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陌鸢朝我步步逼近,在离我仅剩半步之遥时,他才停下,弯腰凑近我跟前,然后笑得如沐春风,道:“你身上哪有男人留下的气息呢?分明清清白白。”
我看见,小凤仙一脸淡漠地甩了甩身上布满风沙的披风,云淡风轻地对我道:“今晚到我房里来。”
我看见,我咬了一口自己的手臂,血溢到我嘴里的瞬间快步上前,抱着小凤仙吻住,不管不顾地将血灌进他口里。
我看见,在荆州客栈,秦初约着了一身浅紫色的长摆襦裙,狐裘织锦的领子,外却套了件颇有大漠关外常用的粗麻罩袍,手上抱着筝琴,一脸无奈地看着我,然后默默转了身。
我看见,山洞里火光晃动,将小凤仙眼底的尖锐和寒意照耀得异常清楚,发丝带着雨点,他压低了眉眼,对我道:“你爹娘的债,唯有你来偿。”
我看见…
一个棱角凌厉的男子,戴着一张驼色的面具,身着黑色的锦衣,手握着一把染了血的柔韧黑剑,立于缙云湾的高坡头,琥珀色的眸子在我身上细细打量…
他…
是谁…
…
被人喊醒时,我头痛欲裂。我捂着自己的太阳穴,缓缓睁开沉重得如灌了铅的双眼。
眼前是一片模糊的景致,云烟缭绕不去,苍白色的画面中,似乎有个人影在我跟前来回晃动。我眯着眼,直到视野渐渐清晰,方看清那是一位长得极为阴柔俊俏的男子。
看他穿着织锦缎子,像是地位极高的人。
他看了我许久,眉目间有一抹不安,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沈世怜,告诉我,我是谁?”
沈世怜…他在喊我?
我的身上很热,热得我神智不清,直觉告诉我没见过这个人,于是我摇了摇头,“不知道…你是谁?”
他握着我的手,突然笑起来,他本就长得好看,如此一笑,便更加魅惑了,“我是你夫君,陌鸢。”他伸手抚上我的小腹,轻轻滑动,我本想躲开,但他的手冰凉得很,让我有瞬间的贪恋,于是只好缩着身子任他抚摸。他对我的乖巧很满意,继续道:“你大病一场,看来是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过,你已经有我们的孩子。从现在开始,你只要记得,你是我的妻,明媒正娶正大光明迎进门来的正妻,便够了。”
我一片混乱,对他的话将信将疑,吃力地呼了几口气后,才问:“我是你的…娘子?我…有孕了?”
他将我揽进怀里,轻轻摩挲我的手臂,声音从我的头顶落下来,带着宠溺,“是,幸好你还活着,幸好。”
我的身子很难受,我每日清醒的时候大约只有一两个时辰,其余的时候,基本全在沉睡。每次睁开眼,都能看见床边坐着陌鸢。有时他不知我醒来,便会皱着眉摸着我的左手腕,然后陷入许久的沉思。
稍稍有了些力气后,陌鸢便会抱着我走出船舱看日出日落,云卷云舒。
我问他我的身世,他的表情总会万分心疼,然后抚着我的头道:“你是孤儿,爹娘已死在疫病中。”
后来他再说了些什么,我也不记得了,总之大概的印象是,他捡到了奄奄一息的我,他的爹娘反对我们二人成亲,还另给他安排了一门亲事,我心里难过,投河以求成全他的幸福,被他救起后一直昏迷不醒,他一怒之下带着我离了门,在海上营生。
他对我的照顾可谓无微不至,事无巨细都安排得极其妥帖,因我身子不好,他也从不近我的身,每日最多抱一抱,然后亲亲我的额头,给我讲一些以往的故事。
其实,对于他,我并无太大的感觉,每日见了他也只能尽己所能地应付着。大概是因为我失去了记忆,所以那些曾经的感情便随之消弭了。如此看来,像是我负了他一般。
而意外的是,我对腹中的孩子却十分怜惜。平日即使没有胃口,吃一点都会吐得满脸苍白,浑身无力,也会为了孩子而强逼自己咽下饭菜。
虽不知道陌鸢是不是孩子的爹爹,但我敢肯定…我爱我的孩子,爱孩子的爹爹,而且是很爱很爱…
如若他真是我夫君,日后这些感情,总会在点点滴滴中慢慢恢复的。
醒来后的第六日,我已然能够独自站起来走动了,陌鸢很高兴,说今晚要在船上补回成亲的仪式,我答应后,他便被船员喊了上去,走时对我道一刻钟后来再来与我商量。
我坐在床上,正抚着他们昨日在附近的县城里买来的嫁衣料子,便听得外头传来一串脚步声,来人对守门的船员道:“我是大夫,奉陌将军的命来给夫人诊脉。”
将军?陌鸢是个将军…他骗我了?
我正想着,屋外便走进来一个人,我低头一看,是个佝偻着身子的老妇人,而守门的船员便倒在她的脚边。我吓得刚想喊出声,她便快步过来捂住了我的嘴。
“嘘!”她将我的手扯过去,一把捏住了脉,然后眉眼轻动,问:“小娘子可还记得,老妇是谁?”
我摇摇头。
“老妇姓汤,大家喊老妇一声汤婆婆,在江湖中算是个小有名气的医者。小娘子听我说,这个陌鸢跟你说过的话你全都不要信。”她瞥了瞥我手中的嫁衣,冷笑道:“他这个没脸没皮的,必然是诳你让你嫁于他。其实这人是当今青衡国的护国将军,为人阴险毒辣,诡计多端,你可千万别受他蛊惑。”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连她松了我的口时我都忘了喊叫,如今我根本不知该信谁,原本以为清晰了的意识又开始浑浑噩噩。
这个汤婆婆说的…是不是真的?面对陌鸢时,我总有一股难以磨灭的压迫感,我以为是身子不爽,才会如斯难受…难道他本就不是我的夫君?
我任她拽着,偷偷从暗仓窜上船甲板上,然后躲在积屯货物的帐子里。这船已经今早便泊在此处了,四下都是幽绿幽绿的丛林,头顶的叶子围出了一个诡异的形状,看着令人心悸发憷。我瞄了汤婆婆好几眼,小心翼翼地问:“你是不是来害我的…如果是,我就喊了…”
她瞅了我片刻,突然低低笑出了声,“小娘子越发可爱了,小首若是见了,一定爱惨了你现在的模样。”
“小首?”我深思恍惚,跟着念叨了一句:心里莫名有些愁绪,宛如阴沉沉的云霾,将我一把裹住。“小首是谁…”
她认真地握住我的手,“他是你夫郎,真正的夫郎,你的孩子,是他的。”
“你是不是骗我的…如果是,我还是会喊的…”
汤婆婆没有理我,兀自在外望了望,然后指着前方不远处的枫树瀑布,对我道:“这林子每三月开一回,因为里面危机重重,他们不会轻易进去,小娘子你若要脱离他们掌控,就必须进到那林子里去。”
“里面危机重重…我进去不一样是死路一条么?”
她安抚我道:“你身份特殊,这林子里的任何物什都不会伤你,放心。”
“…为什么?”
我的话音刚落,一片刺眼的光亮便在我们周围笼了下来,将汤婆婆的脸照得十分明亮,仿佛刺激我脑海中的某根筋弦,让我霎时间看见,一片不算大的菜园子,汤婆婆在我跟前拔着菜根,边拔边道:“我活了那么多年,未曾见过小首把哪家姑娘带在身边,现在算是无憾了。”
我尚未从这画面中晃过神来,就被汤婆婆一把扯到了船桅边,她一脸警惕地将我护在身后,而陌鸢则背着手,立在我们跟前不远的位置。
他的表情阴森狠戾,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此般神色,着实让我好一阵莫名的厌烦…
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让我问了一句:“陌鸢,你骗我?”
他眼神一黯,转向汤婆婆,遽尔弯了弯嘴角,“真不亏是鬼手神医,她足足吸了两盏吟月霜香,竟也让你解了。”
“呸,小娘子对小首用情至深,不是你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就可以抹去的。”
陌鸢皱皱眉,看向我,口吻带着强硬的命令,“你若是乖乖过来,我便饶鬼手神医不死,你做错过一次选择,不要再错第二次。”
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他模样让我既忌惮又想疏离。 我摇了摇头,往汤婆婆身后又退了几步,谁知下一瞬,一只手从我脖子后绕过来,将我紧紧箍住,我下意识地去咬那手臂,身后的人啊一声,然后将我甩了出去,我倒在船甲板上,滚了一圈后,左手腕从甲板的弯钩上划过,我的脑后也猛地撞上了箱子角,顿时痛得我头晕脑花。
汤婆婆想过来扶我,却被人架住。
我的眼前有一片白花花的影子在晃动,视线清晰模糊交替,我看了看自己的手腕,鲜红的血淙淙留了一手,我捂住手腕时,竟摸到了一个硬物,我轻轻一碰便疼得我浑身战栗。
脑海里闪过几个细碎的场景,好像是个男人…一个黑衣的男人。
陌鸢朝我走过来,一把将我揽起,点了点手臂上的穴道,血立刻停了下来。
“疼不疼?还伤到哪儿了?”他转向将我甩出去的船员,对周围的人道:“把他扔下船!”
我趁他分心,一把推开他,身子歪在船栏边,摇摇晃晃。我虽记不得过去,但他那副前后不一的样子让我不愿意靠近他一分一毫。
我沿着船栏,走到船头,眼界变得越来越不清楚,但仍能依稀分辨陌鸢在上前,我急忙捂着脑袋,大喊:“你别过来…我现在什么不相信…你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他的声音略带愤怒,朝我吼:“沈世怜,你立刻离开船头!不要再靠前!”
“不要逼我…”
“凤七蟾已经死了!你回不到他身边,永远不可能回到他身边,别妄想了!”凤七蟾…是谁…小首又是谁…他们全都不可信,全都不可信…谁死了?谁?为什么听到他这样说,我会这样痛苦?
我捂着心口,宛如被人重重捶了一般,不知是因为眼睛涩,还是心头苦,眼眶里冒了一层又一层的泪。像有个声音在我耳畔说:他死了,你不该继续活着。
陌鸢又吼:“沈世怜!你若是敢跳下去,我就用整个凤鸣孤城的人为你陪葬——”
我脑子猛然放空,在那一瞬间,世界在我眼中变成了一团白色,下一刻,身子便不由自主地落进了风里,接着我的身子便重重地跌进了水中,被水拍打的疼痛几乎让我昏厥过去,小腹阵阵挛缩,让我忍不住蜷缩起身子,似乎有什么从我身体里流了出去。
此时,水流突然形成了漩涡,我的身体随着水流,朝着某个方向快速冲去。
我听见上头人们的喊叫声:
“枫林瀑布开了!”
“她被冲进去了…不行,里面太危险!她进去肯定活不了!”
“小娘子,祝好…”
作者有话要说:写这章太卡了…写了一天就这个效果><大家将就看看
64第六十四章
我坐在凤栖河边的草坡上,风寥寥而过,带着秋季麦子稻苗的馨香之气,浮动于耳边,大概是秋季到了,身子犯懒,我这一坐便是一个白日,心情也稍稍舒畅了些。
我摸了摸左手腕,上面划伤的痕迹已然好了,只是结了个凹凸不平的疤,看起来应该甚为丑陋吧…
身后响起几串混杂的脚步声,还参杂着妇人们嘻嘻笑笑的声音。
“阿朗最近在凤栖河上游拾了个姑娘,长得清清秀秀的,不过可惜啊,既失了记忆,还是个瞎子,我前天去给阿朗送包子的时候,瞄了一眼,看起来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亏他心眼好,把她收留了,要是我,早就上交给使者了。”
“他该不是想留作媳妇吧?哎呀,田嫂,你家女儿不是一直喜欢阿朗么?”
“阿朗人是挺好,就是没什么出息,他早点娶媳妇也好,断了我家闺女的心意,省得我家闺女天天把心窝窝贴在他那不开窍的家伙身上。”
“别说了别说了!河边坐的不正是那个姑娘么?”
…
我没有回头,怕他们尴尬,索性当什么都没听见。
毕竟田嫂平日对阿朗挺照顾,时不时地送一些吃食和衣裳来,大概是看阿朗没爹没娘,独自一人过活辛苦得紧,才生了好心。如今若是让田嫂面子上过不去了,以后阿朗怕是再也没人关心了。
我抿抿嘴,感觉到太阳从已然落到了我的左耳边,寻思着该是日落时分了,我抓过手边的杖子,起身回去。
才走了没几步,就听见阿朗遥遥地喊我:“如花!如花——”
他的声音爽朗而干净,穿梭在飘摇的风里,便徒生了几分飘渺。
这一声如花,我也越听越习惯了。
刚从浑沌中醒来时,我头痛欲裂,深思恍然,眼前的一片苍茫的白色让我顿时惶恐起来,我不安地四下摸索,结果便跌下了床榻,磨破了手臂。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吸声传来,下一瞬我便被人半托半揽地扶起,这是我第一次接触这个少年,他身上还带着刚下农活的轻微汗味和泥土气。
“姑娘,你别乱动,你刚小产,身子还得将养一段时日的。”
我什么都看不清,脑海里和眼前的景致一样是空白,只对跌下船前的一些事还稍微有些印象,但对自己,对世界的陌生和不安,再加上腹中唯一的寄托也没了,让我彻底失了存活的念想。
他一直在安抚我,我却害怕地想逃开,折腾了好久,我才没了力气,任他抱着放到了床榻上。
“这里是凤鸣孤城,来到这儿的大多都被外世遗弃了,但所有人都在这里重新寻回了生存的意念,姑娘也可以的。”
凤鸣孤城…也不知为何,听起来莫名令人心安,也许是那些丢失的记忆中存在过的地方?
他见我冷静了许多,便笑问:“可否问问姑娘芳名?”
我自然而然地答:“如花。”我骤然想起那个姓陌的将军曾经说过我叫沈世怜,那名字我着实不喜,于是连名带姓郑重再答了一次:“沈如花。”
这两个多月的时日,若不是他好心收留,并照顾我,我怕是早就在这长长的凤栖河中腐烂死去,且无人发觉了。若不是他耐心对我开导,助我释怀,我估计也会郁郁寡欢好长一段日子。所以对他,我很感激。
阿朗跑到我跟前,笑声开怀得紧,“伸出手来,快。”
我笑了笑,乖乖将手伸了过去,“你又想做什么?”这人活泼好动,总喜欢弄些小玩意儿来逗弄我。
片刻后,我的手里多了一个滑腻腻的东西,我轻轻握了握,结果那东西被我一捏,开始在我手心乱窜,我吓得立刻松开来。
“别怕别怕,是泥鳅,我抓了好久才抓到的,这个时节我还以为没什么泥鳅了。”他帮我擦了擦手,“泥鳅,煮汤来可以身子,听隔壁田嫂说的,也不知道好不好使。”
我掂量了下他盛着泥鳅的小吊篓,突然有些无奈,“你抓了好多,是不是小田妞帮你一起抓的?”
他答得爽快:“嗯!不然哪儿能那么多呢?”
我叹了口气。小田妞就是田嫂的闺女,年方十五,正是快及笄的年纪,春心荡漾,闺情难掩,日日跟着阿朗玩闹,决计是打算和他一辈子玩到老了,可惜我每每问起他对小田妞是什么感情,他都只说是妹妹。
“她要是知道你这些泥鳅是抓来给我补身子的,她会气恼的。”我想了想,“这样吧,晚上煲好了后,给田嫂家送半锅。”
他答应得也快,帮我擦好手后,一把牵了起来,“回家吧。”
阿朗的手艺虽不精,但我以前估计也没吃过什么好的,所以对他做的饭菜,我都很喜欢。他见我喜欢,便越发爱研究各式各样的菜式。
晚饭过后,因为我行动不便,所以素来是阿朗收拾东西。我想,长此以往,也不是办法,该学着做的也得学,于是缓缓站起了身,想帮衬着收拾一下盘筷,但手一滑,便将茶杯碰洒了,茶杯里的水烫了我的手。阿朗立马过来问:“没伤着吧?”
我撇了撇嘴,“没事。”
他对着我的手指吹了口气,“你的眼睛暂时还看不见,等好了以后再帮忙也行。”
“要是一辈子不好,难道我就一辈子不干活了?”
“没事,我可以照顾你啊…”
我一愣,忽然觉得他握着我的手变得紧了些,我一时语塞,不知该怎么接话,偏偏此时门外一阵风过,紧接着响起了一个尖锐的声音,略带不满和浓重的鼻音:“阿朗哥哥,我娘说她是你捡回家的媳妇,我本不信,原来真的是这样!沈如花!你无耻,抢别人的夫君简直太不要脸了!”
阿朗生了气,当即将我护到身后,“你胡说什么?她抢谁的夫君了?”
“你是我的!她把你抢走了,还不允许我骂她么?你不让我骂,我偏要骂,我都听说了,她是怀过别的男人的孩子的,怀了别人的孩子还来勾引你,说她不要脸都是轻了!”
“你如果再侮辱她,就别再来我家了。”
我听见小田妞狠狠哼了一声,然后哭着鼻子拔腿跑开了。听她说那么刻薄的话,若是一点难过的情绪都没有,那真是骗人的。不过,她终究和阿朗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在泥巴里滚着长大,感情应该很深厚了,若是真因为我这个萍水相逢的人,而徒生什么嫌隙,倒是叫人过意不去。
我扯了扯阿朗的衣袖,心平气和道:“去哄哄吧,别为了我和她置气,你收留我是好心,倒头来别把未来的媳妇气走了。”
他默了许久,让我一时有些慌乱,禁不住回想刚刚是那些话刺激到他了?结果半晌后,他才闷闷来了一句:“什么未来媳妇,我没把她当未来的媳妇…”
我忽然觉得他孩子气得很,于是笑了笑,伸手想拍一下他的脑袋,结果被他一把抓住。
“你怎么想的?”
“什么?”
“田嫂都感觉得出来,你就感觉不出来?”见我不语,他似乎有些着急,然后猛地把我的手贴上了他自己的脸,我吓得想回缩,却被他紧紧握住。此时我才觉得,面前这个一直被我当做小男孩的人,终于血气方刚一把了。
他的脸很热,皮肤因秋季的干燥而略略有些发涩,甚至还有些起皮,触起来很粗糙,却非常舒服。
“我是真心打算娶你做媳妇的,就算你有什么不开心的过去,你也全然忘了,你就当上天给了你一个机会,让你重头开始吧。”
我低了低头,心里猛地窜上来一股空落落的感觉,像是有什么不该遗忘的东西被压在了某处角落,它不安地涌动,却无处释放。
“我可能曾经嫁过人然后被人抛弃了,可能犯过什么不可原谅的错,也可能私下怀了有妇之夫的孩子…”
“那都是过去了。”他的声音很严肃,“抛弃你的男人,就不要再回忆起来了。”
我的手指收了收,无意中触到了他眼角下的一个细微的痕迹,我浑身顿时宛如被点燃了一般。那个痕迹…似乎曾经有某个人的眼下,也有过这样一个痕迹。
我虽记不得过往,却依稀能在某些瞬间忆起一些破碎的细节,但那些细节总如晨空中的雾气和霓虹,经不起日光多一分的照耀,便会挥散成粒,再寻不到痕迹。而这次这个疤痕,却让我如遭擂鼓。
阿朗的声音与我脑海里某个声音神奇地吻合在了一起,让我心思荡漾。
“过些日子我会随一些长辈外出打渔,待我赚了银子回城后,我们便成亲罢。”
我眼前灰蒙蒙的一片,入夜后屋内昏暗的火光在我视线里晃动,我大约只能分辨出阿朗模糊的轮廓。我眨眨眼,总觉得只要一眨眼,这个轮廓便会变成某个人…
可是那个人…我真的一无所知。
我的手指又摩挲了下他眼下的疤,在他第二次追问我时,我竟说了声“好”。
后来,小田妞彻底仇视我了。
既然答应了,我也没想太多,只觉得遗憾,若不是因为阿朗,我估计会和她成为朋友。阿朗出远门那日,对我百般嘱咐,像是极不放心,牵着我的手不愿放,直到船老大嘻嘻笑笑地催了第二十多回,他才上了船,最后对我说的一句是:“等我回来。”
我笑着应了句好,看着他渐渐远走,心里多少有些不舍,收拾好心情后,我便拄着杖子摸索着回家了。
偏偏那日凤鸣孤城的街道里热闹非凡,人来人往颇为鼎沸。我小心翼翼地在人群里走,都被挤摔了好几回。
隐约中,听到身侧路过的大娘说,三日前,七城主方回归,像是受过极深的内伤,据说回城后是被人抬着送回了凤巢宫,情况不太妙。如今已然痊愈得七七八八了,不少臣众向上反映,城民们为其伤势担忧不安,希望能见一见城主,以确定城主身体康健。
另一位大娘反驳道:“那不可能,七城主二十多年来从未出过凤巢宫一步,怎么会为了这等小事出面?”
我眯了眯眼,十分不解,于是寻了声音的方向问了句:“为什么?”
结果下一瞬,人墙远处便传来了一句高亢而激动的尖叫声:“来了来了!城主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赶上了!
65第六十五章
我看不见,想后退,结果人群在听到“城主出来了”以后完全进入了沸腾状态,大家拼命地往前涌,连带着我一齐拱向某个方向。那场面,估计和众猪抢食差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