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说是因为靖瑫现在算是商会的二当家,他的话要比自己的有分量得多,而给靖瑫说出来其实他心里非常不好受,可是出乎意料的是靖瑫似乎没觉得这话对他有多受用,算是默认。但随即就移开了话题,面有难色:“三哥,如果以后......”似是说不下去了,犹豫了半分,摇摇头,又说:“不,以后不管怎么样,咱们还是兄弟。是吧,三哥?”
靖璘不明所以,只能苦笑了,“别说傻话,有什么事情你就说吧,虽然我现在无权无职,能帮的我当然还是尽力帮你。”
靖瑫当即回道:“没有。”那边有人来报帐了,他忙地起身说:“三哥我先走了,最近事情真的很多,搞得我焦头烂额的。”
靖璘也无心在此逗留了,向他告辞,临走,靖瑫又拉着他说了句:“真怀念你在商会的日子,你快回来吧,回来就好了。”
回不回来有什么要紧,关键是现在他的心情更加烦躁了,也无处去排解,坐在咖啡厅里喝闷酒,酒不醉人人自醉呢,他竟然千杯不醉,什么时候酒量这么惊人了?
夜晚时分,华灯初上,璀璨夺目,淹没了天边似有还无的半圆月。咖啡厅里灯光亦是刺眼的明亮,让他目眩神迷了很久。可是这种沉醉还没徜徉多久,他就噩梦般的惊醒了,阿江带来一个骇人的消息,他一个激灵,抬脚就往外赶。
他有钥匙,将门一开,就被一团黑紫色罩住了。屋里是她独有的香气,自然清淡而迷人,可是现在他竟对这气味产生了恐惧,连开灯的手都有些哆嗦了。
屋子亮了,紫气蔚然,衣架上挂着一把紫色阳伞,她习惯于一进门就将伞挂起来,想来是出去过了。再往屋子里一望,一切静悄悄,而她在床上安然地躺着。他算是心安了,却又气不过,只是站在那里。
她依旧穿着那件白云纱旗袍,一朵云团般在紫色床上散漫地躺着,看到他来了,却没有起来,只是淡淡地笑了:“你来了,我以为你不会来呢。”
他以为她怎么了,为了她发疯了似的着急,可是她就躺在床上,一脸的懒散,还微微带着笑,那样子,真是胜利后的欲笑不笑。他也没气力再理会了,只是疲倦地说:“你没事吧?阿江说你声音不对劲。”
她的脸白皙得像一朵纯洁的白莲花,有气无力地说:“我好得很。”
“阿静。”
“你叫我阿静,我还以为你忘了呢。”她苦笑着说,说完闭上眼。许久的静默后,忽然睁开眼,坐起身来,看着他说:“我再问你一遍,我说的话你到底信不信?”
又是那件事,靖瑫也不信是真的,大家都不信的事情,她还要来逼问他,她到底给自己种了怎样的毒,竟这样执迷不悟。
她点点头,表情是从未有过的安静,在安静中洞悉一切,“果然如此,那天你带她走的时候我就明白了。”说完,她依旧躺下,不再那么随意,而是整理了下衣服,端正地躺着,“你父亲今天来过。”
他心里一阵异样,顿时就闷得喘不过气来。只是时间还容不得他做稍事残喘,就发现这么久了她都没有任何动静,那脸色更加雪白,睫毛也渐渐变沉。然后渐次沉下去,动也不动。
一个急速奔过去,他摸着她,拍着她,“阿静,阿静!”
她毫无反应,他就慌了,摇着她,抱起她,疯狂地呼唤她,“你别吓我,你是不是吃了什么东西?”
床头柜上醒目的一瓶白色安眠药刺入了他的眼,手指稍一碰,就倒了,瓶子是空的。他顿时就镇痛了,拼命摇着她。心里再差一步就是死的边缘了,让他没了主意,两眼睁大看着她,这个世界唯有她,她好了就好了。
她终于醒了,在他的心里真是沧海桑田一般,这几分钟就经历了一生,而这几分钟怎么没有留心她的脸色这样差,甚至还以为她在伪装,可她是那样的人吗?好在她醒了,好在她醒了。虽然脸色甚是苍白,但让他尚有挽回的机会。
可是一对上她的眼睛,他就气愤,她让他担心、害怕、恐惧,她就那样轻贱自己的生命,他气愤地喊道:“你是傻子吗?!我带你去医院。”
她抓着他的袖子,轻轻地说:“来不及了。”
“不行。”
“不要!”她突然一声喊,因为用尽了力气,连她带他都怔住了。她的情绪回缓了,却越加疲倦,“已经来不及了。”
他仿佛没有听懂,还发着怔,眼睛直直地望着她,像个无助的孩子。
她企盼地望着他:“我只问你,你信我的话吗?”
他的眼泪一时就涌出来了,将她抱紧,懊悔而难过,“我信,我信!”
“我再问你,你爱我吗?”
“我一直都爱你。我们去医院好不好?你别吓我,你别离开我。”
水晶灯下眼泪在她白皙的面庞上滑下,蝉翼般的睫毛煞是晶莹,一起一落间眸光露出些许安慰,是悲凉的安慰,“来不及了。”
他痛心地问:“为什么?”
“我们之间有可能吗?我们逃不开你父亲的手掌,不是吗?”
他亲吻她的额头,眼泪落到她的泪珠里,汇成一条细流。他说:“你怎么这么傻?”
“不然,他是不会放过我的,三姨太、四姨太不都是这样吗?如果你还爱我,他连你也不会放过的。他知道我们不可能,他知道,所以......那天,他来电影院,看了我的电影,就要和我吃饭,我当时给你打电话,怎么都打不通。后来终于打通了,饭已经都吃了,我当时就担心,可真让我给猜着了。你都不信我......”
“我信。我信。”
“你信都不来看我。”
“对不起......”
他想试图抱她起来,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他也要带她去医院试试。可是她死命地掐着他,摇着他,不让他走,而她圆润的声音轻缓一出,他不自禁地停下了,她说:“还记得以前吗?我们相识的时候。”
他吻着她的脸,她的额头,双手抚摸着她消瘦的身体,“记的。你在江城宫的时候,喝退了那么多客人,那些人还飞蛾扑火似的慕名要去听你唱曲。我当时就纳罕,是什么样的人能有这样大的架子和能耐,我倒要看看。不想你也拒我于千里之外,非要我答出那幅油画的作者。”
她贪恋他的怀抱,靠在他胸前,神色是淡淡的祥和和快乐,“可是你一眼就猜出了那是我画的,我当时就感动了,这真是心有灵犀。”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嗯。去了一看,原来是个冷美人。”
她的眼睛遥遥地在回溯过往,越遥远的却越美好,人生若只如初见,当时只道是寻常。
第143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2)
外面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夜空又暗了些,月光更邈远了。窗外刮进来一阵凉风,吹到梳妆台上,翻动了一张素描画,她才要暗沉下去的眸光又亮了,两眼巴望着看着。靖璘拿过一看,是她给他画的素描,记得之前看的时候还是个半成品,现在眉目已经清晰了。他在画上笑着,笑容清浅而温柔,在她眼里,他是这样子的。可是他的心里,看着就只有酸痛。
他拿给她,胳膊环着她和她一起看,她头靠着他,说:“我最近才完工的。太懒了。你不来,我就和它说话,可是它也不听我的,也不会安慰我。”
他摸着画上微笑的自己,那笑容随着他的手凌乱地颤抖着,他无声地哭了,“我们再回到过去好吗?”
“好......”
她忽然又娇嗔道:“骗人。”一句甫毕,眼泪就刷刷地下来了,“你结婚前几个月说你要去外地办公,那时候虽然信了你,心里却一直不安,老做不好的梦。结果,你就结婚了。你不仅结婚了,连曾经的誓言也都抛弃了。”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让他心里一凉,慌忙摇着她说:“我们现在就结婚,好吗?”
她忽然来了精神,扶着他坐起身来,“快去倒酒,我要喝交杯酒。”
他的眼里都是不许,因为知道她不能喝酒。
她拉着他的胳膊,央求着说:“就抿一小口。”
她苍白的小脸任地娇嫩,多久没这么撒娇了,由不得他不准。她又要求他说:“但是你要倒满,知道吗?”
倒好酒,应着她的要求,满的快要溢出来了。递给她,又嘱咐她,只抿一小口。然后,他们各执一只高脚杯,手臂相交,他抿了一口,她则是仰头饮尽,然后迅速抢过他手里的红酒,一饮而尽。
不知是不是酒精的作用,她的两颊红霞飞舞,风采犹胜往日,她的精神也饱满了,笑着说:“以死殉志,我开心得很呢。”
他久久地发着怔,待她说完话,他才恍然大悟,这瓶酒是已经起好的,她早已在里面加了东西。却是为时已晚,心里是恨、是怒是遗憾、是难过,他紧紧捏着她,眼睛要嗜出血来。她这么绝情,硬生生将他一个人逼入谷底,眼睁睁看着她随风而逝,却连影子都捕捉不到。而他这辈子,也再无出谷的可能了。
他彻骨的失落、悲愤与绝望深深刻入她的眼里,她的心里只有比他更大的哀伤,她这一生从出生就已经写好了结局,可是这个结局,她虽然接受,仍心有不甘,她问他:“你爱我吗?”
“爱。”他的心已经揉碎了,唯有无声地啜泣。他将她抱紧,用力感受她身体的每一寸肌肤,还是温热的,他才能稍有安慰,有她在怀,他对未来又充满了憧憬:“你不说想出国学画吗?咱们现在就走,好不好?从此以后谁也休想打扰我们,谁也休想阻挠我们,我们去过清清静静的日子,就我们两个人好吗?”
她欣慰地笑了,声音却更加微弱了:“好......”
他又害怕了,想要抱起她这就走,她明白他的意思,将他用劲一拉,“等会。你再抱抱我,好好抱抱我。”
他抱紧她,更深地抱着。她在他胸口喝着气,徐徐说来:“我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别让自己受委屈。这辈子最大的心愿是能做你的妻子,去爱护你呵护你,可是终于没能如愿......”
他不能再等了,“我们走。”
“等等......”
她又拉住他,力气已经虚弱得风一样的飘忽了,还是将他拉住了。她的脸忽然间变得惨白,连嘴唇也毫无血色,微弱地呼吸着,长长的蝉翼因为润上了水珠,愈加沉了。她没了力气,倒在了他的怀里,唯有气息在微弱地喘着:“我有孩子了,你的孩子,可是,我却......”
他无限震撼着,这震撼因为心痛忽然就变作利剑直刺在他的胸口,那血泊泊地流着,而他已经麻木了,心里只有一片空白。身边她的声音变得愈来愈低,轻飘飘得像暗夜里的萤火虫在飞:“我好难受,感觉好晕好晕。漫天的星星在飞,是你给我摘的吗?”
手里温软的玉手突然间垂落,他的世界瞬间一片黑暗。
这世界这样大,却容纳不了他们的爱情,江门这样繁华,却没有能为他们谱写爱情的华章。让他硬生生地断送了她,让她悲壮地成全了他,让他们带着无尽的遗憾和伤感从此阴阳两隔。
他抱着她渐渐冰冷的身体无声地哭着,她在他的怀里也无声地萎落了。她的手纤白修长,却没有一丝温度;她的含黛远山眉还是那样精致,纤美得无一点瑕疵;剪水般的双瞳因为闭着眼线更是凤婉流转。只是脸色太过苍白了,莹润姣好的嘴唇也是两片雪白。依稀还是昨日的美,只是都已经沉睡了,眼波不再流转,细眉不再微嗔,嘴唇不再浅笑,她就此而去了。
她的爱那样重,而他的誓言却这样轻,轻得无法留住她。
他这一生,从此只有愧悔与思念,伴他度过剩下的黑暗。
他吻着她,她的额她的唇,试图再给她些温暖。她的身体渐次冰凉,他的吻愈加温热。
他还想问她一句话,问她恨不恨他,她若是不恨他,能否在奈何桥上等他三年。等他到了,他们一起向孟婆讨一碗孟婆汤,喝下去,将这世上所有的不快都忘得干干净净,转世到另一个世界,再重新开始。
相传有一条路叫黄泉路,有一条河叫忘川河,上有一座桥叫奈何桥。走过奈何桥有一个土台叫望乡台,望乡台边有个老妇人在卖孟婆汤,忘川河边有一块石头叫三生石,孟婆汤让你忘了一切,三生石记载着你的前世今生。我们走过奈何桥,在望乡台上看最后一眼人间,喝杯忘川河水煮,“今生有缘无份”又何必强求?
奈何桥,奈何前世的离别,奈何今生的相见,无奈来世的重逢。
他们这一生终究错过了。他无奈地叹着:
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杯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她在人间的尽头,遥遥地听到他的声音,又回过头来不舍地望着,只是再回首,往事已成空,徒留她一声叹息: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倚斜栏。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询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屋里紫得氤氲,她喜欢的海棠在紫气里开得巧笑嫣然,是她昨日在舞台上舞秀长衫、声出金石的明媚。月光越来越明晰,掀开窗帘照在花上,光舞飞动的灿然里,她在那里清歌雅舞。花美人好,春风和气。
可是春天已经过了。
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第144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3)
江城一代名角宫静妮服安眠药自尽的消息不胫而走,随之她和吕敬之的传闻也流窜于大街小巷,渐渐明晰在人们的眼目中。人们不禁感佩这个在舞台上带给他们悦耳动听歌声,在荧幕上呈现出色彩斑斓的人物形象,江门市第一美人的勇气与情操,纷纷不约而同地赶来参加她的葬礼,只是狭小高贵的礼堂里容不下他们的这份热忱,他们只能在街上伴着她的灵柩一路跟随着,悼念着,祈祷着。一波又一波的人赶来,十万人的队伍伴着她向西而去,场面蔚为壮观。她是倾城的人物,整座城市也因为她的离去而倾尽了相思与怀念,更倾尽了一市的护送来压满了一整条街。
静妮的葬礼由韩子沫一力操持,他算是临危受命,因为吕靖璘实在无力来面对这一场离别之痛。虽说他早已不是身名显赫、只手遮天的韩公子,但多年的贵族修为和红白礼仪的熏陶让他足以胜任这场葬礼的操持之职。这场丧礼简单而迅速,是按着靖璘和静妮生前的意愿办理的,因为静妮说过太费事太费时会走得不安宁。所以丧礼一过,灵堂里就几乎没人了。
只是他和吕靖璘见面,两个人都有些尴尬,尤其是韩子沫,一味地回避着两人不必要的碰面。丧礼结束后靖璘想和他说些什么,却早已不见了人影。
一秋倒是看到了韩子沫远去的背影,就想起了母亲的葬礼也是他一力帮助才善终的。这次再见还是葬礼上,还是由他操持,人却早已不是当年的风度翩翩的少年公子了,心里一酸,一种物是人非的苍凉感顿生在胸间。她追上去喊住他,“这就要走了?靖璘还想和你说说话。”
他转过身,脸上还是以前那一贯温柔的笑意,只是多了几分沧桑,“不了,我现在已经没有福分去过当年那清闲的公子哥的生活了,得忙着生计,今天这一出来,一天的薪金就没了。”
今非昔比,一秋现今已是红极一时的大明星,曾经那个羞涩的姑娘已摇身一变成为一位落落大方颇有风采的女性。他欣慰她出落得更美了,只是看到她的脸心里就一阵触痛。
一秋知道他也是频遭波折,先是父亲心脏病突发去世,后韩家的两大产业——益民药行和益民银行横遭他人的侵吞,他现在只是爱心医院一名普通医生,这是他维持生存的仅剩的资本了。她想宽慰一下他,说些鼓励的话,但是看到他忽然觉得那些话似乎有些多余,况且现在她自己也是十八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恐怕也顾不了别人了,只能对他说:“那就不打扰你了,珍重。”
回到灵堂,一秋走到靖璘的身边坐下,他不说话,她也一言不发地陪着他,只怔怔地望着前方。她原来以为不过是宫静妮一厢情愿,蝶恋花似的黏着他追着他不放,现在才知道他对她亦是这样情深。她心里的感情复杂得难以名状,交流其间的总有一股难过的涡流。
可是除了吃惊、难过,她更多的是骇异。静妮的去世让她吃惊受吓不少,一时间竟慌乱的不知何去何从,到现在都无法释怀。两人在一个公司,都是江门市数一数二的明星,虽说一秋的性格不好与人争锋,但作为女人,又怎能没有明争暗斗。因为那人的容颜,她的才智,她的气质,更因为她对自己的轻视,她对那个人害怕、畏惧,还有讨厌,尤其是知道她和靖璘之间的□□,更是厌恶至极。可是忽然之间,那样一个行动惊艳四方的美人香消玉殒了,从此人间蒸发,留她一个人面对今后未知的人情世故,她忽然间变得六神无主,心里更是七上八下。
可是一个流言能将性格直率刚烈的宫静妮杀死,现在她被推到了浪头上,保不准下一个就会是她。而她连宫静妮的十分之一都不及,又怎么能抵御得了下一波更凶猛的狼舌豺口。她现在心里忐忑极了,急需他给她一个安慰,给她指条明路。
“靖璘,你说我以后要怎么办?”
可是他没有听到,只是呆呆地望着静妮的遗像发怔,这一怔总要好几个小时。一秋看出来,她走了,也带走了他的灵魂,自静妮死后,他整个人就是个行尸走肉,也不洗漱,也不吃饭,人是异样的萧条落魄。
他是发着呆,可是他的心非常明白,越明白越痛,痛得麻木了,所以人也呆滞了。她人在这里笑,可是身体却在青竹园冰冷的土地里躺着,他一想,心就痛。
青竹园,这片落叶归根的土地上,她将灵魂长久地栖息在了这里。暗夜,墓地因为空旷且没有建筑物的遮蔽,不时有阵阵清风刮来。他怕她一个人冷得寂寞,又去陪着她待了两个小时。一看到墓碑上她美丽的容颜,他就走不了了,就想长久待下去,因为这里有她,一直在等着他。若不是有些事情一时不能放下,他会抛开一切在这里安家落户,和她成立属于他们的小窝,永远在一起。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现在,他只能让自己承受这世间最大的痛苦,承受由他一手造成的永别。
暗夜的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他独自一个人走着。夏天了,江南的火候已经升温了,他却觉得清寒无比,一路在瑟瑟发抖。满街的人,点缀着他一路的清冷寂寞。那些霓虹灯让人目眩神迷,迷离了他的双眼,模糊了最近的一些不寻常的事情,而他因为和佳音出现了婚姻裂痕,只忙着应付家里的事情,一度忽视了那些不寻常。
拨开云层,月光渐渐明晰,他只有追悔莫及。他该信她,而不是父亲,父亲是他的物质支持,而她是他的精神家园。怎奈他是他父亲,就算他娇妻美妾、风流一生,他也不能相信他会对他的女人有所垂涎。他和她有过过去,父亲心知肚明,他和她的现在,一如既往,父亲也许知道,只是从没再提,也许不知道。可是不论怎样,要他怎么相信?
而他所不信的,恰恰是事实。两人和好后她不去南方剧院唱歌,他以为她还在和他置气,那是他为她建造的,她将整个生命都倾注其中,又怎会随意离开丢弃掉。也许,也和父亲有什么关系,是不是?他不敢再想下去了。难怪最近父亲总在忙,原来他还这样处心积虑地要拆散他们。原来他从领养他的那一天起就牢牢地掌控了他的一切,包括他的爱。
一片一片的霓虹像是被冰封住了,一阵一阵得冒着寒气,这世界这样寒冷,没有一处是温暖的。不,林荫别馆院子里的灯光还有几分温暖,他看着就有了些精神,走过去推开大门才醒悟了些,院子里樱花树一树的碧绿,合欢花花骨朵露了尖,原来是回到家了。
家里也不那么温暖,现在才觉着。可是他无处可去,只能选择这里,虽然知道推门进去,估计又是一场风波,却也只能是这里。他心里一横,竟有种决然的快意,这快意让他情不自禁一笑,是会心的一笑,好像此生有了方向。
果不其然,他推门进去,佳音手拿一片破了的玻璃块横在脖子边,恨恨地看着他,她近来都是这表情,她这样恨他,让他那股快意直窜上了上来。他笑着看着她,笑得很彻底,边靠近她边说:“你想自杀?好,我来帮你。都死了才好呢,正好我也过得没有一丝快乐。一起死吧。”
佳音被他逼到了角落里,她想不到他会这样说,本来是凛然不惧的她,本想以自杀的方式来威胁他,而现在她却只有惊骇。可是手不愿松开,那玻璃块还抵在脖子上,再差一点,就戳进去了。
他迅疾地将她手抓过来抵到他胸口,依旧笑着,一脸的灿然,“或者,你来杀了我,你不是恨我吗?正好我活得也没意思,死了倒好。我死了,你也自由了不是吗?”
抵在他胸上的手被他一点点往里送,佳音惊惧地使劲挣扎着往外拉却丝毫拉不动,眼看着手被一分一分地往前送。她没了办法,将那玻璃一把捏碎,就在他的胸口处,她的手顿时开了花,鲜红的血液染红了他的白衬衣,而她的手不停地颤抖着。