两个大桶去打水了,都过了半刻钟还没见回来,我不太放心,我刚跟笑笑说要等阿朗,笑笑便怒了。
“阿朗阿朗,什么时候都阿朗。我帮你去找他,这么大一个人还能丢不成?”
“凶什么嘛,我去不就是了…”他知道我不认路,还特体贴地喊了个侍女过来领着我,走时我回头问了他一句:“我怎么感觉好久没见到秦初约了,她人呢?”
笑笑支吾了一会儿,“她、她没事,她本来就神出鬼没的,不用担心,你快出去吧。”
77第七十七章
一路到了凤巢主事殿,侍女领着我便要进去,我拉住她,问她需不需要通传一声,结果她很大方地说:“小夫人放心,主子吩咐过,若是小夫人来了直接进去就是。”
结果巧的是,凤七蛤蟆好像正在和几个长老议事,我们一进去他们的说话声便立即停了。侍女见此吓了一跳,不知所措地站在我跟前支支吾吾着。等了一会儿,凤七蛤蟆很简洁地说了两个字:“出去。”
我一怔,呆呆哦了一声,然后刚转身,就被他喊住。
他叹口气,“不是说你。”
我这才反应过来,啊,他是在说那侍女。我又转过去,小心翼翼地摩挲到他跟前,手还在半空中晃来晃去的时候就碰到了他伸过来的手。
那个张老邪也在,声音阴阳怪气的。“这般恩爱,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我朝他所在的方向翻了个大白眼,这人,真的管太宽!
他接过我端的盘子,声音末处还带着难以琢磨的挑音,“谁让你送来的,嗯?”
“笑笑怂恿我的…他说我亲自送你会高兴。”我砸吧砸吧嘴,“鸡汤,喝吧,不喝就凉了,你天天那么忙,别把身体忙垮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轻声笑出来,“亲自煮的?”
“不是…”我嗅了嗅那气味,“我可以学呀。”
“好。”
他一说完,我便听见碗被端离盘子的声音,结果正巧此时,门口处忽然冲进来一个人。那人大叫了一声:“别喝!”
我傻了眼,是阿朗?他来做什么?
“阿朗…你怎么了?”
后来还连续冲进来几个侍女,那几个侍女扑通好几声跪作一团,小潭也在其列,说着请主子饶恕,实在拦不住他。凤七蛤蟆心情似乎受了影响,他放下碗,冷声对阿朗道:“为何不能喝?”
“里头有毒!我去厨间打水的时候,亲眼所见,有个侍女在汤罐子里下了什么块状的东西。”他顿了半晌,继续道:“虽然我很不喜欢你,但是你既然是如花的夫君,我便不会见死不救,而且如果你真的出了事,这里的人必然会把如花处死,所以你一定要相信我。”
我吓坏了,有毒?有人想借我的手杀了凤七蛤蟆?我忽然想起笑笑之前对我说过的话,他们发现经过我手的东西不会被凤七蛤蟆怀疑,所以才依次设计害他,顺便嫁祸给我?可是…为什么?他既然是这凤鸣孤城的城主,担任着领导众猎头保护众城民的责任,而且兢兢业业苛己律人十多年,为何还有人要这样处心积虑置他于死地?太过分了啊…
另一个长老开口道:“你是小夫人手下的侍生?此事非同小可,你可别胡言乱语。”
凤七蛤蟆察觉了我的惊异,握了握我的手,示意我放心。“小潭,验毒。”
小潭应了声是,然后走过来,从袖子里掏出了什么,折腾了一会儿,说道:“银针没有反应。”
阿朗急了,“我说了,我亲眼看见有人往里头加了东西,我还记得那侍女的模样,你信我,去把那侍女抓来一问便知。”
凤七蛤蟆沉默了片刻,我站在旁边,也干着急,刚想对他说别喝了吧,就听见阿朗又叫唤起来:“你疯了啊,都说了里面被下了乱七八糟的东西,你还喝来做什么!”
凤七蛤蟆声音淡然,“如果我不喝,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证明她的清白?如今测出无毒,若我真的把它倒了,日后众人对她会有什么想法?”
我皱着眉想了想,手顺着凤七蛤蟆的手臂摸上去,把他手里的碗拿过来,恨不得往他头上砸个大坑,“以防万一啊,你的命比较重要,别人怎么想我不要紧,你清醒点!”
“七首领言之有理。”张老邪的声音幽幽传过来,“如今有人确定小夫人送来的汤中有毒,若不当众给大家个交代,如何让大家相信小夫人是清白的?”
阿朗声音沉了几分,“你还是不相信我,对不对?”他一下子把我手上的碗夺了过去,我还没来得及拦,便听到咕嘟咕嘟的声音过后地上响起碗被狠狠砸碎的动静。
“既然你们一定要人以身试毒,就我来吧,我只是想告诉你们,如果我真的中毒了,真的出了什么事,那也不关如花的事,因为下毒的人,是她。”
我不知道他指了谁,但是他一指完,就有个侍女高声喊了起来:“没有,奴婢没有,奴婢只是,只是…”
结果那侍女还没说完话,阿朗便不对劲了,他一下子倒在我身上,吓得我连忙去扶他,“你怎么了?阿朗…”我探过手去摸他的脸,结果却摸到热乎乎黏腻腻的一片,我的眼泪瞬间就飚出来了,“阿朗!你不要吓我!你起来…”
全场轰然一片,好多人一下子涌了过来,凤七蛤蟆从我手上接过阿朗,我吓得六神无主,耳边响起小潭冰冷肃然的声音。
“大胆侍女!你竟敢私自下毒谋害主子!”
那侍女哭了出来,说话声变得颤抖不已,“不可能的,奴婢没有下毒!奴婢虽然是在汤里放了点东西,但那是安神补脑用的药,奴婢从家里偷偷带来的秘方,不会有毒的,请主子长老明察!”
张老邪走上前来,冷冷道:“如今事情有待调查,不过,为了表示公正,还请主子将小夫人暂时收监。”
阿朗很虚弱,却不忘替我解围:“不关她的事…”
“小潭,先带小夫人到惊鸿小苑去…暂时禁足几日。”
我顺着声音想过去找阿朗,刚伸出双手就被小潭抓了回来,我眼泪掉在地上砸出细弱的声响,身上没有一丝力气,“我不要,我得在他身边陪着他,不要赶我走!”
凤七蛤蟆的声音没有一丝犹豫,“带走。”
后来无论我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我和笑笑都被扔到了惊鸿小苑里,我不吃不喝,不是因为任性发脾气,而是真的没有胃口。笑笑很担心,让我不要难过,还说有汤婆婆在呢,鬼手神医不负盛名,绝对不会有事的。
结果两日过后,小潭来了,告诉了我一个噩耗:阿朗快不行了。她还说阿朗想见我最后一面,凤七蛤蟆准了,但是不能被长老们知道,必须私下进行。
我到床前的时候,阿朗在睡,我握住他的手,一触到那冰凉刺骨的感觉,眼泪无论如何都止不住了,我抹着眼睛轻声喊他的名字,小潭站在一边,说他这两天受了很多罪,汤婆婆和凤七蛤蟆费了很多力气救,针灸,内功逼毒,换血等等都用过了,但那毒性几乎渗透进了他的四肢百骸,根本无力回天。
我问:“真的没有办法了?”
小潭想了想,“有,这世上如今只有你能救他,但…除非把你手腕上的东西取出来,否则阿朗还是死路一条。”
后来阿朗醒了,我坐到他旁边,抱着他的手臂不撒手,他笑呵呵地摸摸我的脸,气若游丝道:“能见到你最后一面真好…”
我很生气,真的,这货脑子带出来大概只是用来挡雨的。他明明知道里面有毒,不喝便罢,何必要赌这一口气,难道就为了保住我的清白?那我宁可弄污自己一身也不要他用命来换这虚无缥缈的清白。
但是…如今他这副模样躺在我跟前,要我如何能下得去口去责怪他什么?
“怎么会是最后一面?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呢?”
他叹了口气,“好想回家,如果我真的活不长了,那死在家里还是好一些…”
他重新睡着了以后,我求小潭帮帮忙,小潭说不行,主子救了他两天两夜一直没睡,刚去休息了,一切得等主子醒了后再说。
可是,再等下去他恐怕就撑不到那时候了。
小潭听了我的话后,想了很久,大概还是同情心占了上风,她帮我安排了一辆马车,然后趁着夜把我和阿朗送上了车,她没有催我何时回,只嘱咐了句:“千万要回来,无论何时都可以。”
我知道,我若不回,她该是没什么好下场的。我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她叹了口气,然后命车夫赶紧走。
于是在漆黑静谧的夜里,我抱着阿朗微凉的身子,坐在颠簸的马车上,悄然离开了凤鸣孤城。在那一刻,我竟莫名地希望,从此以后再也不回来了。
到家后天已然微亮了,那车夫把我们安置好后便离开了,我抱着阿朗坐在床头,把身上的衣裳都披到了他身上,眼看着窗口上渐渐冲破了云层的光亮,我竟慢慢冷静下来。
“到家了啊…”他突然开口,吓了我一跳,我帮他掖了掖被角,心里止不住的心酸,“嗯,我们到家了。”
他笑起来,“还是家里的味道最舒服。”
“你高兴就好…”
阿朗沉默了片刻,声音里喜悦的情绪慢慢消沉下去,“既然好不容易出来了,就别回凤巢宫了吧…对城主用毒的人心之狠毒以此可见,光是一个小小的侍女便藏了害主的心思,还不知道有多少人暗自抱着一样的想法呢?你在他身边,真的太危险了…”
是,我知道,如果不是阿朗及时拦住,凤七蛤蟆也就这悲凉的结局了,而我,一定会被以毒害城主之罪赐死。
“我不能离开,不然我会害了小潭,她是无辜的。”
“呵,其实城主知道你要离开的,如果他要拦,我们根本不可能走出凤巢宫。”他握了握我的手,咳了咳,“答应我,不要再回去,否则…我死不瞑目。”
“…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我抽噎着问他:“说白了,我们萍水相逢,我有什么资格能让你这样豁出性命来相待?”
“反正我要死了,说了也无妨。因为…”他顿了顿,咳得越发厉害,“因为你长得,很像我的恩人,尤其是眉眼,好像好像…”
我一怔,“你的恩人是谁?”
“六城主夫人,也就是,和颜贵妃。”
78第七十八章
“在我小时候,爹娘便在战乱中死了,我所在的城镇几乎成了一片废墟,我到处流浪,在死人堆里偷东西吃,有时候饿得不行了,还吃过人肉。有一回我攒的吃食被另一群孩子偷了,他们把我丢到城门外,让我自生自灭。我本以为我会被野兽叼走,但是却意外碰上了六城主和六夫人…”
阿朗在我怀里,声音依旧有气无力。我随时会应一声嗯,让他知道我在听。
“若不是六夫人发现我,并将我带回了城中,我怕是早已尸骨无存了。”阿朗握了握我的手,“我虽然年纪小,但六城主和六夫人站在一起的模样我始终记忆深刻,他们就像天神莅临一样美好尊尚,六夫人的笑容一直很温和亲切,六城主时时刻刻地将她保护在怀里,我感觉得出,他们对彼此深刻的感情,所以六夫人绝对不可能叛城…”
他有些激动,一激动便咳个不停,我拍了拍他的背,告诉他我相信,真的相信。
阿朗叹了口气,“在凤栖河见到你那天,我特别高兴…真的。可惜…你已经有夫君了。下辈子吧,下辈子,你愿意给我个机会么…”
“阿朗…”我的眼泪掉了好几大颗,大概是掉在了他的脸上,我想帮他抹掉,却又触到了一片粘稠,而且更多的粘稠正不停地从他的嘴角汩汩流出。
我吓坏了,连忙喊了他几声,见他没有回应,我开始拼命摇晃他的身子,他的身体像被抽掉了主心骨一般变得瘫软,手也越来越凉。我颤抖着探了探他的鼻息,那微弱的气流让我倏地慌乱无措了。
“你大爷的!你醒醒!混蛋你醒醒!我还没回答你,还没给你下辈子的承诺!你怎么可以死!”
我咬了咬牙,摸着自己左手腕,脑袋里盘旋起一个疯狂的念头。
只要把这里的东西取出来,他们嘴里所说的神血便会重新被唤醒是么?这样…一切来龙去脉便会拨云见日,无论他们说了什么谎言我也不会再被欺瞒而不知,最重要的是…我就可以将身在鬼门关的阿朗救回来了,对吧?
我起身摸索着去找了一把匕首,咬了咬牙,顺着自己的左手腕狠狠一划。就在那一瞬间,我感觉它麻木了,手指不自觉地抖动,出离了我的控制。
疼痛在伤口处尽情肆虐,冷汗在额前起了整整一片,我的下唇几乎要被我咬出血来。
不行,得忍住…
我在伤口处摁了几下,这才摸到一个硬结,我抽了口气,提起匕首在那块地方用力一剜。我终于禁不住地喊出声来,那种撕裂般的痛楚深入心扉,像在身体里窜涌的毒液,顺着血液蔓延到身体各处然后麻痹我的每一寸知觉。
我瘫坐在地上,眼泪和汗水参杂在一起,流进我的嘴里,溢出苦涩的咸腥味道。
如果经此一劫,这所谓的“神血”还没办法恢复…我就拿着匕首去划凤七蛤蟆的手,他奶奶个熊的谁让他诓我!疼死老娘了!
过了不一会儿,我的眼睛开始变得异样。原本我的眼睛只能收进一些朦胧的光线,分辨不出人影轮廓,只能瞄见模糊成片的虚影,所以除了辨别天色和光源,其他的一概看不见。如今…我眯了眯眼,竟能大致描摹出一定的线条来…
至少,家里的窗口和桌台,我已然能隐约看出个全貌来了…
渐渐地,我的伤口开始从麻木变成了剧烈的疼痛,不多久,就连疼痛也在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皮肉一丝一丝渐渐连结在一起的神奇感觉。
猛然间,静默了许久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重新奔腾起来,就像被强行摁下去的蛇头,再次张扬起了充满力量的红芯。我能感觉得到,一股神奇的力量在我身体里缓缓复苏,如同黑夜里突然开合的双目,在束缚开解的一瞬迸发出妖娆而诡谲的浮光掠影。
我垂头去看自己的手,上面的红色越来越清晰,直到整个伤口,整个手腕都完整无缺地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那抹妖冶的红,像一根摇晃的飘带,捆绑着我的思绪,将所有懵懂和遗忘,一朝破灭…
我想起来了…
我是…沈世怜…
若不是被窗缝中泄进来的阳光打了眼,我抬手遮挡时手腕上的血滴到了我的脸上,我恐怕早忘了还有阿朗需要我去解救。
我拍了拍脑门,一下子蹦起来,扑到阿朗跟前,然后微微一怔,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模样。
他皮肤黝黑,方方的脸和英挺的鼻子,眼底,有一条浅淡的疤痕,但他看起来依旧很憨厚老实。他整个人如我想象的那样精瘦,他的衣裳是凤巢宫里的侍生服,若换做他平日里下田着的粗布麻衣,那大概便与我臆想中他的模样分毫不差了。
我毫不犹豫地将匕首拿过来,顺着刚刚切口没完全愈合的地方再度划了划,立马便涌出了一股艳红的血液。我将血滴在他的嘴里,然后抬起他的下颌,看到他下咽的动作后,终于松了一口气。
半晌后,他的脸色开始慢慢恢复,手也渐渐回了温。
我去湖边打了水,谁知刚好碰到小田妞,她抱着一缸水从我旁边走过,正有板有眼地训斥她那贪玩的小妹,声音之聒噪尖锐非常好识别。看到我时她一脸的惊讶,我看到她时也小小地讶异了一番,然后挑了挑眉,默默感叹一句:好大的胸。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估计再放一个大扇贝才抵得上她的高度和阔度。糟心,现在的孩子都发育得那么好么?
她指着我咿咿呀呀了半晌,吐了一句:“你你你你看得见了?!”
我无心跟她计较那么许多,走过去一把拉过她,她吓得连忙大喊救命,我嘘了一声,“带你去见心上人而已,喊个屁。”
小田妞被我一路拉到了阿朗家,她原本挣扎着不要不要,结果看到阿朗后双眼放光,一个箭步扑到了阿朗跟前,痛哭流涕地说着原来你还活着。
恰时阿朗醒了过来,他费力地睁着双眼,看了看小田妞,笑了起来,再看向我的时候,他摆出了一副莫名疑惑的样子,问道:“…她是谁?”
小田妞傻眼了,回头看了看我,“你不记得了?”阿朗艰难地摇了摇头。
我没有一丝意外。因为我血刚恢复,血中还有残存的吟月霜香,那毒性大,如今入了他的身,他不记得我我也能理解。唉,这般看来,我和他注定是没有缘分的。
我砸吧砸吧嘴,转身走了。没走几步小田妞便追出来问我要去哪儿。我摆了摆手,说:“以后他是你的了,办喜酒的时候我会来,你对他不好的话,我就棒打鸳鸯。”说完觉得不过瘾,我连忙再加了一句:“别家暴啊。”
她仍是不依不挠的问我要去哪儿,我无奈,只好告诉她,我要回家。
后来也不知是不是我幻听,走得快看不见她的时候,我隐约听到了一句“对不起”。
耳朵太灵敏,倒也是有好处的。
当我走到凤巢宫的宫门前时,已快入夜了,好吧请原谅我依旧差得没边的方向感,这原本走一个时辰便到达的地方硬生生被我拉长了四倍,绝症不好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