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不用什么办法,也要取得此间的平静。汉人们讲究得民心,行仁政,很有几分道理。这些人虽然不比草原儿女的豪放,但内里也自有一股刚烈。而且水滴石穿,越是柔和的,越是坚韧。为今之际安抚为上。这个女子一来,幽州地界的许家军,尤其是许氏家族就不会再有麻烦了。看来,派了整整五千人马去迎接这个新王妃也不委屈。
前呼后拥的大队人马已经进了城,颉利王微微一笑,胸前的黑貂领子轻摇,旋即转身下了石梯,去看看这个传说中的美人新娘。
说来好笑,许正策那老头对婚宴礼仪、宾客身份斤斤计较,聘礼和封地却不屑一顾,当真是汉人酸腐了些。自己几次微服游走中原,也见过很多这样的事。对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看得甚重,什么名分、地位,真正重要的情谊、财物却被放在一边。这也算是汉人独特的风俗了。不过这个许正策也就算了,在世外桃源逍遥终老,如今也只是为子孙谋后路。
因为许家的坚持,这次的婚礼新娘要求着汉人的新娘服饰,婚礼也行汉人的礼节。颉利王本就欲平复民心,这样做也不加反对,反而同意新娘的仪仗从中门通过,走雁门大道,派了五千勇士护送,让浩浩荡荡的婚庆仪仗接受百姓的观礼。这位“落雁小姐”听说素有名声,几个豪门大族曾上门提亲,伯父又是雁门守将,占尽人脉。许家还陪送了十几名仆从,另有两百家兵跟随护送。这番场面比起当初柔然公主的出嫁也是不相上下。
队伍已经全部进城,千斤门锁再次落下,一路无事。看来幽州的汉人没想利用这次婚礼。也罢,省了事刚好。
“大王,仪仗停在中门,是否直接送到府内?”一名随侍问道。
颉利王目光一闪,道:“不忙。待本王先去迎接小姐。”
策马来到队伍前面,他的勇士自动让开了一条道路。而八抬大轿旁另有几十人不肯散去,“那是许家的护卫。”身旁的汉学通阿史那郁督先生解释道。是了,许家世出名将,便是这些家兵家将身上也有几分忠勇的死士味道。
这样放着未免有些危险,颉利王眼中精光闪动,三份亲热,七分威严。他以流利的汉话说道:“诸位将军远来辛苦。以后我们便是一家兄弟了。稍后便到城中的驿馆休息,城内今晚大设酒宴,庆祝我们两家结亲。”说话之时,迈步走到轿前,便要掀起轿帘。众家兵一时竟为他气魄所骇,不敢阻拦。
一名银甲长枪的青年家将见状挡在轿前,道:“大王留步,我家小姐与大王大礼未成、名分未定,莫要惊扰了小姐。”
“哦?”颉利王斜眼笑道,“本王只是想探望一下小姐,慰问一下旅途劳顿,难道也不行?”
那名青年家将神色倒是坚定,只道:“请大王持礼相待。”
颉利王脸色一暗,越是不让看越是要看个明白,看看这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过分谦让只怕这个官家小姐以后会不知天高地厚。
正要发话,就听到轿中两声轻轻的敲打声响,轿子随即落下。一个美貌的侍女搀扶着一个身穿大红锦缎龙凤呈祥喜服、头顶金边鸳鸯戏水锦绣樱桃红盖头巾的女子出来。当真是身材窈窕,体态婀娜,五色蜀锦宽带束住杨柳细腰,纤纤玉手交叠在身前,未见伊人面,先闻莺语声,只听温婉轻柔的语调说道:
“王爷好意,小女承情。突、汉两家风俗相异,望王爷多包涵。家人失礼之处还请王爷体谅。”
这女子竟然看出他要发怒?有些不一般。颉利王打量他这素未蒙面的王妃:不但身边搀扶的这个侍女美貌雅致,轿旁站立的四个小侍女也都面容俏丽,举止大方,可见盖头下应是一位怎样的美人。颉利王有意出个难题,便道:“本王对小姐慕名倾慕,今日能喜结连理当真是天赐良缘。然而我草原儿女谈婚论嫁讲究情投意合,男女大防并不看重。娶的定是心上之人,婚礼时也不用这般遮遮掩掩。而汉人婚嫁,却多是在洞房花烛之时才见到对方的庐山真面目。不知小姐认为哪种婚姻更加幸福?”
那温和的语调慢慢轻诉:“相识未必相知。大王那里的风俗固然自由奔放,汉人的婚嫁也有自己的道理。父母为子女选择良缘,没有不是小心谨慎,盼望子女平安幸福的。但无论何时何地,也都有着不幸的姻缘。这与婚姻习俗相干不大。”
颉利王点点头,又道:“但本王却觉得若在婚礼之前能够一睹爱侣的容颜,婚后定然稳妥美满。不知小姐希望恪守礼仪呢,还是先让夫君心安为妙?”
这番说法有些强词夺理,但颉利王就是想为难一下这位大家闺秀,看她在两难之中会如何处置。是断然拒绝恪守礼教呢,还是讨好夫君柔顺应承呢?
哪知许家小姐听了微微叹了口气,只对身边侍女说道:“扶我上轿吧。”转身坐回轿中,好似没听到颉利王的一番话。但坐稳之后,轿帘还未落下,那小姐忽然玉手轻扬,掀开一角盖头,露出半边春风桃李面,一双柳叶眉,杏眼流波,螓首微抬,看看外面的天色,道:“时候不早了,起轿吧。”随即放下了盖头,依然端坐。
容颜尽显,果然名不虚传,当真是沉鱼落雁之容。颉利王心中称赞:此举“犹抱琵琶半遮面”,不仅显得文雅端庄,更使两全其美。看来这位许小姐不仅美貌出众,而且聪慧过人。
颉利王心满意足,朗声长笑。随即翻身上马,引着这队仪仗和新王妃前去府第婚宴。
然而,就在转身的刹那,颉利王低声问阿史那郁督,“先生,确定是许小姐本人吗?”早听说中原有“狸猫换太子”的故事。他可不要费了半天劲,娶个冒牌货,空欢喜一场。
阿史那郁督回话:“确是本人。下官仔细查访过。”
***
这场婚宴,全雁门的官员、将领都出席了。不少汉人官员还是刚从牢里放出来的,面带菜色、神情憔悴。而突厥的将领们多是豪兴大发,得意非凡。许正策的侄子,落雁小姐的伯父许冠城不但出席宴会,还要作为长亲坐在首席。新人给长辈行礼时,许冠城哽咽地用手搀扶新娘,微弱地说道:“落雁,伯父…对不起你了…”新娘默然不语,隐隐有抽泣声。
婚宴中热闹非凡,冷热明显,突厥官员趾高气扬,汉人们要么强颜欢笑,要么寡言少语。颉利王一一看在眼里,当真有趣得很。
宴会内忙,外面的事情也不少。新娘被送进洞房了,带来的卫士被软禁在驿馆内,外面用一千人包围着;新娘带来的下人也都隔在外院,四个小侍女也被遣开,只有那个随身的侍女陪在洞房中。两个女人的话倒也算不上什么威胁。各个大路上的警戒不减,监狱的看守增加,巡逻次数增加;接到探报,幽州没有动静,看来是没想怎么样;许家堡也没异常,许正策以年岁大了身体不好为由,没有参加婚礼;城上送来谍报,没有发现敌情。一切看来平安无事。
再饮过几杯,这酒宴也就接近尾声,有几个汉人的态度明显有了转变,气氛缓和了不少。剩下的慢慢来。
颉利王起身,向到场宾客告辞离去,余下的便交给郁督先生处理了。
转身走到内院,原来雁门关留守的府宅如今暂作了颉利王的王府行宫,地方还算宽敞干净,就是回廊崎岖绕得人麻烦。
主室那边灯火通明,房门掩着,穿着皮袄的突厥侍女都站在外面。颉利王走过去问道:“怎么回事?为什么都站在外面?”
一名侍女回话:“王妃等得久了,便让我们都退下,她和侍女两个在屋里休息。”
脾气不小么。颉利王笑道:“罢了。你们先退下吧。这边不用侍候了。”
那几名突厥女孩嘻嘻笑着走了。
颉利王轻推房门,吱呀一声,靠在床头的红色身影似乎颤抖了一下,看来是醒了。
侍女不在,旁边另有个小间,里面有呼吸声传来,应该是在那里。宽敞得颇有些空当的屋子里,金漆红木雕花的大床格外显眼。那身艳红的服饰沉重地束缚在窈窕纤细的身段上,美人是倚床小憩,听到响起的脚步声,她的身体微微颤抖,却依然不动,装睡?有些害怕么?颉利王玩味地笑着,那盖头歪了些,露出白皙的脖颈和脸颊,烛光一照,更显得如凝脂,胜白雪。桌上的酒菜未动,看来新娘等得很辛苦么。颉利王走到近前,一手扶其肩,一手掀开盖头,笑道:“小姐久候了。本王来赔罪。”
一看到那女子的相貌,颉利王一愣,语风一转,惊叱道:“怎么是你…”
话音未落,颉利王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那女子身手如电,劈手将他制住,按在床上,随即拿出一包药粉给他嗅了嗅,颉利王顿觉全身酥软无力,感觉亦真亦幻。直到冰冷的匕首靠在脖子上,他又回过神来。
本是新娘侍女,此时却穿着新娘的大红喜服装束,瑰丽中更添几分娇艳。这名似曾相识的俊秀少女立在床边,长眉轻挑,目光中英气逼人,朗声笑道:“大王的确让在下好等。”
二、 塞外镇魂歌 第二十九章 双姝世间华
婉贞站在颉利王面前,扬眉微笑道:“王爷春风得意,却让在下好一番苦等。”
颉利王动动喉咙,勉强还能发出声音,但气息微弱,劲力全无。
婉贞见状心安,看来德云给的那些药方果然有用,这酥劲软骨散效用明显,省了不少麻烦。如此一来计策已经成了一半,但好戏刚刚开始。婉贞平复一下心情,向里面说道:“许姐姐,请出来吧,不要紧了。”
颉利王听声望去,只见里面走出日见照面过的新娘,此时却穿着淡红的侍女衣服,脸色有些苍白,手紧张地握做一团,只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床上之人,便不敢再看,转向问那少女:“这样就好了吗?”
原来她二人换了衣服,千防万防还是露了这手。本想许正策的女儿、孙女都不学武,几个侍女又能怎样?便是会些拳脚,如何能看在他的眼里?谁想到这女子身手敏捷,又有什么鬼药,他堂堂叱咤漠北的草原雄鹰竟然被个汉人女子制住了。颉利王沉声问道:“你们要干什么?打算把我怎么样?”
婉贞取下光彩夺目但却沉重的凤冠,揉揉肩膀,道:“大王少安毋躁。在下一不要大王您的性命,二不要你突厥的精兵勇士,若是大王能痛快地让出雁门关,大家彼此都省了很多麻烦。”
“你是幽州汉军派来的人?”素闻汉人军队里禁止女子进入,不知他们的主将如何找到这样的奇女子冒险潜入作内应。
“我是什么人,大王不必费心,想来您也猜不到。”婉贞心道,我如今的身份连自己都说不清楚,你如何能猜到?
颉利王笑道:“你是女人,美丽却带刺的女人,没错吧?”
婉贞也笑道:“只怕,也不尽然。”
颉利王一怔,这感觉很熟悉,他在哪里见过的。
***
许落雁问道:“婉贞妹妹,如今要怎样?”
婉贞道:“还要等许将军那边,等一下我押着颉利王出去。姐姐你不会武功,混乱起来十分危险,不如找个隐蔽的地方藏好,待大事一了我便来寻你,到时就平安了。”
落雁道:“好。可是妹妹你要多加小心才是。”自从听到这个妹妹的事迹,许落雁心中好生钦佩。她生性温和,逆来顺受。这次的事情,本想牺牲了自己换来一家老小的平安,“这本是做女儿的命,如今反倒成全了我的一片孝心。”可这位女扮男装的小姐妹出现之后,她心中便有了极大的勇气。
正说着,忽然门外响起脚步声,一个人用突厥语说了什么,又敲了敲门。婉贞一惊,看着倒在一旁的颉利王,那个男人却一脸的有恃无恐,还是饶有兴趣地看着两个少女。婉贞眉头微皱,冰冷锋利的匕首横在颉利王的脖子上,冷声道:“怎么回事?”王爷的洞房花烛夜,也有人来打扰?这其中一定另有隐情。
颉利王却笑而不答。
门外又传来几声呼叫,声音急促,婉贞却苦于听不懂也不会讲突厥话,不知如何应对。
忽然,落雁出声说了一串古怪的音调,像是在作答。门外的声音缓了一下,继而又说了几句。见落雁神色紧张,婉贞轻轻按了下她的肩膀。
落雁看到婉贞镇定冷静的面容,深吸一口气,高声回了句话,像是在喝退此人,颇具威严。门外的声音果然迟疑了一下,但仍然回了一句,不肯走。
落雁轻声向婉贞道:“怎么办?他说一定要向大王禀报,我说大王已经睡下了不可打扰,他也不听。”
婉贞转向颉利王,道:“王爷也明白此时的情形,不想以身犯险吧?也是有什么差池,我们姐妹就是临死也会拖个垫背的,王爷可信?”
“我明白。你给我解药吧。”那种眼神让颉利王相信,这女子可是说到做到的主。
“解药不必了。”婉贞伸手按了按他的膻中穴和玉堂穴,颉利王顿觉喉咙一松,可心里一沉:真是机警,不好对付。
颉利王高声说了一句,门外之人便退下了。他对婉贞落雁二人道:“没想到你们还会突厥话,我本照应部下看情形可疑便来查看,如今对你们却也无用。”
落雁道:“家中世代驻守边关,与贵国打交道,因此子女们都懂得突厥的语言习俗。”
婉贞心中松了口气,幸好有落雁懂得突厥话,不然情况就危及了。她只怕要拖着突厥王冲杀出去,一不小心还不一定是什么下场。
颉利王笑道:“我退出雁门关,你二人作我的王妃,如何?”
婉贞听了,眉毛一挑,心想:二人?口气不小,痴心妄想。回敬道:“只怕,你娶不起。”
远远的听到,梆梆梆三声锣响,三更天的梆子传来。
婉贞心中算到:还要再等一炷香,离约定开城的时候还剩半个时辰。
颉利王犹自说道:“你们也别太得意。虽然举办婚宴,各处的盘查更加严密,你们不见得能够出得了王府的大门。即便出去了,想到城门也难上加难。”
“只有我们两个的话,自然寸步难行。”婉贞笑道,“可是,大王您也要出份力啊。”
“我突厥的勇士不会坐以待毙,束手就擒的。”荒原上的游牧民族,性情刚烈彪悍,万一失去理智就可能酿成大祸。婉贞笑道:“大王以为我会拿您当盾牌,耀武扬威的出去吗?大王的威严岂能就被如此践踏?而且大王千金之躯,就算不愿为在下舍身,万一有谁使坏,不得已玉石俱焚,岂不冤枉?”谁是玉谁是石可不好说,婉贞心想,你别说不想死,就是找死我也不给你陪葬。就算是你突厥整个王族都来,也换不来我陆婉贞的性命。
颉利王疑惑道:“外院和府门不但有侍卫盘查而且宾客众多,你们是断然出不去的,内院虽无盘查但耳目也不少,而且没有出去的门路,你们如何脱身?”
“男主外女主内。这内院的事么,王妃当然清楚。”婉贞笑看落雁。落雁脸上一红,嗔道:“妹妹莫要打趣我。和这内院的小花园一墙之隔是一条不足三尺宽的小巷子,拐到外面便是留守府的前门。这巷子里面是个死角所以向来不被人们注意。花园墙角的一处树木遮挡着一个洞,那便是出口。”
“你如何知道得这样详细?”
“落雁幼时是这留守府上的常客,常和堂姐堂兄在花园中玩耍。”
“原来如此。”颉利王点头道,“但这巷子是通往前门,此时宾客纷繁,你们依然不能悄悄将我带走,安然脱身。”
“大王倒替我们担心了。”婉贞道,“宾客纷繁正好脱身,混水摸鱼当然要趁人多的时候。”婉贞又看了看天色,道,“时候到了。许留守想必已经等候多时了。”
“许留守?”颉利王更是惊奇,“许冠城?他一直被看押起来,什么时候与你们计划的?”
“就是刚才啊。”婉贞笑道,“大王有所不知,我们落雁小姐心灵手巧,将十几个蝇头小楷绣在薄如蝉翼的雪纱上,藏在手掌心里。就在之前行礼时,伯父大人伸手来扶,小姐便将雪纱给了许留守。”
***
曲折昏暗的回廊里,三人快速的穿行。落雁在前面带路,婉贞携着颉利王紧跟其后。一路上几乎没有遇到人,想是宾客们全都在外院中,仆人也都到宴会上侍候了,内院几乎没什么人。转弯处遇到两个突厥侍女,这二人还没装过神来,只见红衣一闪,一个人影飘过,便没知觉了。婉贞拍拍手,看看被她扔到地上的颉利王和吓得不轻许落雁,道:“先让她们睡着吧。”颉利王奇道:“你不灭口?”
“如果是男人,我可能就要这么做了。”婉贞笑道,“不过是两个女孩子,何必跟她们为难?”
“不怕被发现?”颉利王斜倚着墙壁,虽然身上无力,但眼睛里却精光闪烁。
婉贞道:“王爷放心。这一掌下去,够让她们睡上两个时辰了,如果这么长的时间里我们这些事情还不能了断的话,她们发不发现都一样。”
倒是落雁,听到婉贞不会杀人之后,长舒了一口气。
七折八拐地终于来到花园中,落雁找到了那个小洞口,二人先合力将颉利王推出去,落雁和婉贞也从洞口出来。
的确是个十分狭小的巷子,她和落雁上不能并肩而站。出口处隐约有辆马车等着。“那是伯父家的车。”落雁轻声说。婉贞却仍警惕地打量了周围,确定没有人监视,才携二人出来。
一个五十多岁的车夫坐在车前,见三人来了,迎上前去,却对一身大红喜服的婉贞道:“小姐您来了。快上车,留守大人在驿馆门前等候。”仔细一看众人的面孔,却是一愣,对侍女装扮的落雁道:“不是还有一位大人吗?小姐怎得这般打扮?”落雁刚要答话,却见婉贞身影灵动,运指如风,眨眼间便点了车夫的十几个大穴。老车夫顿时软倒。落雁惊道:“这…他是留守府的管家,不是坏人。”婉贞道:“得罪。不过现下小心为妙。稍后他便会醒来。许姐姐,送到这里就好了。你且回去府中,换上刚刚被我打昏的突厥侍女的衣服,躲藏起来。事情一定,我便去寻你。在那之前,切不可轻举妄动,一定要谨慎小心。”声音冷澈沉稳,目光镇静严峻,俨然又成那个官袍加身的美少年模样。落雁为其气势所骇,只有点头道:“是,我明白了。花园假山下有个小地窖,我便在那里等。”
婉贞道:“那好。许姐姐请回。万事小心。”
落雁道了个万福,转身离开。
婉贞见四下无人,将马车夫搬到车上,脱下自己的女装,换上了车夫的衣服,盘起发髻,转眼间端丽的新娘变成了俊秀的小厮。又挂上腰牌,找出王府下的请帖藏好在身上。远远地便是留守府的大门,灯火通明,人声嘈杂,没有人注意这个昏暗的角落。
婉贞又将颉利王藏在车上,这个男人身材魁梧,着实费了不少劲。而颉利王看到她这身打扮,心神忽闪,脱口而出:“原来是你!望西山上的那个白袍少年就是你吧?”婉贞微微一笑:“大王好记性。不过在下现在没空叙旧。您的哑穴我先封了。希望您等下不要轻举妄动。否则,这生死攸关的时候别怪在下出手无情。”
三、 塞外镇魂歌 第三十章 艰险寸步生
宽敞的大路上寂静幽暗,除了路口处有一队队突厥兵的盘查。宵禁依旧,深夜城中的安静显得毫无生气,似乎连猫儿狗儿在异族的统治下也不敢喘大气。但是,没人知道,他们再过不久就会被熊熊烈火唤醒生机。
婉贞驾车徐徐前行,清脆的马蹄声回响在空荡荡的石板路上。婉贞渐渐握紧怀中的匕首,一丝异动也不放过。如今她孤身一人,车中装着胁持而来的突厥颉利王和留守府的老管家,大队人马都在驿馆中等候,只要与他们接应上就行了。
又一队巡逻的士兵在前面等候,婉贞深吸一口气,驱车赶上前去。只要不露破绽,给他们看一看腰牌和帖子就行了。
“慢着!什么人?”车子果然被拦了下来,突厥兵中有会说汉话的人喝问。
“这是许留守的车子,许大人受邀去喝大王的喜酒。”事先想好的话这时流利地说了出来,再递上帖子和腰牌。
“留守府的?”那个小兵疑惑地看了看请帖,镶金封皮上有突厥文和汉文,“没错。过去吧。”
婉贞心中松了口气,这应该是最后一个盘查,再过一条街就到驿站,有人在驿站接应。
正准备驾车过去,就听到另一个人说道:“慢!车里是什么人?”
婉贞回身一看,是一个年轻的突厥将领,眼里透着精干,相貌堂堂。婉贞心思机敏,索性给他来浑水摸鱼,赔笑道:“既是留守的车子,将军还不知道里面的是什么人吗?”
那突厥将领微微一怔,转而道:“不管是什么人,都要检查。”那士兵走过去说了几句话,好像在劝那个将军。婉贞猜测他们是说,这留守是王妃的伯父,又是颉利王有意拉拢的汉人官员,还是礼待为妙。婉贞见那青年将军有些迟疑,又仔细打量了她,顺势说道:“我们家大人和王爷多喝了几杯,如今在车里昏睡着呢。将军,您就行个方便,快些让我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